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20)
……”
“以後我在書房中時,叫外頭的丫頭婆子們安靜些,走路腳放輕些,說話小聲些。再這麽不知輕重,我聽到了,便要攆人。你這會子出去把我方才說得話都說給她們聽。”炎無憂冷着臉說道。
彩宣吓了一跳,自從她在自家姑娘跟前服侍以來,還從沒聽她說過要攆人的話。今日只是外頭有丫頭子失手砸了個花盆兒,便發氣說出這種話,也不知惹到她哪裏了。
“是,姑娘,我這便去……”彩宣低聲應了,卻步慢慢退出了書房。
等彩宣出去了,炎無憂方才看向丫頭杏花道:“我娘叫你送什麽東西?”
杏花見今日炎無憂似是不悅,忙低首回答:“是今年莊子上新制的蜜漬楊梅,昨日才送了來,夫人說你愛吃,叫奴婢送了一罐子來讓彩宣姐姐收了。夫人還說今日老爺散衙得早,聽說姑娘從洛州回來了,讓你早些去前頭陪着老爺吃茶說話。”
炎無憂聽完,便說:“你回去對夫人說,我一會兒便去。”
杏花應了聲“好”,慢慢躬身退了出去。炎無憂站了起來,往汐顏所在的西梢間去,到雕花門前,剛欲拉開門,想一想又停住了。
才将那人羞得那樣逃走了,自己此刻過去,可不是尴尬。于是隔着門,炎無憂問了聲,“汐顏,你在麽?”
慕汐顏從書房中逃也似得跑出來後,只覺身子發軟,臉燙得很,正站在卧房中的小桌旁倒些瓷壺中的水來喝,此刻聽炎無憂隔着門問話,剛跳得和緩一些的心又“咚咚”亂跳了起來,嘴中喝得水還未咽下包在口中便含混道:“在……”
炎無憂聽她聲音似是有些弱弱得且含混不清,心道,還好沒有進去,否則若是吓到她就不妙了。不知為何此刻她想起了自己幼時,爹爹送給自己的一只小黃莺,初初到自己手上時,腳上系上一條細繩兒,若自己一味拉繩子想和它親近,它卻驚慌失措得想飛走。若是遠遠得站在一邊兒投食或者和它說話,它卻要自己飛過來在肩膀上停着。
低頭勾唇一笑,炎無憂忽然覺得那丫頭就是一只小黃莺兒,惹人憐愛,又膽小嬌弱。若是她會意過來她對自己的那份兒喜歡近似男女之情,是否會驚怕,是否會疏離自己,就像自己以前那樣。所以,她決定,對那丫頭要緩緩圖之,要溫柔對之,不可急躁,也不可莽撞,要讓她慢慢體會并明白這份兒有些驚世駭俗的感情,讓她接受自己,讓她投入自己懷中,讓她離不開自己……
“汐顏,一會子我要去前頭陪爹娘說話吃飯。你想吃什麽只管吩咐彩書,讓廚役做來。吃完飯別又埋着頭做針指,讓丫頭們賠你到後頭園子裏去走動走動。晚夕早些歇下,如今夜深天涼……”
在這邊卧房中端着茶盅喝水的汐顏聽隔着雕花木門後備細囑咐自己的炎無憂所說的話,慢慢的心中那紛亂跳着的心和緩平複了些。等她說完了,默了默便說:“……姑娘……我省得……你,你去罷……”
“好,那我去了……”炎無憂說完話,略站了站便轉身離去。
汐顏靜靜的站着,聽書房中那人離去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方長舒出一口氣,端起茶盅又喝了些水,将茶盅放下,走到床邊兒一歪身坐下,不由得回想起才将在書房中的一幕,心中仍是一陣陣心悸。她那麽握着自己的手,她那樣看着自己,而自己卻很喜歡和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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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從小到大都沒有任何人帶給自己這樣的感覺,沒見到她時想她,見到她時又心慌得不行。她離開這幾日,晚間總是要做針線做到很晚疲倦之極躺下才能入睡。可就算在睡夢中,也常常會夢到她,早上睜眼醒來時,第一個想到的是她。想她的時候身子軟軟的,全身無力,就像是生了病一般。
可自己明明沒有受寒也沒有發熱,這種病是?忽地腦中冒出一個二哥曾經嘲笑大哥說得一句話,“大哥,我看你是害相思病了。”
她還記得在娘家時,有一次二哥和大哥從學堂裏回來,二哥說大哥惦記上了學堂中許老先生的小女兒,晚上念書沒勁兒,老走神。大哥追着打他,他便說了那樣一句話。當時的她還在旁邊捂嘴笑……
如今想起來,難不成自己也和大哥一樣害了“相思病”?汐顏在心中這麽問自己。她再不懂,也知道這“相思病”是男女之間傾慕對方,思念對方而神思倦怠,四肢無力的症狀。
男女之情?難道,難道,自己對姑娘産生的那種喜歡是屬于男女之情?可是姑娘是女子,自己也是女子,怎麽可以?怎麽可能?
汐顏不願意承認,也不敢承認。從她懂事以來,所知道的所看到的都是男婚女嫁,生兒育女。從不知道,也從沒看到女子和女子有情,女子和女子在一起相伴着過日子。
她突然覺得很害怕,雖然她極力否認自己對姑娘的思念和喜歡等同于男女之情。可是自己身子因為姑娘的親近而産生的酥麻和顫栗卻那樣強而清晰,一定是,一定是的……
天地陰陽,乾男坤女,這樣的認知牢牢的紮根于她心中,像擎天之柱一樣支撐着她整個的世界。可是此時,當她明白過來自己喜歡上了同為女子的姑娘時,只覺那擎天之柱正在歪斜倒塌,如天崩地裂般,她覺得前所未有的恐懼和慌亂鋪天蓋地得席卷了她。
炎無憂走進前面正房東次間,見自己的爹爹散了衙,穿了件石青色湖綢素面直裰坐在臨窗大炕上正閑閑得捧着盞茶在喝。在炕幾的另一面坐着自己的娘親,正眉開眼笑得在說什麽關于自己的話。見自己進來,羅氏便止住了話頭,叫她在炕邊一張早擺放好的鋪了姜黃色錦褥的圈椅上坐下。
“娘,才将我進來時聽你在說什麽話,似是關于孩兒的?”炎無憂坐下後便笑着問道。
羅氏瞟她一眼笑,“你這猴兒,倒是耳尖。”複又說道,“你爹爹才将回來說起,說今日接到朝廷的邸報,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榮林獨女月前剿滅了一股山賊,兵部下旨嘉獎,擢升一級呢。我聽了便說,那榮林獨女似乎是和我無憂差不多大小,倒有些本事。不想你進來只聽到為娘提到你的名字,便又認為我在說些關于你的你不愛聽的話。”
炎無憂嘿然一笑也不置可否,看向羅氏道:“此番我去鄧州豫王府參加慶成郡主辦得‘賽詩會’,倒是瞧見了榮都督的獨女榮惜蘭,今年只有十六七歲,生得十分英武,真是巾帼不讓須眉。”
炎文貴聽了捋須一笑,“他榮都督有此好女,我炎文貴也有好女。無憂啊,為父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聽了一準兒歡喜。”
“哦,爹爹,是什麽好消息?”炎無憂轉眼去看炎文貴。
炎文貴頓了頓,好似刻意吊炎無憂胃口一般,又将下颌細須捋了兩下方笑道:“這一回朝廷的邸報還有一條消息,說萬歲爺為慶賀永泰公主回朝,特旨明年恩科開考女科。”
☆、52第五十一回
“真有此事?”炎無憂一聽果然大喜過望,驚喜問道。
炎文貴點點頭,側身将一冊邸報從炕桌下拿起,遞給炎無憂道:“為父特意将那邸報拿了回來,你也瞧一瞧罷。”
炎無憂接過去,快速得翻了這有十數頁的手抄的邸報,果然在其中找到了适才爹爹所說的關于明春開考女科之事。喜滋滋的看了好幾遍,将邸報合上,看向炎文貴道:“真是太好了,孩兒此番生逢其時,若能僥幸得一二功名,也不枉這十數年寒窗苦讀,上能輔國,下能安民,一展平生抱負。”
這話說完,略頓一頓,忽地炎無憂蹙眉道:“萬歲爺這麽做可是在安排什麽?”
炎文貴此時正端起茶盞喝茶,聽無憂這麽說,微微點了點頭道:“孩兒若想到什麽,不妨說給為父聽一聽。”
炎無憂想了想便說:“前兩日在豫王府飲宴,恰巧聽到榮惜蘭說她随其父去京裏面聖謝恩,見萬歲爺氣色不佳,随後從宮裏出來,其父對她說萬歲爺犯了哮喘舊疾,身子不爽利。後來榮惜蘭又與豫王妃說一直在後軍都督府歷練的永泰公主回朝,萬歲爺讓她掌了禦前護衛的三千營。這會兒朝廷的邸報下來,又說為慶賀永泰公主回朝才開了女科。我朝男帝在位都不曾開女科,如今萬歲爺還在位卻要開女科,這說明……”
“說明什麽?”炎文貴盯着炎無憂問道。
炎無憂目光微閃,繼續說道:“第一,萬歲爺的身子怕不是簡單的不爽利,或者油盡燈枯,大限将至。第二,太子乾皓怕是也不大好,或者纏綿病榻,病入膏肓也有可能。第三,萬歲爺對太子一直不滿意這是滿朝皆知的。太子自小身子差,病多,性子也懦弱,若不是礙于大周朝歷來奉行的是嫡長制,怕早不會立他做儲君。第四,如今開了女科,萬歲爺這是在告訴天下人他有改立永泰公主為皇太女的意思,再有也是為公主招攬天下有才學的女子做她的左膀右臂,将來若是即位也有自己放心的近臣可以用。”
炎文貴聽完嘆了口氣道:“孩兒所說甚是有理,如今大周的儲君太子乾皓是先孝文皇後獨子,也是今上的嫡長子,太子只七月便生了下來,先天不足。先孝文皇後生太子時落下病根兒,太子五歲時便薨逝了。後來原先的皇貴妃赫連虹便被萬歲爺冊為皇後,永泰公主便是這位赫連皇後所生,也是今上的嫡長女,赫連皇後還育有一子便是雍王乾樹,今年只有九歲,乃是永泰公主的幼弟。”
“如你先前所言,萬歲爺這許多年來都不甚喜歡太子乾皓,只是迫于他是嫡長子立了他做儲君。而永泰公主自小時便異常聰慧,且果敢勇毅,深得陛下喜歡。所以才會有在她剛滿了十歲時,便送到茂國公赫連松,也就是當今皇後之兄所掌的後軍都督府去歷練之事。想來萬歲爺在許多年前便已下了一着棋,留了後手。”
這些事炎無憂雖有耳聞,但卻是頭一次聽爹爹詳細說起,便問了一句,“爹爹,既然萬歲爺早就立了太子乾皓做儲君,為何又要落下另一子,留後手呢?”
炎文貴端起炕幾上的茶盞喝了兩口方說:“大周太祖自馬上得天下,傳承二百餘年,到當今萬歲爺手裏,雖然是天下承平,卻已積弱多年。一直以來,北有鞑靼邊患,東南邊有沿海倭患,一直都是我大周朝懸而未決的心病。且近些年,這兩處的邊患和倭患有愈演愈烈的趨勢。我大膽揣測,許多年前陛下留這一後手,還是怕太子難擋大任,況且太子一直身子弱。若是不早留後手,萬一等陛下傳位之時,太子有什麽三長兩短,這錦繡江山,萬千生民又托于何人之手?”
“再有一句話,想必女兒也知,便是‘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這是我大周朝自太祖時歷代帝王一直遵循的一條鐵律。我想在萬歲爺心裏,定是覺得如今的大周更需要一位中興之君,而非如太子乾皓那樣連守成也難以做到的仁弱之君。可是,我還是有些擔心,太子雖仁弱,但太子身後支持他的閣臣并非少數。畢竟太子為儲君也有十三年了,當年萬歲爺在孝文皇後彌留之際,感念結發夫妻之情,在病榻前立了乾皓為太子。如今卻有廢掉太子之意,朝中會有許多人不服,怕只怕暗流洶湧,巨浪滔天啊……”
一旁坐着聽父女倆說這些政事的羅氏忽然接話道:“老爺既是這麽擔心朝中有事,還叫無憂去參加明年的女科做什麽?我說倒不如安分守己的在家裏度劫待嫁。”
父女倆聽羅氏這話俱都不悅得看她一眼,炎文貴更是不耐煩得說:“你這是婦人之見,鼠目寸光。大周多少年才開一次女科,我孩兒才高八鬥,學富五車,豈可錯過這難得的良機。我是說朝中怕有風浪,但萬歲爺坐江山也有十八年,大浪小浪還見得少了?若是朝中真有人敢興風作浪,哼,怕還是跑不出萬歲爺的五指山。”
羅氏撇了撇嘴又說:“你以前還不是和你大哥一樣都是擁護太子的,如今怎會變了個說法?”
炎文貴瞪羅氏一眼道:“你知道什麽,以前我是不知道萬歲爺有後手。那時候,萬歲爺指定了太子乾皓做儲君,我們底下做臣子的自然是聽萬歲爺的話。可如今,萬歲爺改變了想法,我自然也以萬歲爺這後來的想法為準。忠君,忠君,就是忠于萬歲一人。況且私下裏,我也同萬歲爺一個想法,永泰公主比太子乾皓更适合做我大周朝的天子。”
“我看你更想讓無憂去考女科,揚名立萬,讓自己長臉。這許多年來你不一直念叨說,若是無憂是男兒,定會比你更能光耀門庭,又說,無憂若是碰到位女帝,你的女兒也定能給你考個狀元回家。這會子萬歲爺想改立永泰公主做皇太女,豈不是遂了你的願麽?”羅氏見狀不滿道。
炎文貴聽到此忍俊不禁一笑,看向炎無憂道:“孩兒,你瞧你娘說得都是些什麽?你爹爹我好歹也是進士出身,如今也做到五品知州。像你娘那麽說,把我說得倒像是那起子一心謀求官位的酸儒。”
“不管是酸乳,還是別的什麽乳,我只擔心要是無憂真去考了女科,做了官,将來她的姻緣怎麽辦?這年紀一年大似一年,怕以後年歲大了不好找。”羅氏看向炎無憂一臉擔心的神色。
炎文貴“哼”了一聲,“你看你,這不又是婦人之見了麽?我孩兒若是金榜題名,名揚天下,還愁嫁不出去?再有,如今又不流行早嫁,過幾年,我孩兒十八|九歲正是好時候,怕到時候上門提親的人把我家門檻也要踩爛。若是永泰公主即位臨朝了,無憂在女帝身邊是天子近臣,禦前紅人,想要什麽樣的夫婿沒有,到時候只管挑便是。”
聽了這句話,羅氏一顆心全然放下,心裏頭開始想着過兩三年來求娶的人排成長隊,自己挨個挨個挑女婿的場景。不由得暗暗開心得笑出了聲。又怕父女倆個見自己這樣子又來打趣,便忙站了起來,抽出袖中絹子掩了嘴遮住笑道:“我出去瞧瞧小廚房中的菜可做好了,你們兩父女繼續說話……”
話畢,起身一徑去了。待羅氏走後,炎文貴便讓炎無憂上炕來在自己對面坐了,炎無憂問:“不知來年女科是否同往年科舉一般考法?”
炎文貴道:“這明年恩科開考女科的旨意才下來,如今已是進了十月,到來年二月也只有四個多月,怕不能同往年科舉一般去考。再有女科的生員也少,為父想或是各縣推舉女學生員到京裏會試,再選出優異者殿試罷。殿試也必會以策論為主。至于這策論的內容麽,不外乎是治國方略,聖人之言,邊患倭患等等。”
炎無憂想了想道:“那孩兒從明日起便用功些,按自己所思所想,做些策論文章來請爹爹看看,指點一二。”
“指點說不上,我女兒的文章,做爹爹的或可以與你探讨一二。爹爹相信,我的孩兒定會雛鳳清于老鳳聲,明春定當金榜題名,名揚天下!哈哈哈哈!”
炎文貴說到最後不由得捋須開心大笑起來。炎無憂心中也頗有些振奮,心道,只要自己可以走出這深宅大院,金榜題名,得展平生抱負,便可以護住汐顏,可以給她安穩的日子,可以讓她什麽也不用害怕的和擔心的和自己相伴終生。
兩父女又說了會兒話,羅氏進屋來說,外頭飯菜都做好了,讓兩人出去吃飯。于是炎無憂起身下了炕随着爹娘一起去偏廳中用了飯,用了茶,回房去歇息不提。
翌日,因羅氏知道炎無憂要備考,便一早令人來向她和慕汐顏傳了話,說即日起不用兩人一早去那邊兒正房裏請安,讓小廚房每日送早飯來兩人吃了便進書房去。又特意命身邊兒的管事嬷嬷來向院子中服侍的丫頭婆子們訓話,将炎無憂來年要去考女科,做什麽事都要小心,不許打擾到姑娘讀書的話吩咐了一遍兒。
那時汐顏早上起來,洗漱梳妝了在丫頭山茶和臘梅的陪同下正欲到正廳中去等炎無憂一起去向婆婆羅氏請安,就有羅氏房中的大丫頭杏花來傳話。杏花剛走,外頭又來了趙嬷嬷,小丫頭進來叫走了山茶和臘梅,然後一會兒功夫院子裏頭就站滿了丫頭仆婦,趙嬷嬷大聲訓話的聲音在屋子裏也能聽見。
一刻鐘後,山茶和臘梅回來,小廚房送的早飯也有人端了來。山茶和臘梅就服侍汐顏吃早飯。汐顏喝着粥,山茶和臘梅卻是一臉興奮之色看着慕汐顏想說什麽似的,又極力忍着不開口。
汐顏也看出來兩人這少見的憋話的模樣,便看向兩人問:“你們可是有什麽話說嗎?”
話音剛落,便聽得山茶睜大眼首先說:“了不得了,這府裏馬上就會出一位女進士了,姑娘來年要去京裏考女科了!”
臘梅接着說:“奴婢覺着咱家姑娘說不定會考上女狀元,揚名天下!如今這院子裏服侍姑娘的丫頭婆子們就跟年節下發了賞錢一樣喜得了不得。姑娘若是中了狀元,連我們跟前服侍的人也覺得有光啊!”
汐顏其實先前在屋裏也聽到外頭趙嬷嬷說的話,聽了後卻先是驚,後是喜,再又是憂,最後是悲。如今聽兩個丫頭似喜鵲似的叽叽喳喳說話,神情也只是淡淡的,微微一笑道:“我也覺着姑娘是有出息的人……”
說完又低下頭去繼續吃早飯。山茶和臘梅倒沒注意到汐顏興致不高,依舊在一邊兒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得熱鬧。
吃罷飯,略坐了坐,汐顏便到書房中灑掃一番,又泡了茶,自己依舊坐在書房中做針線等炎無憂進來。只是今日她卻有些心不在焉。昨兒夜裏她半宿沒睡着覺,翻來覆去,不知自己以後該怎麽辦,該怎麽面對姑娘。是不是應該躲着她?不要再做書房中的差事,避開她,慢慢将對她的喜歡給斷掉。本來今早起來她打算去婆婆那裏請安,向婆婆說自己不識字,實在不适合在書房中服侍姑娘讀書,讓再找個丫頭來替自己的差事。
可是後來婆婆那裏來了丫頭讓別去請安了,只是好生服侍姑娘讀書。趙嬷嬷又進來說姑娘要考女科,要讓丫頭們仔細小心的伺候着,阖府上下這會兒都因為姑娘要去考女科而喜氣洋洋的,自己突然提出不去書房中當差了會觸黴頭,會惹得婆婆不高興。自己嫁進來,就是要把所謂的好運帶給姑娘的,如今竟然想不在姑娘跟前呆着,豈不是想讓姑娘考不上。還有自己不進書房了,她又怕姑娘不高興。隐隐約約,她覺得姑娘仿佛也是喜歡自己的。雖然搞不清楚姑娘對自己的喜歡可也是屬于男女之情。
正在胡思亂想,書房門口簾子一挑,炎無憂已然唇邊帶笑走了進來。汐顏見她進來忙站了起來福了一禮,随即低下頭去輕聲道:“姑娘來了……茶,茶已泡好了,在書案上……”
炎無憂微微一愣,今日的汐顏似是和平日有些不一樣。往常她一見自己進來,總是笑吟吟得上前來道福,讓後親親熱熱得說話,最後待自己坐下,又親自捧上茶來。可是今日她只不過看自己一眼,便忙低下頭去,原地站着不動,并不過來親自奉茶,話語裏也帶着疏離。于是不由得暗想,難道,難道她已經明白了?她已經害怕了麽?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個文,倒是對大明朝的許多方面感興趣了。
特別喜歡明朝的有個性的皇帝們,嘻嘻。
☆、53第五十二回
“哦,好……你坐下罷……”炎無憂面兒上仍然帶着淡淡笑意和聲對汐顏說道,随即走到花梨木大理石書案前坐下,端起早泡好的茶喝了兩口。放下茶盞,便決定今日先從《四書章句集注》中選出聖人治國之言做一篇策論。
将書案上的紙抽了一張出來,又自己磨墨,最後取了筆,略一思索,便提筆寫了起來。
慕汐顏依言坐下後,見炎無憂再沒多言,甚至也不叫自己過去磨墨,自顧自的提筆開始寫起東西來,不由得松了口氣,但莫名的心中又有些微的酸澀。呆呆的看這她的背影好一會兒,才重又低下頭來做手中的針線活兒。
書房中一片靜寂,炎無憂提筆邊想邊寫,大半個時辰後,正巧要寫完時,只聽得書房門外山茶的聲音,“大奶奶,那淩羅閣的繡娘孫小娘來了。”
汐顏聽到忙站了起來答了一句,“叫她等等,我就來。”
“是,大奶奶。”山茶在書房外答應了,一徑去了。汐顏看正在提筆疾書的炎無憂一眼,弱弱得道:“姑娘,我不知道你昨日回來,昨日約了那孫小娘,教她雙股針法,這會子她來了,我得去一下。”
炎無憂聞言頓筆,“你去罷……只是,明日教她別來了。讓我娘知道了不喜歡……”
“我省得……”汐顏小聲答應了,将自己的針線笸籮拿起,出了書房。一邊往自己房中去時,一邊兒想姑娘這院子裏一向都沒有外頭人進來,如今她又要去考女科,婆婆讓人來吩咐了叫服侍的人都小心伺候着,的确再讓孫小娘來這裏不合适。
等汐顏出去後,炎無憂繼續将自己未完的策論寫完。一面心中卻在想,這绫羅閣的孫小娘是何人,怎麽自己才離開幾天,就和汐顏認識了呢?
而汐顏到自己那邊耳房改成的宴息處時,丫頭山茶和臘梅正在陪着孫芸兒說話。見汐顏來到,孫芸兒忙站起來蹲身道福,汐顏回了禮,兩人分別坐下。
“真是對不住得很,昨日這府裏的大小姐回來了,從今日起我要進書房伺候她讀書。今日我大致教一下你我那針法。等過了年,我空下來再仔細教小娘可好?”
孫芸兒才将和丫頭山茶和臘梅閑聊之時,便從兩人口中知道了炎無憂明年開春要去京裏考女科之事,因此如今聽慕汐顏這麽說起,便笑一笑說:“大奶奶說哪裏話,這針法晚些學也不打緊。今日大奶奶只把這針法的緊要之處教一教我,我學了回去仔細琢磨。待開了年,大奶奶閑下來再來請教。”
汐顏見她如此知情達理心中喜歡,于是便拿了針線來将自己那雙股針法緊要之處細細的教給她。這一教便花去了一個多時辰,将近午時,才差不多教完。孫芸兒站起來謝了汐顏,說自己要回去了,慕汐顏便起身送她。将她送出院子才返回來。
在書房中寫完策論的炎無憂見汐顏去了一直沒回來,便又以北邊邊患為題寫了篇策論。洋洋灑灑寫了若幹言,待放下筆時,不知不覺竟已是到晌午了。
站起身來,炎無憂便打算先回房歇歇,再教丫頭彩書去請汐顏到自己那邊兒吃晌午飯。雖然她不想給那丫頭以步步緊逼之感,但也不想就這麽讓她疏離自己。所以沒有什麽特別的情況,她還是想讓汐顏和自己吃晌午飯及晚飯。吃飯的時候,最是放松,自己也可以和她說話,讓她感受到自己對她仍是同以前一樣,讓她放心。
炎無憂站在書房窗前,扭了扭脖子,又伸展了下手臂。從窗口看出去,可以将院子中的景致一覽無餘。忽地,她看到慕汐顏陪着一位年約二十七八的女子說笑着往院門處走去。那女子生得容顏俊秀,五官精致,身段也很苗條,看向慕汐顏的眼神似乎頗為喜歡,而慕汐顏和她說話的神态也很親密。
“那女子便是她适才說得那什麽绫羅閣叫孫小娘的繡娘?”炎無憂在心中思忖,同時一股非常不舒服的感覺油然而生。雖然她不相信汐顏會喜歡別的女子,但那繡娘看向汐顏的眼神卻讓她非常不喜歡。說不上為什麽,她心中犯堵。
一直看到慕汐顏送那那繡娘出了院門兒返回來,炎無憂才離開書房窗前,往自己房中去。一進房,她便吩咐彩書去向那丫頭傳話,讓她一會兒過這邊來吃晌午飯。等彩書應了去了,她又把彩宣叫來問話。
坐在鋪了彈墨纏枝青蓮錦褥上,炎無憂接過彩桃遞過來的茶盞挑眉問:“彩宣,大奶奶和那淩羅閣的孫小娘是怎麽回事?我記得我在去鄧州之前,還沒有這樣一個人。雖然我娘讓绫羅閣的繡娘給咱們做衣裳,但卻只是讓裁縫來量了尺寸,讓我們挑了緞子花色送去,怎麽會有繡娘進到我這院子中來,還和大奶奶認識了?”
彩宣欠身答:“回姑娘的話,這孫小娘是绫羅閣的黃五娘介紹給大奶奶認識的。”
炎無憂喝了一小口茶擡起頭問:“黃五娘?這黃五娘又是誰?”
“黃五娘是王姨娘那邊兒院子裏常常找來做衣裳的一個淩羅閣的繡娘。王姨娘的大哥常送些時新緞子來,王姨娘就另找了人替她做衣裳。姑娘走後第二日,大奶奶去王姨娘院子裏玩兒,那黃五娘聽王姨娘說起大奶奶會紅繡坊失傳的雙股針法,便托王姨娘請大奶奶過去教她,又說願意教大奶奶绫羅閣的飛仙針法,大奶奶經不住請求答應了。”
“誰知第二日,那黃五娘說鄉下家裏婆婆病重,要回去侍疾。就把這孫小娘叫來介紹給大奶奶了。再後來,大奶奶就讓這孫小娘來這院子裏去她房中教繡技。直到姑娘回來。”彩宣把自己知道的都詳細與炎無憂說了。
炎無憂知道後默了默,忽然問彩宣:“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
彩宣赧然一笑道:“奴婢一向和大奶奶房中的山茶走得近,這些話都是她和我說得。”
炎無憂揉一揉鼻子,勾唇一笑看着彩宣輕聲道:“如此甚好,甚好,以後你多和大奶奶房中的丫頭們走動,每日大奶奶那邊兒,她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都去打聽來報與我聽。若是做得好,少不了你的好。”
彩宣一開始聽到這話不由得微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是什麽時候姑娘竟然喜歡打聽起別人的日常瑣事來,這和以前的姑娘大不一樣啊。不過,又轉念一想,姑娘如今關心和打聽的是大奶奶的事,和一般的別人又有不同。
見彩宣愣住,炎無憂加了一句:“怎麽了,彩宣,你可聽清楚了?”
彩宣回過神來,忙說:“姑娘的話,奴婢都記得清清楚楚了。”
炎無憂“嗯”了一聲,點點頭,坐回去靠在羅漢床上閑閑的吃起茶來。不一會兒,彩書進來說,小廚房做好飯菜已經送進東次間了。炎無憂便起身去東次間飯桌旁坐下,不一會兒慕汐顏也過來了,在炎無憂身旁坐下。
兩人身旁服侍的丫頭們開始給兩人盛飯布菜。炎無憂吃了兩口,便親自去夾了一筷子桂花魚條,又夾了一筷子花香藕放到汐顏碗中親切道:“這兩道菜色都清淡,是我讓小廚房特意做得,你嘗一嘗,這味兒可好,還吃得慣麽?若是好,以後我讓人常做。”
汐顏擡起頭來,對上她笑意盈盈的臉,溫和的眼神,只覺如沐春風。那如斷線風筝般的茫然無措,以及由此帶來的心慌漸次淡了下去。她又這麽親切得和自己說話,為自己夾菜,她的聲音也是如此溫軟好聽。汐顏覺得心中暖意融融的,莫名得覺得只要她坐在自己身邊便能讓自己安定下來。
回報以炎無憂淡淡的一笑,汐顏低下頭來重新開始吃飯,慢慢的咀嚼着炎無憂夾給她的菜。吃完後,只聽炎無憂問:“怎麽樣?”
“嗯,很好吃……”汐顏輕聲答。随即又有兩筷子茶夾到自己碗裏,然後又是那好聽的聲音說:“既是好吃,就多吃點兒。早起我見你進書房中時,眼下泛青,想是沒睡好罷?一會子讓你房中丫頭去煮上幾個熱雞蛋好生敷一敷,下午不用進書房,好生睡一覺。”
一旁服侍的衆丫頭聽了不由得個個咂舌,都覺這樣的大小姐是她們從沒見過的。一向冷清端嚴的人竟然也有對人如此體貼溫和之時。不由得多看了慕汐顏幾眼。
慕汐顏自然也是能感覺到周圍丫頭的目光,姑娘對她好,對她體貼入微,她心中感動和歡喜。但周圍的人的眼光又讓她有些羞赧。于是再不敢擡頭去看炎無憂,只應了聲“好”便繼續默默得吃飯。
等吃完飯,丫頭們捧上水來漱了口,又端上峨眉香茶來吃,炎無憂便問:“汐顏,今日我叫你對那淩羅閣繡娘說得話,你可說了?”
汐顏答:“我對她說了,只今日教她一些關鍵的針法,因我這些日子要在書房中服侍姑娘攻書,沒空再教她,所以等開了年姑娘去京裏赴考,我閑下來再讓她來,仔細教她。”
炎無憂聽完無意輕聲說了一句:“我怕你開了年也沒空……”
“哦?”汐顏看向她,那話她聽到些,但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