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陪你看海(下)
胡泉用四天時間,完成了一星期的工作,又開了通宵的車,趕在天亮之前,出現在文雨門口,只是為了帶她去看海。
于是十幾分鐘後,文雨就和他并肩站在了海邊。
浪花拍打海岸的聲音,輕輕傳入她的耳中,潮濕的海風夾着淡淡的鹹味,吹拂着頭發,帶來一陣清爽。文雨向遠處眺望,廣闊無垠的藍天碧海,被一層蓬松的濃霧覆蓋着,四周籠罩在白皚茫茫中,讓人猶如置身雲海,只有遠處的燈塔若隐若現。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天地萬物都化為虛無,讓人望之心胸開闊。
多久沒有過這樣心曠神怡的感覺,文雨已經不記得了,一時感慨,忍不住輕嘆一聲。
“唉……我真的很喜歡霧,小時候就非常喜歡,覺得霧很美、很神秘,好像觸手可及,卻又無處可尋。”
胡泉靜靜的望着她,沒有說話。
文雨陷在自己的思緒中,繼續說着:“後來長大一點才明白,正因為在霧裏什麽都看不真切,所以才讓人不得不質疑和思考,也會因為謹慎而避免受到傷害。”
“何必讓自己活得這麽累呢。”胡泉忍不住笑道。
“是啊,何必呢,”文雨張開雙臂,伸展身體,“所以現在我也不願意再想太多,只希望這霧永遠不要散去,至少不用真的面對周圍的一切,還可以把他們想象的很美好。”
“所謂的朦胧美?”胡泉反問。
“是啊,”文雨深吸口氣,轉過頭看着他,很鄭重的說,“所以我也勸你,千萬不要看清我,不然就真的不美了。”
胡泉微微皺眉,很為難的樣子:“可是在飛機上的時候,我就已經把你從頭到腳都看遍了。當時可是在飛機上啊,離太陽那麽近,對于視力正常的我來說,不可能看不清楚吧?”他輕輕一笑:“所以你放心,不管是朦胧的還是高清的你,在我眼裏都一樣美。”
文雨略微沉思了一下,說道:“離太陽近?可是我們坐的,好像是晚上的飛機?”欣賞完他詞窮無措的樣子,才露出滿意的笑容,“不過對于你刻意的恭維我還是要說聲謝謝。”
“不用謝,我這也是情人眼裏出西施。”
總是不放過任何積極進取的機會,想要跟他保持平行,還真的是不容易,想起他那番關于經營感情的言論,不禁好奇道:“你對我投入這麽大,就不怕到最後血本無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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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辦法,愛情就是讓人盲目。”
“愛?”她似乎聽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字眼,無奈冷笑,“你不是說你只是喜歡我而已嗎?什麽時候變成愛這麽嚴重。”
胡泉轉過身來,面對着她:“那好吧,我現在正式通知你,我已經愛上你了,我想跟你确定以感情為基礎、以婚姻為目标的、可持續發展、長期穩定的男女朋友關系。”
聽他一口氣說完這麽一大串,文雨愣住了,還沒等她放聲大笑,他又說:“你如果笑了,就是答應了,不笑,就是默認了。這也不是什麽大事,你自己看着掂量。”
文雨嘴角的弧度還未成形,又瞬間僵在臉上。
“這麽說,你是答應了。”
文雨沒有吱聲,眉頭深蹙。
“其實你不用暗示第二遍的,我懂得。”胡泉認真的望着她,努力做出一副深深感動的樣子。
文雨輕輕搖頭說道:“其實不是,是因為欲哭還笑的樣子太難做了,更何況……”她認真的看着他,“你這麽有同情心的紳士,怎麽忍心看我這麽一個美女做那麽難看的樣子?……”
“難道紳士就不準示愛嗎?據我所知,現在連和尚都能讨老婆,如果你不答應我,你看,滔滔海水,我将随它而去……”說着把手伸向大海,慷慨悲壯的模樣。
文雨面無表情淡定的說:“那你去吧。”
“天呀,你怎麽可以這麽無情。”胡泉咆哮,又目光楚楚的說,“至少你也要象征性的拉我一下,以配合你淑女的身份嘛。”
文雨及時糾正:“我可從來沒說我是淑女哦,我只說我是美女。”
“……那好吧,雖然你不淑女好多年,但至少不該把我這麽一個大好青年,往苦海裏推吧?”
“其實我還沒出手。”文雨緊緊握起雙手。
胡泉立刻側目:“難道你還想謀殺?”
文雨搖頭:“不是謀殺,是有人對我示愛遭拒,結果惱羞成怒欲行不軌,我為保名節拼死反抗,不慎推他入海,所以這叫自衛。”
胡泉不住啧啧驚嘆:“果然是最對婦人心啊!”
文雨很贊許的點頭:“你知道就好。”
看她戾氣漸收,胡泉竊竊的說:“不過你可別忘了,古語有雲‘打是親,罵是愛’……”
文雨好奇的問他:“古語有沒有說踢是什麽?”說着輕輕擡起一腳。
胡泉趕緊跳後幾步,皺眉說道:“……我們還是以後再找機會,就這個問題進行廣泛深入的讨論吧。”
看着兩人之間拉長的距離,文雨憋着笑,得意的說:“怎麽樣?說了讓你看清我。”
胡泉粲然一笑,沒有說話,只用行動來回答她:他走近她身邊,伸個懶腰,舒服的坐到了地上,還示意她也一起。
等文雨坐下來以後,他才緩緩說:“大部分人都喜歡追求完美,可是誰都知道這世上根本沒有完美,這就是人的劣根性,得不到的就是好的,我不想這樣……”
文雨忍不住插話:“你沒有劣根性嗎?”
“當然有,不過我更大的特點是懶,所以才不會去追求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東西,更何況對于完美,我有自己的标準。”他注視着她說,“所以你放心,不管你再怎麽不完美,都不會影響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
文雨輕輕“切”了一聲,适時的表示了一下自己的不屑,免得他的自我感覺又過于良好。
胡泉順勢用手攬住她的肩膀,爽朗的說道:“像你這樣獨特的女人,只有像我這種極品的男人,才會懂得欣賞。”
文雨看着他的側臉,突然之間有些恍惚,這樣溫柔恬淡的情境、這樣兩相依偎的姿勢,覺得是那樣的熟悉,好像在過去的生命裏就曾出現過,一種不安和恐懼的情緒,慢慢的湧出,溢滿心底。
這時海面上,遠遠的傳來了汽笛聲,天空的光線越來越亮,周圍白色的霧氣漸漸散去。
文雨輕輕挪開他的手,站起來身來:“好了,霧也散了,送我回家吧,極品男。”
“回去做什麽嗎?還要上班嗎?”他也站了起來。
“不上班,要回去補覺。”
胡泉快步跟了上來:“好啊,我也整晚沒睡,一起吧。”
文雨白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徑自鑽進了車裏。
“哈哈哈哈,”胡泉大笑:“別誤會,我是說一起……各回各家,睡覺。”
于是,胡泉把她送回到家之後,就怪怪的告別并約好下次再見。
文雨走進家以後,發現正安好像還沒有起床,不想吵着他,所以輕手輕腳的上樓。
可是經過他的房間時,才發現門已經敞開,正安早就不見了。
想起昨晚不愉快的談話,文雨害怕這一次正安又要逃學出走,于是趕緊撥打他的手機,可還是關機,她內心越發焦急,卻一點辦法都沒有,更不知道該找誰幫忙。
坐在空蕩蕩的房間裏,不停的擔心,又不停的自我安慰,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幹脆決定去大伯家看有誰在,或許能得到一些幫助。
還沒進去大伯家門,就碰上了亦雪。
“大姐,我正要去找你,”她說,“二姐今天在家,大媽做了好多好吃的,正要讓我過去叫你呢。”
文雨聽完就開始猶豫,也許這不是去大伯家的好時候。
敏感的亦雪一眼就看出她臉色異樣,擔心的問道:“大姐,你怎麽了,你是不是又病了?”說着就伸手探她的額頭。
文雨握住亦雪的手,輕輕搖頭:“我沒病。”于是她只好把正安逃學的事告訴亦雪。
說話間已經進了房,立刻就碰上亦霞和許銘芳,還有她最不想看見的人,吳向遠。
“大姐,你放心,正安已經這麽大了,不會出什麽事的。”亦雪安慰道。
文雨何嘗不是這樣安慰自己的,可她最怕的不是正安在外面會遇到什麽意外,她怕的是他現在的叛逆心理。
沒有誰比她更了解這種狀态有多危險,只因為面前有太多選擇,就以為掌握了主動權,為了表示厭煩和不屑,也為了證明自己,一定會迫不及待的使用這種權力,別人越是幹涉,就越是堅定,卻不知道這些選擇的背後,真正意味着什麽。往往一念之差,就會決定截然不同的人生,等到一切漸成定局,才會突然明白,這種成長的代價有多慘烈。
所有過來人,都會忍不住根據自己的經驗,幫助在乎的人做選擇,盡量讓他們規避艱險。可事實上,經驗本身也是一種負累,失敗的經驗太多,會扼殺鬥志;成功的經驗太多,也會卸掉謹慎。太多的經驗,除了影響人的判斷之外,并不能真的增加成功率,而且不管是哪種經驗,除非自己體會,都不可能接受外人的強加。
人總是在自以為成熟的時候,才顯得特別幼稚。可是真正成熟的人又能怎麽樣呢?
文雨就是從這種境地走過來的人,她明白這種代溝存着多深的矛盾,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從沒想過幹涉正安的生活,卻也不可能無動于衷的保持沉默,面對這樣兩難的境地,卻只能束手無策,而最讓她難受的,是正安已經從心裏把家人關在了門外,就像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
她憂愁的神色,再加上亦雪的話,很快讓其他人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正安這孩子也太貪玩了,”許銘芳帶着幾分憂心的說,“雯雯,你別發愁,回頭讓你大伯好好說說他。”
“還以為咱們家又能出個大學生呢,看來小安也不是念書的料啊。”亦霞也不禁感嘆。
“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就讓魏楓去找小安。”許銘芳對文雨說完,就開始召喚家裏其他成員。
等到家裏其他人紛紛到齊,也各自表達自己的觀點,以及适當的勸慰,吳向遠明智的做着旁觀者,沒有多說一句話。
面對這種局面,文雨也不知道再說什麽,只好沉默以對,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正視吳向遠一眼,一頓豐盛的飯菜,卻在她煩躁郁結的心情下,變得索然無味。
下午的時候,胡泉打來了電話:“睡醒了沒有?”
“唉……”文雨無奈的說,“我壓根就沒睡。”他的聲音聽起來倒是精神的很。
“那先不要睡了,一會我來接你。”
“你又要幹嘛?”
“約會啊,”他笑着說,“我們這是天亮說晚安,夜黑Say hello。”
在聽到他爽朗笑聲的那一刻,文雨徹底洩氣了,不管有多少警惕和抗拒,她都不想在乎了。因為現在只有這個人,才能讓自己笑,只有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才能暫時逃開一切陰霾。
就算這注定是場錯誤,也就此淪陷吧。
“好,你過來吧,我等你。”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