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三、煙花易冷（上）
文雨晚上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給谷桐打電話。
之前對蘇瑾說的那些話，雖是一時沖動，但也是在她心中徘徊了很久的一個問題，只是被她一激，才做出了決定。
她要把這個決定告訴谷桐，不管有什麽事，他都是唯一可以商量的人，更何況，工作室那一攤子，還得完全靠他看着。
其實蘇瑾有一句話真的說對了，她已經有自己的生活，不該趟這渾水，但這灘水，是她父親的心血，是父親的意願，不管她曾經有多恨他，都沒法在他死後，對這一切熟視無睹。更何況，她心中還有一個巨大的疑團沒有解開，所以必須留下來，才有可能搞清楚一切。
至于辛苦打拼回來的事業，她想，只能暫時先放下，但也絕對只是暫時。
當她把自己面臨的局面，以及做出的決定，原原本本告訴谷桐的時候，電話那頭，沉默着。
過了半天，他終于開口：“這麽說……你現在是富婆了？”
完全沒想到谷桐關注的重點居然是這裏，文雨恨不得拿個枕頭砸他，可惜射程實在達不到，只好說：“怎麽了，你想傍我啊？”
谷桐沮喪的說：“我還以為我早傍上了呢。”
文雨忍俊不禁：“我可一點感覺都沒有，可見你都沒用心。”
谷桐收斂笑聲，很認真的問她最關鍵問題：“那工作室怎麽辦？”
文雨說出心中的計劃：“先不要接單了，等嚴顏把手裏的活幹完，就讓她再另外找工作，工資我補給她的。工作室……就先關一段時間吧。”
“不用我跟你講，這樣損失會有多大吧？”
文雨深吸一口氣，嘆道：“……不用，”想了想又說，“等過段時間，我這邊什麽都安排順了，一定回去一趟，眼下你就先幫我照看着吧。”
谷桐知道她的個性，一旦做出決定，就很難更改，所以也不再勸說什麽，只是問：“你估計這種狀況會持續多久？”
多久？她也在問自己這個問題，海森可是一個正在運轉中的大企業，如果真的接手，會不會就這樣被綁住一輩子了？越想心裏就越亂：“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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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桐聽出了她的煩躁，于是笑着說：“沒關系，你要是實在想我了，忙完這些我就去看你。”
“行了，你少貧了。”文雨言語上打壓他，嘴角卻挂着舒心的笑。
跟谷桐交代完之後，接下來就是如何執行自己的決定。以目前的情形來看，公司的事，都是正宏在負責，如果自己想要進去，也勢必要通過她才行。所以想着，找個什麽适當的機會，向他透露自己的想法，再看看他的态度。只是想到以後要經常跟正宏打交道，就覺得頭大，忍不住在心裏默默祈禱，但願日後真的不會太後悔今天這個的決定。
沒想到不用她找機會，機會就主動來了。
那天，除了還在上學的正安，大家都聚在大伯家吃晚飯。
正宏開口問她：“張律師讓我問你，什麽時候有時間，把過戶手續辦一下。”
“什麽手續？”文雨一時沒明白。
“房産、還有公司股權，都要轉到你名下。”
“哦，”原來是這個，“我一直有空，什麽時候都行，就是我不知道怎麽找他啊。”
“我帶你去吧，明天我陪你去他的律師樓。”沈正宏說。
難得正宏這麽周到，文雨趕緊乖乖答應：“好。”
說完這個，其他人又開始聊起別的話題。
“大姐，這個元旦你打算怎麽過啊？有沒有人約你啊？”坐在旁邊的亦霞，興致勃勃的問她。
但是一看到她，文雨就想起心裏那個陰影，所以實在不知道怎麽回答她，只是搖頭：“沒有。”
亦霞已經習慣了她的掃興，也不以為意，轉而問亦雪：“小雪你呢？”
“我？”亦雪笑着說：“我也什麽都沒有，就在家過呗。”
“在家多悶啊，我和向遠打算去酒吧玩通宵，我們一起去啊，到時候一起玩倒數。”也對着文雨說。
“你跟向遠哥過二人世界，我們去了不是當電燈泡嗎？”亦雪笑着說。
“誰說就我們倆啊，約了好多朋友呢，不信你問二哥，他也去。”
一向獨來獨往的正宇，居然也會湊這熱鬧，亦雪好奇的看着他。
“嗯，”正宇悶聲說，“我也去當電燈泡。”
亦雪撲哧一聲笑了，亦霞則狠狠的白了正宇一眼。
文雨一下子就覺得飽了，放下了碗筷。
“眼看就要快過年了，”銘芳突然有感而發，“雯雯，你這麽多年沒回家，今年一定要留下來過年。”
文雨終于找到了機會，開始透露自己的決定：“過完年我也不走了，我打算留在家裏。”
“真的嗎？大姐。”亦雪欣喜的問。
“嗯。”文雨鄭重的肯定。
“那你那邊的生意怎麽辦？”亦雪是知道文雨情況最多的人，所以關心的問。
好在文雨并沒有給她說的太詳細，也早料到會有人這麽問，于是就說出早已編好的理由：“那是我跟朋友合夥開的店，他一個人就應付的來。”
“這就對了，”銘芳看起來欣慰的說，“哪兒也比不上自己的家好啊。”
“那你打算在這邊做什麽呢？”亦霞好奇的問。
文雨平靜的答道：“還沒想好呢，慢慢再看吧。”
“等過完元旦，你也去公司上班吧。”一直沉默的大伯突然說話，而且一句話就說到文雨心裏去了。
文雨發現，所有的人好像突然愣住似的，停下手中的碗筷，注視着她。
銘芳這時出聲勸道：“雯雯才剛回來，還沒好好休息呢，你就讓她工作……”只是她還沒說完，下半句話就被大伯一個厭煩生氣的眼神給止了回去，徹底收聲。
印象中大伯對大媽一向寬厚包容，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嚴厲，很平常的插一句話，都會引起他的不悅。
文雨心裏奇怪，卻并沒有多想，她現在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大伯的話雖然正中下懷，可她還是決定要僞裝一下矜持，于是委婉的說：“我對公司的事不熟，不知道能不能做的來。”
“沒關系，慢慢來，”沈孟傑看着自己的兒女說，“有他們幾個幫你，你可以邊做邊學。”
文雨沒說話，只是等待着其他人的反應。
正宇完全若無其事，亦霞正低頭和亦雪叽叽咕咕熱議着什麽，也是漠不關心。
只有正宏注意着談話內容，等大伯說完，就點頭稱是，“嗯，我來安排吧。”臉上看不出喜怒。
至此，就算是敲定了這件事，沒想到這麽順利，文雨不禁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幾天，文雨幾次奔波，終于在沈正宏的幫助，和張律師的指引下，搞定了一大堆繁瑣的手續文件。
然後才有時間靜下來，在無數次的發呆中，思考着怎麽邁過這個新年。
以往是從來不會考慮這個問題的，反正對她來說，日子是都一樣的過，甚至到了節慶日，她還特意找一大堆工作來做，以免被別人興奮的情緒打擾到自己平靜的心情。
可是現在回到了這個大家庭裏，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了別樣的關注，所以不得不收斂起我行我素的性格，最重要的是，不想被他們的其樂融融，對比出自己的孤僻和落寞。
正宏夫妻倆把孩子丢給了爺爺奶奶，去過二人世界，正安跟同學約好出去玩，亦雪加入了亦霞的狂歡計劃，每個人都有了節目。文雨完全不想加入，但是為了能夠合理的拒絕他們的邀請，也不得不在陽歷除夕夜那晚，給自己找一個合适的去處。
可是直到那天來臨，她也沒有更好的主意，唯一的熱衷還是蒙頭睡覺，仔細想想，能夠在睡夢中跨年，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正睡時，一個電話來了。
“喂？”文雨接起以後，懶散的應着。
“你好啊表妹。”又是胡泉熱情洋溢的聲音。
這回文雨不答應了，一個翻身坐起：“喂，大姐，”先是一個報複性的稱呼，然後義正言辭的說，“你有當哥的習慣，我可沒有當妹的愛好，你的正牌表妹是亦雪，別老這麽叫我好不好。”
“那我叫你什麽啊？”
“我又不是沒有名字。”哥哥妹妹的之類的稱呼，是文雨最不喜歡的。
“唉，我這不是想跟你拉近關系嘛。”
這個男人，誠實起來就顯得可愛些了。文雨笑了，但仍是嚴肅的說：“給我打電話有什麽事嗎？”
“晚上海邊有煙火看，想問你去不去？”
“為什麽找我？”她認為很有必要調查清楚他的企圖。
“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
看來他沒聽懂關鍵問題，只好再問：“我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你的首選。”
“呃……”沒想到是這個問題，而且好像怎麽答都不太安全，胡泉一時語塞。
看來答案是否定的了，這下文雨就放心了，至少他的企圖完全在可控制範圍之內。
誰讓她苦于沒有去處呢，這簡直就是正瞌睡的時候，別人遞上了枕頭，再好不過的事了，哪有不答應的道理，不過表面上，卻是一副勉為其難善意助人的樣子：“那我吧，我就陪你去吧，在什麽地方。”
“晚上我來接你，七點。”沒想她會答應的這麽爽快，胡泉有些喜出望外。
“好，那我先挂了，拜拜。”文雨怕說多了暴露自己的真實情緒，于是匆匆挂上了電話，連胡泉最後一句：“記得穿漂亮點。”也沒太聽清楚。
穿了一身最休閑不過的裝扮赴約，以至于見到胡泉時，完全沒料到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你就穿這個？”他一臉的不知所措。
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的着裝發表微詞，簡直是挑戰她的專業：“有什麽問題嗎？”文雨問他，然後一副“敢說不好看我就要你好看”的表情，胡泉見勢不妙，急忙微笑着表示完全沒問題。
但是等到了目的地以後，文雨就後悔了。雖然自己這身裝扮已經優雅得體，但是和面前這座豪華高檔的酒店相比，未免也太休閑了。反觀胡泉，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一改往日的休閑灑脫，自己居然沒有留意，不禁暗暗懊悔，實在失策啊失策！
她這一番心裏活動和內心掙紮，都被胡泉看在眼裏，明明已經想笑到不行，表面還得保持一副嚴肅認真的樣子，萬一被她發現，再落下幸災樂禍的罪名，那可就大為不妙了。
來都已經來了，打道回府是不可能的了，文雨只好硬着頭皮，跟在胡泉身後，一起進了酒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