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這麽解釋,汐顏自然理解,愛子之心,天下的婦人都是一樣的。想自己小時候,都是娘親給自己做鞋襪衣裳的。
于是汐顏便點頭答應道:“既如此,那我以後得空時便來姨娘這裏,做一做針指,說一說話。只是姑娘書房中我每日還得去服侍,怕不能常來。”
“大姐兒也不是天天要進書房的,我以後每過兩三天便讓我房中丫頭金菊進來瞧你,問你什麽時候有空過來,我好在房中候着你。或是我拿了針線去你房中尋你也是可以的。”王姨娘笑着接話道。
汐顏想了想,覺得若是讓王姨娘到自己房中來尋自己,府中上下人知道了定會說自己托大,便說:“姨娘,到時候還是我來尋你罷。”
王姨娘點頭說“好”,又讓人去拿了兩匹緞子出來,指給慕汐顏看,“這兩匹緞子一匹是玫瑰紫素面錦緞,拿着做褙子是極好的,一匹是石榴紅牡丹穿花的素緞,做裙兒穿也很漂亮,正合适你這般年紀大的人穿。今日你來了,我也沒有什麽好東西給你,且把這兩匹緞子送你吧,只當是我向你學師的束脩可好?”
汐顏立刻起身推辭,“姨娘這麽着是折煞我了,哪有長輩叫小輩來做針線,還像外邊兒學生給先生一樣送束脩的。”
王姨娘卻說:“我知道過幾日這府中便會讓天順綢緞行送料子進來給你和大姐兒做衣裳的,想來是看不上我的這些緞子吧?”
“姨娘說什麽呢?我不是這意思,我……我……”汐顏急起來,不知道該怎麽說好了。
王姨娘見她急着分辨,唇角微微上翹,緊接着說:“這是我一片心意,你只管收下,你不收我倒不好意思叨擾你,讓你受累常常到我這院子中來了。再有這緞子是我娘家哥哥送給我的,他那綢緞行裏這樣的料子多了去了不值什麽的。”
話都說到這裏了,汐顏無法推辭,只的勉強收了,叫跟随而來的臘梅和山茶将那兩匹錦緞接了過來。
☆、30第二十九回
又坐着說了一會兒話,汐顏便說因下午還要到書房中去伺候炎無憂讀書寫字,這會兒怕是早過了未時了,該起身回去了。
王姨娘從炕上姜黃色錦鍛的大迎枕下摸出個金燦燦的懷表來,打開一看,笑道:“這會子已是未時二刻,是該回去了。大姐兒午睡後,申時初要進書房呢。”
汐顏一聽忙起身辭了王姨娘,讓兩個丫頭山茶和臘梅捧着王姨娘給的緞子出了房,依舊從原先來的那個角門兒出去,回到自己房中,略收拾了下,便進到了書房中。
剛進去便見那邊兒書房門的簾子一掀,炎無憂款款的走了進來。進來後随意瞄了一眼慕汐顏,走到書案前吩咐,“慕姑娘,幫我磨墨。”
汐顏應了聲“好”走過去問:“但不知姑娘是要寫字還是要作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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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無憂嘴角微有笑意轉臉看她一眼道:“先寫字後作畫。”
汐顏便去拿了一方澄泥硯出來,先在裏面倒了少許水,拿出一塊供墨來在水中慢慢的磨起來,待墨軟了,又加一些清水進去,用力均勻的徐徐磨研起來,直到磨出一小汪濃稠的墨汁來方住手。
炎無憂笑意又多了些,看汐顏在她書案上鋪好一張澄心堂紙,壓上水晶鎮紙。自己從筆海內拿了一支玉管狼毫出來,在那紙上一揮而就寫了些東西,寫罷将筆放下,立在書案前左右看看,問汐顏:“慕姑娘,你來看看,看我寫得怎樣?”
汐顏站在書案旁看炎無憂龍飛鳳舞的寫了些字在紙上,也不知是什麽,只是覺得好看,此刻聽炎無憂問她便脫口而出:“我也說不上來,只是覺得舒爽好看。”
“哦……”炎無憂瞥了她一眼,忽然道:“我竟忘了你不識字了,那我念給你聽一聽罷。”
輕咳了一聲,炎無憂并沒有看那書案上的紙張,而是望着窗外,從開着的碧紗窗可以看到藍得如一塊毫無雜質水晶的天空,徐徐念來:“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汐顏聽她念得這詩句中有什麽“多情”“相思”之詞,臉便微微有些發燙,畢竟是女兒家,雖說已經“出嫁”,但其實也和待字閨中差不多,只是換了人家生活而已。以前在娘家時,聽祖母和嫡母都說過,未出閣的女兒家是切忌說出什麽“相思”之語的,讓人聽到未免會被人說不檢點,甚至思春恨嫁。
炎無憂念完發了一會兒愣方才轉臉看向一旁站着的慕汐顏,随意問道:“你聽了覺得好不好?”
慕汐顏此時心中正在犯嘀咕,這炎姑娘難不成“思春恨嫁”了?但不知那被她牽挂着的恨嫁之人是誰?怪不得自己自從見到她開始,她便一直冷着臉,想來她的心定是另有所屬了。轉臉一想,她一個大家閨秀,成日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又從哪裏去認識恨嫁之人?那麽這便是發思春之幽情了?
胡斯亂想之時,卻聽到炎無憂說話,不過她卻并沒有聽清楚炎無憂問得那句話,恍惚間只聽見“好不好”三個字,便忙答:“好,好……”
誰知炎無憂緊接着問了一句:“好在哪裏?”
這一下汐顏紅着臉答不出來了,心想自己總不能說那“多情”“相思”好吧。張了張嘴,終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炎無憂哪裏會想到汐顏此刻心中所想,見她又紅了臉張口結舌的樣子,還以為是自己考她詩文,她答不出急了才會這樣。一時之間,反覺有些好笑,便說:“答不出就算了,用不着臉紅脖子粗的。”
汐顏忍不住分辨,“我哪有?明明是姑娘不正經……”
說到後面那三個字“不正經”已經是極為低聲了,幾乎聽不見。可是還是被敏銳的炎無憂聽到了,一霎時不覺愣住了,思量她這話裏的意思,在心中轉了一圈兒,仍然不知她為何要這麽說,便問:“你倒是說說我哪裏不正經了?”
汐顏見自己低聲嘟囔的話被她聽了去,越發不好意思了,閉了嘴紅了臉将頭埋得更低。
炎無憂見她這螓首低垂的模樣,不由得忽然起了捉弄她的心思,轉眼看到書案上有一把檀香扇,便随手拿了過來,将那扇子慢慢伸過去将她的下巴輕輕一挑,唇角上翹道:“為何不說話了?卻只管低着頭……”
汐顏被她那把扇子挑起了下巴,正碰上她看着自己那漆黑的眸子,那眸子中有某種促狹的笑意,再加上她說這話聲音頗低,便有了些調笑的意味,況且這用扇子挑人下巴的動作簡直和外頭的貴公子調戲良家女子如出一轍。
“呀!”的一聲,汐顏即刻滿面緋紅,輕咬着下唇別過頭去,聲音有些發顫道:“姑娘,你這樣不好……”
想說她這就是不正經,但偏偏說不出,否則倒好像自己才将用那話勾着她這麽做一樣。雖然她是一位女子,可那樣的動作,那樣的話還是讓汐顏羞澀不已,心如小鹿般亂撞起來。
她這一別過頭去,又讓炎無憂看到了她耳後頸側那一片白如初雪的肌膚染上了一片緋色,忖着如鴉烏發,實在是令人着迷。
不自覺得,炎無憂便覺得心中一窒,隐隐的有些口幹舌燥起來。本來只是随意的想捉弄那丫頭一下,誰知她如此害羞臉紅,倒令她猛然覺得自己才将的動作委實是有些不正經。又想到适才自己還大言不慚的問她自己到底是哪裏不正經,這會子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嗎?
猛地收回那去挑慕汐顏下巴的扇子,炎無憂迅速的轉過身,有些含混不清的說:“那個,慕姑娘,才将我……我唐突了姑娘,還請姑娘不要介懷……”
良久,汐顏嘴中蹦出了一句話:“姑娘,我……我沒事……”
擡起頭來,悄悄睃了一眼炎無憂,見她如羊脂玉般瑩白的臉頰上也似是有一抹淺淡的紅,那才平複下去的心又咚咚的亂跳起來。
炎無憂得了她這句話,方暗暗的長舒了一口氣,她許久沒聽到那丫頭回話,倒真是擔心她會生氣。
不敢轉臉去看她,炎無憂盯着面前的那張寫了自己頗喜歡的宋詞的澄心堂紙,見上面墨跡未幹,便重又在書案前的那圈椅上坐下,随手拿了一本《戰國策》看。
“姑娘,我去給你沏茶來。”慕汐顏在她身側後方小聲的說了一句。
炎無憂兩眼盯着書“嗯”了一聲,只聽得身後的人退了下去,莫名的緊繃着的脊背一松,便往椅子後背靠了上去。其實她剛才很想拿一本書像上次那樣急急地離去,可是轉念一想,若是那樣也太沒出息了,這要是成了習慣了,以後幹脆不要來書房了。
将有些紛亂的思緒重新整理了一下,炎無憂沉下心來繼續看書。不一會兒,慕汐顏送了茶來,輕聲道:“姑娘,你的茶。”
炎無憂将書放下,端起茶盞,用茶蓋撇了撇茶上的浮葉,淺淺抿了兩口。将茶盞放下,看了看書案上的那才寫了宋詞的澄心堂紙已然幹了,便吩咐汐顏:“慕姑娘,将我适才寫的那字收起來。替我鋪一張磁青紙。”
汐顏依言将那副字收了,找了張作畫用的磁青紙出來鋪在花梨木大理石書案上,又替她磨了些淡墨,炎無憂便說:“你且去坐着做針線罷,我這畫一時完不了,待我叫你再來。”
“好。”汐顏應了便到後頭去坐着依舊做起針線來,只是今日這針線卻做的不快,老是走神,要不就是做一會兒就去看一看站在書案前那個塗抹作畫的人。心中對她欽佩不已,心想這麽多才多藝,美貌傾城的人,以後也不知誰得了她去,那才叫做有福啊。
炎無憂哪知道後頭那個坐着的丫頭正在胡思亂想,自己沉下心來畫了一副山水畫。待畫完了自然是要用印的,便轉頭對後面坐着做針線的汐顏說了聲:“慕姑娘,把我那一方田黃凍的印石拿出來。”
汐顏聞言忙起身将手中針線放下,去書架下将一個紅漆描金的木箱子打開,再找到一個巴掌大的紫檀木印盒,打開來,突然發現這裝着那一方田黃凍印石的盒子中空無一物。這一下慕汐顏有些目瞪口呆了。又看了看木箱中的其它十幾個小盒子,她還怕自己記錯了,将那其餘的盒子都打開來看了一遍,等看完後,卻是更加吃驚了。因為她發現這些盒子中,除了那田黃凍不見了,還不見了一方雞血石。
炎無憂在書案前等了一會兒,聽到後面汐顏看箱子找東西的聲音,還當是她記不住放哪裏了在翻找,也沒有在意。自顧自坐下來,端了茶喝着等慕汐顏将印石拿來。可是等到将手中茶盞中的茶都要喝幹了,汐顏那邊都毫無動靜,便有些不耐的轉過頭去問:“這許久還沒有找到麽?你到底認不認識那田黃凍的印石?”
她轉頭說着話時,卻發現慕汐顏蹲在書架下的木箱前有些失神的模樣,不知為何,她心中立時便有些不太好的感覺。于是便站了起來,将手中茶盞放下,向慕汐顏走過去。
走到她身邊,果然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的走神,木箱中有兩個紫檀木小盒敞開着,裏面并無印石,再看看汐顏扶着箱子邊沿的兩只手。炎無憂立刻明白過來,便問慕汐顏:“可是我要你找的那田黃凍不見了?另外空着的那盒子中裝的是什麽?”
汐顏猛然回過神來,見炎無憂站在自己身邊,正看着自己發問,臉上的神色一如往常般冷清,說話的聲音雖不急躁,但也沒什麽溫度。她記得當日彩硯向自己交接這些印石時曾說:“這些印石姑娘都極為喜愛,而且這些印石也極為珍貴,每一方印石不說價值千金,價值百金總還是有的。”
當時自己還張大了嘴,大吃一驚的說了聲:“啊!這麽貴!”
可是如今,如今竟然有兩方印石不翼而飛了,這怎麽不讓她心驚和忐忑。這會兒聽見炎無憂問話,便猛地站了起來,局促不安道:“姑娘……有兩方印石不見了,一方就是你才将要的田黃凍,還有……還有一方是雞血石大紅袍……”
“什麽?你可有仔細找過?”聽到自己的推測成了真,炎無憂還有些不敢相信,便再次問了汐顏一句。
慕汐顏弱弱的點頭道:“我找了好幾遍,這箱子中的那十幾個盒子我都打開來看了,就是那田黃凍和大紅袍不見了。”
“讓我來看看。”炎無憂仍然有些不确定,便上前一步蹲下去,自己在那木箱中翻檢了幾遍,到最後她終于相信了慕汐顏說的話,緩緩的站了起來,臉色有一點不好看。任是誰臉色也好看不了,那一方田黃凍是上品,晶瑩剔透成色極好,随便也要值三四百兩銀子。而那一方雞血大紅袍,通體血紅,毫無雜質,是外祖父在自己及笄時托人從京城送來給自己的,當時爹爹曾說這印石是外祖父家祖傳之物,外頭一千兩銀子也沒處買去。
可是如今這兩方自己很是喜歡和極為珍貴的印石竟然不見了!
炎無憂站了起來,盯着慕汐顏,眼中有質疑,有狐惑,但卻并沒有慌亂。慕汐顏雖然心中有些驚慌和忐忑,但卻沒有膽怯,迎向炎無憂的眸子依然是那麽清澈見底。她只覺這些東西是炎無憂極為喜歡的,而且價值不菲,想來這位炎大小姐定會大發雷霆的。又想到這兩方印石若是不見了,定會讓自己賠。又在心中思忖,兩方印石怕是會值二三百兩銀子,看來自己以後一兩年的月例銀子要用來填這窟窿了。
不免心中為這些銀子心痛不已,可是她又想到,賠都是小事,這失竊的罪名自己可是擔不起。雖說并不是自己拿的,可是這是在自己接手書房以後才丢的東西,府中上下人等說起來第一個便要懷疑是自己監守自盜。就算洗脫了這罪名,也要說是自己沒有好好當差才會出這纰漏。可惡,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到底是誰偷得,到底是誰要陷害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
wangu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03 00:19:46
河之洲扔了一個地雷 投擲時間:2013-09-02 22:38:50
兩位親破費了:)
今天臨時有事,所以中午更了。
下不為例。O(n_n)O~
☆、31第三十回
慕汐顏一邊在心中暗暗詛咒那偷竊印石的人,一邊擔驚受怕的等着炎無憂降下雷霆之怒。
好半響,卻沒有意料中的那驚雷炸響在自己頭頂,書房中一片沉寂,靜得令人有些發怵。汐顏偷偷的睃了炎無憂一眼,只見她低頭閉眸,左手托着緩慢揉着眉心的右手,好似在思忖着什麽。
就這麽站着足有一刻鐘,汐顏也不敢動,怕打擾到炎無憂想事。良久,終于炎無憂放下揉着眉心的手,睜開眼長長的呼出一口氣,然後看向慕汐顏問道:“慕姑娘,你可否告訴我那一日彩硯與你交接書房中的硯臺印石等物時,你可有一一過目點數?”
慕汐顏點了點頭道:“當時我是照着她給我的單子,她指一樣給我,我點一樣,最後才簽字的。我這裏還有她給我的一張單子,另一張單子她說要拿給婆婆過目的。”
“那你把你手中的那一張單子給我瞧瞧。”炎無憂淡然接話道。
慕汐顏就去找出那張自己放在書架下最下一本《史記》中夾着的單子出來,走過去遞給炎無憂道:“姑娘,這便是那張彩硯給我的單子,還有一張她交給夫人的都是一樣的,各自簽上了她的名字和我的名字。”
炎無憂接過去迅速的看了一遍,最後将目光停留在那寫着各色印石和數量的地方,仔細看了看,然後拿着那張單子走到紅漆描金的木箱旁蹲□去,一一的對着單子上開列的物品核對起箱中印石起來。一番比對檢查下來,并沒有錯誤遺漏之處。這說明彩硯交給慕汐顏書房中的這些印石時,那田黃凍和雞血石還在。
再說,彩硯在書房中當了這麽多年差,從沒有丢失過東西。退一萬步說,即使她真敢偷梁換柱拿了去,她一家人包括嫁的男人都是府中的家生子,事情敗露便只有家破人亡的結果,想必她是不敢的。
“這單子你先給我,我還要拿着去我娘那裏對上一對。”
炎無憂将汐顏給的那張單子折起來放如袖袋中,心想,自己娘親管着自己書房中的賬,自己這書房中但凡添了什麽名貴的文房四寶,藏書等等,她那裏都要記錄的。之所以彩硯要拿另一張單子去娘親那裏,還是要和她對陳年舊賬,若是有差錯的話,娘親早就發現了,彩硯從書房中出去這麽久了,也沒見娘親說什麽,想來那賬定是對上了。不過,為了保證自己所想不錯,還是要去娘親那裏将彩硯給的單子對上一對。
想到這裏,炎無憂又問:“慕姑娘,從你病着到好了這幾日,除了你可還有別人從你那邊兒屋裏進書房的?”
原來炎無憂的書房從正廳過來那門是有鎖的,凡是她沒進書房時便會上鎖。而慕汐顏那間由西梢間改成的卧室門卻是并未上鎖,平時都是門扇虛掩,所以炎無有才會有此問。
慕汐顏低頭仔細思索一番,自己卧床那兩日是沒有人進書房的,從自己好起來這兩日除了昨日自己在西邊耳房改成的宴息處做針線,炎無玉等幾個孩子在自己卧房中捉迷藏……
對了,這幾個孩子捉迷藏時,自己并不在卧房中,因此不能肯定會不會有孩子到書房中去躲着了。不要是這幾個小孩子中有人看着那印石好看偷偷拿去了也有可能。可是也不能這麽肯定,自己也有不在房中的時候,萬一是服侍自己的山茶和臘梅呢?
這麽一想,汐顏便有些躊躇,不知該怎麽說好?似是看出了她的猶豫,炎無憂便說:“你不用急,好好想想,有什麽話但說無妨?”
慕汐顏聞言即刻便覺得心中一暖,只覺站在自己跟前的這位美貌的“夫君”在自己心中越發的完美起來,心想,一般人若是丢了這麽貴重的東西,怕是早就遷怒與人,不分青紅皂白的就要斥罵失職之人,或者責打了。可是眼前這人卻仍然絲毫都不慌亂,說話的語氣也和平時無二,甚至寬慰自己這失責之人,這樣的氣度和胸懷委實讓她欽佩不已。連平時的冷淡疏離和高高在上此刻在她眼中也變成了仙姝般的清貴出塵。
于是汐顏便開口将自己這幾日的所見和剛才自己的所想慢慢的向炎無憂道來。炎無憂聽完默了一會兒便開口道:“今日這事你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自有主張。”
汐顏忙點頭道:“姑娘放心,這事情我不會對任何人說。”
想了想炎無憂又說:“你留意着,這幾日若是有人向你提起書房中的事,這人你須得記下,然後告訴我。這會子咱們就各自回房,你回去好生歇着,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不要擔憂,這事我慢慢的查,定要查個水落石出,還你個說法。”
雖然炎無憂說到最後語氣已然冷硬起來,可聽在慕汐顏耳中卻是委婉動聽,甚至鼻間有些酸澀想哭,心內早已是感動不已。她這話是全然相信了自己并不是那個偷竊之人,并且還很有擔當,怕自己受了委屈吃不好睡不好。
“姑娘,我不知該怎麽謝你……”汐顏絞着手中的一方絹子,望着炎無憂,眼圈泛紅,泫然欲泣。
炎無憂一見她那圓而清亮的眼中有晶瑩在旋轉,立刻軟聲道:“謝我做什麽,我知道不是你。好了,別這樣,回去歇着罷,明日還同往常一樣到書房中來。”
說到這裏忽然頓了一下,撫額笑一笑,“我怎麽忘了,明日是九月三十,娘說我們都要去普渡庵禮佛的。”
轉臉看汐顏,溫聲道:“明日去普渡庵好生散散心,難得出去一次,這事就先別想了,我們一起去燒香拜佛,吃齋喝茶,走動走動可好?”
汐顏眼淚都要下來了,忙忙的“嗯嗯”的點頭。炎無憂伸出手去想撫一撫她的青絲,可最終手還是落到了她的肩頭輕輕一拍,“今晚早些歇下,明日一早就得起身呢。”
話畢,便轉身往外行去,汐顏忙在她身後喊:“姑娘,你也要吃好,睡好,早些歇下……”
炎無憂已走到書房門邊兒,聞言便轉回頭看着她淡然一笑,然後轉身徑直挑簾子出去了。汐顏呆呆的看着她身影消失在那四合如意雲紋的簾子後,心中還在回味她如雪峰冰蓮般舒緩綻放的一笑,明明那人容顏冰冷,但那笑卻是讓她的心化成了一團黏得化不開的糖,那甜味擴散開來,整個人似陷在了蜜中……
直到甜味淡了,汐顏才稍稍回過神來,莫名其妙的耳朵有些發熱,身子有些發軟,但卻是精神振奮。将書房中收拾了,拿出鑰匙去前邊兒把書房門鎖了,然後從正廳出去,走到廊子下再繞回自己房中。
一進房,汐顏就叫山茶過來,本想吩咐她去找一副門鎖來裝在自己卧房通往炎無憂書房的門上,但又想起炎無憂才将的話,那話是叫自己不要聲張誰都不說,可是如今若是自己這麽大張旗鼓的要裝門鎖,豈不是打草驚蛇了麽?暗暗的打消了這個念頭,便對山茶說:“我才将聽姑娘說明日這宅子裏的女眷要去普渡庵禮佛,你跟臘梅說說,看你們倆個明日誰與我一起去?”
山茶笑,“恁好的事,自然奴婢想和大奶奶一起去了。”
汐顏便說:“既是好事,那臘梅定然也是想去的,我這跟前服侍的人只有你們兩個,你去與她商量下,看明日你們兩人誰去?”
山茶笑嘻嘻的應了,嘴中道:“那吃罷晚飯,我便和她說一說,一會子再來回大奶奶的話。”又說,“這會子已過了酉時,我去對彩書說,讓她傳膳進來,姑娘早些吃了飯也好早些歇下,我曉得出去庵裏禮佛一早就得起來出門兒,晚了就心不誠了。”
汐顏點點頭含笑道:“那你快去罷,我做會兒針線等你。”
山茶“嗳”了一聲便挑簾子出去了。汐顏去拿了自己的針線笸籮來繼續繡那條梅竹蘭的裙子襕邊,手中雖然做着針線,心中卻在想今日書房中失竊的事,不免現在看到山茶和臘梅也有些戒備之心了。也難怪,在沒有水落石出之前,自己身邊兒服侍的人都逃不開那個嫌疑去。又好奇炎大小姐到底要怎麽去查這偷盜之人?不知為何,一想起那人來,莫名的汐顏便覺得自己心中又暖又甜,做起針線來也是飛針走線,快得很了。
不一會兒,山茶和臘梅一人捧着食盒,一人端着茶盞進來,一進來山茶便笑道:“大奶奶,才将我和臘梅商量好了,明天我陪你去普渡庵,臘梅說她下一次你出去再帶她,我們倆輪換着來。”
汐顏點點頭,“那山茶明日就陪我去普渡庵罷,我這屋裏臘梅就守着罷。你們這輪換着也是一個好法子。”
待山茶和臘梅将茶飯擺好,汐顏便放下手中針線,走到桌旁坐下,慢慢的用飯。
而此時炎無憂卻在前頭羅氏那邊的正房中吃飯。原來今日從書房中回到東邊自己房中還沒坐一會兒,羅氏跟前服侍的丫頭桃花就過來傳話,“夫人叫姑娘今日的晚飯到前頭去吃。”正好炎無憂想起娘親那裏對一對那張彩硯的單子和以前的老賬冊,便叫桃花回去回話,說自己一會兒就去。
等桃花走了,炎無憂便叫彩墨來替自己換了家常衣服,仍将那張單子揣了,到前頭正房中去吃飯。進了羅氏正房,見爹爹也在,一見她進來便笑着招手叫她坐過去。
炎無憂随即走到炎文貴身旁的一張紫檀圈椅上坐下随意道:“今日爹爹散衙倒是早。”
“今日衙門裏頭沒什麽事,外頭也沒有應酬,便早些回來陪你娘吃個晚飯,順帶着叫你來一起吃個飯。”炎文貴捋着颌下細須笑道。
炎無憂一聽便玩笑道:“既是特特的叫我來吃飯,可有什麽好吃的菜沒有,若是沒有的話,我可是不吃。”
一旁的羅氏假意瞪了一眼炎無憂接話道:“你這貧嘴的孩子,你爹爹平日公務繁忙,外頭應酬又多,難得回來陪咱娘倆一起吃飯,叫了你來,你還要挑什麽菜,莫不是想挨上兩板子?”
炎無憂“呵呵”的笑上兩聲,不說話了。
炎文貴又問炎無憂最近讀的什麽書,又說自她病愈後便再不去趙先生那裏上學卻是為何。
“孩兒覺得趙先生那裏已學不到我想學的東西,故而不去,想自己自在看一看書,想一想事情。”
聽炎無憂這麽說,炎文貴點頭道:“你這想法倒還有些與衆不同,那你可否與為父說一說你想學什麽,又是想得什麽事情?”
炎無憂端起桌上茶盞喝了兩口,理了理思緒方侃侃而談,“我随意說一說,爹爹不要笑話我。”
見爹爹贊許的看着自己等下文,于是便繼續說道:“我在趙先生那裏學的不過是儒家之應試經典和八股制藝,幾年下來我也算是管中窺豹,略有小成。但我想,若是在朝堂上官場中怕更多的是要講究權謀之術。雖然聖人說‘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又說勿要擅自揣測聖意,但天威難測,做臣子的又豈能‘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學聖賢行’。否則非但自身朝不保夕,怕是為官替民請命亦不能善始善終。”
“好個一心只學聖賢行!”炎文貴撫掌大笑,“孩兒果真是見解獨到,比那些只知科考榮身的士子們強了許多。可惜當今聖上并不曾開女科取士,否則我孩兒當可金榜題名,魁星獨占!非但如此,怕是進了廟堂之中,為官也能獨擋一面呢。”
一旁聽兩人說話的羅氏聽到此便有些嗔怪的說:“她一個女孩兒家只認些字,會些琴棋書畫,将來嫁入高門,主持中饋,與那些侯門貴婦相交,自然不落下風便可。又去談什麽權謀朝堂開科取士?”
炎文貴聞言斂容正色道:“娘子這就有所不知了,大周朝傳承二百餘年,中間也有三位女帝,當今聖上的祖母孝章皇帝便是位女帝,她在位時不僅僅開了女科取士,甚至內閣中還有女閣老……”
羅氏撇了撇嘴道:“可如今大周的儲君卻是太子乾皓,無憂這一世怕是碰不上個女帝了。所以還是好好在家度了這劫數,早些出閣嫁個高門賢夫才是正事。再說三年後,我孩兒都十九了,歲數不小,這親事可得早日籌劃着。頭裏依你的意思找了些同級的知州公子,為着我孩兒在婆家直得起身板兒,可這姻緣卻始終不成。我想這都是命,我的孩兒定是要找個高門嫁了,這婚事才會順遂。開了年,我就寫封書信去京裏,托我爹娘和哥哥幫着找一找合适的人家,早做打算……”
作者有話要說:是不是因為前一篇文寫肉太多的後遺症,這文到這裏還沒“麽”一個。
咳咳。⊙﹏⊙b汗一個。
☆、32第三十一回
炎無憂在一旁聽自己娘親左一個親事,右一個出嫁早已經不耐煩了,便截了她的話頭道:“娘,這會子我早餓了,快些傳膳罷。”
羅氏一聽,便忙住了嘴,站了起來到正房門口吩咐外頭的丫頭婆子傳膳來。炎文貴和炎無憂父女倆趁着等飯的時機,又說了一會兒話,只聽得炎文貴說:“前兩日你大伯從京裏寫信給我,說太子身子從小就弱,今年代聖上去西北赈災,回京後就病倒了,太醫院開了幾副方子吃下去,總不見好……”
話說到這裏,外頭傳菜的丫頭婆子魚貫而入,炎文貴就止住了話頭,拿起牙箸準備吃飯。而炎無憂聽到這裏唇角微微上翹,但面上依然是古井無波。
一家人在靜靜的用餐,只是偶爾傳出些微的碰瓷聲。用完飯,燈下吃茶,炎無憂就對羅氏說:“娘,你将前幾日彩硯給你的我書房中的單子并那本記錄我書房內文房的老賬冊拿出來我瞧瞧。”
羅氏放下茶盞就有些好奇的問:“今日是怎麽了?你以前可是從不管你書房中的雜務。是不是書房中丢了什麽東西?”
炎無憂聽了心中一震,但面兒上卻如平日一般雲淡風輕,開口含笑道:“娘親說哪裏話,我自病了起來,只覺自己一日大似一日,也該管下自個兒書房中的事,所以想瞧瞧那單子和賬冊,也好對我書房中的東西有個數。”
羅氏對她這話顯然是不太相信,便仔細打量着自己的女兒問:“果真如此?”
一旁喝着茶的炎文貴插了句話,“孩兒大了,有自己主見了,現如今從自己的書房管起也很是應該,你還有個什麽疑的。真是婦道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