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十四、煙花易冷（下）
等她走進位于酒店19層的餐廳時，這種後悔的感覺，就更強烈了。
這是間風格時尚前衛的西餐廳，因為整個酒店就建在海邊，從窗外望出去，美麗的海灣景色一覽無餘，那裏在臨近午夜時，會有一場焰火晚會，而這間餐廳，無疑就是一個絕佳的觀賞地點，因此整間餐廳裏座無虛席，所有的人都身着盛裝，而更令她尴尬的是，好像所有人都是一對對的情侶！
剛剛落座，文雨借勢俯下身子，壓着聲音，問對面的胡泉：“不用這麽誇張吧？”
胡泉有樣學樣，也用同樣的姿勢靠近她，壓低聲音：“怎麽了？”
“看個煙花而已，用得着來這裏嗎？”
這時侍應生遞上了菜單，胡泉只笑不答，文雨也只好坐直身子。
“吃什麽？”他問。
文雨心裏有一種濃烈的感覺，自己好像又被整了，這會只覺得渾身不自在，索性收起了菜單：“你決定吧。”
“來一份情侶套餐吧。”
正舉着杯子喝水的文雨，差點又被嗆到。
文雨放下杯子，很鄭重的注視着他，她最受不了他這種暧昧不明的态度，很想義正言辭的拷問一下他的企圖，但又怕太早挑明會被他否認，到時說不定被他反咬一口，尴尬的還是自己。前思後想之下，還是決定先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看看他還會有什麽表現。
文雨一直就覺得吃西餐是一件很累人的事，今天這頓西餐，尤其累人。好在有可口的美食陸續登場，才逐漸緩解了她的負面情緒。
美食入口，連胡泉也微微點頭，露出滿意的表情。
文雨看着他淡定自若的儀态，不自禁的問：“你經常來這裏嗎？”經常約女伴來這裏共餐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會鬼使神差的問出這一句，擔心他會聽出來自己的潛臺詞，可也擔心他聽不出。
“沒有，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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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全都是白擔心一場。
“你覺得怎麽樣？喜歡的話，我下次再帶你來。”他問。
文雨愣了一下，下次？還會有下次嗎？這算是什麽性質的暗示？
“咱們霧島市雖然不大，不過好地方還是很多，下次我帶你去南離島吃海鮮。”胡泉繼續說。
“我又不是外地人，不用你給我當導游。”
“你這麽多年沒回來了，這裏的變化不小，應該好好感受一下，”胡泉端起紅酒，為文雨續斟，繼續說，“再說一個人多無聊啊，有我這個三陪才有意思。”挺胸擡頭，慷慨自薦。
他故意語出驚人，文雨卻不中計，挑眉問道：“陪吃陪玩陪逛？”
“不然你以為呢？”舉起杯子，示意跟她碰杯。
如果立刻拒絕，他一定又有話說，還不如模棱兩可的答應下來：“好，我考慮考慮。”她也禮貌性的舉起了紅酒，兩杯相碰，算是就此達成協議。
似有若無的鋼琴曲在耳邊萦繞，紅紅的燭火在柔和的燈光下跳躍着，精致的餐具上，映射着水晶吊燈，整個人都被一種浪漫溫馨的氣氛籠罩，幾杯紅酒之後，文雨已經開始熏熏欲醉。
胡泉晃着酒杯，端詳着她，眼神肆無忌憚的落在她的臉上，文雨只覺得兩頰發熱，懷疑自己真的醉了，用手撫着臉，低頭看着杯子裏的酒，問道：“這酒多少度啊？”
他沒有回答，仍是看着她，目光灼灼。這樣暧昧的眼光看的文雨渾身不舒服，她放下酒杯，移開視線，慌忙中，卻不知該看哪裏。
這時窗外忽然開始閃動，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出去。一束亮光射向天空，随即爆開，綻放成一朵巨大的花盤，當最耀眼的炫麗釋放之後，便逐漸消散。喧鬧的聲音已經被玻璃阻擋，從綻放到凋零，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中進行，短短幾秒，演繹了一生的精彩。
緊接着，更多的光束射向天空，重複着相同的命運，一時間，整個天空都被五彩缤紛的炫彩侵滿，餐廳裏不時響起驚嘆聲，每個人的臉上都映着斑斓的光影。
文雨靜靜的看着窗外，想象着自己也同這煙花一樣，能夠一飛沖天，在綴滿星辰的黑幕前，跳出最驚豔絕倫的舞姿，在衆人的唏噓贊嘆中轟然落幕，該是多麽完美的事。
她的眼神随着煙花的起落，忽明忽暗。渾然不覺另一邊的胡泉，已經漸漸把目光從窗外移到了自己身上。
他注視着她瞳孔裏閃爍的光彩，和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平靜下的贊嘆，以及若隐若現的傷感，都被他盡收眼底，渾然不覺自己的情緒，已經随着她的情緒一同起伏。
大約半個小時候，焰火彙演達到了鼎盛，所有的花盤齊齊綻放，繁華簇擁在整個天空，然後又在一瞬間戛然而止。當無數朵煙花同時綻盡，夜空又恢複了寂靜，只有殘留的灰煙，提醒着人們，這裏曾經有過的一場絢爛。
“你說，煙花要是沒有這麽短暫，還會像現在這麽有魅力嗎？”文雨突然發問。
胡泉望了一眼窗外，夜色已經一片空寂，只剩下霓虹還在遠處發亮，輕輕搖頭：“應該不會，如果不是這麽短暫，就跟遠處的霓虹沒什麽區別了。”
這時文雨才發現他剛才根本沒有注意窗外：“你要是專心一點，就不會錯過精彩瞬間了。”
“錯過煙花沒關系，”他顯得滿不在乎，“因為我已經發現了更值得關注的東西。”
她沒有接他的話，反而說：“煙花看完了，我們回去吧。”
看出她已經有了倦意，便答應。“好。”
胡泉開着車，把文雨一路平安的送到了家門口。
停下車後，文雨并沒有立即開門：“謝謝你，我今天晚上過的很開心。”她是真心誠意的想要感謝，不管他是什麽樣的人，或者有什麽樣的想法，都無可否認，自己受到了最大的善待。
“不用客氣，能跟你一起度過2010年的最後一天，我也很開心，”擡手看一下表，又說：“哦，還有2011年的第一天。”
時不我待，文雨抓住機會，故作驚訝的問：“說的這麽煽情，你不是想追我吧？”
胡泉比她更驚訝：“不是不可以吧？”
本來還忐忑不安的心，聽到他的回答以後，反而變得踏實了。這世上只有猜心最累人，既然他能開誠布公的說出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文雨深吸一口氣，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可以，追求是你的自由，”等他露出滿意的表情後，又加一句，“但是拒絕也是我的權力。”
胡泉苦笑：“你不會現在就行使你的權力吧？我可還沒發揮我的自由呢！”
“千萬別說你愛我，我一定不會相信。”文雨很真誠的說。
“現在還沒有，還只是喜歡，以後難保不會啊，”看起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然後又笑着說出自己的盤算：“不過最好還是你能先愛上我。”
文雨不禁失笑，也許他以為這樣的表白很別出心裁，卻好像用錯了對象。她好奇的問道：“你以前都是這樣追女人嗎？”
胡泉沒有回答，只是眨眨眼看着文雨，等她繼續再說下去。
這樣孜孜不倦的施展渾身魅力，再用一些看似真誠的示好，就想博取她人的芳心，自己卻保持心如止水，仍能在一場感情裏來去自如，這樣娴熟的運用理智和誠實來僞裝自己的精明和狡詐，終究還是被她一眼看破。
但是文雨并沒有說出這些，她只在心裏輕輕一嘆，故意用頗為感慨的語氣說：“怪不得你還是單身，”突然又想起什麽，追問他一句，“對了，你是單身吧？”用真誠的好奇表情掩飾着自己的壞笑。
這個時候還特意問這個問題，擺明是在質疑他的人品，但胡泉并不以為意，坦然的回答她：“跟你一樣單着。”
文雨輕輕搖頭：“我跟你不一樣，我還沒到三十，什麽都不用着急，不像你，已經快奔四了。”
“錯了！”他很嚴肅的糾正她，“是奔三點五。”
文雨無意再跟他争論，只是笑笑：“好了，年輕的老胡同志，再見，晚安。”
一連串說完之後，就開門下車走人。
晚上躺在床上，一遍遍的回想着他的話，本來還清晰的思路，到最後卻越來越亂，最後索性抛開一切，什麽都不想，才得以入睡。
這一晚，文雨夢到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空間，絢爛奪目的煙花，像大雨一樣從空中落下，雨點落在身上，濺出瑩瑩光亮，反倒覺得一陣清涼。一個男人撐着一把傘，站在面前，笑盈盈的看着她，等看到他把手中的傘遞過來時，夢就醒了。
夢醒之後，她卻再也想不起，那個男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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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假期一結束，文雨就按照約定，到公司報到。
正宏在自己的辦公室裏，已經早早等候着她。
“怎麽樣，想好做哪方面的工作了嗎？”她一坐定，正宏就開門見山的問。
“沒有。”
“其實我想了一下，決定推選你當總經理。”
“這怎麽行，”雖說她有心接手父親的事業，但要是真的一開始就接下全部擔子，以目前的能力根本不可能，“我對公司的運轉根本不清楚，又沒有什麽做生意的經驗，你把這麽重要的職位交給我，就不怕被我搞砸了？”
“可是二叔去世一個多月了，這位子也不能一直空着啊，好多事情都需要決策。”
文雨心中了然，就勢說道：“不是還有你嗎？”
“可我已經是銷售部經理了。”
“你可以一身兼嘛。”
正宏皺眉思考許久，終于下決定：“那也好，就先等你慢慢熟悉，以後再說。”
“嗯。”無論如何，正宏都是公司的主力，也算辛辛苦苦跟着父親幹了這麽多年，結果她一來就喧賓奪主當他的上司，這任誰都無法接受。
“那你到底想去哪？”正宏回到最初的問題。
“哪裏有空缺你就安排我去哪好了。”最好是什麽都不用負責，她也好有時間熟悉環境。
他默默點頭，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兄妹兩人就此事達成了共識，于是在上午的例會上，沈正宏順利當選海森集團的新一任總經理，而文雨這個新人，則擔任了行政部經理一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