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五、意猶未盡(上)
元旦過完,很快到了春節。
這是老人和小孩最喜歡的節日,放了寒假的博嚴,每天都精力旺盛,纏着家裏每一個人陪他玩各種游戲,他的媽媽和奶奶只好跟在身後,忙不疊的替他收拾殘局,整個家充斥着嬉鬧笑嚷的聲音,文雨似乎感受到了久別的年味。
最初的疏離感,已經在很短時間內被消除,整個大家庭默契融洽的像她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但是那種無法參與其中、只能做旁觀者的失落感,仍然在內心深處堅實的存在着,無法揮去。
除夕那夜,胡泉打來了電話。
早在一個星期前,胡泉就跟她約定好,大年初一起出去過,說是要給她拜年,所以文雨一看是他,一接起電話就笑着說:“你現在拜年有點早吧?”
“亦雯,”沒想到他的聲音完全沒有往日的樂觀激揚,出奇的低沉,“對不起,我明天不能去找你了。”
文雨聽出他聲音中的異樣,不由得擔起心來:“出什麽事了?你還好吧?”
怕引起不必要的誤會,胡泉調整了一下情緒,平靜的說:“我還好,就是突然有事要處理,所以特意給你打電話說一下。”
文雨突然發覺自己有些多事,急忙說:“哦,行了,我知道了,”又怕暴露自己的不悅,強裝平淡,“沒什麽,你忙你的事吧,拜拜。”說完匆匆挂斷了電話。
文雨怔怔的看着手中的電話,突然就笑了。原來自以為的冷漠,卻還是犯了自作多情的毛病。
愛情……
不知為何,文雨突然想到了這個詞。一個被無數人用無數種方式诠釋過的一個詞,在今天,仍舊有着無數種解釋。而這個詞對于對她,十年前,是一種憧憬,十年後,則是一種嘲諷,這就是時間帶給生命的烙印,這就是成長所必須付出的代價,誰都沒有拒絕的資格,只有唏噓的份,何其公平。
上一次,愛情突如其來的出現,又晴天霹靂似的消失,沒想到這一次,卻在未開始之前就已經結束。
早已被愛情傷的千瘡百孔的她,竟然會對一個突然出現的追求者,産生了莫名的期望,面對這個天大的嘲諷,她沒法不笑,笑到最後,只覺得內心深處,徹骨的悲涼。
文雨關掉手機,過去到大伯家裏,加入了大家的歡鬧。
老人和小孩體力不支,早早睡去,年輕人也漸漸散去,亦雪陪着文雨一起守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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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姐妹躺在一起,回憶小時候的趣事。
“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過年,家裏買了鞭炮,二哥偷偷拿了大哥最心愛的機器人模型,然後把鞭炮拆下幾只綁在上面,說要幫機器人回到太空。”亦雪笑着問文雨。
“記得,當然記得,”文雨熱情的回應,“二哥一直點不着,說肯定是鞭炮潮了,就拿着去火上烤,結果鞭炮一下子就給炸了,還好就是兩個小鞭炮,不然他的手就不是燒傷表皮那麽簡單了,”又看着亦雪,“那時候你才六歲,明明害怕的要死,還非要跟着我們一起,結果就被吓哭了,哭的特別慘。”
“我想湊熱鬧嘛,”說起這個,亦雪笑的更開心,“那時候你離得最近,衣服也被燒了,把二伯吓壞了,氣的要揍二哥,大媽心疼,就跟二伯說等他手傷好了再揍。”
亦雪不停的笑着,文雨卻笑不出來,因為她已經想起之後的情境。所有大人都被巨響驚動,父親慌忙的抱起她離開了爆炸現場,趕緊查看是否受傷,她卻當場就把衣服脫了扔在地上,
“最慘的是大哥,”亦雪沒注意到她的表情,繼續回憶着,“最心愛的玩具沒了,為這事跟二哥打了好幾次架。”說完拉着文雨的胳膊笑作一團。
笑聲過後,亦雪卻突然問:“我表哥是不是在追你?”
“為什麽問這個。”好不容易抛在腦後的一個人,又被生生的提了出來。
“以前他老出差,我幾個月甚至一年都見不上他,可是最近經常見他,而且每次都是來找你的。”
文雨回避着亦雪的問題:“他經常出差嗎?”
“是啊,全國各地的跑,也不知道一天都忙些什麽。”
“男人大部分都是事業第一的,”文雨似乎也是在說服自己,但卻也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你表哥,他什麽時候開的公司?”
亦雪搜索着記憶:“好像很久了吧,他大學畢業以後就去了一家外企,上了幾年班,就辭掉工作自己開公司。”
原來還真是個青年才俊,文雨事不關己似的淡淡的笑着:“既然這麽優秀,怎麽還是單身?”
“不知道,可能離過婚的男人,都不願意再進圍城吧。”
“離婚,他離過婚?”文雨掩飾不住自己的驚訝。
“是啊,結婚兩年多就離婚了。”
“為什麽?”
“具體的細節,我也不知道,反正當時挺突然的。”
這個消息對文雨來說,也是太過突然,聯想到之前種種,對他的認可,這時全部被推翻,原本因自作多情帶來的羞辱感,已經變成發現被欺騙之後産生的憤怒。
亦雪體貼的滿足了她的好奇之後,也回到了自己的問題:“大姐,你對他印象怎麽樣?”
“不怎麽樣,”文雨非常嚴肅的回答了她的問題,以免除她可能産生的誤會,“我們之間不可能有什麽。”
文雨決絕的說,亦雪也不再說什麽,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
自從進入公司之後,文雨就過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規律的作息時間,她過了很久才艱難的适應。
真正深入以後才知道,所謂的行政部,就是整個公司的後勤部門,而且要負責的事務種類多到難以想象,大到組織各類活動,小到給飲水機換水,都在她的職責範圍之內,繁重的讓她透不過氣來。
海森大廈的對面,有一間氣氛典雅,環境舒适的小餐廳,文雨越來越喜歡這個的地方,每天中午都到這裏吃飯,以緩解緊張疲憊的情緒。
她喜歡坐在靠近落地窗戶的位置上,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從眼前閃過,喧鬧的聲音卻被果斷地隔絕在外,才能暫時獲得一份置身事外的寧靜。
只可惜,不速之客不請自來,這份難得的寧靜,最終被破壞。
“嗨,好久不見。”胡泉在他對面落座。
文雨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低頭吃飯。
“本來想找你一起吃午飯的,沒想到你已經吃上了。”
文雨仍舊不說話。
他似乎終于發覺,她的沉默,有些異樣:“這裏的東西這麽好吃嗎?你吃的這麽專心。”
文雨冷冷的問:“你找我來幹什麽?”
胡泉愣了一下,仍是笑着說:“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嗎?”見她沒反應,只好自揭謎底,“情人節啊,這麽重要的日子,我怎麽能不約你呢。”
“情人節?跟我有什麽關系。”她的聲音聽不出一點起伏。
“你忘了我在追你嗎?”雖然明知她是揣着明白裝糊塗,胡泉仍然認真的提醒。
文雨終于停下手中的筷子,輕輕冷笑:“你以為,表現的體貼溫柔一點,說些甜言蜜語,一起吃吃飯看看煙火,情人節再制造點小浪漫,就算是追求了?”
“那我還應該怎麽做?”胡泉饒有興致的反問。
“獲得對方信任,”她鄭重的說,“并且忠于這份信任,而不是在對方剛剛對你有好感的時候,玩忽冷忽熱若即若離這一套。”
胡泉抓住了關鍵詞:“你對我已經有好感了?”
“已經沒了。”
胡泉似乎明白了目前的形勢,真誠的說:“真的很抱歉,前幾天确實有事,不是故意冷落你的,你要怎麽才肯原諒我。”
“談不上原諒,我根本沒怪你。”怪你不是說明在乎了嗎?
胡泉輕嘆了一下:“那就好,”既然她這麽說,他只好就這麽認為,“下班之後我來接你吧,我晚上安排了很多節目。”
結果文雨卻一盆冷水潑下來:“不好意思,我沒興趣陪你玩感情游戲。”
“感情游戲?”胡泉無奈的笑,“你怎麽會這麽看我?”笑容裏有着掩飾不住的落寞。
“你有過什麽經歷,你自己最清楚。”真的需要當面質問嗎?
胡泉真的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也聽出了她的言外之音,認真的思索了一會說:“我是有過經歷,但是我從來沒有玩弄過感情啊,每一次都是認真對待,”他保持着友善的态度,繼續據理力争,“我承認,在感情上我是個失敗者,但你不能因此剝奪我繼續追求愛情的權力,還否定我的人格。”
“誰剝奪你追求愛情的權力了?”這個帽子可扣的太大了,怎麽被他強辯半天,居然像是自己在恃強淩弱,“你大可以去追求你的愛情,只要不來幹擾我就行。”
胡泉苦笑:“沒有你怎麽行,我要遇到喜歡的女人才能追求愛情啊,現在遇到了,就是你。”
文雨不屑的笑。
胡泉更深苦笑:“你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愛情?又或者,你根本不相信自己?”
“你什麽意思?”
“不相信自己會被人喜歡,不相信自己有能力擁有愛情。”
文雨一時說不出話來,胡泉卻誤判了形勢,繼續說出心中所想:“到這個年紀的還單身的人,注定都有過失敗的感情,也許你也被感情深深傷過,到現在都不敢面對。”
文雨內心最大的痛處被戳中,怒氣驟起。
“我的過去沒必要向你交代!”說完這句,她卻猛然意識到一個很大的問題:他的過去,不是也沒必要向自己交代嗎?自己有什麽立場興師問罪?
雖然已經意識到他的無辜,但是卻不可能立刻抵消她的怒氣。羞辱,憤怒,自責,後悔,全都在這一刻迸發,可是說出去的話已經是覆水難收,尴尬的局面已經無可挽回,文雨只覺得無地自容,只好站起身來,倉皇落跑,把胡泉的呼喊,徹底的抛在身後。
“亦雯……”胡泉看着她的身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沮喪和困惑。
文雨這樣強烈的反應,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本來是興致勃勃的來找她約會,沒想到竟是這樣的結果,他真是郁悶到了極點。
始終也想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有這麽大的怒氣?只好一動不動的坐在原位,開始啓動一遍又一遍的自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