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伺候的丫頭婆子呼啦一下子全都湧了進來,圍在床榻邊興奮不已的叽叽喳喳說話。
“呀,張天師真是通神,這剛娶進來他批算出來八字的媳婦兒,我們姑娘就醒過來了。”
“誰說不是,看來不多久姑娘的病就會好了。這位新媳婦兒真是姑娘的貴人啊。”
“唉,這下可好了,姑娘醒了,夫人也不會心情不好成天板着臉,害得我們提心吊膽了。”
坐在床榻邊原本被身後突然傳來的聲音吓到的慕汐顏,此刻聽這屋裏的丫頭一通話總算是明白了,原來自己身後的那個說話的人竟然是自己要嫁的“夫君”,而且她此時竟然醒過來了,莫名的汐顏的心咚咚亂跳起來。不知為何,雖然身後說話的人是女子,還是讓她有些羞澀,她也想回頭去看看那個人,但自己頭上頂着喜帕,亂動一下也是失禮。
不過很快便有一個丫頭的聲音在身旁響起,汐顏記得這個聲音,就是剛才進宅子後,那在自己左手邊攙扶着自己和自己說話的叫彩墨的丫頭。
“你們這些人可是忘了夫人吩咐的話,這會兒湧進喜房中來,今日是什麽日子,你們各自該做什麽可是都忘了?還不都快與我出去!姑娘這會子才醒,你們若是驚了她,仔細你們的皮!”
那些湧進來的丫頭婆子被彩墨一呵斥,俱都被吓得縮着頭告饒,紛紛的往外退了出去。
“翠兒,你站着!”彩墨朝那些退出去的丫頭婆子中輕喝了一聲。
一名十歲左右看起來頗為伶俐的小丫頭聞言便住了腳,轉身過來怯怯看着彩墨等着吩咐。
“你這會兒便出去到外頭偏廳上尋着款待各府內眷的夫人,悄悄兒的對她說一聲姑娘醒了。”
翠兒屈膝福了福,嘴中應了聲:“是,彩墨姐姐。”說完話,便轉身腳步輕快的一徑直往外去了。
等房中的人都出去了,彩墨對汐顏身邊兒站着的彩宣努努嘴笑道:“去把那條案上擺放的喜秤拿來。想不到新娘子才進房來就用上了,真是吉利。”
彩宣笑着“嗳”了一聲,轉身去拿喜秤。彩墨上前去将躺在大紅鴛鴦枕上的睜着眼不明所以的炎無憂扶了起來,在她身後給她墊上一個靠枕歡喜道:“姑娘,你病了這些日子,一直昏昏沉沉的,今日除了神佛保佑,還有慕姑娘過了本命金氣兒給你,這才總算是醒過來了。”
炎無憂這一場大病下來,至今也是全身發軟,身子虛弱不說,連頭也還發着暈。她之所以突然醒來是被今日這宅子前頭的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和鑼鼓聲給震到,身子裏頭的虛汗涔涔的沁出來,熱症松了些,便醒了過來。原來她這一月多來只是反複發熱,吃了許多藥下去,發不出汗來,自然是燒得糊塗,昏睡不醒。
此刻她醒來被彩墨扶着坐起,一打眼卻見到在床榻的中間坐着一位身穿大紅嫁衣,頂着大紅喜帕的女子,她剛才醒時見到自己的床邊兒坐着這麽個人還以為是在做夢,不由自主的開口問這女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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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起來後炎無憂又四面一看,只見自己房中挂紅結彩,觸目皆是一片大紅的喜慶之色。房中的兩個丫頭她倒還認識,是素日在自己跟前服侍的大丫頭彩墨和彩宣。
“彩墨,這是在做什麽?”炎無憂一臉不解的問站在自己跟前含笑看着自己的彩墨。恰在此時,彩宣将那喜秤拿了過來遞給彩墨。彩墨接過來便往炎無憂手中遞,笑盈盈的道:“姑娘,你且拿着這個。”
炎無憂恍恍惚惚的接過來,仔細的看着手中這根小棍兒,黑底金線,上頭還系着紅綢。心中正在思忖這是個什麽東西時,彩墨卻過來将握住她拿棍兒的手臂往前一伸,将坐在床榻中間的慕汐顏頭上頂着的喜帕挑落。
眼前光線一亮,慕汐顏只覺自己頭上頂着的喜帕倏然落下,不覺臉一下子燒起來。低垂着頭,絞動着嫁衣的大袖,莫名的局促和羞澀如期而至。
炎無憂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随着喜帕落下,滿面羞紅,融在一片喜慶的大紅中的女子。從側面看過去只見她黑發如鴉,肌膚勝雪,溫婉柔美。
“你是誰?”炎無憂再次喃喃出聲。
汐顏将頭垂得更低,她的話自己如何好意思答。在嫁到這裏以前,自己從未想過面對一位女子她也會羞澀。她暗暗的想,這定是因為這人是自己名義上的“夫君”,還有這些陌生的人和在陌生的地方會讓自己這麽沒出息。
在一旁的丫頭彩墨見炎無憂那愣傻的模樣不由得“噗”一聲笑出聲,将她手中的喜秤拿了依舊遞給彩宣,笑着對炎無憂道:“姑娘,她是你媳婦兒。若不是她,你還醒不來哩。”
“我媳婦兒?”炎無憂轉臉看着彩墨,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蹙着眉,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尖。
彩墨笑着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炎無憂見狀更是糊塗,随即轉過頭來低頭看自己,只見自己身上也穿了件大紅喜袍,但式樣卻是男式。她忙将兩手放到自己胸前一模。心頭一松,還好,還好,胸前那女兒家的那兩團玉峰還在。呼出一口氣,她又疑心自己在做夢,又擡起一只手放到自己唇邊,張嘴一口咬下去……
“哎喲!”炎無憂喊出聲,随即“嘶……”了一聲,眉頭擰起。
彩墨嘴中驚呼出聲:“姑娘,你這是做什麽?讓奴婢瞧瞧,可咬傷了?”
一面說一面将炎無憂放到唇邊咬下去的手拖過來看,只見在那白皙的手背上印上了兩排牙印兒,滲出些微的血絲兒。
“彩宣,快去拿萬紅膏來,姑娘把手咬傷了。”彩墨急急的吩咐道。
彩宣一聽忙轉身去床榻邊兒的花梨木四件櫃中拿出一個紅漆小方木盒出來,從中拿出一個青花小瓷瓶并一些裁剪得當的白色素紗來。
汐顏聽說炎無憂咬傷了,也不由得擡起頭稍稍轉臉去看她。這一看之下卻大吃一驚,心想,這天底下怎麽會有長得這麽好看的人。長眉連娟,眸如寒星,玉鼻秀挺,唇若塗朱,面如淡色芙蓉,一頭如墨的發絲如最好的絲緞般傾瀉而下披散在肩頭,将她羊脂玉般通透白皙的肌膚襯得更加瑩潤。更加令人心儀的是她眉目間隐隐透出的那份高華娴雅的氣度,讓人一看便心生欽佩和向往之心。
若不是她在病中,面上透出些疲憊和虛弱,汐顏相信她的風采定是更勝今夕。哎,這麽好看的人怎麽會碰到莫名的噩運,怎麽會竟然成了自己的“夫君”了呢?和她一比,汐顏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自慚形穢的意思來。
彩墨一歪身坐在炎無憂身旁的床榻邊,拔下頭上銀簪就着彩宣捏在手中的青花小瓷瓶,将裏頭的藥膏挑了少許出來,均勻塗抹在炎無憂那自己咬傷的手背上,又将一條裁剪好的素紗将手背傷處裹好系上結。
一旁的丫頭彩宣看彩墨替炎無憂包紮傷處,嘴中道:“姑娘,你定是不相信眼前所見的一切,以為是在做夢罷?”
“彩宣,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房中怎麽會披紅結彩,看起來似是辦喜事一般?還有,她?你們說她是我媳婦兒,這話到底從何說起?我是一個女兒身,怎會娶媳婦兒?這,這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炎無憂說這話時,汐顏正巧側臉來看她,兩人頭一次視線相碰。炎無憂臉上的那冷淡的神情和不屑的口氣令汐顏心中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她也同眼前這位容貌絕美的“夫君”一樣,認為這樁姻緣實屬荒唐。但坐在這人跟前,聽她說出這樣的話,倒好像是在恥笑自己不知廉恥要來攀附她一般,汐顏覺的心中堵得慌,臉色微赧,忙轉臉過去不再看她。
汐顏臉上的赧然和些許愠色全然落入炎無憂的眼中。她立刻意識到是自己剛才那句話或者得罪了眼前這位身穿大紅嫁衣,秀美溫婉的女子。不過,她心中是這麽想的,自然便會脫口而出,并不會顧忌她人。
在炎無憂跟前服侍的丫頭彩墨和彩宣都知道自己服侍的這位大小姐,從來說話就是直白坦蕩,不會繞彎,她們都習慣了。不過看了看剛嫁進來的“新娘”似是有些不郁之色,彩墨忙向炎無憂解釋:“姑娘,這事兒是這樣的,奴婢說與你聽罷……”
于是彩墨把事情的原委都細細與炎無憂說了,最後說:“你瞧瞧,張天師的道行真是高深,他批的命說你命中的水氣漏了,得要慕姑娘這樣的八字的女子嫁進來,才能将你那水氣溫養起來,也才能度了你命中的劫數。往昔多少藥吃下去都不管用,你一直昏睡不醒。今日才将慕姑娘娶進來,她剛一坐到你身邊兒你便醒了,這都應了張天師所言。姑娘,我們這屋裏外服侍你的丫頭婆子都說,你這新媳婦兒是你的貴人哩。”
“荒唐……荒唐……爹娘怎能信那老道胡謅?辦下些糊塗事……”炎無憂聽後兩手在大紅錦被上啪啪連拍了幾下,有些抱怨的意思。
汐顏才将聽彩墨說了那些話,還将自己誇成炎無憂的貴人,雖然覺得有些過,但心中還是挺受用。心想,那炎無憂聽完了這個話怕是不會再那麽冷淡說話了吧。畢竟的确是自己一來她就醒了呀。誰料等來的卻是她滿嘴的荒唐和糊塗。好吧,雖然自己一開始也是覺得這姻緣荒唐,但從她嘴中這麽說出來後,聽在自己耳中便成了嫌棄的意思。這麽着,慕汐顏覺得心中又添堵了。
“誰說張天師胡謅了?誰說我和你爹辦糊塗事了?為娘瞧你才是個糊塗蟲兒!”
作者有話要說: 攻君貌美,受君溫婉,唔……這樣的一對……
第十一回
忽地從閣子間外傳來一位中年女子帶笑的聲音。丫頭彩墨一聽忙輕聲對炎無憂道:“姑娘,夫人來了,今日是你的喜慶日子,你少說些罷……”
話畢從床榻邊站起和彩宣一起走到一邊,垂手而立。
環佩叮當聲中,從那閣子間外走進來一位三十來歲的婦人,身段颀長,福相端嚴,滿頭珠翠,身穿大紅五彩遍地錦百獸朝麒麟緞子通袖袍兒,胸前繡帶垂金,裙邊禁步明珠。在她身後跟着四五位丫頭婆子,那起先被彩墨叫去傳消息的小丫頭翠兒跟在最後。
本來按洛州的風俗新媳婦進門兒後,須得第二日早起與夫婿一起奉茶時才能與公婆見面。但因炎無憂突然醒來,羅氏心中歡喜不已便管不了這許多。再有,慕汐顏嫁進來是嫁給自己女兒沖喜度劫,這規矩自然要折半。
坐在床榻邊的慕汐顏在嫁過來之前,嫡母吳氏曾說要她待炎無憂的父母如真正的公婆一般,因此她聽彩墨說夫人來了,便知道是自己的婆婆來了。低着頭眼角餘光掃到一群人過來了,前頭一人衣飾華貴,想來定是自己的婆婆來了吧。
于是汐顏忙站了起來,向着那到自己跟前的人深深福了福,嘴中道:“汐顏見過婆婆。”
羅氏進這屋子時,早見到在自己女兒無憂床榻邊坐着的穿了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媳婦兒。只見她低垂着頭,眼看着自己的腳面,一副羞澀的模樣。雖沒有看見她的容貌,但那恭良的舉止頗讓她喜歡。及至來到她跟前,她站起來道福行禮,羅氏聽她聲音也是柔柔的,心中更是又喜歡上了一層。
“不必多禮,媳婦兒請起罷。”羅氏伸手笑吟吟的将她扶起。待她站起來後,羅氏方将她看清楚,只見她烏鬓堆雲,膚色白淨,容貌溫婉柔美。不由即刻攜了她手,嘴中贊道:“好齊整的女孩兒,委實配得上我家無憂哩。”
坐在床榻上靠在金線蟒引枕上的炎無憂一聽不由得沒好氣的嘟哝了聲:“娘,您說得什麽話?配什麽配?還真把我當娶親的男子了麽?”
羅氏聞言松了汐顏的手,走到炎無憂身邊兒,丫頭彩墨忙端了個繡墩來放到床邊兒道:“夫人坐這裏。”
“你呀,若不是你爹爹得了張真人的指點,替你娶進慕姑娘來,你這會子還能坐在這裏說話?你病了這一月多,我和你爹爹什麽法子都想盡了,你這病沒有半點兒起色。話說回來,張天師不愧是我們大周第一個得道真人。他批的命委實是通神,你媳婦兒才進門,你就醒過來了。才将我在外頭管待各府內眷時,小丫頭翠兒來傳話與我時,把我喜得真是了不得。”
羅氏一面說一面在繡墩上坐下,汐顏站在一旁陪着。只聽羅氏坐下後又說:“大姐兒,你聽為娘一句話,這三年你得你媳婦兒好好相處。張真人說了,你命中這劫數須得慕姑娘才能替你補起來。你雖不是男子,但也是正經娶了她。這府中我會教底下人都把她當主子待,你也把她當成你房中最親的人可好?”
本來羅氏後頭還有話是說兩人三年後,等自己的女兒劫數一滿,兩人的安排。但現在一屋子的丫頭仆婦在跟前,這些話自然是不宜說的。想了想,還是以後有空閑時私下和兩人說比較好。
慕汐顏聽羅氏這麽說,心頭松了些。想來自家這婆婆還是明理的。況且她才将對自己說話也溫和,全不似自己的“夫君”一般冷淡,讓人心中不安。
“娘,你和爹爹辦這門兒親事,怕是這整個洛州城的百姓都會笑話我們了罷?再有,你們這麽着,不怕耽誤了人家慕姑娘麽?”炎無憂梗着脖子,猶自有些不滿的說道。
羅氏一聽即刻提高了聲音道:“誰敢笑話我們?誰又敢笑話張真人?這民間沖喜的事哪年少了去?還有那起子辦冥婚的說起來可不是更荒唐?至于慕姑娘的事兒不用你操心,三年後你度了這命中的劫數,我和你爹爹自有安排。”
聽娘親這麽說了,炎無憂一時無話可駁。這剛醒過來,被這突如而來的喜事和新媳婦兒刺激,一下說了這麽多話,她也累了,心中也煩,便索性閉了眸歇息。
羅氏見自己女兒閉了眼假寐,也知她這病初愈,定是虛的。又見她額間一層細汗,便抽出一方秋香色銷金汗巾兒替她擦汗,一面嘴中問:“孩兒,你這病還得好生養着。我問你,你身子上可出了汗,汗大不大,裏頭衣裳可濕了?”
炎無憂閉着眼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彩墨,彩宣,去替你家姑娘備水伺候她擦拭身子,換了裏頭的衣服。”羅氏即刻吩咐一旁站着的兩位丫頭。
“是,夫人。”彩墨和彩宣應了,一人出去吩咐外頭的丫頭婆子備水來,一人去床榻後頭的櫃中尋要換的裏衣。
羅氏一轉眼看見慕汐顏低着頭恭謹的站在身邊兒便說:“慕姑娘,你既嫁進來了,往後三年明面兒上便是我孩兒的媳婦兒。這貼身伺候她的事兒你也得學着些。你和她多親近,她也才能得着你命中的金氣兒,有利于她度了這命中的劫數。”
慕汐顏點頭輕聲道:“婆婆,這些事都是我份內之事,我定當好生服侍她。”
羅氏一聽自然歡喜,伸手握了她手輕輕拍了拍道:“果真是好孩子,無憂得你服侍她是她的福氣。”
躺在床上閉目養神的炎無憂聽了這話忍不住睜開眼淡淡說了聲:“這福氣我可消受不起。自打小,我便習慣了彩墨,彩宣服侍我,這房裏陡然添個人我委實覺着不慣。”
這話入了汐顏的耳中,只覺那人格外不喜歡自己待在這裏。那一份想要對她好的心落了空,一腔子熱忱兜頭被潑了一盆子冰水,只覺心中又是酸澀又是羞慚,不由的眼圈微濕。忙低下頭去,盡力忍着,一雙手使勁的攥着嫁衣大袖的邊緣,捏得指節生疼。
汐顏委屈難忍的模樣落到了羅氏眼中,她也知是自己女兒那冷淡的話讓這剛進門兒的媳婦兒難堪了,便忙瞪了炎無憂一眼道:“什麽慣不慣的,日子長了就好了。你既不想她貼身服侍你,那你書房裏那丫頭彩硯也大了,她老子娘求我放她出去配人,我已經應了。那往後便由你媳婦兒服侍你讀書寫字罷。”
炎無憂靠在床頭引枕上瞄了眼慕汐顏,見她低着頭似是紅了眼圈,心中不覺一軟。心想,她被選了來和自己一位女子成親沖喜,想來也是委屈得很。自打看見她開始,自己對她說話便不曾客氣過,這委實不是自己慣常有的作風。如今既然已是娶了她進來,又寫不得休書,只能暫且依了爹娘的意思,往後尋她個錯處,讓她早些離了自己,撇清和她的關系才好。
想到此炎無憂點了點頭輕松道:“那便依了娘的意思,讓她以後去書房中罷。只是,我還有一件事想求娘答應。”
羅氏問:“是何事?”
“我想求娘以後不要在人前人後說她是我媳婦兒。外頭人知我娶她實在是為了沖喜,我又是未出閣的女子,在家裏以後我便把她當作妹子看,以後叫她名字罷。”
羅氏想了想自己女兒說得話也有理便答應了:“好,那你以後叫她汐顏罷,潮汐的汐,顏色的顏,她爹爹是浚縣知縣慕嗣成,在你爹爹手下為官。”
這慕知縣方才彩墨說這門兒親事的來由時也提到過,只不過眼前這溫婉的女孩兒的名字她是從自家娘親嘴中才知道。炎無憂看慕汐顏一眼,心道,這姑娘名字好聽,人也齊整,這麽個女孩兒她爹爹竟然舍得将她嫁給自己這麽一位女子沖喜,這個慕知縣啊,到底存的什麽心?
“汐顏……這名字倒還好聽,那我以後叫你汐顏罷。”炎無憂軟下聲音看向慕汐顏說道。
慕汐顏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才還冷冰冰的“夫君”此刻卻這麽和藹的和她說話。擡起頭來,慕汐顏偷偷看她,正巧見她看向自己,寒星般的雙眸中有某種柔軟,讓慕汐顏立刻有如沐春風之感。那酸澀和委屈被這春風吹得立刻無影無蹤了。
“呃,好……”慕汐顏笑得燦然,露出一口潔白貝齒,幽潭般的黑眸中漾起愉悅波光。随即大着膽子問:“那……那我該怎麽叫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夏天人比較懶,偶也……
話說看文的童鞋們還是要留爪哦,不要學我:)
第十二回
被她那春日般和煦的笑和眼中的粼粼波光晃到了眼,炎無憂只覺心中微動。不由想到,僅僅是因為自己還算平和的一句話,這被命運推到自己眼前的姑娘便綻開了如此純淨的笑餍。她到底有一顆多麽容易滿足的心?她到底多希望被人接納和善待?
迎着眼前女子蘊滿笑意的眼,炎無憂卻硬下心腸斂容正色道:“你同彩墨她們一樣叫我姑娘即可。”
雖然她并不讨厭眼前這個嫁進門的“媳婦兒”,但也不認為她和彩墨等服侍自己的人有什麽不一樣。
汐顏有些小小的失望轉念一想似又在情理之中,便淡了笑低首下去欠身道:“是……姑娘。”
炎無憂古井無波的“嗯”了一聲,算是應了。轉臉又看向羅氏問道:“對了,娘,汐顏進了門兒,她住何處?”
羅氏笑着接話道:“你瞧你說什麽話,你媳婦兒進了門兒,自然是要跟你一個屋的……”
“不可,不可,萬萬不可!”炎無憂忙截斷了羅氏的話急急的說道。
羅氏瞧她又急又惱的樣子忍不住莞爾,随即道:“為何不可?你倒是說與為娘聽聽。自古以來,這娶進來媳婦兒焉有不和她同房的?”
其實羅氏嘴中這“同房”不同與一般意義上的“同房”,但她這麽說顯然極容易讓人誤會話中的意思。
一旁低首站立的慕汐顏聽了羅氏的話直接臉刷的一下紅了透,差一點要同炎無憂一起大聲喊出“不可,不可,萬萬不可”了。
炎無憂略有些蒼白的臉頰上難得的也染上了一抹紅,心中既急且惱,還沒來得及回答羅氏的問話,便一陣劇烈的咳嗽。坐在床邊的羅氏見狀即刻站起來替她撫背順氣,嘴中忙道:“都怪為娘,我不過是與你說着玩,早知你素來喜歡清靜。前幾日得了慕知縣的信後,我便将你那書房後的梢間收拾出來,等你媳婦兒進來便讓她住那裏。”
聽老娘這麽說了,炎無憂才慢慢止住了咳嗽。一旁的丫頭彩宣将找出的要換下的小衣和抹胸忙放了,去倒了一盅兒茶來遞到炎無憂唇邊道:“姑娘,且喝些罷,你醒過來到這會兒說了這許多話,怕是又累又渴了。”
炎無憂就着彩宣的手大口喝了幾口方覺着好些了,擡頭看着坐在自己跟前的羅氏嗔怪道:“娘,你早安排了又何苦打趣我?”
羅氏打個哈哈道:“娘看見你醒來一歡喜便忘了……”
汐顏在一旁看了只覺好生羨慕她娘倆這般随意親近,又想到自己早逝的娘親和如今的處境,心下不覺黯然。低首下去不忍再看。
羅氏笑畢轉臉看了看汐顏又說:“叫媳婦兒笑話了。我這半生就只得無憂一個女孩兒,說句心裏話,我倒是想有人叫我婆婆。她雖讓你叫她姑娘,但我和她爹爹卻當你是娶進來的媳婦兒。”
汐顏順從的應了聲:“是,婆婆。”
羅氏伸手過去拉住她手在她手背上拍拍笑道:“叫你去頂無憂書房中頂彩硯的差,并沒有把你當底下人待,我是想你來這裏後平日有些事做,也好混日子。再有,無憂平日多愛在書房裏呆着看書寫字兒,你多和她處,能多過些命中金氣兒給她可不是好?”
汐顏聽羅氏說了這些話也明白她是真心為自己打算的,一則讓她繼續叫公婆是為了教府中一幹人等知道,她和老爺是把她當媳婦看的,并不認為這姻緣荒唐,堵上了衆人的嘴,也叫底下人等不敢看輕她。二則讓她去書房中服侍炎無憂,也是想讓兩人處得好些,自己又有事做打發空閑的時間。
“多謝婆婆這般為我安排。”慕汐顏深深蹲身福了福,誠摯說道。
羅氏伸手扶她起來道:“好孩子,勿要言謝。說起來,你肯嫁進門兒來救了我家大姐兒,我們阖家上下都該謝你哩。我這會兒進來便把我跟前的兩個丫頭,山茶,臘梅派給你用。她們兩個在我跟前也好幾年了,做事穩當。”
汐顏推辭:“婆婆,我自己的事都能自己個兒打理,委實不用人服侍……”
羅氏截斷她話頭道:“這可不行,你是我家正經娶進來的媳婦兒,怎能沒有人在跟前服侍。原先我本想着将無憂房裏的丫頭派些給你使,後又覺着她房中那些丫頭婆子都是使慣了的,便懶得重新指派。還是将我身邊的指給你好些。你也算在無憂這房裏,平日你若是短什麽,要些什麽,只管教山茶和臘梅去說與彩墨彩宣知道便行。外頭那些粗使婆子和丫頭也盡可使喚。”
汐顏知道再推也無用,這是官宦人家的規矩。再有當家主母将自己身邊使順手的丫頭指給她使,這也有擡她身份的意思。只得再次謝了羅氏。
不一時,丫頭彩墨進來回話道:“姑娘,水都備好了……”
羅氏聞言站了起來,對旁邊站着的慕汐顏笑道:“媳婦兒,你随我一起出去罷。到外頭坐一坐,我還有話對你說。”
汐顏應了聲“好”擡頭看眼炎無憂略微颔首,便随着羅氏往外走。出了閣子間,見外頭擺設了矮塌桌凳,估摸着這裏是平日炎無憂起坐和服侍她的丫頭們的值夜之所。再走幾步,出了這隔間,方到了一間疏闊的廳堂中。廳中擺設既華美又雅致。
羅氏讓汐顏在一旁的素漆花梨木圈椅上坐下,廳中服侍的丫頭端上茶來。汐顏接過來還未喝,只見門簾一挑,從外頭進來兩個手上拿着油布的小丫頭,還有兩個端着大銅盆和洗澡巾帕等物的大一些的丫頭。看見羅氏等人後,這四人站住行了禮方往裏去。
汐顏一看便知道這是因為炎無憂才醒轉過來,體虛氣弱,下不得地,不能到淨房中去洗漱。便只有讓人在她屋裏鋪了油布略擦洗擦洗,換下衣衫。
羅氏略吃了兩口茶,将茶盞放下,低聲吩咐了一位婆子幾句,那婆子去了不一時便從外頭引進了一位十七八歲的丫頭進來。
“媳婦兒,這是無憂房裏以前服侍她讀書寫字的丫頭彩硯,我叫她這幾天教你書房中的事兒。你會了,她便可以安心出去了。”
汐顏将手中茶盞放下,還沒來得及說話,那叫彩硯的丫頭便趕上前來向她福了一福道:“奴婢彩硯拜見大奶奶。”
“呃……你起來罷,往後還得煩你指教姑娘書房中的事兒。”汐顏被她那一聲“大奶奶”叫得心頭跳了一跳,但仍是要伸出手去虛虛扶她一扶。
彩硯站起來随即走到汐顏身邊兒站定。羅氏又叫人去叫了兩個十三四歲的丫頭來,将其中一個圓臉高挑些的指給汐顏道:“這丫頭叫山茶,在我跟前三四年了。”又把另一位白淨小巧些丫頭的指給汐顏道:“她叫臘梅,也在我跟前四五年了。這兩個丫頭在你跟前服侍你我放心。”
汐顏起身謝過了羅氏。随後那兩個丫頭山茶臘梅也上前來向她行了禮,站到她身旁。又說了幾句話,羅氏便起身帶着汐顏一起往西邊房中走。原來西邊房中便是炎無憂的書房,汐顏四面一看,只見這房中四壁都是書櫥。臨窗下一張花梨木大理石大案,案上堆着各種名人法帖,各色筆筒寶硯,筆海內插着數十枝大小毛筆。西牆上挂着字畫對聯。
“這書房中我那大姐兒最愛呆着,自小到大,她并不喜針指女紅,倒愛讀書寫字兒。小時候,請了先生來教她讀書,這一讀就讀到如今。去年請了京城裏的譚老先生來指點長松長柏長竹的課業,無憂也和他們一樣去攻書……”
羅氏一邊走一邊和汐顏說些炎無憂讀書的事,汐顏聽了心中有些忐忑。沒想到她這所謂的“夫君”貌美不說,看起來還是一位飽學之人。自己自小就不曾讀書,除了自己的名字和銀錢上的那數字,別的字可說是概不認識。如今卻讓自己來這書房裏服侍炎無憂讀書寫字,她覺得這差事對自己來說委實有些難度。
作者有話要說: 啊,好熱這幾天,沒精神。
留爪的親們,我愛你們,麽麽!
第十三回
在書房中看過了,羅氏便引着汐顏繼續往西走,推開兩扇格子間的門,進入到一間床帳箱籠桌椅俱全的閨房中。
“媳婦兒,你瞧瞧,這房你可還滿意?你進門兒前兩日,我教底下人趕着拾掇出來的,着實匆忙了些,若是有什麽短的,你只管說。”
汐顏四面看看,房中整潔雅致,比自己以前在家裏住的那間小房要寬敞許多,擺設也要華美許多。
“多謝婆婆為我這麽安排,這屋子我很是滿意。”汐顏向着羅氏微微含笑一拜道。
羅氏忙将她扶起:“你這孩子忒多禮了,你嫁進了我家門兒,喊了我婆婆,我也是把你當作女兒的。這些事自是我該為你考慮周全。”
待汐顏站起來後,羅氏又拉着她的手繼續往前走,又經過一個挂着帳幕的圓月形落地罩,進入一個小一些的房間,房中擺着矮塌茶幾靠椅,南邊兒有一個挂着軟簾的門。
羅氏指着這屋子對汐顏說:“這間屋子本是耳房,我教人打通了你那間梢間,這麽着你無事時在這間房裏起坐吃茶,見個人說些話,又或者做些針指女紅也甚是方便。再有無憂在書房看書寫字兒,服侍你的丫頭們從這耳房裏的門兒進出又自在,也不打擾到她。”
汐顏點頭再次謝過了羅氏。羅氏便叫丫頭彩硯明日開始教汐顏書房中的差事,又留丫頭山茶,臘梅下來服侍她。
“媳婦兒,你今日想也是累了,便好生歇息。要吃要喝只管吩咐山茶,短什麽東西只管吩咐丫頭臘梅。明日你也不用來拜見我和她爹爹,等無憂好些了,你們再一起來。我這會子出去吩咐人叫素來與無憂診脈的海郎中來瞧瞧,替她再開些藥吃,只望着她得了你的福氣兒既是醒來了,便早一些兒好……”
羅氏啰啰嗦嗦又和汐顏說了會兒話,方帶着丫頭婆子依着原路出去。汐顏陪着她出了書房到了廳堂中,那替炎無憂擦拭換衣的丫頭們已經端着銅盆等物出來了。于是一行人便又再次進到炎無憂房中,汐顏見她已然梳了一個朝雲近香髻,發上插了一支金鑲玉梅花簪,換了身藕色梅花暗紋對襟大袖衫,靠在床頭引枕上,手裏托着個青花纏枝牽牛花小茶盞在喝茶。
見到羅氏等人進來,炎無憂忙将手中茶盞放到床榻邊伺立的丫頭彩墨端着的填漆茶盤中,看着羅氏含笑問道:“娘,您怎的又來了?”
羅氏上前一歪身在床榻邊坐下,一面兩手拉了她手上下打量她一番,滿目歡喜道:“我瞧你這會子梳洗了換了衣裳倒似是個沒病的人一般了,你對為娘說說,你可是好多了?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