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四十八、朋友別哭(下)
在胡泉的安撫下,文雨終于逐漸冷靜下來,開始着手處理谷桐的身後事。
盡管谷桐曾經說過很喜歡霧島,而且在文雨的內心,也很想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可是想到他畢竟還有父母,所以思量再三,還是決定在火化之後先把骨灰寄存在墓地,等聯系到谷桐的父母,問過他們的意思後,再重新安葬。
雖然文雨很想親力親為,為谷桐做好每一件事,但是她的精神和身體幾乎都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即使靠意念支撐着也常常感到力不從心。
胡泉擔心她真的會倒下,所以事事都搶着代勞,并按照她的心意,把所有一切都安排的妥妥當當,總算讓文雨的心裏感到些許寬慰。
事情處理完之後,胡泉開車送文雨回家。
一路上文雨一直沉默着不說話,身子軟散的靠在椅背上,雙眼微閉,蒼白的臉色顯得整個人憔悴不堪。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心病的恢複也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胡泉清楚的知道這點,只是看到文雨受着悲傷的折磨,自己卻不能夠代替,常常感到無力。
“忙了這麽多天了,我送你回家之後,洗個澡,好好睡上一覺吧。”胡泉柔聲說。
文雨緩緩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語,過了片刻以後,才擡起頭說:“先別回去,送我去個地方吧。”
“你想去哪?”
“移動電話營業廳。”她說,“我想用谷桐的身份證,把他最後的通話記錄都調出來。”這是文雨這幾天想到的辦法,谷桐的手機已經丢失,只有調出通話記錄,才能知道他出事那兩天都做過什麽,又跟誰聯系過。
胡泉因為心疼文雨,事事都順着她的心意,從不駁回,當聽到她這樣的想法,雖然仍有顧慮,卻也不忍心反對。
只是可惜,當文雨順利拿到那份通話單時,卻發現上面出現的號碼并不多,通話時間也不長,大部分還都是她的號碼,出事那天更是一條記錄都沒有。
反複看了幾遍,還是沒有任何有用的發現,文雨心裏不禁失望。
在一旁的胡泉,看到文雨迷茫困惑的表情,忍不住柔聲勸道:“其實現在人與人之間的聯絡方式這麽多,光憑通話記錄根本看不出什麽,你沒有再試試從其他方面找嗎?”
文雨當然也知道這些,所有能想到的方法,她都去試過,在谷桐電腦上也不知道翻過多少遍,仍是沒有什麽線索,查通話記錄已經是她能想到的最後一招,如今也要以失敗告終了嗎?
但是很快的,文雨又注意到一個奇怪之處,為什麽在最後的一個星期裏,沈正宇的號碼沒有再出現,甚至連短信都沒有,他們平常都不聯系對方的嗎?這不到十天的時間裏到底發生了什麽?緊接着她更想到,自從谷桐出事以後,沈家的人或多或少都曾表達過關心和安慰,唯獨沈正宇,不但一句話都沒有過問,甚至連人都很少見到,難道他和谷桐不是所謂的朋友嗎,為什麽會如此冷漠?
正當她因為想不出頭緒而煩躁不堪的時候,身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顯示是玉鳴的號碼,文雨立刻接了起來。
“雯姐,你大哥今天早上開會的事你知道嗎?”
“我不知道,”文雨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去公司,急問,“出什麽事了嗎?”
“他宣布讓鄭天禮暫代你的職位,還把我調到了銷售部,這麽大的事他都沒有通知你嗎?”
鄭天禮的名字,文雨聽過,他可是正宏的得力心腹。
“沒有,他什麽都沒跟我說。”文雨漠然說道。
正宏果然開始有所行動了,沒想到他不但不收斂,反而開始迫不及待的鏟除異己,看來他是鐵了不打算回頭,那文雨又怎麽停得下來?
“雯姐,你說他這是想幹什麽?”玉鳴想不通,“難道把你擠出公司,就萬事大吉了嗎?”在他看來,這實在是個拙劣至極的手段。
文雨也猜不透正宏的具體心思,她想了想,沉聲說:“我去當面問問他。”
胡泉見她神色有異,正想出聲詢問,卻聽她冷冷說道:“走吧,送我去公司。”
到公司以後,文雨先去了行政部,發現自己的辦公室果然已經被那個鄭天禮占用,大部分職員也都被更換,俨然已經徹底成為正宏的天下。
看着眼前的情景,文雨晦暗的眼神裏,怒光閃爍,扭頭就要去找沈正宏,胡泉見形勢不妙,拉住她的手問:“亦雯,你想做什麽?”
文雨面無表情的說:“我去找正宏。”
說完便輕輕掙脫開他的手大步離開,胡泉心裏越發不安,也緊緊跟在身後。
他們來到總裁辦公室門口後,秘書宣稱沈正宏正在裏面跟人談話,不方便打擾,讓他們在門口稍稍等候。
文雨黑沉着臉瞪了那人一眼,不顧阻攔,直接走過去推開了門。
意外的是,居然看到沈正宇也在,兄弟倆像是正在商談着什麽,看到文雨突然氣勢洶洶的闖進來,身後還跟着胡泉,頗有些意外。
但是正宏很快就調整了狀态,平靜的安撫了因為阻攔不力一個勁道歉的秘書,又吩咐她退出去把門關上。
“有什麽事,坐下說吧。”不溫不火的态度,像是已經有所準備。
文雨并沒有依言坐下,她站在原地看着那兩兄弟,滿腹的質疑和憤怒卻不知道應該先從哪樁說起。
在她還沒想好怎麽開口之前,正宇站起來說道:“你們談你們的,我先出去了。”
文雨心裏一急,猛的上前一步攔住他的去路,冷冷問道:“二哥最近很忙嗎?”
正宇愣了一下,随即淡淡說道:“還是老樣子。”
文雨看着他,泠然問道:“谷桐今天早上火化,怎麽也不見你來送他一程,難道你們不是朋友嗎?”
正宇坦然迎着文雨的目光,淡淡說道:“就算我去了,他也不能複活,我不習慣做這種沒有意義的事。”
他沒有否認和谷桐的關系,但也很好的為自己開脫,極度理智下的冷漠,果然是正宇标準式的回答。
文雨緊緊盯着他的臉,想從中捕捉到一些不尋常的意味,可是他的表情卻控制的很成功,平靜的聲音裏更聽不出絲毫悲喜起伏,只有眼神中隐隐的深沉,讓文雨懷疑那是否源自傷感?
“你是不想面對他,還是不敢面對他?”文雨語氣更犀利。
“都不是。”正宇依舊面色如常。
文雨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沉聲問道:“你們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麽時候?”
“在你住院的時候碰到過一次。”面對文雨的咄咄逼人,正宇并沒有亂掉方寸,回答的滴水不露。
明明還有更多更大的疑問,文雨卻實在有些詞窮,谷桐的死,她雖然心有疑慮,但也确實沒有什麽實質性的證據,如果問的太露骨,又怕會損害谷桐的聲譽,所以除了這種不痛不癢的旁敲側擊,其餘的話,也只能硬生生吞進肚子。
整個對話過程,就只有他倆的聲音,胡泉算是知情人,所以不動聲色的站在一旁,正宏卻聽得有些迷糊,但也因此就以為文雨本來就是沖着正宇來的,所以臉上的表情略顯放松。
“還有問題嗎?”正宇見她終于沒了話說,于是問道,“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然後不等別人回答,就徑自走向門外。
正宏滿心希望文雨他們也能跟着一同離開,于是把握機會迫不及待說道:“如果你們有什麽私事就回家去說,別跑到公司裏來鬧。”
“私事?”正無處發洩的文雨高聲反問,“那我就跟你說公事好了!”
沒想到她又會突然把矛頭轉向自己,正宏實在有些措手不及,本來放松的警惕心,又立刻繃緊。已經走出門口的正宇,一聽情勢不對,也停下了腳步。
文雨直接問他:“你為什麽要停我的職?”
正宏穩住心神,把早已準備好的理由說出來:“不是停職,只是讓鄭天禮暫代,前段時間你是住院,出來以後又去料理你朋友的後事,看你那麽忙,索性就讓你休息一段時間。”
如果是暫代,用得着把員工都換掉嗎,沒想到正宏居然用這麽可笑的理由來搪塞,文雨冷笑一聲:“這麽說我我還應該謝謝你為我着想了?”
正宏極反感這種冷嘲熱諷,憤憤的說:“你都多少天沒來上班了,行政部一大堆的事情堆在那裏,總不能因為你一個人就讓整個公司都停滞不動吧!”
文雨抓住他的話頭,立刻搶着說:“那我現在已經忙完私事可以上班了,你也把你的人調回去吧。”
正宏沒料到她會這麽說,一時之間竟想不出借口,把目光轉向別處,又剛好撞上胡泉嚴峻的表情,更加發窘,腦子一轉,終于想到了理由:“這麽重要一個職位,怎麽能随便換來換去,現在那邊剛剛上軌道,如果頻繁換血,勢必會耽誤公司運作。你又不是沒工作就沒飯吃的人,就當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休息,過段時間我再做安排。”
文雨算是看透正宏這個人了,本來還處處想着給他留面子、留餘地,他反倒更加得寸進尺,文雨實在忍無可忍:“找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累不累?為什麽不幹脆說讓我永遠別上班,永遠別進海森!”
似乎自有記憶以來,文雨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跟他說話,還是當着別人的面,正宏漸漸感到有些難堪,怒斥道:“你這是什麽态度!你還有沒有把我這個大哥放在眼裏!”
文雨才不屑這些,立刻駁斥回去:“要想人尊重,就應該做值得尊重的事,拿年齡和輩分壓人,算什麽本事?”怒視着他,“真以為自己當了總裁,這海森就是你一個人的天下了?”
正宏臉色一變,恨恨的說:“我看你是存心來找茬的吧。”
胡泉上前一步握住文雨的手:“亦雯,有什麽話好好說。”他明裏是在勸文雨,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是盯着正宏,用一種逼人的氣勢把即将要發作的正宏壓了下去。
可惜壓住了正宏,卻沒壓住文雨,她的情緒已經漸漸失去控制,完全不解胡泉的好意:“我沒法好好說,他存心就是想把我擠出公司,”又對着正宏,“你以為把我擠出去,整個海森就由着你一個人侵吞了嗎?”
正宏用手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怒斥:“沈亦雯,你到底什麽意思!”
“我什麽意思你最清楚,”文雨毫不示弱,“這麽多年我爸沒有虧待過你吧?你為什麽背着他把公司的錢都轉到你自己名下!”
文雨把一樁正式的罪狀說了出來,震動了在場的每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