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收倒顯得生分了。”
這話一說,彩硯只能收下,嘴中只不停的對彩墨等人稱謝。又說了幾句話,彩硯便把一張單子叫給慕汐顏,辭了炎無憂,自己拿了另一張單子出去回覆羅氏。
“彩墨,你們出去送送她。”炎無憂走向書房中花梨木大理石書案前坐下,對站在自己身旁的三個丫頭說道。
彩墨等人便依言陪着彩硯出了書房往外行去。等這些丫頭都出去後,書房中一下子靜下來,只剩慕汐顏和炎無憂時,汐顏還有些霧沌沌的,站在原地不挪窩兒。
炎無憂坐在書案前略坐着等了一會兒,見站在自己身後的人沒有任何動靜,不由想到,那人是怎麽了,昨日聽娘說她不是已然對書房中的事都上手了。怎麽自己今日進了書房,她卻是這般遲鈍?難不成她還在生氣,為着昨日輸了銀子的事。這麽一想,炎無憂幾乎是立刻肯定,那丫頭定是為這個在和自己置氣呢。
輕輕咳嗽了一下,将書房中的沉寂打破,慕汐顏也回過神來,立即想到彩硯說的“我家姑娘進書房中第一件事,便是要将提前泡好的一盞六安茶奉上”。
于是慕汐顏忙将早泡好的那盞六安茶用一個填漆小茶盤托了,走到那張花梨木大理石書案前,輕輕放到書案上輕聲說了句:“姑娘,喝茶……”
炎無憂将那盞茶從茶盤上端起,揭開茶蓋,淺淺抿了一口便面無表情的說:“涼了……”
慕汐顏聞言微微有些愕然,這茶是按照彩硯所說“我家姑娘一年四季中,春秋是辰時三刻進書房中,辰時二刻便将她喜歡喝的六安茶泡好,等她進書房中時那茶不燙不涼,正好喝”所泡的。可她居然現在說涼了,那意思是要重新泡麽?
在心中微微有些抱怨這又美貌又斯文的人真是挑剔,慕汐顏只能說:“那姑娘稍等,我去替你再泡一盞。”
炎無憂“嗯”了一聲,将那盞只抿了一口的茶盞重新放回到填漆小茶盤中,如玉雕般的手指輕輕放在書案上敲着。慕汐顏看着她的手指差一點又走神了,可是她明白人家那意思是等着她快些泡茶來。
收回視線,慕汐顏端了茶盤出去外頭叫廊子下的小丫頭去洗了茶盞,另灌了一瓷壺沸滾的水來,用茶盤托進書房中來,又用小銀勺舀了些茶葉重新泡了盞茶端到炎無憂書案旁放下道:“姑娘,茶泡好了,請吃茶罷。”
那時炎無憂也不知從哪裏找了本書拿在手中看着,聽身邊兒人叫她喝茶,便用眼角餘光掃了眼茶盤,将那盞茶一只手端起,又看慕汐顏一眼。
慕汐顏愣了楞,這是什麽意思?又見炎無憂看過她後又看了眼茶盞,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便明白了,原來那茶蓋還在上面蓋着。會意過來後,不由得又在心中叨咕了兩句,這位還真是做派十足的官家小姐,就只差人将那茶端到她唇邊去喂她了。
心中雖念叨着,但她一只手卻是伸過去,将那茶蓋輕輕揭開,順勢撇了撇浮茶。炎無憂待她撇了浮茶,轉回頭去繼續看書,一只手将那茶盞端到唇邊抿了一口……
“噗!”一口茶從炎無憂嘴中噴出,噴到了左手握着的書卷上,書案上,衣襟前,裙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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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一抖,那右手中端着的茶盞中蕩出了好些茶水。炎無憂手指被燙,再也端不穩那青花纏枝的茶盞,手指松開,眼看那盞滾燙的茶水就要落到她裙上……
只聽得“哐啷”一聲,茶盞落下,落進了一個小小的填漆茶盤中,滾燙的茶水濺開,将一雙端着填漆茶盤的白皙纖巧的手霎時燙紅了一大片……
原來是站在花梨木大理石書案旁的慕汐顏正将茶盤收起時,卻看到炎無憂噴出一口茶,手中茶盞落下,立刻想到她是被那茶燙着了,情急之下忙上前一步,用手中茶盤将那落下的茶盞接住。
此時的炎無憂吐着舌頭,長眉微蹙,如玉般右手拇指和食指上詭異的浮現出緋紅。
端着茶盤的慕汐顏瞧到她被燙紅的手,只覺又是着急又是羞愧,微張着嘴,支吾着不知該說什麽好,卻聽到那被燙的人搖頭說了一句:“蠢材,真是蠢材,連個茶也泡不好……”
汐顏被她這麽說着雖心中又難過又委屈,眼圈兒都紅了,但還是擔心她被燙着了,忙将手中茶盤放下,從袖邊抽出汗巾替她擦拭衣襟上的茶漬,嘴中關切問道:“姑娘,可是燙着了,要緊麽?要不回屋去換個衣裳,再擦些燙傷的藥油?”
炎無憂平日最愛潔淨,衣裙上不能沾上一點兒污漬,雖則這噴出的茶水只濺了少許在衣裙上,但顯然她已是坐不下去了。再有,慕汐顏那擦拭茶漬的手在她胸前擦着,碰觸到她胸前敏感之處,讓她有些稍稍的異樣。
“你別擦了,我去換一換衣裳……”炎無憂将慕汐顏擦着衣襟前茶漬的手推開,驀地站了起來。
慕汐顏正低着頭急急的替她擦那衣襟前噴上的茶水,被她推開手後,便也猛然擡起頭。恰巧炎無憂站起,兩人又挨得極近。
“咚”一聲悶響後,炎無憂和慕汐顏齊齊“哎喲”一聲輕呼出聲。一人揉着下巴,一人揉着頭。原來慕汐顏猛然直起身擡頭時,正巧撞到了站起來的炎無憂的下巴上。
這一撞又讓炎無憂那雪白優美的下巴也詭異的染上緋色。慕汐顏連着後退兩步,看着那冷清端麗的人此刻擰着眉,用沒有被燙着的左手揉着被撞紅的下巴,伸出另一只被燙紅的手指着慕汐顏,氣結道:“你,你……”
她也不知道該怎麽說這莽撞的丫頭了,自己只不過是想借着喝茶,稍微戲弄一下她,讓她多跑兩趟,沒想到,沒想到竟然弄巧成拙,也不知她是真笨,還是故意為之。
慕汐顏揉着頭看着對面的炎無憂連連欠身致歉:“姑娘,都是我不好,毛手毛腳……”
“哼!”炎無憂冷着臉對慕汐顏的致歉不買賬,放下那只指着慕汐顏的被燙得有些紅的手。拇指和食指的指尖隐隐傳來火辣辣的痛,使得她看向慕汐顏的上挑的鳳目中也微帶了些怒氣。
被炎無憂怒目而視盯着,汐顏低着頭又是心慌又是慚愧。才将自己泡茶給她吃時,因她說茶涼了,便想她定是想吃燙一點,又見她在等着,便急急的端了來,誰料想卻燙着了她。燙着她倒也罷了,緊接着又撞到了她。自己這到底是怎麽了,往常在娘家時,做事都甚是仔細,怎麽會頭一天在書房中來當差,便将這差事辦成這樣。
偏偏慕汐顏又覺的自己嘴笨,不知道該怎麽去說些求她饒恕的好話,或者說些安慰她的話。其實她很想上前去拉起她的手看看,到底是燙着哪裏了,可燙傷了?看着她優美弧線的下巴上的紅,又想上去替她揉一揉。
哎,自己怎麽這麽笨,這麽沒出息。汐顏一時之間只覺自己的自信心在碰上對面那個高高在上,又貌美又有才學的人後,瞬間垮塌了下來。
猶豫了一會兒,慕汐顏還是怯怯的上前一步去拉她的衣袖,小聲道:“姑娘,且讓我看看罷,看燙着哪裏了?”
炎無憂正在氣頭上,自然是不會讓她看的,甩開她手道:“不用你看,我這便出去與娘說,你也不合适在這書房中當差,還是把彩硯叫回來罷,又或者你也不用在我跟前服侍我。你這麽服侍我,我如何受得住?”
這話一出,聽在汐顏耳中真算是個大大的嫌棄與打擊。心想,她的意思是不想自己在她跟前麽?也是,頭一天進書房中當差,便讓她受了傷,想來平日她作為千金小姐,何曾受過這些?
既然她這麽嫌棄自己,不如自己去跟婆婆說,這書房中的差還是讓別人來當。可是轉念一想,如果這麽着,這阖府上下的人又會如何看自己?定會把自己當成無用之人了,說什麽也要争一口氣,把這書房中的差事做下來,并且要做好,叫別人不會看不起她,她歷來不是一個遇到些不順便半途而廢的人。
鼓足勇氣,汐顏絞着手指,咬着下唇,軟下聲音道:“還請姑娘恕我這一次,往後我定當小心伺候,再不會犯這樣的錯兒……”
作者有話要說: 催文的親們啊,且容我偷一偷懶罷,這夏天還沒有過去呢……
第十九回
炎無憂還想發作她兩句,但見她低首局促不已,紅着眼圈,香肩微抖,溫言軟語的認錯。又看到她絞着手指的白皙的手上也有大片的肌膚被燙紅,想是比自己還燙得厲害些,可她卻顧不上自己,只管來瞧自己的傷,一霎時又莫名的軟了心腸。本來她才将說出那些話,只是想誘着她賭氣,說出不再服侍她的話來,或是讓她自己去娘親跟前說不當這書房中的差了,讓她自己離開,慢慢兒的疏遠,最後和她撇清關系。
可是她竟然這麽低聲下氣的認錯,倒将自己的如意算盤打亂了。又想到即使今日自己或是她去與娘親說了這事,娘親也必定不會答應讓她不當書房中的差,只會說多做些日子就順手了之類的話。
哎,還是從長計議吧。想到此,炎無憂一言不發轉身往書房外走去,只留下慕汐顏一人在書房中。
“姑娘,你……”慕汐顏在她身後輕聲喊了一句,但沒有說完,已見炎無憂挑簾子出去了,給了她一個背影。遇上這樣一個不愛說話,自己要費力去想她意思的“夫君”還真是有些鬧心。
不過轉念一想,她定是去換衣裳,還有擦那燙傷的藥油了。這一下子她房中的丫頭們知道了還不定會說些什麽話呢?
低下頭來微微嘆了口氣,慕汐顏只覺沮喪不已。莫名的心情低落無比。因為自己那奇怪的八字結下這樁荒唐的姻緣,原本想着盡心盡力的服侍那個自己名義上的“夫君”,和她好好相處,把這三年過完各走各路就好,誰料想從見到她第一面開始,好像她對自己就極為冷淡,給自己的感覺便是和她極難相處。
昨日第一次和她一起去見公婆拜茶,被她撺掇着輸幹淨了自己身邊全部的銀子,把自己氣得半死。今日她第一次進書房,自己服侍她喝茶,卻是讓她燙傷了,看她含着怒氣的美眸,便知她定然氣得不輕。一想到銀子的事,汐顏不自覺的摸一模自己袖袋裏那沉甸甸的二十五兩銀子,心內又再次心痛這麽大筆銀錢來,又想到剛才她被燙了,那愧疚之心似乎即刻少了許多,并且在腦中冒出一個念頭,那就是誰叫你撺掇我去輸了那麽一大筆銀子,今日被燙真是活該……
這念頭只在她腦中一浮出便一閃即逝,只覺自己不該這麽想,說到底此刻自己心中畢竟是快意少些,愧疚多些。
發了會呆,手上隐隐傳來的火辣辣的疼将慕汐顏的思緒拉回來,低頭看看自己的雙手,兩邊手背都有些紅,好在并沒有破皮。這一點痛她倒是能忍得下來,以前在娘家廚房中幫忙做活,也有好幾次被燙着,她也不曾在意過。
看着花梨木大理石書案上的那些水漬,汐顏去拿了張抹布開始擦拭起來,一面擦一面想将這書房中整理打掃幹淨後,還是要去過那邊被燙着的人那裏瞧一瞧她,畢竟她是因為自己的大意才會接二連三的受傷。
而炎無憂冷着臉憋着氣回到自己房中時,卻見丫頭彩墨等人出去送彩書并沒有回來,外頭廊子下倒有幾個小丫頭,她又不想讓她們進來服侍自己換衣裳。悶悶的去房中一張紅木圓桌旁的繡墩上坐下,下巴和指尖隐隐的辣痛讓她有些心煩。
恰在此時,外頭傳來彩墨等人的說話聲,炎無憂便知道是她們送了彩書出去後回來了。
彩墨,彩宣,彩書一進房中,便見自家姑娘蹙着眉坐在紅木圓桌旁的繡墩上,不由得都有些疑惑,只見彩墨先緊走幾步走到她身邊問:“姑娘,這是怎麽了?才将不是去書房中看書了麽?”
炎無憂本想抱怨慕汐顏幾句,話到唇邊不知為何卻又忍下了,只說:“彩墨替我去尋衣裳來我換。”又吩咐,“彩宣,去替我将那瓶本草堂的專治燙傷的藥油找出來。”
她這麽一說,彩墨等人自然擔心起來,三人圍到了炎無憂身邊,一連聲的問:“姑娘,到底發生何事了?你傷到何處了?”
三人之中,彩墨最為心細,炎無憂那話說完後,她便瞧到了自家姑娘衣襟上有些許水漬,在其優美雪白的下巴上也有些緋紅。
“這是怎麽弄的?竟是燙到了那下巴尖兒?快,快,彩宣別看了,快去替姑娘尋那本草堂的藥油出來。”彩墨有些着急的說道,一面揮手叫彩宣快些去拿藥。
彩宣應了忙轉身去後頭小櫃中尋藥,而彩墨也去四件櫃中尋幹淨的衣裙。只有彩書站在炎無憂跟前喃喃自語,“這燙着了有些菜就不能吃了啊……可奴婢好奇的是,那下巴尖兒上怎會被燙着呢?”
炎無憂見她盯着自己的下巴尖兒不轉眼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樣,只覺好笑,便伸出右手去在她眼前一晃:“哪裏是燙着下巴尖兒了,喏,你看……”
彩書眼尖,一眼看到她拇指和指尖上那緋紅色,便會意過來喊起來:“原來姑娘是燙着手了!”
彩墨和彩宣此時已經将衣裙和藥油拿了來。彩墨便先服侍炎無憂将衣裙換了,一面換衣裳一面問:“好好的,怎麽今日一進書房中就被燙了呢?這五六年了,彩硯服侍你從未出過這樣的事,今日大奶奶|頭一次在書房中服侍你讀書便被燙了,到底是怎麽着弄得這樣?”
炎無憂卻答非所問,反而吩咐彩書道:“彩書,你去把那玫瑰露拿來替我調上一盅兒,切記用些溫溫的水便好,我這會子想吃點兒那個……”
彩書應了忙忙的去了。彩墨見自家姑娘并不提書房中的事,便又繼續說道:“姑娘怎的不說話?自打小,你還從未被燙着過,這屋中備下的本草堂的燙傷藥油倒是我們幾個丫頭使過。這事若被外頭的周媽媽知道了,難免會傳到太太耳中,到時候只怕會怪我們沒有盡心服侍你。”
炎無憂知她這麽說的意思是有些嗔怪書房中慕汐顏的意思,怪她讓自己被燙傷了,到時候會讓府中的主子認為是她們這幾個房中貼身服侍的大丫頭沒有盡責。
“是我自己今日只顧看着手中的書,不小心失了手燙了。再有,若不是慕姑娘在身邊兒眼疾手快,将我手中的茶盞接着,怕不會這麽輕松了。你瞧,我只是這右手上兩根手指的指尖燙到些,擦些藥油,一會子便沒有事了。”
很奇怪,炎無憂這麽說着時,眼前好像又看到慕汐顏端着茶盤的白皙纖巧手上的大片紅色。
“真是如此?”彩墨将替炎無憂穿上櫻草底素面妝花褙子後有些懷疑的看向她問道。
炎無憂篤定的點頭,本來她可以去外頭向自己娘親訴苦,說慕汐顏不會服侍,讓自己燙了手。可這麽做又顯得自己太小性兒,這麽一點點兒事想來并不會讓自己爹娘對這才娶進來的媳婦兒有什麽惡感,頂多是讓以後小心些。再有這麽一點兒小事,嚷開來,必會讓那王姨娘瞧笑話。所以,她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待以後尋個大的錯處再發落那丫頭不遲。
彩墨見自家姑娘正色篤定的點頭,便不由得信了。她深知自家姑娘的脾氣,往常說話從不信口開河,說一是一,對錯分明。
換好衣裙後,重新坐下來,彩宣将那本草堂的燙傷藥油也拿了來,輕輕的替她塗抹在手指上。本草堂的燙傷藥油是大周朝一絕,炎無憂的燙傷本不厲害,這藥油一塗上去,即刻那火辣辣的痛就消散了幾分,指上涼幽幽的。
彩宣一邊替炎無憂塗藥,一邊問:“姑娘,你那下巴尖兒上的紅又是怎麽回事?”
“不知道怎麽有些癢,我自己個兒撓了撓……”炎無憂随意接話道。
彩宣看一看,見那塊紅此刻淡了些,倒隐隐多了塊指甲大小的青色,便無心說道:“姑娘,你也撓得太狠了些,我瞧着怎麽有些泛青了……”
聽彩宣這麽一說,彩墨也低下身去仔細看炎無憂的下巴尖兒,“姑娘,還真如彩宣所說,你那下巴尖兒上有一塊指甲大小的青色呢,奴婢這便吩咐小丫頭去廚下尋些熱雞蛋來替你敷上一敷。”
這話說完,彩墨便往外頭去找廊子下的小丫頭吩咐這事。
等彩墨出了房,炎無憂擡手揉一揉下巴尖,還有些痛,沒想到竟然撞青了。随後又想到,那個丫頭的頭此時想必也痛着呢。
“姑娘,你要的玫瑰露我調好了。”彩書端了調好的玫瑰露來,炎無憂接過去,先小心的試了一試燙不燙,才慢慢的喝下。
這玫瑰露一喝下,但覺齒頰留香,炎無憂的心情也好了些。見旁邊丫頭彩宣正在收拾那桌上的本草堂藥油,卻沒來由說了句:“這藥油你去尋個小藥瓶來裝上些……”
彩宣剛想開口問“這是要做什麽”,猛地想起炎無憂才将說的那話,便會意過來想來書房中的那一位服侍自家姑娘的大奶奶也被燙着了。于是她便去尋了個空空的小藥瓶出來,倒了些本草堂的燙傷藥油進去,再用木塞将瓶口封好。
“姑娘,這是你要的藥油。”彩宣将那小瓶中裝好的本草堂藥油遞過去。
炎無憂接過來,便起身往書房中走去。在閣子間門首正巧碰到吩咐完小丫頭挑簾子進來的彩墨,彩墨便問:“姑娘,你這是要去哪裏?我叫小丫頭子拿熱雞蛋去了……”
“我一會兒就回來……”炎無憂邊走邊随口應她。
彩墨進房中來便問房中的彩宣:“你可知姑娘這麽忙忙的去哪裏?”
彩宣朝西邊兒努嘴,“你說那邊兒還有誰?聽姑娘話裏的意思,想是書房裏那位也被燙着了罷。”
彩墨轉臉看一眼那邊兒,不由嘆氣道:“都說她是咱們姑娘的貴人,可今日看起來,倒未必如此,這禍福相依也轉換得太快了些……”
“這話姐姐還是不要說,她才進來幾日,姑娘便真的大好了,這是大家都看在眼裏的。姑娘的命和這些小事相比,委實是不值一提。再有誰又沒有犯錯的時候,我們幾個才進來服侍姑娘那陣子也是這事那事的錯兒沒少犯。”
彩墨聞言,伸手便在彩宣額頭一戳笑道:“你倒是個會替人想的,該叫太太把你指給那邊的人使……”
彩宣抿唇一笑,“我這是實話實說,誰想叫姐姐又拉出些有的沒的。話說回來,我倒是真心祈願姑娘和大奶奶好生相處,直到姑娘出閣之日。大家好來好去,我們也落得輕松。”
“誰說不是呢……”彩墨點頭贊同,去将炎無憂剛才換下的衣裙拿到外頭去讓粗使丫頭們洗。
書房中,慕汐顏将大理石書案前收拾了,又把那打翻的茶盞和托盤拿出去讓外頭的小丫頭洗了,自己拿進來擦幹擺放好。
喘了口氣,看了看書房中又恢複了整潔,她打定主意,這便過去看一看那個被燙着的人,說幾句好聽的安慰的話給她聽,希望她能原諒自己。
剛邁步走到書房門前,還未伸手去挑簾子,卻見那簾子一挑,有人走了進來。汐顏愣了楞,來不及避開,便和進來的那人撞了個滿懷。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味湧進她鼻中。
擡起頭,只見一張雅麗無比的臉正在自己眼前,那漆黑的美眸,嫣紅的櫻唇,甚至她微微帶些梅香的氣息,撲面而來湧入她鼻中……
“啊……”慕汐顏輕聲驚呼出聲,心中咚咚亂跳了幾下,有些怪這突然出現的人吓到她了。
炎無憂被一個嬌柔的身體撞上,忙住了腳,也是有些被微微的吓到。凝眸往對方看去,只見她如一只小鹿般睜着圓而亮的清澈的眼,那眼中晶瑩閃爍一片,帶着些許的驚訝和一些委屈殘留的濕潤,秀美雪白的臉頰上有被吓到後浮現的淺淡粉色,纖長微卷的羽睫輕輕的抖着。粉潤的弧線優美的唇瓣稍稍張開,随着那“啊”字出聲,一股淺淡而清甜的氣息也直向她鼻中撲來……
作者有話要說: 怎麽可以用小鹿般撲閃撲閃的大眼睛來誘惑攻君呢?
真是罪過,罪過:)
第二十回
慕汐顏忙後退兩步,輕輕的撫着心口,壓下受驚提起的心,看向炎無憂氣息不勻的問:“……姑娘……你這是?”
炎無憂短暫的愣了一下,随即回過神來,忙将眸子從汐顏身上轉開,嘴中假意冷冷抱怨道:“你瞧你,整日毛躁不已,才将又撞了我一下……”
汐顏赧然,臉頰上那粉色又深重了些,眨了眨眼,聽炎無憂說到那個“撞了一下”,便下意識的往她下巴尖上看過去,赫然發現她下巴尖兒上有指甲蓋那麽大一塊淡青色。這一下慕汐顏心中只覺愧意更盛,低下頭去嗫嚅道:“姑娘,你……我……”
炎無憂又看到她絞着手指,低首柔弱說話的模樣,莫名的那說話的聲音就軟了下去:“什麽你我,人毛躁不說,竟連話也說不好了麽?喏,這個給你……”
“唔,這是?”慕汐顏擡起頭,看向炎無憂遞過來的東西。那是一個雞蛋大的青花小瓶,瓶口塞着一個木塞。
炎無憂淡道:“這是本草堂的燙傷藥油。”
汐顏聞言迅速的看了炎無憂一眼,不太敢相信這位一慣對自己冷淡的人會給自己送這個來。不過看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那麽平和,這善意顯然不假。
見慕汐顏看自己那揣度和意外的表情,炎無憂有些不耐了,嘴中的話語硬冷上一分:“你是怕我害你麽,這麽看我?你若不要,那我也不給了。”
“要,要,我自然是要的。”慕汐顏看她那拿着青花小藥瓶的手就要收回去,忙唇邊漾出一抹笑意,上前一步一只手伸手去拖住她的手,一只手去拿那青花小藥瓶。
兩人的手第一次相碰,炎無憂只覺對方的手溫暖細膩,如她的人一般讓人莫名生出些留戀之意。而慕汐顏卻覺得自己這“夫君”的手如那青花藥瓶一般沒有什麽溫度,雖然很是瑩潤漂亮,像她的人一樣如玉如雪,但終是讓人難生出親近之意。
炎無憂不太習慣這樣突然而至的親密,忙松了手,看慕汐顏笑着接過藥瓶去。
“汐顏多謝姑娘的藥油。”慕汐顏将那藥瓶攥在手心,看着炎無憂笑得燦然。
這是第二次見她笑成這樣,炎無憂也覺得心情愉悅了起來,便破天荒的說:“讓我瞧瞧你的手,可是燙得狠了?”
汐顏聞言略微猶豫了下,但看到她關切的眼神,便将一只手張開往她面前一伸,嘴中道:“也沒有什麽,若是今日擦上姑娘給的藥油,明日便能好了。”
炎無憂卻見到她那伸到自己跟前的白皙纖巧的手背上有頗大一塊紅,比自己兩只手指上的燙紅的地方要多許多。
心中莫名的一緊,脫口而出一句話:“定是很疼吧,還杵在這裏做什麽?趕緊回房去讓丫頭給你擦藥。”
“也不怎麽疼,小時候一直在家裏幫着在廚房中做活,一年總得燙上一兩次,比這狠的都有,随便抹些藥油很快便能好了。說起來今日這茶水燙着這麽點還算是輕的呢。”
這話入了炎無憂的耳,心裏頭卻有些微的感慨和憐惜油然而生。心想,原來這位慕姑娘作為知縣之女竟然要幹仆役的活,可見在家中她是不得其爹娘多少疼愛的。怪不得那慕知縣會将她送來給自己沖喜。想來她在自己家中也頗受了些苦,如今到這裏來,自己又冷言冷語對她,昨日故意讓她輸了二十五兩銀子,本意是想讓她對自己不滿,兩個人鬧起來,到時候好對爹娘說與她合不來,最後好讓她走。
又想到這麽一個溫婉秀美的女子,被那不疼她的爹娘送了來,這會子自己這麽對她委實有些說不過去,還是以後慢慢和她說一說,說通了她,再去說服爹娘,早些放人家出去婚嫁,配個正經人家過日子。
汐顏見炎無憂低着頭似在想事,便又問:“姑娘,你今日還在書房中讀書麽?”
炎無憂聽她這句話一下便了然,知她話底下的意思是自己換了衣裳擦了藥油去而複返,想來是要回書房中看書的,她若是回房去擦藥油了,怕這裏沒人伺候。
“今日我不進書房了,且歇一歇,你也回去歇着罷。明日再說。”
這話卻讓慕汐顏有些意外,難道她去而複返只是來給自己送這燙傷的藥油的?想到此,不禁讓她有些對這個人的看法又有些改變。
見眼前這人手中握着藥瓶,看着自己唇邊雖有淺淡笑意,但那眼中卻有些恍惚。也不知她在想什麽,又不說話。
炎無憂略站了站便又說:“那我先回房了。”
說完這話便去書案上将自己才将沒看完的那本《中庸集注》拿了,轉身往書房外走。走到門首挑簾子時,卻聽慕汐顏在身後輕輕喊了聲:“姑娘,等一等……”
原來剛才慕汐顏回過神來見炎無憂去拿了書便走,自己便将那瓶本草堂的藥油往袖袋中放,卻碰到了那包自己放在袖中的銀子,又想起昨日炎無憂說的話,便開口叫住了她。
炎無憂停住腳,轉身看向慕汐顏并未說話,只是眼中有問詢的意思。
汐顏忙将那帕子包着的二十五兩銀子從袖中掏出來,走幾步到她跟前遞過去道:“這是昨日輸的二十五兩銀子,說了今日給你的。只是并不太足秤,還差兩分……”
說到“還差兩分”,慕汐顏的聲音低了下去,“等我下月有了銀子,再找補上……”
炎無憂有些玩味的看着慕汐顏,但卻并沒有接那銀子,雖然自己昨日是故意讓她輸了銀子心疼,好讓她抱怨自己,生自己的氣。而且瞧着昨日她氣沖沖的推開自己回房的情形,那目的似也是達到了。并且昨日的自己是真想今日讓她還銀子的,可不知為何今日和她說了會兒話,又知道了一些這丫頭的過往,心中竟然生起了憐憫之心……
将慕汐顏的手一推,炎無憂面無表情道:“昨日說着作耍的,你也信?”
“真的?”慕汐顏既疑且驚,并且是大大的吃了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這人不要自己還銀子了?
炎無憂繼續面無表情的點頭,篤定道:“自然是真的。”
慕汐顏清澈的秀目中一霎時閃起了光,看在炎無憂眼中,甚至覺得她全身上下都開始驀然有了精神,如明珠在耀日下熠熠生光。
笑意從她粉色的唇畔漾開來,潤白的貝齒也出來愉悅的打招呼,眉間眼角生動至極,将她那種小家碧玉的溫婉柔美十二分的顯露出來。
炎無憂幾不可見的抽了抽嘴角,心道,“二十五兩銀子能樂成這樣?到底還是個小門小戶中愛錢的丫頭。不過能笑得這麽讓人看着養眼又身心愉悅,這銀子倒還是花得值。”
慕汐顏笑着慢慢将那遞銀子的手收回來,又慢慢的将那包銀子再次放回到袖袋中,在這中間她一直盯着炎無憂看,生怕她反悔。可是等那包銀子穩穩的落入袖袋中,對面站着的炎無憂面無表情,眉頭都沒抖一下,慕汐顏的心便随着那包銀子落袋而回歸原位。
這一下她的心情大好,昨日生了許多悶氣,今日在書房中惹下許多麻煩,本來她很是沮喪和失落,如今所有的不豫都随着銀子的回歸而煙消雲散。
有些讨好的上前一步忙忙的挑開簾子,慕汐顏笑得歡快無比,“姑娘,我送你出去罷。”
炎無憂“嗯”了一聲,手中捏着那本書施施然出了書房門,慕汐顏一直把她送到她房門前給她打起簾子,看她跨進房中,方轉身笑得眉眼彎彎的回去了。
“姑娘,來,我替你敷一敷那下巴尖兒,才将我吩咐外頭廊子下的小丫頭子去廚房尋了幾個煮熟的雞蛋,這會子已拿來了。”
炎無憂一進房,丫頭彩墨便趕上來迎她,将她引到房中的鋪着藍底錦緞團花坐墊的一張透雕五福捧壽的羅漢床上坐下,又在她身後墊上一個藍底白牡丹錦緞靠枕。
早有彩宣将剝掉殼的熱雞蛋用一個粉彩小碟子端了過來,炎無憂倚在靠枕上,仰着頭,彩墨拿了個雞蛋過來,慢慢的在其下巴尖兒上指甲殼大小的一塊淤青上慢慢的滾動熱敷。
炎無憂舒服得閉上了眼,耳邊卻聽到彩墨說:“才将聽外頭夫人跟前丫頭桃花進來說,姑娘寄名的普渡庵裏的靜真師父帶了她兩個徒兒素然,素清今日來瞧夫人了,那靜真師父聽說你大好了,一會子想進來瞧一瞧你呢。”
一旁的彩宣又剝了個熱雞蛋用粉彩小碟子盛了端過來打趣笑道:“我瞧她也不是想來瞧誰,倒是來瞧那香油錢來了。”
彩墨瞪她一眼道:“不可混說,姑娘自打小可是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