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新遭冷落适面君
她一怔,不由脫口道:“可沒這樣的規矩。”
又聽德全道:“這是王爺吩咐的。”
她咬一咬牙,便扯了蓋頭,伸手掀了轎簾,一旁曉菊早過來扶。她略一站定,道:“如此那就勞煩管家引路了。”
德全打了個千兒道:“奴才不敢,王妃請。”
正待要舉步,就聽見身後有尖細的聲音唱到:“皇上駕到——”轉身正瞧見一身明黃進了大門來,依了衆人跪下,卻被皇帝一把托住道:“弟媳不必多禮,往後同朕就是一家人了,這些虛禮便可都免了。”她只好福了一福道:“謝皇上。”
皇帝見她不亢不卑垂手而立,眉目間并不出奇的美豔,卻極為溫和,隐隐珠玉光華,她神色淡然,大紅的喜袍襯得一張素顏越發瑩白如玉,讓人不禁注目。
被人瞧得久了,不免有些不自在,皇帝見她的臉慢慢紅透了,這才回過神來,四下裏的奴才都還跪着,他輕輕咳嗽一聲,只作若無其事道:“都起來吧。”衆人這才謝恩起來。皇帝卻問:“你們王爺呢?這般心急娶了王妃,此番又拿着款不肯出來了?”只見衆人神情閃爍,不由微微皺眉:“有什麽便直說罷了,如此閃躲難不成便能保住腦袋了?”
此言一出滿院子奴才又是跪了一地,德全磕了個頭道:“回皇上的話,王爺他……此刻并不在府中……”皇帝不由喝到:“那還不趕緊給找回來!”
衆人領命欲去,只聽一聲輕喝:“慢着!”轉臉向皇帝道:“皇上,明顏有話說,”見皇帝微點了點頭,方道:“皇上,王爺早已安排好明顏進府後的一切事宜,足以證明王爺還是顧及了明顏的,此番他不在府中,必定是有他事纏身,懇請皇上切莫為了明顏去找尋,明顏覺得此事待王爺回府後自有計較。”
皇帝一怔,心中卻如有明燈,又聽她道:“皇上國事繁忙,不可為此小事耽擱過久,明顏懇請皇上速速回宮……”不由微微一笑:“那朕便回去吧,改日再來為弟媳教訓他了。”
卻見她嘴角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低聲道:“皇上此番前來,想是已經知道明顏嫁過來的原因了,教訓是不必了,只盼日後不至作了炮灰罷了。”
兩人本就距得極近,她的聲音又極低,近乎耳語,只教皇帝勉強聽見。皇帝又是一怔,慢慢收斂了笑意,只看着她慢慢道:“朕可以保證,朕必不會如此。”
她聞言不禁擡頭,見皇帝目光溫和,只一笑,低頭福道:“如此明顏先謝過皇上了。”皇帝深吸一口氣,又瞧了她一眼,方轉身道:“起駕回宮。”
眼瞧着皇帝的禦駕已然遠至不見,迤逦的錦衣衛隊也只能瞧見幾點黃色,沈明顏這才轉身道:“德全,引路吧,另外派人将我轎中的箱籠也送過來。”
七拐八拐地走了好一會兒,她只是恍惚着,大戶人家慣常的園景,亭臺樓榭,奇花稀木,看在眼裏也并未有什麽不尋常,只是那些布局有些陌生罷了。然而那個家,也不見得有多麽熟悉吧,這樣想着,不由微微苦笑起來。
又走了一段,方聽見德全道:“王妃,王爺吩咐您以後就住這個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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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顏擡頭一瞧,分明是“淩霜園”,只覺得三個字寫得滿是秋葉零落之意,當下也并未多想,只微笑道:“有勞管家了,明顏初到,種種規矩都不甚清楚,日後只盼管家多多擔待了。”
德全忙道:“奴才不敢,王妃有事盡管吩咐,奴才定當盡心盡力。”又指着身後的兩個小丫鬟道:“這兩個丫鬟還請王妃不要嫌棄,另外院子裏小廚房等各處的下人都要王妃費心了。王妃一路勞頓,不如先休息了,再慢慢熟悉吧。”見她點了頭,德全這才告退。
平常的園子,只是院裏栽滿了菊花,眼下正是秋高氣爽的時節,那滿園的菊花越發枝繁葉茂,紛紛抽出花苞來,有幾株性急的,早已綻開了大半朵。明顏見了喜愛,不禁俯下身去。
恍惚想起是前幾日,還有個人帶着早開的菊花來見自己,見自己喜愛,還說過:“明顏,你就如這菊,看上去淡淡的,卻讓人忍不住驚豔,忍不住喜歡,忍不住憐惜,開放在蕭瑟之時,仍能如此淡定、從容……”人淡如菊,人淡如菊,執夕呵,可知你一語成谶呵,這菊,注定孤芳自賞,注定孤獨終老……
方進了屋,德全已派人将箱籠送至,明顏只覺身上沉重不已,見好幾個丫鬟候着,只道:“都下去吧,曉菊替我準備些熱水,我要沐浴。”
衆人應聲退下,她轉身行至妝臺,慢慢卸了頭上的首飾,一樣一樣地放下來,鏡子裏的人兒終于慢慢熟悉起來,她又怔了一會兒,轉身剛好瞧見曉菊拿了裝着花瓣的籃子,急忙擡手道:“慢着,花就不必了,好了,你先下去吧。”
到底,還是比不了扇兒的,閉上眼,慢慢向水中滑去,扇兒現在應該很好吧,這麽多年來,終是做對一件事了,嘴角不由慢慢上揚,終于沒讓她和自己一樣,被困在這深深庭院不得翻身了。
沐浴完只穿了一件月白江綢夾衣收拾屋子,自己帶過來的東西,大部分是書,疊好放在案頭,幾件衣裳也收拾好,不覺天色慢慢暗了下來,曉菊已是傳了晚膳,擺着滿滿的一小桌,甚是精致,她倒不是很有胃口,只每樣用了些,方命撤下去,也不叫傳點心,只叫了茶,由叫曉菊剪了燭,便在案邊取了書來看。
天色已是黑透,屋裏靜極了,只偶爾聽見燭芯爆出的“哔剝”聲。明顏偶然擡頭,見曉菊還在一旁候着,微微一笑道:“曉菊,你下去休息吧,我恐怕還要看一會兒,你就不必在這候着了。”
“可是小姐,這不妥吧,萬一你要個什麽……”
“不礙的,我不要什麽了,再看一會累了就歇下了,你下去吧。還有,以後若只我們倆,你叫我小姐也是可以,但人前,還是叫主子或者王妃吧,免得教別人聽見又要無端生出什麽事來。”
“曉菊記住了,那曉菊先退下了。”
她只笑着微微一點頭,見曉菊已退出去阖了門扇,方又低頭看書,外頭卻突然熱鬧起來似的,喧鬧着的人聲由遠至近,有女子清脆的笑聲,嬌聲道:“王爺,我們走錯院子了。”
另有男聲道:“沒……沒錯,就是這裏。”鼻音濃重,咬字含糊,怕是已有九分醉意了。
聽着聲音分明是朝自己這裏來的,明顏只把書放下,過去開了門,便看見曉菊正要推門,見到她只結巴道:“王妃--”方未說完便被人一把推開道:“站一邊去,沒眼力的丫頭,不要絆着王爺。”那女子說完又嬌聲對攬着自己的男子道:“王爺,妾身扶您,小心門檻呀王爺……”
明顏見狀回身從案上取了書,又扶起曉菊道:“出去吧,把門關好。”見廊下候着的正是日裏德全派的丫鬟,只問:“園裏可有客房?”都答有,便随手點了一個丫鬟道:“你領我去,其他人都下去休息吧。”
晚上卻睡得極不安穩,夢裏娘親含笑着喚自己:“顏兒,顏兒,這是你哥哥……”緊接着看到哥哥的笑顏,正要伸出手去,卻陷入黑暗,轉身只見執夕面容悲戚,問道:“明顏,為什麽……”她突然驚醒,只覺背上一層冷汗。
天色已有些蒙蒙亮,天光自窗格透過來,她不禁伸出手去,仿佛夢中的笑顏都還在眼前,然而,什麽都沒有觸到,只有微涼的空氣,帶走她指尖的熱度。
她慢慢放下手來,只怔怔地望着帳頂,喜氣的大紅絲帶結成的穗子,自帳頂垂下來,一絲一縷的,金色的絲線,綴着小小的玉珠子,在晦暗的光線裏閃出一點點冷光。
想起昨晚的事情,終是微微嘆口氣,果然被自己說中了,嫁過來只是換個發怔的地頭而已,還是一個人,且更加孤單了,這漫長而孤寂的人生,何時才是個盡頭啊。
迷迷糊糊挨到天亮,只略略梳洗,見曉菊傳了早膳過來,便問:“王爺可有起身?”
“回主子話,還不曾。”
明顏看看銅漏,已近巳時,方覺市井傳言不無可信:這王爺日上三竿也不定起身。不由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今日本是回娘家的日子,這番光景只怕是指望不了那個王爺了。而那個家,不回也罷了,反正也不曾有過什麽留戀的東西,倒是可以借此機會,去見另外一些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