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6)
猛地明白了她對自己這份兒難言的感情竟然是……
她不能接受,但也不忍心明言傷害她,所以說得極其模糊,但憑着自己對羽若曦的了解,她一定懂自己的意思。炎無憂希望自己這麽說了,她能就此放手,将這份兒心思淡下去,以後兩人還能做朋友,否則連朋友也做不成。
看着羽若曦淚流滿面,哭得梨花帶雨,炎無憂只能從枕下拿了一方絹子出來,替她拭淚,一面嘴中柔聲安慰她:“快別哭了,要是哭多了,明日起來這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你若還是當我作你的姐姐,就聽我話好不好?”
羽若曦哭着看她,雖然她才将說出了那狠心的話來,但自己還是習慣了聽她的話。雖然她把自己當妹妹,可是自己又豈是真的象嘴中喊她“姐姐”那樣把她當姐姐看的,她是自己睡裏夢裏也忘不了的人啊。
“若曦,你再哭,再不聽話,打明兒起我便不理你了。”最後炎無憂見羽若曦仍是哭個不止,便板着臉來了這麽一句。
果然這句話一出口,羽若曦便止住了哭,可憐兮兮的看着炎無憂抽泣着道:“姐姐,我不哭了,我都聽你的話,你不要不理我……”
炎無憂繼續拿絹子替她擦拭眼淚,點頭道:“好,那你聽話回去睡罷。”
羽若曦不舍得看了她一眼,才重又挪回自己那床錦被中睡下。炎無憂看她睡下了,方才蓋好被子,閉眸睡去。
第二日起來,果然羽若曦的眼睛有些微微發腫,丫頭們替她敷了眼,又抹了脂粉才遮蓋住。這一日,炎無憂陪着羽若曦依舊去前頭羅氏院子中去吃茶說話,羅氏依然讓宅內女眷作陪。
汐顏一進羅氏房中,就拿眼去看炎無憂和羽若曦。昨兒晚上她心煩了大半夜,心裏頭一只想着那邊炎無憂房中,郡主和姑娘在做什麽呢?此時有沒有上床歇息?甚至想到兩人有沒有親密的同床共枕。輾轉反側到三更過了,才昏昏噩噩的睡了過去。早晨起來,自然是精神不佳。山茶和臘梅看了,說今日夫人叫丫頭來傳話還得陪那郡主,所以非得拖着她給她稍微用了些脂粉,唇上抹了點口脂,才陪她到前頭羅氏正房中來。
一進羅氏正房那邊的東次間,只見羅氏在臨窗大坑上坐着,慶成郡主在炕上另一邊兒坐了,炎無憂在她旁邊的一張圈椅上就坐,王姨娘,焦姨娘則在羅氏這邊的兩張圈椅上坐着。汐顏上前一一向衆人蹲身行了禮。羅氏便叫丫頭去搬了張椅子來在炎無憂旁邊放了,讓慕汐顏坐。
慕汐顏走過去坐下,轉眼去看炎無憂和羽若曦,見兩人面上都淡淡的,看不出什麽特別歡喜的神色來。羅氏正和羽若曦說着話,而那郡主嘴角噙着笑,微微點頭應着。
“怎麽,今日卻晚了?”炎無憂見汐顏坐到身邊,心中只覺歡喜,便沒話找話說。
汐顏見她找自己說話也是心中一喜,便輕聲說:“今日起晚了些,婆婆叫丫頭來傳話時才起呢,丫頭們又非要替我梳妝,這才遲了。”
炎無憂盯着她看了兩眼,方微微一笑低聲道:“我說今日和往日有些不一樣,原來是上了些淡妝。”
兩人挨着低聲說了幾句話,坐在炕上正和羅氏說話的羽若曦不免瞟了兩人一眼,只見素日冷清端方的炎無憂此刻和那進門為她沖喜的“媳婦兒”說話,眉間眼角都是藏也藏不住的親切,話語雖淡,但隐隐的可聽出愉悅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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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位溫婉秀美的女子看向炎無憂的眼神中也帶着些纏綿留戀。
她們兩人?羽若曦猛地心中一緊,難道無憂姐姐和這進門兒為她沖喜的“媳婦兒”之間彼此有情?
這可能麽?不會因為自己對無憂姐姐存着那樣的心思,便懷疑別人吧?羽若曦在心中拿不定主意,只是有些心煩。
“大姐兒,大奶奶,王姐姐,今日咱們人都在,不如去抹一會兒牌?我們可是又有些日子不曾聚一聚了。”焦姨娘忽然開口對衆人道。
說完話,焦姨娘便起身拉人。王姨娘去拉汐顏,焦姨娘則去拉炎無憂。汐顏不願意去,坐在炕上的羅氏便說:“媳婦兒只管去學一學,以後也好湊局。等過幾日無憂和郡主去鄧州了,我便叫你來陪我們打牌,你也可以混混時間。”
汐顏見婆婆都這麽說了,也不好再推脫得,再加上打牌的時候旁邊有炎無憂,她也就願意了。而炎無憂自然是願意和慕汐顏在一張桌子上說笑抹牌。從昨日慶成郡主來了後,這一日多沒有和她在書房中相處,炎無憂覺得自己很是想她了。
羽若曦見炎無憂等人起身出去到外頭偏廳中去抹牌,她是愛熱鬧的,便也想去。但見羅氏在這裏坐着,總得陪她再說幾句話才好告辭。于是便耐着性子繼續和羅氏說話。
羅氏卻是早就在炎無憂和羽若曦來之前,便吩咐過焦姨娘和王姨娘等一會兒人齊了,叫她們拉着炎無憂和慕汐顏去打牌。至于為什麽,卻沒有對兩人說。
等王姨娘等人出去了。羅氏又說了兩句閑話方笑盈盈道:“郡主,不知你大哥可曾有中意的人兒,你爹爹可曾為你大哥挑了世子妃?”
羽若曦聞言不覺一愣,心想,這位羅夫人怎會問起大哥的婚事?她應該關心的不該是無憂姐姐麽,無憂姐姐今年已是十六歲了,正是說人家的時候。
心中雖在犯嘀咕,但羽若曦很快便答:“我大哥今年十七歲,父王管束得緊,并沒有中意的人兒,也沒有聽見我爹爹說要選哪家的姑娘作世子妃。”
羅氏一聽笑意更盛,随即又說了一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話,“我覺着郡主和無憂之間,關系非常親密,你們可說是閨閣密友。無憂也到了說親事的年紀,若是将來出閣之後,也能和郡主這般親密就好了。”
這話入了羽若曦的耳,只稍微在心中一轉,她便明白羅氏說得這兩句看似毫不相關的話,連起來就是自己的大哥沒有世子妃,無憂姐姐待字閨中,若是将來自己大哥和無憂姐姐成了親,那麽自己這所謂的小姑子自然是能繼續和無憂姐姐來往,也能保持這種閨閣密友的關系。
甫一聽到這個,羽若曦心中大怒,任是誰也不能染指自己的無憂姐姐,染指自己真心喜歡着的人,連自己的大哥都不行。看着羅氏笑望着自己的臉,真想給她個冷臉拂袖離去。可是她畢竟是自己鐘情之人的娘親,自己萬不能這麽做。
作者有話要說:又碼肥章,文思泉湧啊……
☆、42第四十一回
萬幸的是這怒火只是燒到了心間,還沒有沖上頭來。頭腦中到底還是清明一片。使勁兒的将心中的怒火壓下,羽若曦垂下眼眸淡淡說道:“夫人的意思若曦知道了,我得空定在我父王跟前提一提。”
“好,好,郡主果真是冰雪聰明……”羅氏笑贊道。
羽若曦站起身,向羅氏略欠了欠身道:“夫人,我想去瞧瞧無憂姐姐抹牌,這就過去了。”
于是羅氏也從炕上下來,笑道:“郡主既然有這興致,那我便陪你一起過去瞧瞧。”
羽若曦雖然此時心中挺煩這精明的羅氏,但礙于面子,還是點了點頭,站在一邊。等羅氏下炕來,前面丫頭引路,自己和羅氏一起到正房偏廳中去。
偏廳中,王姨娘等人正一面抹牌一面說笑,廳中骨牌抹得嘩嘩響,間雜着衆人愉悅的笑聲,顯見是氣氛極好。
羽若曦在羅氏的陪同下走進偏廳中時,見到的便是炎無憂笑着對下手方坐着的那溫婉秀美的“媳婦兒”說着打趣的話,引得其她兩位姨娘和那“媳婦兒”呵呵笑個不止。這樣的炎無憂她從未看見過,那瑩白的淡色芙蓉面上綻開的笑意,全是由心而發,那笑容美得令人炫目,只看一眼,她便覺得那些煩心之事霎時隐去,心中也跟着她歡喜起來。
短暫的歡喜過去,羽若曦又開始有些傷心,這樣由心而發愉悅的笑卻是因為她面對着那個進門為她沖喜的女子,顯然她喜歡那個人遠勝于自己。這怎麽可以?她不能容忍。
屋裏的幾個人一見羅氏和羽若曦進來,都停止了抹牌,只見羽若曦走到慕汐顏旁邊對羅氏說:“夫人,我也想摸牌,只是我抹得不好,想讓無憂姐姐教我。”
羅氏看慕汐顏一眼便說:“媳婦兒你起來,讓慶成郡主玩一會兒罷。”
汐顏雖然喜歡和炎無憂在一張桌上說笑打牌,但郡主站在她身後,莫名的卻讓她舉得芒刺在背。得了羅氏這一句話,忙站起來讓到一邊兒道:“郡主你來玩兒罷,我是一慣的玩不好,沒的倒讓姨娘們和姑娘玩得不盡興。”
羽若曦不語直接在慕汐顏讓出的位子上坐了下去。炎無憂一見那面兒上的笑就隐了下去,本想直接起來讓自己娘親來陪這郡主抹牌。但想一想還是忍了,只是有些不舍地看了汐顏一眼。坐在對面的王姨娘卻是笑着站了起來道:“夫人,你來陪郡主玩兒罷,我去陪大奶奶說話。”
羅氏自然是願意和這位貴客繼續拉攏關系,便笑道:“那就這麽着,你去陪媳婦兒說話吃茶去,一會子抹完牌,再一處吃飯。”
王姨娘笑着應了聲“是”,便走到慕汐顏身邊來拉一拉她的袖子道:“走,大奶奶,到我那裏去坐一坐吃茶說話,這兩日我得了些好茶,還沒吃,你去了正好一起嘗嘗鮮。”
汐顏點了點頭,便向着羅氏等人略欠了欠身,辭了衆人随着王姨娘一起出了正房這邊兒的花廳,走出正房大院,往後邊王姨娘院子裏去。
炎無憂眼巴巴的見慕汐顏随着王姨娘走了,立刻便覺得沒有興致起來。坐在下手的羽若曦打上兩三張牌,便要向她請教怎麽打,或者說些玩笑話,炎無憂只淡淡的應付着。好幾次,羅氏都覺得她對郡主太冷淡了,不免暗暗的向她使眼色,或者瞪她一眼,但炎無憂全當沒有看見。心中只在想着這會兒汐顏跟這王姨娘去了,也不知在做什麽?還有總覺得這王姨娘對汐顏太過熱情了,有些異于平常。
而慕汐顏此時正在王姨娘那邊兒東邊兒房中的臨窗炕上坐了,丫頭捧上兩盞茶,又将一些瓜子糕點,細巧果子等攢了一個大盤端上來,放在炕上的小幾上。王姨娘便叫汐顏吃茶,自己也端起一盞茶笑道:“這是我哥哥前些日子捎來的廬山雲霧茶,最是清香甘甜,我還沒舍得吃,今日大奶奶來了,特意泡了來你嘗一嘗,看這味兒你還吃得慣?”
汐顏将面前那甜白瓷的茶盞端起來淺淺抿了一口,果覺芳香撲鼻,入口甘甜清冽,不由贊道:“果然極好。”
“既是覺得好吃,我這裏還有多的,就叫人替你包上一包,拿回去吃罷。”王姨娘手中端着茶盞,用茶蓋輕輕的撇着浮茶笑道。
汐顏忙推辭道:“姨娘擡愛了,來你這裏吃着這茶都是有口福的,哪裏能又吃又拿?”
王姨娘便說:“大奶奶太客氣了,自你一進門兒,我就覺着和你投緣,別說一包茶葉,就是再好些的東西也想着留些給你。”
一面這樣說,一面就把房裏的丫頭鹦鹉叫來,讓她去替汐顏包一包那廬山雲霧茶來。等丫頭應了去了,兩人便又說閑話,說一說就說到針線繡品上。
只聽王姨娘說:“前幾日有绫羅閣內相熟的繡娘名叫黃五娘的來送定做好的衣裳,我就說起我們府裏新進門兒的大奶奶會失傳了十數年的紅繡坊的雙股針法,她一聽就求我說,想見你一面,求你指點一二。我當時也沒直接答應她,說還要問一問你的意思,畢竟這雙股針法可是失傳了的。她說她們绫羅閣內的飛仙針法她也可以教你,就當是你指點她雙股針法的回報。這會子我想問一問你的意思,到底這黃五娘你是見與不見?”
汐顏聽罷有些猶豫,倒不是舍不得教別人這針法,而是那人不熟。不過聽到那叫黃五娘的人願意教自己绫羅閣有名的飛仙針法,她有一些心動。平常她就喜歡學習各樣繡技。如今若是能學到飛仙針法,拿自己的這雙股針法換,她也是願意的。
最終慕汐顏點點頭:“但不知這黃五娘什麽時候能來?”
王姨娘見她答應了便眉開眼笑道:“你既然應了,我想等大姐兒陪慶成郡主上洛州,到時候你也有空閑,我便叫她來可好?”
“好,那就等姑娘去了洛州,我得了閑,姨娘便讓那繡娘來府中罷。”
“那我到時候等她來了,便叫丫頭上你那裏來叫你。”
兩人将這事說定下,又說了些什麽脂粉首飾等家長裏短的話。羅氏那邊叫丫頭來傳話,讓兩人過正房去吃飯,汐顏這才和王姨娘一起去正房中不提。
一連兩日,羅氏都領着汐顏等人陪這慶成郡主游園抹牌,吃茶說話,到第三日上,炎知州去參加了豫王府的“賞石會”回來。羽若曦卻帶着炎無憂,在王府侍衛和知州府衙役的護送下去了鄧州。
炎無憂暗暗的打定主意,這是最後一次去鄧州參加那羽若曦主持的“賽詩會”,以後說什麽也再不會去了。這兩日自知道羽若曦對自己有那種不同與閨閣之誼的感情後,她便有意無意的和她保持距離,不想過于親近讓她誤會自己。
自從羽若曦來後,這兩三日她都不得和那丫頭說上什麽話,心中只覺失落不已。等到一早起來,自己和羽若曦登車,汐顏站在一大群人中送她,很想和她說兩句而不能,唯有兩人四目相碰,更是苦惱這要和她分別六七日而不得見。
汐顏站在人群中,一雙眼也是只落到那個帶走了自己一顆心的人兒身上。想說兩句什麽一路順風,路上保重等話,張張嘴,這麽多人也是說不出口。
等到載着炎無憂和羽若曦的馬車緩緩起動,一行人漸漸的消失在街頭熙熙攘攘的人流中,羅氏方才領着衆人回府,各自回房。
回到自己房中,汐顏也沒什麽精神,回房去躺了好一會兒忽地想起來前兩日炎無憂叫自己給她做個香囊,并說要按自己喜歡的做來,便爬起來,去開了箱子,拿剪子出來剪了塊玫瑰紫的素面緞子。又拿了針線笸籮,就在自己房中的小桌旁坐了,一心一意的開始縫制起香囊來。她要在這上面繡上紅梅,還要在這上面繡上卷草紋……
做着針線時,她便覺得自己有了精神,而一想到這是為那一位自己心心牽挂着的人做的東西,她更是暗暗的歡喜。一針一線,倒似是把對她的想念都縫入了這香囊中。她打定主意,等這個香囊做完了,再替她做荷包,做扇袋,做襪子……
總之要做很多東西,一直做到她回來,一直給她做下去,再把這些東西都給她,想必她接過去定會喜歡的。
汐顏低着頭興沖沖的做着香囊,一坐就是兩個時辰,等到山茶和臘梅進來替她送茶飯,才曉得是過了晌午了。
山茶便笑着問:“大奶奶這是給誰做香囊呢?做得這麽仔細,你瞧那香囊上的梅花竟象是往年後頭院子裏開得那紅梅,栩栩如生。”
汐顏放下手中活計,起來轉了轉頭,捶了捶肩膀,抿唇笑道:“給姑娘做得,前兩日她讓我給她做一個呢。”
臘梅走過去拿起那香囊看了看驚嘆道:“大奶奶這香囊做得真好,這針腳細密勻稱,顏色又鮮亮,姑娘回來看了定會喜歡的。只怕得了這香囊,以後惦記上大奶奶的手藝,大奶奶就更沒有空閑了。”
汐顏只是笑,并不說什麽。心想,她若真是惦記上我手藝,看着身上的東西,就會常常想起我了。再說她戴上了自己做得東西,就相當于自己常常陪在她身邊,和她在一起一樣。這樣的心思丫頭們又豈能了解。
坐到桌邊,汐顏慢慢的把飯吃了。飯後,想活動活動身體,便走到外頭廊子下看外頭小貓兒打架,山茶和臘梅在旁邊陪着曬太陽。正說笑間,只見王姨娘房中的丫頭鹦鹉走來,走到汐顏跟前道了福,汐顏讓她起來。便聽那鹦鹉說道:“姨娘讓我來請大奶奶去她房裏坐一坐,說黃五娘來了。”
一旁的山茶聽了便好奇得問:“大奶奶這黃五娘是誰?”
汐顏笑一笑答:“是绫羅閣的一位繡娘,想找我指點那雙股針法。”
話畢,便對那來請自己的丫頭鹦鹉說:“煩你在這裏稍等,我去換了衣服就來。”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tenniemo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14 22:14:19
親破費了。
哎,今天很忙很忙……
☆、43第四十二回
“是,大奶奶。”丫頭鹦鹉欠身應了,便在外頭廊子下站着等慕汐顏。
不一會兒,汐顏換了衣裳,梳了頭出來。叫山茶陪着,丫頭鹦鹉在前引路,一徑往王姨娘院子裏去。
進到院中正房門口,早有小丫頭打起簾子,鹦鹉進去便往東次間裏去回話說大奶奶來了。汐顏和山茶進了屋,王姨娘迎出來,親熱的拉了她手一起進入東次間。
進入東次間,便見到一位年約三十容長臉面,面上略有幾點麻坑的婦人,梳着圓髻,插着兩支簪花銀簪,上身穿了件紫色素面潞綢襖,下面穿着翠蘭馬面裙,正在一張錦杌上坐着。一見自己和王姨娘進來,忙笑盈盈的站了起來,王姨娘便向她介紹道:“這就是我們府中的大奶奶了。”
那婦人便向汐顏蹲身道福行了禮。王姨娘又轉臉向汐顏介紹,“這便是我前日與你說起的淩羅閣的黃五娘了。”
汐顏于是也向她欠身回了禮。王姨娘便叫黃五娘依舊坐下,又讓汐顏坐到臨窗的大炕上,自己在另一邊兒炕上坐了。房中侍候的丫頭捧上茶來,汐顏接了,淺抿一口,是那日喝過的廬山雲霧。
王姨娘看汐顏喝了幾口茶,唇邊浮上些淺淡笑意,方開口道:“黃五娘今日來,見了我真是千恩萬謝的,說若不是我,也見不着大奶奶的面,更別說見識那失傳了十數年的紅繡坊的雙股針法了。”
汐顏将茶盞放下,轉臉看向那黃五娘道:“太客氣了,我想既是和姨娘熟識的人,便也是和我有緣,我那針法不值什麽,若是五娘子想學,我盡心教你便是。”
黃五娘忙接話道:“大奶奶說哪裏話,此番來叨擾大奶奶,委實是我們這起做繡娘的人,知道哪裏有自己不知道的繡技,便心熱得很,不見識一下,只覺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您不知道,自打從姨娘這裏曉得府中竟然有會那失傳了十幾年的紅繡坊的雙股針法的人,還是府中的大奶奶時,我這兩日心裏就象有個貓兒抓似的,吃不下睡不着,就盼着早些見到大奶奶呢。”
汐顏聽了她這一大串話便笑起來點頭道:“五娘子說得很是,像我們這樣喜歡做針指女紅的人,的确是聽到哪裏有自己不知道的針法繡技,便眼巴巴的很想見識一下,那心裏可不是象有個貓兒抓撓一般?”
王姨娘就在旁邊說:“你們說得我也深以為然,像我這針指上稀松平常的人,但也是想瞧那些繡技出色的人做針指女紅。今日也可以見識到淩羅閣和紅繡坊的針法絕技,實在是有幸得很呢。”
這話說完,衆人都不免呵呵笑出了聲。又吃了茶,說了會閑話,王姨娘便教黃五娘坐到汐顏跟前來,又叫人去拿了針線笸籮來。自己依舊在另一邊兒坐着,看汐顏拿了針線教那黃五娘雙股針法。
慕汐顏先就把這針法的關鍵之處講了一下,黃五娘畢竟是做繡娘的,聽了一遍後心底就有了數,便從袖中掏出一方絹子來說:“大奶奶,你在這絹子上頭繡幾針示範下,我再跟着繡,這樣來回幾遭兒,想必我便會那針法了。”
“好。”汐顏點頭,知道這黃五娘說得有理,要學繡技自然是要動針繡些東西,否則光靠嘴裏頭講是說不清,也學不會的。
汐顏接過那方鵝黃色的絹子便問:“在這上頭繡個什麽好呢?”
黃五娘想一想就笑着說:“就繡個大奶奶的名兒吧,以後我拿着去與绫羅閣中的其她繡娘看,也讓她們羨慕一回。”
于是汐顏便依言在上頭用雙股針法先繡了個“慕”字,接下來,将那絹子遞到黃五娘手中,叫她依照剛才自己教的針法繡一個“氏”字。黃五娘将那方汐顏已繡了一個“慕”字的鵝黃絹子接過來,動針繡了幾針“氏”字卻是不好,便又重新遞回給慕汐顏道:“大奶奶,還是我看你再繡一會兒,你這雙股針法嘴裏說着容易,動起手來卻是不容易,須得再仔細看看。”
汐顏接過來便又再次繡起來,一邊繡一邊很仔細的跟她講解這針法的要領。很快慕汐顏又将那“氏”字繡了,接下來的“汐”“顏”兩個字依舊是汐顏繡得多,黃五娘繡得少。等把這幾個字繡完,便已是到了申時末了。
那黃五娘見狀站起來便把那方繡了“慕氏汐顏”四個字的鵝黃絹子收了道:“這會子天晚了,我也該回去了。今日有勞大奶奶這般仔細的教我這雙股針法,只是我還沒學會。晚上回去好生琢磨一番也繡點東西,待明日再到府中來拜見大奶奶,讓大奶奶看看可還成。另外我還要教大奶奶我們淩羅閣的飛仙針法呢,這會兒沒時間了,也只有明日來了。”
坐在炕上的王姨娘道:“那你明日還是晌午過了來,這幾日大奶奶有空,你可算是有造化的,不然平日哪有這空閑一日兩日的過來教你針法。”
黃五娘應了,又千恩萬謝的謝過了慕汐顏和王姨娘,辭了兩人,外頭小丫頭子領着從西邊角門兒出去了。這裏王姨娘和汐顏說了些勞動了的話,起身下炕來親自将慕汐顏送出了院子,一再叮囑明日過了晌午還叫丫頭過去請她來,汐顏應了,山茶陪着才回到了自己房中。
進了房,到自己房裏坐着,山茶就說:“那黃五娘還說是什麽淩羅閣的繡娘呢,這一下午好幾個時辰,竟然連一個字都繡不好,只是勞動大奶奶說了一籮筐的話。我瞧着姑娘說那些話倒比繡那幾個字還累。”
汐顏揉一揉自己的額頭道:“快別這麽說,那五娘子只不過是為人謙遜,一再謙虛請教,并不因為會了就一味繡起來,那不是顯得我這針法易學,又有不尊重我這師傅之嫌。我看她倒是極會做人的。”
山茶歪歪頭,想了想道:“難道真如大奶奶所說,那黃五娘并不是不會繡技,而是因為性子謙遜使然?”
“好了,別猜了,來替我揉一揉肩背,這一日下來埋頭久了,只覺脖子這後邊一大塊泛酸呢。”汐顏打斷了山茶的話,讓她過來替自己按揉肩背。
山茶依言走過去替慕汐顏揉起肩膀來。汐顏閉眸靠在椅子上養神。這一靜下來,不免會想炎無憂是否到了鄧州進了王府,此刻又在做什麽?
就在汐顏這麽想着的時候,羽若曦和炎無憂一行人已然在午時便進入了鄧州城。洛州和鄧州相距不過二百裏路,羽若曦一行人清早起來辰時出發,到午時,只不過兩個多時辰便到了鄧州。到了鄧州後,羽若曦并沒有帶着炎無憂先去王府,而是直接去了鄧州最有名的饕餮樓,點了一桌子這酒樓最有名的菜請炎無憂吃飯。
“來,無憂姐姐,你多吃些,這饕餮樓的清炖蟹粉獅子頭和銀芽雞絲可是你最愛吃的。”
羽若曦将那兩盤菜都讓人端到炎無憂跟前。炎無憂有些小小的感動,這兩道菜是去年來洛州參加慶成郡主辦的“賽詩會”時,王府內大排筵席招待來參加聚會的高門貴女,自己吃飯時曾說過這兩道菜味道不錯,沒想到今日一來洛州便被羽若曦帶到這饕餮樓來,專門為她點了這兩道菜。
“原來那日王府內的這兩道菜是饕餮樓做的?”炎無憂拿起牙箸夾了一筷子銀芽雞絲問道。
羽若曦笑着點頭,“每一年辦這‘賽詩會’我都要挖空心思準備,包括請大家吃的席面。我嫌王府內的廚役做不出好菜,故而每次都會叫鄧州好的酒樓備些菜送進來,你喜歡吃的那兩道菜便是這饕餮樓做的。你嘗一嘗味道可好,可還喜歡?”
炎無憂依言一一夾了一筷子那清炖蟹粉獅子頭和銀芽雞絲放到嘴裏吃了,便說:“不錯,還是去年那味兒。真是有勞你費心了。”
“你喜歡吃,我看着也高興。還說什麽有勞和費心。你只當是因為我要高興,才叫你吃得好不好?”羽若曦瞪一眼炎無憂笑道。心想,雖然她只是把自己當作妹妹,可是自己仍然是心甘情願的想盡自己所有的力氣對她好,想看她笑。
炎無憂低頭垂眸,靜靜的繼續夾茶吃飯,這樣的話她自然是明白那中間的意思。但她沒法再說什麽,只好沉默。
羽若曦見炎無憂不說話,便自己找些話說,一面熱情的給她夾菜,“你到了這裏就是客,別客氣,多吃些……”
炎無憂擡起頭來,剛想說:“你別只顧着我,你也多吃些……”
話還未出口,便聽到從外頭木制樓梯上傳來一陣陣“咚咚咚”沉重而紛亂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是有不少人上來了。于是便去看對面坐着的羽若曦,因為在上這饕餮樓二樓吃飯前,羽若曦便吩咐王府侍衛在底下樓梯口看守,這饕餮樓的二樓不許閑雜人等上來。饕餮樓的老板知道今日來的是慶成郡主,早把底下的閑雜客人都攆了出去,整座酒樓就羽若曦和炎無憂在二樓吃飯。如今聽到從底下樓梯上傳來紛亂的腳步聲,不免有些驚訝。在這鄧州城內,到底是誰那麽大的膽子,連慶成郡主也敢得罪。
羽若曦見炎無憂看向自己,一臉驚訝神色,不由得暗暗有些惱怒起來,心中同樣想得是,是誰這麽大的膽子,明明告訴底下樓梯口的侍衛不準人上來的,怎麽會還有人上樓來?這上來的人還真是膽大妄為,看來不給這些人一些苦頭吃,他們就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這麽想着,便見她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柳眉倒豎,滿面怒容,離桌往樓梯口走去。
才走出去兩三步,便見到這酒樓二樓的樓梯口走上來三位錦衣華服的公子,在這幾位公子身後跟着自己派在底下樓梯口守着的那幾位王府侍衛。
“混賬!”兩字尚未罵出,羽若曦驀然愣住。只見那三位公子中間的一人,頭戴忠靖冠,身穿寶藍色銷金雲玟團花直裰,腰間系着三指寬的飛魚白玉帶,腳踏粉底小皂靴,面如冠玉,目如朗星,清新俊雅,玉樹臨風,正笑吟吟的向自己走來。 來人不是自己的大哥,豫王府世子羽正邦又會是誰?
作者有話要說:繼續,繼續……
☆、44第四十三回
“大妹妹,你這幾日跑哪裏去了,聽說你留書一封給爹爹便跑出去了,恰巧這幾日爹爹去了京裏公幹,倒讓我好找?”羽正邦走到羽若曦身邊笑問道。
羽若曦掃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找我做甚麽?平日裏你忙于學業,可是十天半月也見到不到你的人影,怎麽這會子牽挂起我來了?”
“這?”羽正邦頓住,轉回頭看身邊跟上來的兩位青年男子,使了個眼色,随即道:“還不是子威和文卿有事求你,托我來做個中間人。”
羽若曦轉眼去看大哥羽正邦身邊兒站着的兩人,這兩人她都認識,一位是靖遠侯方中信的長子方子威,一位是武成侯的大公子林文卿,因為這兩家和豫王府是世交,所以大哥和他們兩人自小認識,而且關系很好。小時候,羽若曦也常跟着大哥和他們一起玩,只是這兩年大了,便不常見面了,但小時候的情分還在。
于是羽若曦微微一挑眉問兩人:“不知道兩位哥哥找我有什麽事啊?”
方子威和林文卿互看一眼,随即林文卿涎着臉向羽若曦長揖一禮,直起身來道:“若曦妹妹,我聽說今年你又要主持‘賽詩會’,我和子威想……想你對我們透露一二,這……這裏面可有合适我和子威的高門貴女。妹妹一向眼高,想來過了你的眼的人,定然錯不了……”
饒是這林文卿是男子,這話說完,一張俊臉也微微有些紅了起來。
羽若曦“哦”了一聲,上下打量兩人一番,恍然一笑打趣道:“兩位哥哥找媳婦兒怎麽找到我這裏來了,我又不是官府的媒婆,再說你們二位的親事自然有家裏爹娘操持,何必多此一舉?”
這回林文卿沒說話,倒是方子威接話道:“家裏說得那些,怕也多半在妹妹這‘賽詩會’中,倒是求妹妹穩當些,若是好,我們定會讓爹娘去提親。”
羽若曦知道這兩人和自己大哥年紀相仿,也是到了說親之時,自然會想到這“賽詩會”中的高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