第22章 (22)
:“小娘子,你別動了,我這就将絹子還給你。”
汐顏見他将那張絹子放到自己眼前,便信以為真,停止掙紮,一手去拿那鵝黃色的絹子。
“啊!那不是大奶奶麽……”在汐顏身後的一群人中有一人十分吃驚得尖聲喊叫了起來。
王大元聽到後便将被汐顏抓住一角的鵝黃色絹子一扯,将那方絹子重新奪了過來,塞進袖中。然後松開抱住慕汐顏的手,轉身閃進小路旁的枯樹林中,一溜煙兒跑得沒影了。
汐顏見那王大元跑了,十分生氣,看了看那消失在枯樹林中的身影,想去追卻是追不上,不由得在地上重重得跺了下腳。
轉過身來,卻見從自己身後的小路上走來了一大群人,為首的是婆婆羅氏和靜真師父,以及扶着婆婆的趙嬷嬷,後面兒是炎無憂,王姨娘,焦姨娘,再後邊兒是此次來普渡庵中上香禮佛的各房随行服侍的丫頭婆子們。
她們怎麽來了?汐顏有些不解地想,正愣神間,一群人已經快步走到她身邊兒。随即只見羅氏伸出一只手指着慕汐顏,冷着臉問頗為生氣得問道:“媳婦兒,那個男人是怎麽回事?你……你真是不知廉恥!你可知道,你這會兒是有夫之婦,即便是想嫁男人,也得等到三年後,我無憂孩兒度了劫才可。可你現在卻……卻在這園子中和陌生的男子摟摟抱抱,實在是有辱我炎家門風,不配做我炎家的兒媳婦。虧我和老爺對你那般好,小門小戶的女兒,真是沒有家教,委實是水性楊花……”
這一通話說下來,汐顏只覺委屈不已,也傷心不已,便紅着眼圈兒分辨說:“婆婆,我,我真不認識他,不是你說得那樣……”
羅氏還未說話,只見趙嬷嬷湊到羅氏身旁,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羅氏聽完面兒上即刻便有了怒氣,冷喝道:“住嘴,你還敢說你不認識那男子,明明你早就和他有了首尾,今日乘着到這裏來禮佛,竟說去拿什麽觀音畫像,偷偷到這裏來會他。适才我們老遠就見你和他摟摟抱抱,你還拿了一張絹子給他,想來定是定情信物罷。若不是靜真師太領我們來賞這後園中的臘梅,還撞不破你這奸|情,不知要被你隐瞞到何時……”
汐顏聞言又氣又急又羞,自己被婆婆說成了恁不堪的人,跟前又有這許多人站着,那鄙夷不屑的眼光似一道道冰箭般射到她身體上,使她覺得分外難堪。
“不是……我沒有……我真沒有……”汐顏再次着急得分辨,抖着唇說道,眼角的淚珠兒不争氣得墜下……
淚眼婆娑中,汐顏往羅氏身後的炎無憂看去。
炎無憂藏在大袖中的雙拳緊握着,剛才那一幕她也瞧見了。看到自己所真心喜歡的人竟然伏在一個男子懷中,而且還贈給那男子一方絹子。她只覺得五雷轟頂,心中仿佛有一個萬斤的墜子将她的心直直地拖進了黑色深淵之中。
她腦中一片混沌,實在不敢相信眼前看見的一切,也不相信汐顏會是那樣的女子。一面接受着自己的情意,一面卻偷偷得和別的男子有情。可是自己親眼所見的汐顏被別的男子抱住的畫面反複的在她腦中一遍遍地浮現,讓她對汐顏絕對的信任有了一絲動搖。她開始懷疑自己喜歡的人是否是敷衍自己,她那些羞澀和含情凝眸的眼神到底有幾分真心。
又或者是她真如娘親所說,是一個小門小戶的水性楊花的女子,對自己的那些情意說不定只是覺得好玩而已。因為她從未對自己說過“我喜歡你”那樣的話,有的只是含糊的應承而已。畢竟像她那樣的女子是以嫁個男子,成家,生兒育女為重的。
這些想法在她心中如電般急轉着,适才的那一幕除了讓她懷疑汐顏并動搖對汐顏的信任外,還有巨大的怒氣,醋意,傷心混合在一起,如泰山壓頂般壓垮了她的自信和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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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慕汐顏看到的便是炎無憂似塊石頭般的站着,呆呆的看着自己,那好看的深邃黑眸中交替閃現出許多怒意,傷心,還有不信任,懷疑等諸多情感。
汐顏咬着唇,只覺傷痛不已,忍不住低首抽泣起來。
一旁的靜真低着頭閉着眸,手中挽着串念珠不停地念着佛號,好似不曾見過眼前一幕,也不曾聽到羅氏嘴中那些冷言冷語一般。
焦氏上前拉了拉羅氏的衣袖,附耳過去在她耳邊兒壓低聲音說了幾句。羅氏憤憤地盯了慕汐顏一眼,轉臉對身旁的趙嬷嬷低聲吩咐了幾句,又從袖中摸了什麽東西出來塞進了她手中。
随即對身旁的靜真開口,“靜真師父,适才我想起今日我府中還有要事,便不在這裏耽擱了。這便回去。”
靜真睜開眼,忙谄媚笑道:“貧尼曉得,貧尼這就送太太和姨娘們,姑娘和大奶奶出去。”
羅氏轉身看炎無憂呆立着,一副傷心沮喪的模樣,不由重重嘆了口氣,伸手出去将炎無憂一拉,說了聲:“孩兒,我們走!”
話畢,便拉着炎無憂大步離去。王姨娘等人随後跟上。趙嬷嬷卻拉住了靜真,塞了一張一百兩銀票在她手中低聲道:“今日的事,還請師父不要對外聲張……”
靜真接過銀票塞入袖中,連連眉花眼笑得點頭,“趙媽媽放心,我定當不漏出去一字。還請你回去告訴太太,叫她把心放回肚子裏……”
“嗯”趙嬷嬷點頭,看了站在不遠處的默然流淚的汐顏,随即道:“那師父先請。”
靜真識趣得雙手合十,欠身一禮,轉身快步去追前頭的羅氏等人。
趙嬷嬷等靜真走後,便走到慕汐顏身邊鄙夷得上下打量了一番冷漠道:“慕姑娘,走罷,随我回府去……”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某H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29 08:18:31
親破費了。
無憂亦非完人啊。
老實說,我不喜歡完美的人,總覺得不真實。
☆、57五十六回
炎府內宅,羅氏正房中。
從普渡庵回來後,羅氏因心中有氣,便讓王姨娘和焦姨娘各自回房,只是把炎無憂叫到自己身邊說話。
“無憂,今日你也瞧見了,你那媳婦兒和外頭不知根底的男子摟摟抱抱,實在有辱我炎家門風。雖說她只是嫁進來為你沖喜的,三年後便要放她出去,但在這三年中,還是要謹守婦道,可她卻……哎,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娘覺着這樣的人不合适呆在你身邊兒,更別說在書房中服侍你讀書……”
炎無憂低首坐在羅氏對面的一張圈椅上,心情雖低落,但好歹那強烈的醋意和怒氣消散了許多,理智也回歸了許多。腦中反複出現的便是汐顏流淚着急分辯的模樣,以及她看向自己那楚楚可憐的求助的眼神。這讓炎無憂本來就不堅定的懷疑發生了動搖。
見炎無憂沉默着不說話,羅氏嘆口氣繼續說:“孩兒,你也不要太傷心,畢竟她也只不過是你名義上的媳婦兒,雖則這事對你的聲譽也有些影響。為娘想和你商量一下,這樣的女子既然和外頭的男子有了首尾,也不好再留她。不若趁此休了她,讓她出去罷。可是,為娘又怕她走了,對你度劫不利,心中猶豫,畢竟張天師批命可是極準的。所以,娘想問你,你覺得怎麽辦才好?”
“娘,我覺着這事還得問問她到底是怎麽回事?當時,她一直在說她沒有,可您卻好一通責罵,讓她都沒有機會辯白。況且從她進門兒後這些日子,她的為人是怎樣的,大家心裏都有數。就算要按照你适才所說的那樣做,也得問清楚了才能下決斷,才能服人。”炎無憂蹙着眉道。
羅氏“哼”了一聲道:“你知道什麽,才将在普渡庵中,趙媽媽對我說,你去鄧州那幾日,她去王姨娘那院子裏和一位男子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這不是早有關系是什麽?況且今日之事我們都親眼所見,還用得着聽她辯解?”
“王姨娘的院子?趙媽媽怎會知道那邊兒院子裏的事?”炎無憂看着羅氏疑惑問道。
羅氏道:“是王姨娘院子裏的董媽媽悄悄與趙媽媽說得,趙媽媽聽了一開始還半信半疑,今日見了方才信了,才與我說了。”
炎無憂聽完,想了想便說:“能去王姨娘院子中的男子定是和王姨娘相識,我從鄧州回來後聽跟前丫頭說,在我離開洛州的那幾日。王姨娘那邊兒有和她相熟的繡娘請汐顏過去教雙股針法。若我猜得不錯,汐顏定是去王姨娘那裏碰見這男子的。若這男子能進王姨娘內宅,那定是她的娘家親戚,不是她哥哥便應該是她侄子。今天我們看見的那男子年紀頗輕,想必是王姨娘的侄子罷。既然是她侄子,那和汐顏碰到怕也是多虧了王姨娘……”
說到此,炎無憂心中驟然怒火攻心,汐顏對于她來說,便如是手心裏捧着的珍寶一般,誰敢觊觎或者染指,她絕不允許。
羅氏聽到此也似明白過來些什麽,想了想便問:“你是說這事和王姨娘有關?可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是啊,為什麽呢?汐顏和她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的。她想對付的是怕還是我罷……”炎無憂冷笑着答道。
羅氏聞言略想了想,不由得重重得在面前的小幾上一拍,怒道:“原來是那妖精在暗中搗鬼。她想讓我們誤會媳婦兒,然後把媳婦兒攆出去,一則可以破了你的運氣,二則損了你的聲譽,三則影響你的心緒。她是想讓你女科不中,甚至想讓你度不過這三年的劫難,真是好狠毒的心腸。”
“娘,你先別動氣。這事我先去問了汐顏,待徹底弄清楚這事兒,我們再做打算。”炎無憂站了起來沉聲說道。她雖口中這麽說,但又怕汐顏在王姨娘那院子裏碰見那男子,若真和那人有情,自己又該怎麽辦?是不再喜歡她,放她走,還是留下她,以自己的真情真心挽留她,與那男子一争高下。但此刻,她最想做的是去與汐顏好好談一談,想知道她是怎麽想的。
羅氏點頭,“好,你去罷。娘都依你。”
于是炎無憂出了羅氏正房,往後頭自己房中去。回了房後衣服也不換,直接吩咐丫頭去叫慕汐顏進書房中來,自己先進書房中去等她。
汐顏随着趙嬷嬷回府後,便被趙嬷嬷送回了自己房中,又對汐顏說,沒得到太太的允許不準出這個院子。轉身趙嬷嬷又吩咐山茶和臘梅看好自家大奶奶,身前不許少人,方走了。
這一回四臘梅陪着汐顏去普渡庵的,那慕汐顏和一位男子相擁的一幕她也看見了。雖然她不相信汐顏是那樣水性楊花的女子,但親眼所見,還是将她驚得說不出話來。後來大奶奶回來,一直都流淚不止,但臘梅卻不知該怎麽勸她。而且那時候,臘梅也看見了炎無憂臉色蒼白,黯然神傷的模樣,心中倒是有些埋怨起慕汐顏來,為什麽要做這種傷害姑娘的事。
只有山茶見汐顏回來時,眼圈紅紅的,不時啜泣,身後跟着趙嬷嬷,十分不解,不知道這是怎麽了。等趙嬷嬷走後,山茶和臘梅在宴息間坐着,山茶便低聲問臘梅:“這一回你陪着大奶奶去普渡庵可是發生什麽事了麽?怎麽弄得這樣?我瞧着大奶奶一直在哭……”
臘梅欲言又止,不知該怎麽說。山茶見臘梅犯難,好奇心大起,便一直催着臘梅快說。臘梅被她纏不過,只得小聲将普渡庵發生的事細細與山茶說了。山茶聽後目瞪口呆,好一陣發愣,最後回過神來直說:“我不信,大奶奶會是那樣的人,這裏頭一定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
“可那時候,從太太,姑娘,姨娘們還有底下的丫頭婆子們都瞧見了啊,這可是親眼所見……”
“可我就是不信。大奶奶的為人絕對做不出這樣的事,不定是在庵裏碰見什麽好色之徒也可能。我得去勸一勸大奶奶,我怕她過于傷心傷了身子,也怕她想不開做出什麽傻事就不好了。”
山茶說到最後,已然站了起來,到汐顏卧房中去尋她。
汐顏從普渡庵中回來後,此時坐在房中一直在黯然垂淚。剛才在普渡庵中婆婆羅氏說得那些尖刻的話狠狠得傷了她的自尊。她本來嫁到這炎府中後,做任何事都謹小慎微,小心翼翼,總覺得自己和炎府內這些人相比,身份矮人一頭。就算大小姐炎無憂對她表白了喜歡之情,她仍是不自信。
如今又在那普渡庵中遇到王大元的輕薄和糾纏,誰料被炎府內衆人瞧了去,竟是成了自己和那登徒子有首尾,被認為是水性楊花的女子。最令她傷心的是,連自己喜歡的人也誤會了自己。當自己用求助的眼光去看她時,她卻冷硬得象塊石頭,毫不所動,就像是并不認識自己一般。可在數日前,在梅林中,她卻那樣深情得對自己說,她喜歡自己,要和自己一世相伴。而且她親了自己。那吻讓她到現在想起來心內還是要甜蜜得發抖。
照理說她是應該毫不遲疑得相信自己,可是沒有,在她的眼中,自己看到了懷疑。這麽說起來,她對自己的那所謂的喜歡之情,相守之意還并不牢固。女子之間彼此生情,本就是驚世駭俗之事,若兩人之間的情意并不深厚,在這俗世之中,将來遇到的阻力定當不少,又怎能保證相守相伴一世呢?
想到此,汐顏只覺身子從內到外一陣陣發冷,對前路的那種茫然無措之感重又回到了她心中。
“大奶奶,且別哭了,哭久了對身子不好。這是奴婢剛給你泡得峨眉香茶,你先喝着。”山茶用紅漆托盤托了盞茶進來放到汐顏身邊的小圓桌上。
汐顏回過神來,忙抽出袖中的絹子拭淚,勉強笑道:“我沒事……”
一邊說一邊将那盞峨眉香茶端起來淺淺抿了兩口,只覺唇齒留香,暖暖的茶湯入口,身子确實暖和舒服些了,連帶心情也好了些。
山茶收了托盤站在汐顏旁邊笑道:“我就知道大奶奶一喝了這峨眉香茶,什麽煩心事都得退下去。再有,奴婢相信大奶奶,才不相信外頭說得那些混話。”
汐顏端着茶盞擡起頭來看着山茶有些感動得說道:“山茶……你真好……”
山茶嘻嘻一笑:“奴婢只是實話實說,從我第一日見到大奶奶開始,就知道大奶奶是個好人,就覺得和大奶奶投緣。還有啊,奴婢覺得這一次的事情,姑娘會幫你的,姑娘那麽聰明,不會讓想要陷害你的小人得逞的……”
說到炎無憂,慕汐顏好不容易好起來的心情又沉了下去。唇邊隐了笑意,端起茶盞繼續小口的喝起茶來。
“大奶奶,彩宣來了。”
臘梅挑起大紅萬字不到頭的軟綢簾子走了進來禀告道。
汐顏将手中茶盞放下,只見丫頭彩宣跟在臘梅身後走了進來。在她身前幾步遠向她蹲身行禮,随即道:“姑娘讓奴婢過來請大奶奶去書房中說話。”
“哦,她現在回來了在書房中?”汐顏問。
彩宣答:“姑娘從太太那裏來,一進房衣裳都沒換便進了書房,叫奴婢來請大奶奶。”
“好,我知道了,你去罷,我一會兒就過去。”
“是,大奶奶,奴婢這就去姑娘那裏回話。”
等彩宣出去後,山茶便馬上興高采烈起來,“瞧瞧,我就說姑娘定會幫大奶奶的,這一回來就要叫姑娘去說話,必是安慰姑娘的……”
“山茶,來替我梳妝。”汐顏起身淡淡說道,随後往妝臺前走去。她不想讓那人看見自己哭得凄慘的模樣,不想讓她可憐自己,更不想接受她施舍的感情。
作者有話要說:祝看文的親們國慶快樂!
☆、58五十七回
炎無憂靜靜地坐在花梨木大理石書案前,出神地盯着書案上的錯金螭獸香爐,香爐中燃着芙蓉香,極細的袅袅香煙徐徐地擴散開來,熏得人五髒六腑仿佛都暖意融融,想起從梅林中向那丫頭說出自己的情意後,這幾日來在書房中那丫頭伴着自己讀書的情景。
紅袖添香,美人在側,在暖香氤氲中,兩人彼此相望,情意綿綿,舉手投足間都是甜蜜和滿足。那樣情真意切的她怎會與別的男子有情?可是那一幕,她和那男子相擁的一幕還是深深得刺傷了炎無憂的心。
深吸了口氣,閉眸,炎無憂只覺自己的心懸在半空。她很想快些見到汐顏,想聽她說出事情的真相,可又害怕若那真相是汐顏喜歡的人是那普渡庵中見到的男子,會讓自己難過,讓自己心痛得無以複加。
慕汐顏走到書房外,伸手挑簾子時,略停了停,微微閉眸,深吸了口氣,将自己紛亂而失落的心緒壓了下去,方才将簾子挑起,擡腳跨了進去。
炎無憂聽到輕微的腳步聲後,轉臉往書房門口望去,見慕汐顏妝容精致,神情淡淡的走了進來。見到她後,只看了一眼便轉開眼去,低首蹲身一禮,離她頗遠站住了腳道:“姑娘叫彩宣來傳話,說讓我到書房中說話,有什麽話,請說罷……”
這樣的距離,這樣的冷淡和疏離的話語,炎無憂不自主地覺得心口發悶。
抿了抿唇,炎無憂道:“站那麽遠做什麽,過來坐。”
一面說一面指了指自己身旁早擺好的錦杌。
汐顏聞言卻只是低了頭,并不說話也不動彈。
炎無憂定定地看着她,良久,轉臉過來繼續看着書案上的錯金螭獸香爐酸澀道:“難道今天的事你就沒有話和我說麽?”
“你想讓我說什麽?我那時說了我沒有,可是你信麽?”汐顏擡起頭看向炎無憂,心酸得問。
炎無憂藏在大袖中的手驟然握緊,繼續道:“可那時大家都親眼看到了,我……我那時看到後心裏難過得很,整個人昏昏噩噩,被我娘拉走了,回來後才想起這事情蹊跷,所以我想問你這事情到底是怎麽的?”
“其實你還是不相信我,對不對?”汐顏忍了忍終于脫口而出。
炎無憂轉臉看向慕汐顏,見她望着自己清澈的眸子中浮上了一層水霧,滿蓄着哀傷,看得炎無憂心碎。其實汐顏說得這句話正好擊中炎無憂的軟肋,的确是因為自己不相信她才會在普渡庵中眼睜睜見着她被自己娘親尖刻地訓斥,被周圍的衆人鄙夷唾棄。
“我……我那時被氣糊塗了……”炎無憂用了這麽個借口為自己開脫,卻不敢承認自己內心裏的确是沒有毫無保留得相信她。
汐顏含淚微微一笑,“真沒有想到,平日裏冷靜自持,聰敏端嚴的大小姐也有糊塗的時候。真是讓人意外……”
“人無完人,我并非聖人,汐顏,你告訴我那個男子是誰?你和他可曾相識,你和他到底是什麽關系?”炎無憂站了起來,一邊向汐顏走去一邊問。
汐顏看着走過來的人,她臉上帶了些微惱怒之色,清冽的話音偏冷,帶着質問的語氣,仿佛她真是把自己當成了她的媳婦兒,當成了她的所有之物。這讓慕汐顏有些反感,但同時莫名的心中又有些喜歡。
直到炎無憂走到慕汐顏身邊站住,她也沒開口。仿佛沒有聽到炎無憂的問話一樣。本來她想實話實說,可是臨到嘴邊卻變成了另外的話,“如果我告訴你我和他就像是你想的一樣的關系,你想怎麽對我?”
“什麽?你說什麽?”炎無憂倒吸了一口涼氣,一臉被傷到的不可置信的神色,甚至連退了好幾步,重新打量着站在自己跟前的慕汐顏。
不知為什麽,慕汐顏看到炎無憂受傷的樣子,心中卻産生了一種奇怪的滿足的快感,那因為在普渡庵中那人不相信自己棄自己而去的傷心也沖淡了一些。明知道不該說這種話來傷她,但鬼使神差的自己卻說了出來。
“果然,果然這丫頭和那男子彼此有情,原來兩人真的是在普渡庵中相約。”
炎無憂的心開始絞痛起來,低下頭,用手按住自己的心口,劇痛讓她覺得回不過氣來,冷汗涔涔而出,眼前那自己喜歡至極的人兒的身影也漸漸模糊起來,腳下虛浮,搖搖欲墜。
慕汐顏看到炎無憂因為自己那句不實的話,傷心欲絕地連退了好幾步,最後臉色蒼白,腳下不穩,似要倒下的模樣不由得吓了一大跳,忙上前将她扶住。誰料将她扶住時,炎無憂卻已昏迷了過去。
“姑娘!姑娘!你怎麽了?你沒事吧?”慕汐顏着急得語帶哭聲喊起來,一面喊一面搖着倚靠在自己身上的炎無憂。但無力得靠在自己身上的人卻美眸緊閉,臉色灰暗毫不回應自己。這一下汐顏吓得不輕,心中又急又悔,忙勉力扶着她朝外大聲喊人。
不一會兒外頭聽見汐顏喊聲的丫頭們都跑了進來,衆人七手八腳得一起将炎無憂擡進了卧房中的床榻上躺下,彩宣一面派人去傳話給前面正房大院兒的當家主母羅氏,一面親自去二門上讓人去傳話給管家炎澤讓去請白郎中來。
炎無憂這一昏倒,整個炎府內宅都亂作一團。一會兒功夫,羅氏便領着一大幫子丫頭仆婦急匆匆得走了來,一進房便往炎無憂的卧房中去,到卧房中床榻前,見炎無憂閉眸昏迷不醒,不由得撲到炎無憂身上兒一聲肉一聲的哭喊了起來。
正哭得不可開交時,王姨娘和焦姨娘也帶了自己房中的丫頭來瞧病。見羅氏哭得涕淚橫流,哽咽難言,不免都紛紛上前去勸她。
只聽王姨娘說:“夫人,且別這麽着哭,大姐兒這都是命,哭也沒用。頭裏也是沒來由得就昏迷了一兩個月,好在大奶奶進門兒沖喜,醒轉過來大好了。這一回又昏倒了,想是大奶奶的那什麽命也不起作用了,這可怎麽着好?”
羅氏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站起來就啐了王姨娘一口,厲聲責罵道:“我孩兒什麽命?我孩兒是福壽雙全的狀元命,她這麽着可遂了你的意了。你別以為你打得那些鬼主意沒人知道,無憂若有個三長兩短,索性大家都別活了……”
焦氏聽羅氏這話說得重,便忙上前将王姨娘拉到一邊兒,去羅氏跟前小心翼翼得勸道:“夫人,大姐兒吉人自有天相,您這麽着在她床前哭,倒讓病着的人不得清靜。再有大姐兒到底是怎麽了,還要郎中來看了才知道。依我說,不如我們都到外邊兒去候着,只叫大姐兒房中的丫頭們仔細服侍着,看郎中來瞧了怎麽說。”
羅氏聽了也覺得有理,便從袖中掏出絹子擦了淚,帶着房中的丫頭婆子們到外頭正廳中去坐,只留了彩宣,彩桃,彩書三個丫頭在房中伺候着。汐顏本來也在炎無憂床榻前守着,但被羅氏叫了出去。
“無憂适才在我房中和我說話時還好好的,後來她說要回房來找你說話,可一會兒功夫她就變成這樣了,你說,你到底和她說什麽了?”羅氏坐在正廳中的紫檀雕花圈椅上問站在自己跟前的慕汐顏,語氣頗為嚴厲。
原來羅氏甫一聽到炎無憂昏倒,三魂都吓掉了兩魂。因為數月前,炎無憂也是莫名昏倒,往鬼門關走了一遭兒,早将羅氏吓成了驚弓之鳥。如今一聽到炎無憂又昏倒了,不免将這病和前頭那病聯系起來,急急得跑了來,見自己女兒昏迷不醒,哭得天昏地暗,倒忘了問慕汐顏的話了。等到聽焦氏的話,止住了哭出來到外頭廳上坐着,才想起了自己女兒這模樣或是和慕汐顏有關。
汐顏早急得流淚,心中懊惱不已,心痛不已,又擔心若是那人真因為自己有個好歹,那麽自己這一輩子也難心安,雖不至于随她而去,怕也只會心死,青燈古佛相伴了此殘生了。如今聽羅氏這麽問她便垂淚道:“回婆婆的話,我只是和她玩笑了一句,誰料姑娘卻……卻昏了過去……”
“哦,你說得什麽話?”羅氏面帶怒氣繼續問道。
汐顏怯怯答:“姑娘問我和那男子可曾認識,可有關系。我說……我說,如她所想……”
羅氏一聽霎時拔高了聲音道:“素日裏瞧你也是一個老實本分的人,你怎能如此玩笑說話?你可知道我無憂孩兒雖然冰雪聰明,外頭瞧着性子冷淡,但心裏卻是極為純善至誠之人。你說的是玩笑話,可她卻當了真。你嫁進來後,雖說是無憂名義上的媳婦兒,但我瞧着她對你甚好。普渡庵中的事發生後,回來她一直在我跟前說她不相信你是那種不守婦道的女子,說服我讓她來問了你實情再做區處。可如今,你明知你說得玩笑話會傷到她,你還說,是不是不索了她的命去你不甘心?”
說到這裏,不禁又開始淌淚,忙掏出絹子出來抹淚。
汐顏淚落如雨,哽咽道:“姑娘若有什麽三長兩短……我……我願為她償命……”
“哎,如今說這些有什麽用,你的命我拿來有何用?”羅氏長嘆一口氣,複又問:“對了,那普渡庵中的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汐顏看一眼王姨娘,見她眼神有些閃爍,心中微惱,便轉眼過來看向羅氏将如何在王姨娘那邊內宅中碰到王大元,以及在普渡庵中那王大元如何攔住自己說話,糾纏自己的事都細細說了出來。羅氏聽後不覺大怒,看向王姨娘道:“瞧你做的好事,商賈人家,品性不端,你侄子做出這樣無恥之事,看我不禀告老爺,讓他差人去拿了他來,治他一個調戲滋擾良家婦女之罪。”
王姨娘忙站起來做出些害怕的樣子分辨道:“夫人,大元做這事我也不知道啊。這回冒犯到大奶奶,真是罪該萬死。我定當叫我哥哥嚴厲管束責罰與他,還請夫人開恩。”
嘴中雖這麽說,但心中卻一萬個稱心如意。心想,這一回雖然沒有将慕汐顏趕出炎府,但那老對頭的掌上明珠,嫡長女炎無憂卻因為這事再次發病昏迷了過去,說不定一命嗚呼也有可能,也不枉自己這一番綢缪算計。
作者有話要說:小媳婦兒腹黑起來要人命啊……
☆、59第五十八回
羅氏“哼”了一聲,正想再斥責她幾句,外頭小丫頭進來禀告說白郎中來了,便止住了話頭,親自起身去迎白郎中。
白郎中随着羅氏一起進入炎無憂卧房中,丫頭們放下帳幔,在炎無憂腕上搭上絹子。白郎中便坐下來,開始仔細地診脈,又問了些炎無憂發病前的事,羅氏細細與他說了。
約有一刻鐘,白郎中起身對羅氏道:“此番大小姐昏倒,乃是急怒攻心,并非前番那種發熱昏迷的症狀。待我與她施針紮上一紮,再開些疏散安神的藥,想來便沒有大礙了。”
羅氏聽了自然歡喜異常,連連對白郎中稱謝不已。
随後白郎中讓人叫自己的童兒進來,開了藥箱,随即用銀針在炎無憂虎口,手肘下的穴位上紮了幾針。約莫有半個時辰,炎無憂終于微微睜開了眼眸,只是臉色蒼白,仍然十分虛弱。
“好了,夫人,小姐醒過來了,我這便去與她開藥。服了藥,卧床靜養三五天便能大好了。”白郎中站起身來一邊兒将銀針收起一邊兒對羅氏道。
羅氏早坐到炎無憂身邊兒,拉着她的手,正一疊聲地說:“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說我的無憂是福壽雙全的命,你不知道,你才将那樣吓死娘了。”
聽白郎中說話,又轉頭對白郎中說:“此番又多虧了先生妙手回春,真不知該如何謝你了。”
白郎中自然推謝,羅氏便讓自己跟前的趙嬷嬷親自送他出去,又教趙嬷嬷讓管家炎澤多付診金。
炎無憂雖然悠悠醒轉過來,但此刻仍是頭目森然,想起方才昏倒前在書房中聽慕汐顏說得那句話,幾乎難過得要落下淚來。因此白郎中施針後,雖然勉強睜開了眼一下,但很快又閉上了眼。
羅氏見她病怏怏的不理人,也猜到了她定是還在計較慕汐顏說得那句話,便輕言細語道:“你個傻孩子,汐顏才将在外頭都說了,她說她對你說的那句話是玩笑話,并不是真的。你瞧你,為那麽一句話竟然弄成這個樣子……”
“什麽……娘,你說……你說汐顏是騙我的?”炎無憂不等羅氏将話說完,便猛然握緊了她的手虛弱得追問道。
羅氏點點頭,伸手去炎無憂手上輕輕一拍道:“你若不信,可以叫她進來問個清楚。”
炎無憂自然想即刻見她,但又怕見到她,會被她笑話自己如此小氣,為一句話也鬧出病來。
羅氏見自己女兒聽了方才自己的話後,臉色雖然蒼白,看起來還虛弱,但沒有血色的唇邊已然有了一抹淺淡的笑意,看起來精神好了不少,便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此刻自己提議讓慕汐顏自己來與她說清楚,卻見她猶猶豫豫的,便說:“她見你适才昏迷了,吓得不行,一直哭,說若你要是有個好歹,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