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探望舊人起風波
明顏看看銅漏,已近巳時,方覺市井傳言不無可信:這王爺日上三竿也不定起身。不由嘴角勾起一絲笑意。今日本是回娘家的日子,這番光景只怕是指望不了那個王爺了。而那個家,不回也罷了,反正也不曾有過什麽留戀的東西,倒是可以借此機會,去見另外一些人呢。
便吩咐準備些糕點,又讓曉菊梳了個簡單的發髻,也不戴珠花,只道:“就這樣吧。”
曉菊道:“主子,這樣未免太素淨了些,好歹也插個簪子。”
明顏略想了一想,取了一只白玉簪子插在發間,朝她微微一笑:“這般可好?我素來不喜這個的。”
曉菊見那簪子亮白如雪,半隐半露在發間,襯得她一頭青絲越發烏黑光亮,便道:“主子這般已是美如仙子了,若是好好打扮起來,不知道要有多麽好看呢。”
明顏聽得她這話的恭維,也不說什麽,只微微一笑,道:“走吧。”
曉菊正要去提那食盒,明顏卻一擡手道:“不必,你且在院子裏待着,待王爺醒了好好伺候着。”回身點了一個丫鬟道:“你來。”
那丫鬟應聲提了食盒,明顏又問她叫什麽,答是“青瑤”。明顏頓了頓,道:“我不識路,你在前引路吧。”青瑤便上前引路。一路上明顏留心記着,端是走了好一會才瞧見大門,方出了府。
明顏一路又買了些胭脂水粉和衣料,在一家茶館前停了腳步。進了雅間歇了會,見青瑤還把東西提着,只微笑道:“東西就撂下吧,坐下來喝茶。”
青瑤一臉惶恐道:“奴婢不敢。”
明顏只道:“不礙的,我剛想起還有東西沒買,你且在這候着,我去去就來。”
“主子,還是奴婢去吧……”
“不必,你在此候着,我約的人一會就到,你且幫我先招待着,等我回來。”見青瑤應了聲才轉身出了雅間,卻不出茶館,只徑直上了二樓,走到最邊上一間,推了門進去,也不坐,只開了窗,從袖中取了短蕭來。
簫聲本就沉啞,低旋回轉,如泣如訴,哀怨纏綿,隐約而發卻逐漸轉強,直欲噴薄上九天。一時間,臨街的行人紛紛駐足,尋找着簫聲的來源,只見窗邊佳人一抹雪白的側影,若隐若現,如仙子下凡,極落落動人。
衆人正陶醉間,簫聲卻戛然而止,再細看窗邊哪還有人。
雅間裏,明顏微微一笑,對推門而入的人喚道:“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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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卻蹙眉道:“顏兒,你氣色怎麽這麽差,昨晚沒睡好麽?”話音未落卻突然揶揄一笑:“我都忘了,顏兒已嫁作人婦,昨晚可是洞房花燭夜,休息不好乃是正常。”
“你休息不好才是正常,我就不是了--他并不曾碰我。”
“不是吧,見着我這麽如花似玉的妹妹都能坐懷不亂,他是不是有問題啊?”
“哥哥,莫要渾說了,對我來說這樣未嘗不好。”頓了頓才道:“執夕……可知道這事了?”
“又是雲執夕,你要見我就沒有其他事可說麽?他并不是什麽好人。”
“哥哥--”
“好了好了,”他不由無奈搖頭:“他知道了,這是端王請皇上賜的婚,聖旨是下給沈老賊的。”
“那……”手還是不禁顫抖起來,竭力鎮定着,嘴唇上的那抹血色仍是消失殆盡。
“他應該知道你為什麽答應,沈老賊最近在朝堂上對他放松了很多,那個沒出息的……”他看着她的眼睛,半晌又道:“只是顏兒,你又何苦這樣對自己,娘親若知道了……”
“她若知道了如何?哥哥,她既然放棄我了,又會怎樣了,即使是血肉親情,她仍是把話說到那份上,那……我還能做什麽呢?”她慢慢說着,心卻因着他的話放松下來,畢竟執夕是明白自己的,這就夠了。只道:“就這樣吧,我回去了。”
剛走至門邊又道:“對了,你腳程快,去幫我叫扇兒來一趟,還有以後你盡可去見我,我估摸我那院子又不會常去人的。”
見着他出了茶館,明顏又在樓上候了一會兒,瞧見畫扇進了門才下樓,又一同進了雅間。明顏支了青瑤出去,方才對畫扇吐舌道:“扇兒,我對你可好?剛出來就見你了。”
畫扇第一次見到她如此調皮的模樣,不禁呆住,一會又壞笑道:“可是王爺待你很好?”
明顏只道:“又渾說,我是見着你才高興的。”又問:“我給你找的人家可好?”
畫扇聽她這麽一問不禁臉紅了,又說了會,見日頭已經正午方才停歇。畫扇只拉了她的手不肯放,明顏只笑道:“好了扇兒,有空必然出來瞧你,方才買了些東西,你拿去用吧。”
畫扇道:“上次你也給了我許多,我不能總拿你的。”
明顏只往她手中塞:“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你莫要不收,不然我以後再不理你。”
畫扇這才收下,只千恩萬謝都教明顏堵了回去,又磨了許久方才一步三回頭地走遠。
方能瞧見“淩霜園”三個字,就見一個小丫鬟探頭探腦,青瑤道:“主子,那是青筝。”那青筝瞧見明顏立時飛奔過來,急聲道:“主子,不好了。”
明顏本因執夕的事心情明朗,此時卻打了個突,只道:“不要急,你慢慢說,怎麽回事?”
青筝道:“回主子話,早上王爺起身,見主子不在,以為你回相府了,臉色就不怎麽好,聽泓遠說王爺去相府了,發現你沒回去,剛回來就罰了曉菊姐姐在廊下跪着吶……”
“泓遠是誰?”
“回主子,是王爺的貼身護衛。”
明顏略一凝神道:“王爺現在何處?”
“就在,就在園子裏呢……”
明顏進了園子,果然看見曉菊在廊下跪着,走上前去扶了她,只輕聲道:“曉菊,我累你受委屈了。”
那曉菊卻不肯起來,只望着她身後。明顏回頭一瞧,一雙黑眸正瞧着她,她方與他一對視,随即低下頭去,萬福道:“妾身見過王爺。”
“免禮。”許久,他才慢慢道:“是本王讓他跪着的。”
“不知曉菊所犯何事。”
“都不知道主子去了哪裏,這樣的奴才要了何用。”語氣淡淡的。冷眼瞧着她不亢不卑垂手而立,袅袅婷婷的一身藕白衣裳,眉目平和,素顏瑩白如玉,頭上一應珠翠俱無,只一根白玉簪子,襯得烏發溫潤光亮。
“回王爺話,曉菊是妾身特地吩咐留下伺候王爺的,曉菊向來伶俐,留下她伺候王爺,妾身也會比較放心一些。”
“那你為何不留下來伺候本王呢?”那樣平靜的神色,像一潭水,不知為何就很想掀起一些波瀾來。
聽得這話明顏不由皺了皺眉頭,只一瞬便恢複常态,道:“此事錯都在妾身,既已弄清與曉菊無關,王爺可否先讓曉菊起來?”
雖是一瞬也未逃過他的眼,他并未回答她的話,只說:“你并未回相府。”
“是。”
“按規矩你今天是該回去的。”
“未按規矩來,何必按規矩回。”明顏垂眼答話,目光所觸只他寶藍團福夾衣長袍的前襟,腰間的佩玉,細密的黑絲絡子綴着小小的金珠,直晃人眼。
他許久未說話,只瞧着她,仿佛要用目光看透她,本來對洛丞相硬塞給自己的女人是不甚在意的,後來卻聽說這個大小姐居然是相府最不受待見的一位,不禁對沈丞相的心機有了更深的認識:若自己得勢,他定然拉着這份關系,再不受待見,也是他女兒,若不得勢,這個女兒放棄了也不可惜。然而眼下這樣的狀況……嘴角不由泛起幾絲玩味的笑意來。
見他許久不做聲,明顏也不說話,站的久了,微微有些眩暈。正想擡頭,只聽他道:“起來吧。”
說完便往屋裏去,明顏見狀,只吩咐曉菊下去休息,又叫青瑤看茶,方跟了進去。
“你今天去哪了?”終于還是問出口了。目光掃過案上的書,《職方外紀》?這個她都有興趣?
“回王爺話,以前一個丫鬟,跟了妾身許多年,如今嫁人了,想起以後很少出府,便趁此機會去看一看。”
“很少出府?”他只捧着茶,卻不喝。
“妾身向來懶惰,不喜外出。”
“呵,難怪都不曾聽說過,沈丞相有個大女兒。”他嘴角滿是不屑,眼睛卻一直看着她的反應,然而居然沒有任何反應,眼裏一絲波動都沒有,她只輕聲答道:“是。”
“沈相對你可好?”
她突然微微一笑:“一般。”
直笑得他莫名其妙:“為何發笑?”
“王爺,不如我們都直白些如何?想必王爺自然知道沈相為何嫁我過來,或者說王爺為何娶我--有何問題王爺盡管問了便可,不必拐彎抹角。”
他一時沒料到她會如此,只怔了一怔,方作若無其事移開目光:“本王可不曾要娶你,是你爹硬塞與本王的。”
雖然奇怪她并未稱呼沈丞相為爹,然而被她道破的尴尬,也不便再提,只撿了旁的話來說。
她仍是微笑:“如此甚好,王爺便可只當我來貴府借住,多多叨擾,還請王爺海涵。”
他卻只瞧着她發怔,本來昨日不去迎親以及入夜帶了侍妾過來,皆欲給她個下馬威,只萬萬不曾想,她并不在意,此刻更是有如此之說,心頭不由煩躁:“借住麽?你是本王明媒正娶的王妃呢!”
到底是底氣不足,她只笑吟吟地看着他道:“王爺不必因為我而受到沈相的牽制,豈不更好?”
見他不語,又道:“王爺可曾用了午膳?不如一起吧。”
“伶牙俐齒,沈相不好好利用真是可惜了。”他回過神來,故作不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