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九、陪你看海(上)
有蘇瑾的提醒,文雨果然打開了保險箱。可是裏面除了一些文件,就只有一個精致的盒子,再沒其他。
打開盒子後,卻令文雨非常驚訝,裏面放的竟然是一把手槍,旁邊還有好幾發子彈。
父親怎麽會有這東西?她徹底的困惑了。
文雨從來沒有這麽近距離的接觸真槍實彈,想到這小小的東西就可以要人性命,緊張之下,匆匆放了回去,重新又把保險箱鎖好,櫃門也關的嚴嚴實實。
想到蘇瑾告訴自己密碼時的神情,應該也不知道裏面的東西,才稍感心安。
不知道她那邊的情況怎麽樣,拿起電話正想要問,才想起自己根本沒留她的電話,只能忍受漫長焦急的等待。
晚上的時候,蘇瑾終于送正安回來。
看着他一臉的疲憊,文雨急問:“你去哪了?”
正安才知道蘇瑾也驚動了文雨,憤憤的看了兩人一眼,才不耐地說:“我累了,去睡覺。”然後就頭也不回的上了樓。
文雨只好問蘇瑾:“你在哪找到他的?”
“在他一個朋友家,”蘇瑾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他說這幾天哪也沒去,只在朋友家玩。”
“那他為什麽沒去學校?”
蘇瑾沒有回答,只是說:“雯雯,小安性子比較倔,不能硬來,現在回來了,你就讓他先休息幾天,以後再慢慢問。”
這算什麽答案?文雨看她欲言又止,也沒有再追問,她寧願親自去問正安。
所以在蘇瑾走後,文雨就去敲正安的房門。
小安并沒有睡覺,反而是在玩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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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雨盡量控制着語氣,柔聲問他:“你這幾天去哪了?”
“跟朋友出去玩了。”
“去哪玩了?”
正安顯得很不耐煩:“你到底想知道什麽?”
文雨只好耐着性子問:“你為什麽不去上學?”
“我不想上學,我不喜歡上學。”正安說出早已準備好的理由,語氣強烈。
“為什麽?”
正安憤憤的說:“每天跟那麽多的同類關在一起,跟飼養場的動物似的,等養肥了可以出圈了,就拉到外面去屠宰,有什麽意思?!”
一個讓文雨無奈的比喻,她默了片刻才又說:“你馬上就快高考了,這可是決定你一生命運的關鍵時刻,怎麽能……”
正安打斷她:“我壓根沒打算上大學,所以也不想參加高考。”
“不上大學你想幹什麽?”
“我還沒想好,”正安坦然的說,“但不管做什麽都比上學有意思,我不想把時間都花在書本上。”
“就算你有什麽理想,也該念完大學再去追求,你現在這樣,連高中都畢不了業,能幹什麽?”
“上了大學又能怎麽樣,不就是換個地方談戀愛混日子,然後再混個文憑嗎?那到哪不是一樣混。”他振振有詞的反問,“你不是也沒念過。”
文雨被他戳中了軟肋,不得不現身說法:“就是因為我沒念過,所以才更知道這個劣勢有多嚴重,”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你看不起世俗的标準,就注定要被世俗淘汰。想追求個性追求自我,也得有這個資本啊。”
正安雖不服氣,卻無力反駁,厭煩的說:“怎麽你說話跟爸一個口氣。”
文雨猛然驚覺,曾幾何時,她和父親之間,也有過相同的對話,而她當時的反應,要比正安強烈的多。時至今日,竟然攻守易位,世事的輪回真的既諷刺又殘酷。
見她不說話,正安索性下了逐客令:“行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負責,你出去吧,我真的要睡了。”
文雨無奈起身,臨出門時,仍不甘心,就算是徒勞也還是說:“小安,我比你更清楚這個社會的游戲規則,如果你想改變它,就必須先贏這個游戲。”正安仍看着電腦,沒說話,也沒回頭,文雨只好默默幫他關上了房門。
她拖着沉重的煩惱,回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發呆,腦袋一片虛空。
這一夜,恐怕又要失眠。
正煩愁不堪時,接到胡泉發來的一條短信:“濃霧中的月亮十分迷人,美的讓人心碎!”
原來,這一夜不止她一個人無眠。
胡泉出差已經四天,這還是他發的第一條短信。這麽深的夜,他一個大男人發出這樣的感嘆,文雨忍不住笑了,回短信問他:“是月亮碎了,還是你的心醉了?”
很快,他又發來一條:“沒打擾你睡覺?”
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你猜。”
發出去沒多久,他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猜對有獎嗎?”他問。
“你猜。”
胡泉奉上其人之道:“你猜我猜不猜。”
文雨差點被這種無聊的對話煩暈過去,只好換話題:“你怎麽還沒睡?”
“在想你。”
“哪種想?”她問,“思考還是思念?”
“都有。”
文雨微微一笑,胡泉卻沒看見,只以為她在沉默,就問:“你在做什麽呢?怎麽也沒睡覺?”
“我好歹算半個藝術家,失眠很正常,”她笑道,“你又算什麽呢?”
“我是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失眠更正常了。”
又是一番結束在他自戀中的針鋒相對,文雨不禁皺眉:“你真的是我見過最自戀的男人了。”
“沒辦法,沒人戀,只能自戀了。”他無奈的說。
想起他說的月亮,文雨下了床,望向窗外。可惜天空卻是烏雲隐隐,根本看不到月亮,于是問他:“自戀的男人,你在哪欣賞月亮呢?”
“我開車在路上呢,這裏因為起霧,堵車了。”
原來他這次是自己開車。
胡泉是愛車一族,不管去哪,如果能自己開車,絕不坐火車飛機,他說他喜歡開車在路上,可以自己掌控方向的感覺。
“怪不得你精神這麽好,堵了多久了?什麽時候能通?”大晚上的只能窩在車裏,文雨想想就夠慘。
“我也不知道,應該用不了多久吧。”聽他語氣倒是一點也不發愁,只是感嘆着,“亦雯,你不知道,我面前的月亮,又大又圓,真的太美了,很久沒有過這種感覺了,你現在要是在我身邊就好了。”
文雨能想象到他的處境,在那樣一個清冷孤寂的夜晚,四周被大霧籠罩,仰天而視,仍然看到皎潔的月亮,輕籠着月暈,帶着一種不可觸及的神秘破雲而出,那種難以名狀的感動,卻苦于無人分享的心情,她終于漸漸體會。
而最令她感動的,是他在最想要與人分享的時候,想到的是自己。
當人站在夜空下仰望,或是遙望着大海,那種無邊無際的深邃,會讓人突然變得渺小,周遭的喧鬧和世俗的煩惱,也似乎煙消雲散,不過所要承受的,卻是最難言的孤獨。文雨也感到莫名的惆悵:“可惜我這裏看不到月亮,連海也離得很遠。”
“等我回去以後,帶你去看海吧。”他說。
像是有一個小小的東西,墜入了一潭死寂般的水面,濺起層層漣漪。盡管文雨早已經把自己變成絕緣體,這個男人,卻仍是用最霸道的溫柔,一點點的侵入她的內心,這令她感到十分不安。
“我又沒說我喜歡海……”文雨弱弱的反駁着。
“那你喜歡什麽?”
見他問的這麽誠懇,文雨想了想說:“我喜歡霧。”
胡泉笑了:“我現在就在大霧裏,就是可惜你不在我身邊啊。”
又是這一句,這種充滿溫馨的暧昧,實在太危險,文雨急忙更正:“誰說你那種了,我喜歡的是海上的霧……”
還沒等她說完,突然聽見他好像沖着車外打了一聲口哨。
原來他跟自己說話時,還這麽心不在焉,文雨苦笑:“你對誰耍流氓呢?”
“剛剛有只貓在路邊,可惜跑遠了。”
“你喜歡貓?”
“是啊。”
“喜歡它什麽?”
“嗯……”他想了想說,“喜歡它優雅妩媚的姿态,有點驕傲自負的性格,有時任性,有時溫順,多數時候又是懶洋洋的,對誰都不過分依賴,也不盲目忠誠,還帶點點神秘,”他說了一大堆理由之後,突然又說,“像你一樣。”
文雨氣結無語,這人總是這樣讓人防不勝防。
“我是看在你堵車的份上,才好心陪你聊天解悶,你居然說我是貓。”
胡泉實在覺得冤枉:“你聽不出我是在誇你嗎?”
“聽不出來。”這種時候,只能昧着良心說。
“唉……”胡泉只好無奈的一聲嘆息。
想起他那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文雨心裏暗暗發笑。
“其實我也喜歡貓,”她說,“不過貓不喜歡我,因為我屬狗,天生跟貓犯沖。”
電話那頭傳來了胡泉爽朗的大笑聲,文雨的心情也不禁被感染,嘴角綻開舒心的笑。
她又重新躺回床上,就這樣不鹹不淡的和他一起東拉西扯,已經意識不到時間的存在,現實的煩惱暫時封存在一邊,漫長夜晚也變得不再難熬。
“你開車是去哪呢?工作怎麽樣了?”自從上次動過讓他投資的心思以後,她就不自覺的對他的工作感興趣。
“還行……”他話沒說完,那邊不知又有什麽狀況,突然發出一個聲音,“诶?”
“你又叫什麽,誰踩到你尾巴了?”
“前面的車好像動了,我先不跟你說了,拜拜。”
“哦,好……”不等她說完,對方已經匆匆挂斷了電話。
整個房間又瞬間恢複寂靜,文雨手裏握着尚有餘溫的手機,心裏悵然若失,原來真正需要人陪的,是她自己。
人在寂寞困苦裏沉溺的太久,看到一點點希望的稻草,就會拼命想要抓緊。這種想要依賴的感覺,讓她害怕極了。
曾幾何時,她就以為自己雙手裏,捧着的是一朵嬌豔絕倫的鮮花,可是經歷過風雨之後,睜眼再看時,鮮花早已經變成滿目瘡痍的腐草。也許,那本就是幾支枯草,只是被幻象蒙蔽的時候,卻把它當成鮮花一樣,攥的那麽緊,攥的它最終腐爛。
如今,這樣的人,似乎又在生命中出現,她怎麽還敢接近?
如果能一直這樣該多好,不要前進,也不要後退,像兩條相互平行的直線,永遠不交彙,也永遠不分別。可是他會願意陪她一直這樣保持嗎?他會肯嗎?
想起胡泉臨走時說的那件懸而未決的事,文雨又陷入無盡的煩惱。不知道過了幾個小時,半夢半醒之間,又被一陣電話吵醒。
迷迷糊糊摸到手機,接起以後,聽見那邊說:“亦雯,我在你家門口,開下門。”
“哦。”文雨答應完,就把電話挂了,看了一下表,還不到六點,外面天還沒大亮,她翻個身正要繼續睡,手機不小心碰到額頭,才猛然清醒。
将信将疑的看着手裏的手機,突然意識到這不是做夢,只好匆忙下樓開門。
文雨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難以置信:“你怎麽在這?你不是在堵車嗎?”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文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面對她一連串的問題,胡泉卻只是擺出慣有的笑容:“走,我帶你去看海。”
“什麽?”文雨現在連自己的耳朵也不相信了。
“你不是喜歡看海上的霧嗎,快走吧,再遲一會霧就散了。”說着就拉起文雨的手往外走。
他竟然全都聽了進去,文雨被感動的、也被驚的徹底清醒了:“喂!你不要老是搞這種突然襲擊好不好。”
“這樣才浪漫嘛。”
“浪漫?這是刺激好不好!”文雨猶自抱怨不疊,胡泉卻已經發動了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