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3)
…”
劉氏知他是催着要走的意思,自己再舍不得汐顏,但也不能誤了她的親事。随即便見她站了起來,走到床榻邊的箱籠邊,打開一只箱子,從箱子底下摸出了一方半舊的汗巾。将汗巾打開,從內中取出了一對兒翠色|欲滴的綠玉镯子。
轉身走到汐顏身邊,拉起她手,把那對兒翠玉镯子往汐顏手上戴,動容說道:“孫女兒,我這當祖母的也沒什麽好拿得出手,這對兒镯子是我出閣之時,我娘親傳與我的。我也不曾生有女孩兒 ,只兩個兒子。如今你出閣了,我便把這镯子傳與你,日後看到這镯子便如看見祖母一般,權當作個念想罷。”
汐顏看這對兒镯子翠色,知道十分貴重,便忙縮手道:“祖母,這镯子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一旁的吳氏見到那對兒翠玉镯子早眼紅了,心頭也不快起來,心道,這老婆子在這個家裏來了十年,竟然從未叫自己和丈夫看見過這東西。藏着掖着的到最後竟是給了汐顏,全沒有把自己這個媳婦兒當回事。
慕嗣成看到娘親拿出了一對兒翠色|欲滴的玉镯也頗感吃驚,偷瞄一眼旁邊的發妻吳氏,見她那臉子早垮了下來,顯見是在生着悶氣。怕她發作起來不好看相,慕嗣成想着還是快些帶汐顏走為好,便忙上前一步對汐顏說:“女兒,既是你祖母給你的,便快些收着,不要拂了她一番好意。”
劉氏順着這個話頭也拉住汐顏的手道:“你爹爹說得是,快別推辭了……”
一面說一面将那對兒翠玉镯子給汐顏戴在手上,拉起她兩手一看,只見玉镯子的翠色映在她皓腕之上,宛如流光翠玉萦繞在羊脂白玉之上,十分養眼好看。
“啧啧,這對兒镯子我孫女兒戴上真是物歸其主,不埋汰了它。”劉氏拉着汐顏的雙手左右打量,不禁笑贊出聲。
汐顏垂首羞澀低聲道:“哪有祖母說的那麽好……”後又想起了什麽似的,忙欠了欠身道,“孫女兒多謝祖母傳我這镯子。”
慕嗣成在一旁又輕聲喊了聲:“娘親……”
劉氏瞥他一眼知他是在催着汐顏快些動身,也是想讓自己不要再和汐顏扯閑話的意思,便轉臉對汐顏含笑道:“孫女兒,我親自送你出去罷。”
汐顏巴不得能和祖母多處一會兒,見祖母要送自己自然是十二分願意,便忙挽了她手高高興興的應了聲“好”,祖孫倆攜手出了門兒往外行去。
慕嗣成和吳氏見狀便也跟着兩人身後往外走,吳氏将汐顏的包袱交給外頭候着的丫頭喜兒拎着,嘴中還在低聲向着慕嗣成絮絮叨叨的抱怨:“你娘到底是生得什麽心?我看那心早不知偏到哪兒去了。跟着咱們過了十年了,年年看着我回娘家抓銀子,也從未露出一星半點幫襯的意思來。這十年來我把她菩薩一樣供着,從沒虧待過她吃穿。這會子可好,汐顏出嫁竟拿出這麽一對兒镯子來。說句不好聽的,她給了汐顏,汐顏能為她養老還是能給她送終?臨了還不是得指着我們……”
“行了,別說了。”慕嗣成拉了她袖子阻止道,聽她越說越不象話,怕一句兩句落到前頭的劉氏耳中,寒了母親的心。這些年吳氏雖不曾虧待母親吃穿,但卻是不甚親熱,總是淡淡的,婆媳兩個也無多話說。再加上吳氏性子好強,對家中汐顏等人又克扣,說話也尖酸刻薄,想來老娘對她沒有好看法也是情理之中,自然不會把家傳的翠玉镯子給她了。
吳氏忿忿得将袖子從慕嗣成手中扯出,冷哼一聲道:“許她這麽做,竟不許我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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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嗣成聞言猛地住腳,狠狠瞪她一眼道:“什麽‘她’不‘她’的,她是我親娘,是你婆婆,你一個婦道人家,眼裏到底還有沒有尊長?我今日把話放在這裏,我走之後,若是你拿臉子給我娘瞧,嘴中沒有好言語,我回來曉得了定不饒你!”
兩人成親近二十年,吳氏這還是頭一回見他這副發狠的樣子,一時不覺愣住了,心中升起些怕意。不過很快她便回過神來,紅了眼圈指着慕嗣成氣得顫聲道:“你竟敢這麽着和我說話?枉我這些年一門兒心思和你過日子,想當年……”
慕嗣成今日只覺不知自己哪根筋不對頭,竟然向着素來就騎在自己頭上的娘子大人說了狠話,又看她紅了眼圈說到了“想當年”。這個話頭一出,他便覺得不妙,忙縮了縮頭,上前擁住她肩膀,湊到她耳邊道:“娘子快別說了,我今日急糊塗了才說了那些混賬話,你且恕我則個。”
看吳氏仍然梗着脖子,慕嗣成忙又附在她耳邊低聲道:“娘子,我這回送汐顏去洛州,炎知州的聘禮裏定然有金玉首飾。想來那些首飾定然比今日我娘親給她的好,你又何必記挂着。待我從洛州回來,那些首飾我都給你可好?”
吳氏到底是個愛錢的,聽慕嗣成說了這話便松了口道:“既如此,我便不和你計較了。”
慕嗣成笑笑,将手從吳氏肩膀上拿下來道:“為夫只要答應過你的事,何曾食言過。你等着罷,此番洛州之行後,你再用不着去你娘家瞧人的臉色了……”
吳氏想一想也是,這二十年跟他不曾少受委屈,眼看要出頭了,又何必跟他鬧。見好就收吧。于是便閉了嘴,跟在慕嗣成身後出了院子,從角門兒出去,到了外頭臨衙的一條小街上。
外頭小街上早套好了兩架馬車,四五個随侍的公人牽着馬候在一旁。見到知縣慕嗣成出來,都上前唱了偌站到一旁。
“女兒,你上前一輛馬車。”慕嗣成走到汐顏身邊,将她往前頭那輛馬車引。劉氏拉着汐顏的手,猶在絮絮叨叨的叮囑個不停。汐顏将祖母叮囑的話都牢牢記在心頭,車夫跳下車來,将一張矮凳子放在車下,嘴中道:“三姐仔細着腳下。”
汐顏握住祖母的手,眼中包了淚道:“祖母,你才将對我說得話我都記住了。我走了,您自己個兒保重,早晚添衣,吃飯八分飽,少吃生冷……”
劉氏濕了眼眶,只管點頭,一手握住汐顏的手不舍得放,另一只手在汐顏的手臂上拍着道:“孫女兒放心,這些我都省得,祖母盼着你早些兒回門兒來看我……”
汐顏也不知道到底甚麽時候能回門兒,或者就根本沒有回門兒這一說。心中難受得想大哭一場,但祖母在跟前,她只能強自忍了淚,臉上堆笑含淚道:“祖母,我一定早些兒回門兒來看你……”
吳氏見祖孫倆拉扯着舍不得分離,心中早有幾分不耐,便從丫頭喜兒手中拿了汐顏的包袱走上前來,往汐顏懷中一塞道:“女兒,快些拿着你的包袱上車去罷,你瞧,這會子怕已是過了辰時了,路遠,早些兒上車趕路為上。”
汐顏無奈只能接了包袱,向着她欠身福了福道:“女兒多謝娘親提醒……也多謝娘親的養育之恩……”
吳氏心中猶有不快,但面兒上卻言笑晏晏道:“女兒說哪裏話?你這飛了高枝兒了,落後出息了只不要記着我不是之處,我這當娘的便心滿意足了。”
汐顏艱難一笑道:“娘親說哪裏話?自古從無不是的父母,女兒誠心誠意知謝娘親這許多年來将我養大。将來我若是有了好,斷不敢忘娘親和爹爹的……”
“好了,快上車去罷。”吳氏雖說一直不待見她,但聽見她這話兒倒還受用,便笑着上前扶着她手将她一推。汐顏只好搭着她的手踩在矮凳上上了馬車。進到馬車中後,汐顏将包袱放好,剛剛坐下。便聽得後頭的爹爹吩咐車夫:“黃六 ,快些将車趕起來!”
車夫應了聲“是”,随即便聽得一聲鞭響,那馬車便開始動起來,馬兒踏在青石板上“篤篤”的蹄聲陣陣傳入耳中。
挑開車簾,汐顏往外看去,只見祖母,吳氏,喜兒都站在街邊看着她這裏,向她揮手。爹爹坐得那一輛馬車也跟在後頭駛來。兩架馬車旁邊是那四五個騎馬佩刀的公人。
汐顏擡起手,遙遙的向着祖母等人揮動,眼淚卻不争氣的滴滴答答的墜下。視線裏的親人和屋宇漸漸模糊起來,伏下身去,汐顏捂住自己的臉,嗚嗚咽咽的傷心哭泣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看似多愁的“喜炮”一顆,表示炸到“俺”了。
這個文節奏真是種田了,不過很快就要去見汐顏的“夫君”了。
那個火花擦得~~~~~~~~~~~自己感覺正好。
啊,花花是動力哈,親們表霸王我啊!
第八回
慕嗣成一行人趕了兩天路,中間在一家驿館歇了一宿,第二日傍晚才到了洛州城。将汐顏安頓在洛州驿館中,慕嗣成連夜去了洛州知州衙門遞了拜帖進去拜見頂頭上司洛州知州炎文貴。
那時才是掌燈時分,炎文貴散了衙回後頭內宅中,換了衣裳,與正妻羅氏在花廳中用飯,旁邊兩房妾室王氏,焦氏在一邊兒伺候,給兩人布菜,盛飯,斟酒。
炎文貴飲下一杯酒便問羅氏:“娘子,長松,長柏這陣子書讀得如何?”
羅氏答:“先生說長松文章做得不錯,來年能去考童試。長柏小些,怕還要兩三年才行。”
一旁布菜的王氏聽主母羅氏這麽說自己的兒子很是受用,便忙夾了一筷子火熏肉放到羅氏碗中笑道:“長松有出息了,還是虧了夫人教導得法。”
那妾室焦氏見狀便也忙讨好的給羅氏夾了一筷子魚鲊放到她碗中面上堆滿笑道:“長柏落後也得多仗夫人管顧。”
原來這炎文貴的兩房妾室王氏和焦氏各有一子,那叫長松的今年十二歲,是王氏所生。叫長柏的今年十歲,是焦氏所生。這兩子生下後,因為炎文貴的正妻羅氏只生得一個女兒炎無憂,羅氏便依着規矩把這兩個男孩兒抱來自己養着。
不幾年,炎文貴的兩房妾室又各添了一兒一女兩個孩兒,羅氏發了話,這兩個小的就交由她們自己養,王氏和焦氏自是歡喜,服侍主母越發殷勤。王氏的那小兒子長竹今年也有六歲了,焦氏的小女兒無玉今年只得四歲。
如今炎無憂病着,因她是羅氏所生,排行為大,所以這一月多來羅氏心情一直都不太敞快,飯也吃得不香。如今就算王氏和焦氏在跟前一臉笑的殷勤伺候着,倒讓羅氏看了莫名的不快,仿佛她們巴不得自己的女兒早日去了一般。
将筷子“啪”的一聲拍在桌上,羅氏悶悶不語。這一聲兒卻教王氏和焦氏吓了一跳,忙收了聲斂了笑垂首站在一旁。兩人都看到主母臉上那不郁的冰霜之色,誰也不敢再說句話招惹她。
“娘子,你且放寬心,你也知三日前我已回了信與那慕知縣,想來這一兩日慕知縣便能将人送了來。這一月多來你都不曾好生吃飯,你還是用些兒,我只怕這幾日若是辦喜事還得你操持。若是你身子不爽利了可怎麽好?”
炎文貴畢竟跟羅氏做了這許多年夫妻,兩人也算恩愛,她的心思自然知曉。因此他這麽一說,羅氏倒還真聽了他的,端起飯碗吃起飯來。吃了幾口,把眼望着外頭,眉頭緊鎖嘆口氣道:“哎,也不知那慕知縣可将女兒送了來,這會子到哪裏了?”
“左不過這一兩日罷,你還是勿要太操心了,好生顧着自己的身子。無憂尚在病中,你若要再不好教我怎麽處?娘子,聽我話,再吃些兒飯……”炎文貴繼續勸慰羅氏。
羅氏想一想丈夫所說得話也有理,自己要是不顧惜身子病倒了,那自己女兒無憂的喜事又誰來操持,再有她每日都要親自去看着底下人為女兒煎藥,親自端着藥去喂她吃藥。每日除了晚間不在女兒房中歇息,白日差不多都在房中陪着她。看她病勢沉重,整日昏睡,一顆心都要碎了。她打定主意要繼續撐着,等着女兒的這一樁喜事辦完,親眼看着女兒醒過來她才罷休。
“老爺說得有理,是我思慮不周……”羅氏邊說邊重又端起碗大口吃起飯來,心想,若要身子不垮,還是先要吃飯。也不管吃着這飯毫無滋味如同嚼蠟一般,狠下心腸連連的咽進肚中,倒教旁邊的妾室王氏和焦氏暗暗吃驚。她們這麽多年來何曾看見過羅氏這般吃飯,那碗中的飯菜如同戰場上的敵軍一般,被羅氏這員大将橫掃。
羅氏好容易咽下一碗飯,只覺心口梗塞,便将碗放了,忙忙的要茶喝。王氏忙叫丫頭去将早備好的茶盞端來,恭敬的遞到她手上道:“夫人,且喝些茶罷,頭裏那飯吃得忒急了,怕是梗着了罷……”
“還好……”羅氏應她一句,自顧自的接過茶來喝了幾大口,撫一撫胸口,才覺着好些了。在一旁的炎文貴見狀不由笑道:“叫你多吃些飯,你也不用吃得這麽急,似是誰在後邊兒追你攆你似的。”
羅氏微有赧然,也不解釋只說:“我得為我的無憂好好的活着。”
此話一出,炎文貴也有些微感動,便也如同羅氏一般盼着那慕嗣成早将女兒送了來拜堂沖喜。只有無憂好了,他們兩口兒日子才能好過起來。
剛剛這般想,外頭丫頭梅香進來禀告道:“禀老爺夫人,外頭三堂外小厮傳話進來說浚顯知縣慕大人遞了帖子進來求見。”話畢。躬身上前将一張拜帖遞到炎文貴手中。
炎文貴接過去打開略掃了掃便吩咐丫頭梅香道:“你出去教外頭小厮傳話給管家炎澤,即刻請慕大人去外頭正廳中說話。”
梅香應了自去了。炎文貴坐着又吃了幾箸菜,飲了一杯酒方起身往三堂外正廳中去,羅氏在後頭喊:“老爺,你這飯才吃一半,慕知縣既來了,叫他稍坐,你吃了飯再去罷。”
炎文貴負手一面往外走一面說:“不吃了,還是早些與慕知縣商定了正事才好。”剛走到門口,忽地又轉身來向着羅氏道:“夫人且在房中靜候佳音。”
羅氏笑着點頭,炎文貴也笑了笑轉身一徑出了三堂垂花門往外頭正廳中行去。
慕嗣成被州衙的公人引了進入三堂中,裏頭服侍的小厮來帶着他往裏走到一排坐北朝南的房舍前,管家炎澤上來接着他恭敬的唱了偌道:“小人炎澤,乃是這府中的管家,老爺吩咐教慕大人随我去廳中稍坐。”
“有勞。”慕嗣成拱手回了一禮。炎澤便将他引入了三堂的正廳中在客座上坐下。底下服侍的小厮捧上茶來,慕嗣成接過淺抿了幾口。見這廳中一色的紫檀座椅,堂上挂着一副山水畫,霧蒙蒙的像是前朝黃公望的《溪山雨意圖》。在這山水畫兩邊是王昌齡的兩句詩所寫的一副對聯,“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正托着茶盞四面打量時,從外頭進來戴着四方巾,着玉色團花暗紋錦緞道袍,系着同色絲縧,一身便服打扮的知州炎文貴。
“下官慕嗣成見過知州大人。”
見慕嗣成三兩步上前來向着自己長揖一禮,炎文貴忙上前伸出兩手将他扶起,嘴中道:“慕大人無須如此客氣,快請就坐。”
慕嗣成依言退後坐了,炎文貴在堂上主位上坐定,接過服侍的小厮遞上來的茶盞略喝了一口便放下含笑道:“慕大人來得好快,想來路上定是辛苦了。此番真是有勞大人了。”
“大人說哪裏話,為大人分憂是下官職責所在。下官一接到大人的回信,第二日一早便帶着我女兒慕汐顏趕了來,想着知州大人的愛女尚在病中拖不得,故緊趕着來到了洛州。今日傍晚進了洛州城,将小女安置在驿館中,下官立刻趕來大人這裏與大人回話。”慕嗣成謙恭低首答道。
炎文貴微微點了點頭,便将話題轉到了慕汐顏身上。又說後頭喜房早布置好了,吉日吉時也已選好。明日便是個好日子,因愛女無憂尚在病中卧床不起,一早長子長松便會替長姐無憂帶領府中奴仆來驿館迎親。這親事雖說是沖喜,但也請了這洛州城的同僚和大戶,照着正兒八經的親事辦。
慕嗣成聽到這裏心中也歡喜,原本以為自己女兒來假結親沖喜,不定會悄悄的擡進去草草了事,不曾想知州大人竟然要大辦,如同真正的拜堂成親一般。這麽看起來,将來汐顏入了府,知州大人一家定不會太過于虧待她。
“下官知謝知州大人費心操辦這門兒親事。”慕嗣成笑着向炎文貴拱了拱手道。
炎文貴擺了擺手道:“說起來,我還要多謝慕大人送了女兒來,救我女兒無憂。張天師那日批出那生辰八字來,我還擔心這天下之大,哪裏去尋如此合适之人。萬沒想到這人竟然就在洛州境內,在浚縣城中,還是慕大人的女兒。張天師的道行真是通天。此番你的女兒與我愛女無憂拜了堂結了親,定能讓我孩兒脫了那噩運,一日日好起來。”
停了停又說:“為謝大人一片誠心心,我這裏自然是有些薄禮。”
話畢,拍了拍手,只見管家炎澤上來将一封書信捧了來。炎文貴指了指慕嗣成吩咐道:“将這書信交與慕大人。”
炎澤聞言便将那書信捧着恭敬的遞到慕嗣成跟前,慕嗣成将信拿起,看一眼知州炎文貴,只聽他笑道:“慕大人,我要謝你的禮都在裏面兒,請慕大人回了驿館再看。”
慕嗣成會意過來便忙起身彎腰下去誠懇道:“下官多謝大人擡愛。”
炎文貴在上虛虛一扶道:“慕大人請起。這些是我一些兒心意,你勿要嫌棄便好。”
“下官豈敢。”慕嗣成直起了腰,見知州大人在上頭打了個哈欠,似是有些倦意。便忙說:“這會子晚了,大人處理公務一天下來定是倦了,下官這便告辭了。”
炎文貴點了點頭,心想,這慕知縣還是有眼色,知道自己有送客的意思了便點點頭道:“如此我便不留慕大人了。慕大人早些回去歇着,明日還有喜事要辦哩。”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那一抹陽光”地雷一顆,親破費了。
這一章的人物有點兒多,幫大家理一下吧。
炎文貴的妻妾和子女如下:
正妻:羅氏 嫡長女(炎無憂 16歲)
妾: 王氏 長子(炎長松 12歲) 三子(炎長竹 6歲)
焦氏 次子(炎長柏 9歲) 次女(炎無玉 4歲)
這後面兩個妾所生的子女都是庶出,只不過長子炎長松次子炎長柏按規矩由主母羅氏自小就抱過去養着。
古時官宦人家這點妻妾子女還算是少的。我不能把炎無憂寫成“獨生子女”,那樣簡直太不符合那時代的實情了。
有的親會舉得寫那麽多配角幹嘛,其實呢比如大家賞梅,如果光是主幹上那一朵花,大家會覺得好看嗎?我總是說,滿樹繁花,花都在樹上,大意如此。親們理解嗎?
第九回
慕嗣成拱手道了聲“叨擾了”,将書信放入袖袋中。炎文貴又叫管家炎澤替自己送送慕大人。待兩人出了正廳,炎文貴這才回了裏頭內宅正房中,見羅氏猶在燈下坐着等他,便走過去在旁邊一張圈椅上坐下,将自己剛才和慕嗣成所說的話都細細與羅氏說了。羅氏聽了一顆心總算是放下了些,臉上也終于有了些喜色,又絮絮叨叨的和炎文貴說了些明日結親沖喜之事,兩人方才由丫頭服侍着洗漱了歇下。
次日一早,洛州知州內宅內披紅挂彩,鼓樂大作,賓客盈門。羅氏先派了兩個婆子并兩個丫頭去洛州驿館替慕汐顏梳妝打扮,又令府中小厮擡着各色聘禮跟在這四人後面去将這些聘禮交與慕嗣成。待這些人走後,炎文貴讓長子炎文松替代長姐炎無憂穿着大紅喜袍,騎着高頭大馬轎夫擡着花轎,在鼓樂手吹打出的喜樂中往洛州驿館去迎娶慕汐顏。
而慕嗣成昨夜辭了洛州知州炎文貴回到驿館中,先将炎文貴給自己的那封信掏出來看,見裏頭有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并一封書信。那信紙上寫着待洛州同知董峰調任後,便将洛州同知一職任命他擔任之事。慕嗣成知道那董同知就在這一兩月之中要調走,這一下有了炎知州的支持,這洛州同知一職終是由自己接任了,心中不覺歡喜不已。
将書信和銀票收好,慕嗣成高高興興的去了女兒慕汐顏房中,将今晚與知州炎文貴議定之事對她說了。
“甚麽?明日便要去與她拜堂成親?”汐顏聽了不覺吃驚,心道,這也太快了吧。
慕嗣成向她解釋:“炎知州愛女的病拖不得,況且明日也是吉日,早些辦了她能早些好起來也是你的功勞不是。”
汐顏轉念一想,也不覺嗤笑自己,與她拜堂成親是早定下的,早一日晚一日不都是要嫁她嗎?難道拖下去就能将這門親事拖黃了?就當自己是為下一世積功德吧,下一世自己再不要在投生在這樣一個爹不疼娘沒了的人家,竟然結下這麽一樁荒唐的姻緣。
見汐顏低着頭沒精打采的不說話,慕嗣成又繼續說:“明日一早炎知州的長子便會替他長姐來迎親,那邊兒宅內也是如同正經結親一般操辦。我聽說那炎知州的正妻羅氏愛女如命,你去了她女兒好起來,她定會好生待你的,你且将心放到肚子裏。”
“爹爹,不用說了,女兒定會如早先說好的那般嫁到她那裏,好生服侍她和公婆,不令爹爹和娘親沒臉。”汐顏說了一句讓慕嗣成大感放心和安慰的話。
慕嗣成滿面笑容站了起來,拍了拍汐顏的肩膀:“既如此,爹爹便放心了,你早些歇下罷,明日還得受累一天哩。”
汐顏應了将慕嗣成送出門,方将門闩了,回來在床邊呆呆坐了一會兒,眼中酸澀卻沒有流出淚來。頭一天她離開浚縣時,在馬車上傷傷心心哭了一天,把這些年的委屈和難過都随那淚水流盡了。因此她今天雖心中酸澀,但卻是再也哭不出來了。想了一想,她将窗前桌上的油燈吹滅,強迫自己安心睡下,只為了想讓自己哭腫的眼能恢複些兒,若是明日一早婆家來人見自己這副模樣,還以為自己多麽不願意和委屈,讓人不喜就不好了。
這兩日來行路頗累,又加上她心情不快,哭得頭疼。這一安下心來什麽也不想,挨着枕頭倒是很快便睡熟了。
次日一早汐顏還在熟睡中,外頭卻有人在叩門。停了停見裏面的人毫無反應,又開始拍門起來,一面拍一面聽到慕嗣成的急切的聲音:“汐顏,快開門兒,你公婆叫人來替你梳妝了。”
外頭“砰砰”拍門的聲音終是将慕汐顏驚醒。昏昏沉沉的躺在枕上,耳中忽地聽到門外爹爹的喊聲,她不由得即刻坐起來,慌張的穿了衣裙起來開了門兒,卻見外頭爹爹身後站着兩位鬓邊戴着紅花的婆子并兩位托着托盤,盤中裝着大紅嫁衣喜帕等物的俏麗丫頭。
這四人一見到汐顏便忙上來向她福了福,面上堆滿笑的道:“我們奉了老爺夫人之命,前來為三姐梳妝。”原來這幾人從慕嗣成口中也得知汐顏在家排行第三,故也以三姐稱呼。
汐顏有些羞澀忙說了聲:“有勞你們費心。”話畢,将四人讓進房中。
這兩位婆子并兩位丫頭看了汐顏後,彼此互相看了一眼,只見那最先進來的婆子笑眯眯的說:“三姐這容貌委實配得上我家大姐哩。我們宅子裏阖宅的人都盼着你去,你去了救了我家大姐,我們底下人日子也才能好過些。你不曉得,自大姐得了病,夫人焦心,我們底下人成天擔驚受怕,話都不敢說大聲,就怕惹着夫人發怒,打罵是常事,最怕夫人叫管家來領着出去發賣……”
“周媽媽,你這話也太多了。盡說這些有的沒的,快些為慕姑娘梳好妝,若是誤了吉時仔細夫人罰你。”旁邊的一位俏麗丫頭見狀忙制止了她再說下去。
那叫周媽媽的婆子聞言忙住了嘴,與其她三人一起來服侍慕汐顏洗漱梳妝。小半個時辰後,慕汐顏終于換上大紅嫁衣梳妝好,頭上頂着一方大大的喜帕坐在床榻邊等着炎知州府內迎親的人到來。
又過了半個時辰,洛州驿館外頭終于傳來了喧天的喜樂鑼鼓聲。而起先擡着聘禮來的炎知州府內的小厮将那些聘禮都擡進了慕嗣成房中,慕嗣成賞了些散碎銀子與他們。代替長姐來迎親的炎長松也進來向慕嗣成行了禮。慕嗣成與他禮節性的說了幾句話。炎長松便在慕嗣成的陪同下到間壁慕汐顏的房中,迎請新娘。
随後先前服侍慕汐顏梳妝的四人中,兩位俏麗的丫頭上前将她扶起來,兩位婆子跟在後頭替汐顏拿着她的包袱,一行人随着炎長松出了洛州驿館。外頭鼓樂聲大作,慕汐顏在兩位俏麗丫頭的攙扶下上了花轎。
炎長松上馬吩咐了聲:“起轎!”
一行人在鼓樂聲中便離了洛州驿館往洛州府衙而去。慕嗣成卻只能按規矩在洛州驿館門口住足,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兒被那迎親的花轎擡走,連告別的話也不能說一句,心中莫名的有些惆悵。只覺今日的喜事并沒有讓他歡喜起來。唯一能覺着安慰些的便也只有那到手的金銀和那頂不久就會扣在他頭上的洛州同知的正六品烏紗帽了。
迎親的隊伍到達洛州府衙前時,剛好是吉時,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汐顏下得轎來,依舊由那兩位起先攙扶她的俏麗丫頭扶着她從南邊的角門兒一徑進了洛州知州內宅,後面兩個婆子提着汐顏的包袱跟随在後,幾人一起進到第四進的宅院中。
“三姐,夫人教我們與你說一聲,因為我家大姐病着,所以這堂就不拜了,由我們兩個伺候着你到布置好的喜房中陪着大姐。明日一早再去與老爺和夫人奉茶請安。”扶着慕汐顏的左手邊的一位丫頭一進來便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慕汐顏從上花轎時開始心中就在想那炎知州的愛女病着,自己該如何拜堂,又和誰拜?想來想去總不能和代替炎無憂來迎親的炎長松拜堂吧?洛州的風俗有迎親時如果新郎不在或有病,有叫好運之人或者親近之人代替迎親的風俗,就如同炎長松代替生病的長姐一樣。可是這堂卻不是亂拜的。如今聽到身邊這丫頭這麽說不由得松了口氣。
點了點頭,慕汐顏答了聲:“嗯,我知道了。”
停了停那左邊扶着她那丫頭又說:“今日我們這來替姑娘梳妝的四人都是大姐房中服侍她的。我叫彩墨,右邊那位扶着你的丫頭叫彩宣。後頭那兩位媽媽,那一來就和你說笑的叫周媽媽的你也知了,另一位姓丁,你以後叫她丁媽媽便是。夫人吩咐過了,姑娘嫁進來以後和大姐一個房中,我們既服侍她也服侍你。有什麽事你盡管吩咐我們便是。”
“好。”慕汐顏又點了點頭,将方才丫頭彩墨說的話在心中過了一遍。她知道,以後這四個人和自己就要朝夕相處了,這第一要緊的便是要記住她們的名字,将來自己有什麽不懂的或者是要什麽東西,便要請教或者吩咐這四人了。
在這第四進院子中走了不多久,慕汐顏被兩位丫頭扶着上了幾級臺階,到一個木制門檻前,一位丫頭打起大紅的如意雲紋的厚綢簾子來,慕汐顏在兩位俏麗丫頭的攙扶下擡腳跨進了房中。
因為慕汐顏頭上頂着一塊大紅喜帕,所以她并不能看見路。只在喜帕底下低着頭隐約看見些腳下的光景。
擡腳進了房中後,只聞到這房中有一股奇怪的味兒,似是又有墨香,又有藥香,又有脂粉的甜香。這三股味兒混在一處讓初次進到這房裏的人不免暗暗揣測這屋中住得是什麽樣的人。
又走了幾步,兩位丫頭扶着她往右一轉,經過一間落地罩似的門兒,又往前走數步,似是走入了一個閣子間,鼻中聞到的那混合的怪味兒越發濃郁起來。
心中正懵懂着,慕汐顏卻被兩位攙扶着她的丫頭扶到了一個床榻上坐下。一早起來到這會兒,汐顏估摸着怕是到午時了,外頭隐約傳來鼓樂喧嘩之聲。想來那外頭來賀喜的客人們定是入席了,可她一早起來到如今卻是只喝了一盅茶水,什麽都不曾吃。折騰了一上午到現在是真的又累又餓。
可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也只能忍着。這頭上的喜帕又不能自己揭去。正覺得有些難捱的時候,忽地她聽到身後傳來一個含混而虛弱的女聲:“你……你是誰?為何會坐在這裏?”
慕汐顏卻被身後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吓得汗毛豎起,差點兒跳起來。不過還不等她有所動作,那将她扶到床榻邊兒坐下的丫頭之一驚喜的尖聲喊了起來:“哎呀!大姐醒過來了!大姐醒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哦,終于……終于……
第十回
她這麽一咋呼,這屋子內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