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誤傳
魏纖珞離開後,黃婵賊兮兮的從耳房走進來,魏黎春斜了她一眼,笑斥道:“說是去替本宮善後,卻躲在這裏聽壁角。”
“有功夫聽壁角,自然是事情都辦妥了。”黃婵從袖子裏掏了封信出來,遞給魏黎春,說道:“不過倒不是奴婢的功勞,方才二爺派人來傳信,說是天香院的事情已料理完畢,絕對不會走漏任何風聲,請娘娘無須擔憂。”
魏黎春拆了信皮,抽出裏邊的信箋,展開快速的浏覽着,黃婵在旁得意洋洋的說道:“咱府裏,到底是二爺最懂娘娘。”
“那是自然。”魏黎春将信箋遞給黃婵,黃婵接過來一看,頓時驚訝的瞪大眼:“二爺委實過分了些,到底是二姑娘的親爹,聽聞能将愛妾遷入祖墳,并扶為正妻,立刻毫不猶豫的将女兒賣了,真真是……”
“無恥?”魏黎春挑眉,戳了黃婵的腦門一指頭:“纖珞是二哥的掌上明珠,自小眼珠子般護着,若不是妥當的人選,他豈會這般輕易松口?否則便是本宮這個親妹妹,鬧僵起來,他也不會留任何情面的。”
“那倒是,二爺素來便是個重情重性的。”黃婵點頭表示贊同,将信箋折好塞入信皮,放進抽屜裏,皺眉思索了片刻,又道:“二爺既這般爽利,想必已派人查過林靜清,得了個這樣出色的女婿,又能了結多年郁結心頭的一樁夙願,二爺嘴上雖不說,心裏必定是感激的。只是,小姑娘家到底眼皮子淺,娘娘也該多繞些彎子,如此直白的攤開來,二姑娘未必能想通,萬一嫉恨上娘娘,那就得不償失了。”
魏黎春“噗嗤”一聲笑出來,掩嘴道:“喲,向來心直口快的黃婵姑姑,也能一本正經的說起大道理來,乍一聽,還以為是朱槿附身了呢。”
黃婵一跺腳,嗔怒道:“娘娘,奴婢說着正事呢,您且正經些。”
魏黎春笑的更歡暢了,脫力的趴伏到案桌上,眼角都滲出了淚花來:“哎呦,本宮的肚子……”
黃婵坐到一旁的太師椅上,鼓着腮幫子不再吭聲,魏黎春笑了半晌,總算停歇下來,她用帕子拭了下眼角,收斂了神色,認真道:“家裏幾個庶出侄女的情形,本宮早已派人打聽清楚,思來想去,也的确只有纖珞最合适。只是她的身份到底低了些,為與林家長子嫡孫相配,必定要将她變為嫡女,而變為嫡女就要将她已故的母親扶為正妻,是以即便她不去青樓鬧騰,即便沒有與她那場交易,一切也會是現在的模樣。”
“那您何必多此一舉,惹得二姑娘與您生了嫌隙。”黃婵驚訝的瞪大眼。
“自然有本宮的用意。”魏黎春抿唇輕笑,見黃婵眨巴着眼睛,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樣,便又解釋道:“本宮就是想告訴她,她跟她母親的命運都掌握在本宮手裏,本宮能将她們捧上天,也能将她們扔回地上,有了這場交易的牽絆,她在林家才會安分守己,不敢鬧出鬧蛾子來,魏林兩家的聯姻也才真正有意義。”
黃婵倒也不傻,聽完之後,嘿嘿一笑,狡黠道:“娘娘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把自個說的跟個惡毒後娘一般,其實不過是與二爺兄妹情深,給他的寶貝女兒說了門好親事,只是小姑娘不太領情,這才搬出一堆條條框框來吓唬她。”
“這麽說,倒也不錯。”魏黎春摸摸下巴,搖頭輕嘆道:“本宮拉這個郎配,半是為着私心,半是為着朝堂,究竟哪邊更多一些,倒也說不清了。”
傍晚時分,雨依舊未停,用過晚膳後,魏黎春坐到窗前搖椅上,在叮咚不斷的雨聲中,閉目養神。
攝政監國後,朝政頗為繁忙,又要兼顧後宮瑣事,魏黎春忙的幾乎腳不沾地,琴棋書畫等消遣之物,早已束之高閣,便是騰的出些許工夫,也沒有那份閑情逸致,是以日子過的極其枯燥,那些拈酸吃醋争寵奪利風起湧雲的往事,恍如隔了幾萬年,模糊的仿佛從未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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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深沉一次,尚未從回憶裏抽身,殿門便被呼啦一聲推開,一個靈巧的身影腳步飛快的進了寝殿,轉過屏風,來到自己面前,大呼小叫道:“娘娘,不得了了,壽王昏死過去了,壽王府管家急匆匆的進宮來請太醫,只怕是不好了,去禀報太後的人話未說完,她便暈厥過去了……”
魏黎春睜眼,一下從搖椅上站起來,邊往外走邊吩咐道:“備辇駕,去慈寧宮。”
落葉滿地,天色昏暗,道路濕滑,用了比往常多一半的功夫才趕到慈寧宮。這種消息在後宮裏自是傳的飛快,近些的嫔妃早已到達,撐着各色油紙傘,站在垂花門下,探頭探腦的張望着。
黃婵先下了辇駕,将傘撐開,轉身将魏黎春攙扶下來,衆位妃嫔紛紛上前行禮,魏黎春忙吩咐她們起身,問道:“諸位姐妹們怎地不進去?”
人群裏一位老嬷嬷開口道:“太後已經蘇醒,并無大礙,便讓衆位娘娘們回宮歇着,衆位娘娘卻是不放心,又不好在裏邊攪了太後的安靜,便站在此處等消息,老奴勸了半晌,都勸不動,還得皇貴妃娘娘您出馬才行。”
魏黎春擡了擡眼,瞧清說話的是太後身邊的鄭嬷嬷,心裏便有了數,太後地位雖尊貴,但到底不問後宮之事多年,這幫人來探病,探完了卻不肯走,無非是想在自己面前露個臉,否則這病可就白探了。
“諸位姐妹對太後一片孝心,着實令人感動,本宮豈有不成全的道理?”魏黎春擡腳跨過慈寧宮大門的門檻,邊往裏走邊說道:“本宮先進去瞧瞧,諸位姐妹且在此等候。”
寝殿內室裏,太後程氏擁被坐在羅漢床上,甄嬷嬷端着一碗湯藥,在旁勸道:“娘娘,您先把藥喝了吧。”
程氏擺了擺手:“端走罷,哀家還喝這勞什子藥做甚,索性與我那苦命的株兒一起去了,也免得他黃泉路上一個人孤單。”
甄嬷嬷紅了眼眶,哽咽着繼續勸道:“壽王吉人天相,定會有驚無險,娘娘您可得保重自個,免得回頭壽王病好了,倒反過來要到您這裏侍疾。”
程氏氣若游絲的說道:“哀家也不知上輩子造了什麽孽,老大為了個女子連我這個當母後的都不要了,老二被發配到不毛之地,這輩子也不知能不能再見上一面,老四是個扶不起的阿鬥,兄弟幾個裏,就老三最省心,也最孝順,可現在他就快沒了,哀家活着還有什麽意義,倒不如一早追随先皇去了。”
從外廂退了出來,靜待了片刻,魏黎春這才擡了擡手,身後跟着的太監會意,立刻張開喉嚨高喊一聲:“皇貴妃娘娘駕到!”
福身行了個禮,她一臉關切的詢問道:“聽聞太後鳳體有恙,臣媳連忙趕了過來,不知母後現下如何,可有哪裏不适?太醫是如何說的?”
甄嬷嬷回道:“太醫說是急火攻心,給開了副方子。”說完低頭瞅着手中的托盤,面上十分為難。
魏黎春從她手中将藥碗端走,坐到塌邊,輕聲細語的說道:“曉得您擔憂壽王,臣媳也擔憂的緊,只是兩邊都病着,臣媳分/身乏術,況且您是長輩,自然要先侍候您服藥,才能騰出空來往壽王府走一趟。只是眼看宵禁在即,也不知趕不趕得及。”
程氏恨不得親自出宮去壽王府瞧上一瞧,可一來不合規矩,二來自己身子不争氣,竟在這個時候倒下,聽得魏黎春要去,仿佛一下找到了主心骨,不像之前那般沒着沒落的,她佯作淡定的睜開眼,不鹹不淡的說道:“便是過了宵禁的時辰,九門提督府還敢捉拿皇貴妃娘娘不成?”
她舀了一匙藥,仔細的吹涼後,遞到程氏嘴邊,笑道:“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臣媳可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所以,母後您還是趕緊吃藥吧。”
程氏将藥碗接過來,說道:“哀家自己來便是,你且去罷。”
魏黎春也沒堅持,簡單行了個禮便退了出來,門外的莺莺燕燕們不免将她圍住一頓詢問,好似自己從未來過一般,魏黎春好性子的解釋了一番,衆人見目的達到也就散去了,黃婵湊上來,說道:“娘娘,車馬已經備好。”
馬車并未走距慈寧宮最近的東直門,而是繞道摘星樓,将陌塵接上,從西直門出的城。
車內陌塵一臉不情願的抱怨道:“壽王病重,自有太醫看診開方,微臣一個只會祈福祭天的道人,能派的上什麽用場?凄風冷雨的,娘娘還是放臣回去吧。”
魏黎春斜靠在軟墊上,手裏捧着碗熱茶,有一口沒一口的抿着,聞言哼笑道:“國師大人連女子疑難雜症都通曉,區區風寒,想必不在話下,何必如此自謙?”
陌塵拱手,告饒道:“房中術乃道家不傳之秘法,是以千金一科上,臣遠勝其他太醫,但術業有專攻,其他方面臣可就無能為力了,還請娘娘另請高明,莫要延誤病情。”
依照前世的路線,壽王此番大病,并無性命之憂,但與自己有關的一切,已經被人為更改的面目全非,是否會波及周圍人的命線,她無法确定,內心其實頗為忐忑,叫上盟友,有用無用倒是其次,關鍵能為自己壯膽。
她淡定的說道:“壽王病重,自有太醫看診開方,與國師何幹?”
“那娘娘為何要拐帶上臣?”陌塵愕然。
魏黎春半眯着眼,笑的很是無賴:“秋雨夜寒,難免孤單落寞,有個賞心悅目的美人兒在眼前,自是再好不過。”
向來淡定自若的國師大人,險些被氣歪了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