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攝影棚裏人們忙忙碌碌,張齊彥極具特色的煙嗓透過喇叭摧殘着每一個人的耳朵。
“小黃,一會兒再開始的時候往左邊站一點,哎,對對對,再來點兒,哎,行了行了!”
“小胡,情緒不錯,繼續保持。”
小胡是胡俨,這劇的男三,演黃玲那個角色的弟弟。
“1,2,3,action!”
洛曉依進來之後找了個角落掃視全場,沒看見程煜的影子。
有個眼尖的場記瞧見了她,忙過來把她引到了休息的地方。
“洛姐,坐,有什麽需要的知會一聲。”
洛曉依點點頭,尋思着自己剛進來就走有點突兀,幹脆就坐在了一邊看他們演戲。
這場戲實在是沒什麽好觀摩的。
胡俨的業務能力不錯,這在圈裏幾乎是共識,可這場戲裏他最大的作用就是站樁,一動不動,一句臺詞都沒有。
所有的表演點都在黃玲身上。
這是一場哭戲,黃玲飾演的女二邊哭邊大聲質問胡俨飾演的男三。
可是黃玲她就不會演哭戲。
還沒見着眼淚,眼睛嘴巴鼻子就堆在了一起,眉頭緊皺出了川字紋,眼睛擠成了一條縫兒,嘴巴抿出了兩倍大的效果,連鼻翼都被帶着拉寬了。再一開口,好家夥,嘴都歪了,五官亂飛。
張齊彥抹了把臉,不想看也不想管。要說讓他自己選人,他是絕看不上黃玲的,抛去形象不說,業務能力也完全過不了關,要不是制片人楊繼光一個勁兒的往他眼前推,打死他他都不想用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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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前面已經因為拍攝時間和條件的關系沒有用楊繼光推薦的蔣沁穎,後面要是再換掉黃玲,未免有點太不給人面子了。再說黃玲那邊兒一向配合,拿了合同什麽條件也沒提還表示凡事以劇組優先,就算他想換人也師出無名。
出于這些考慮,他這才倆眼一閉,用就用。
剛開拍的時候他也指導過黃玲,只是有人是璞玉,一點就透,有人是木頭,戳折了手指他也點不透,很不巧,黃玲就是後者。漸漸的他也就不管了,一部戲,有亮點就有不足,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為了賺點錢把自己氣病了不值得。
洛曉依瞧了一眼就撇過了頭,在劇組這些天她也漸漸意識到張齊彥并不想教黃玲表演,就像現在,一場哭戲演得五官都挪了位,張齊彥照樣讓過了,要是自己和程煜演成這樣,估計得讓他踹出二裏地去。
後面閑下來的幾個群演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拍着戲的那邊,只圍在一起叽叽喳喳。
“真的,真的,接到電話就跑走了。”
“我猜啊,是女朋友來探班了!啧啧啧,年輕人的愛意真是想擋也擋不住!”
“瞎說,我怎麽沒聽說他有什麽女朋友?”
“有能讓你知道,你是誰啊?”
“就是就是!”
“哎哎哎,說的是誰啊,我來的晚沒聽到。”
“還能有誰啊,程煜啊,就演男一的那個小狼狗,都說他女朋友來探班了呢。”
洛曉依聽到女朋友三個字心裏一涼,倚在椅子上身子向後,想多聽點兒,沒料到張齊彥那邊兒喊了一聲,把這幾個群演都叫走拍戲去了。
她覺得心裏有點酸,眼眶也有點酸。
原來他有女朋友。這個信息澆滅了她心底剛剛萌芽的一絲情感,她有點難過,這樣一來他們兩個是絕無可能的,他的溫柔、熱情、羞澀,不參雜一點男女之間的感情,只是年輕人不設防的自然流露罷了;她又有點慶幸,幸虧發現得早。
她甩甩頭,猛地站起身,“阿缪,回酒店了。”
阿缪沒多想,只高興終于可以回去休息了,一溜小跑就過來啊,朗聲應到,“好嘞,曉依姐。”
洛曉依剛走出去沒幾步,衣角就被一只小手拉住了。
“依依姐姐!”
洛曉依一低頭,原來是他們劇組的小演員嬌嬌,全名任夢嬌。
嬌嬌在劇裏演她的小侄女笑笑,戲份不少,是個很惹人喜愛的小女孩,圓圓的蘋果臉蛋上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睫毛長的像小扇子一樣,往哪兒一站,就像一顆甜甜的蘋果糖。
可‘蘋果糖’現在好像不開心,眼睛紅紅的,小嘴兒撅得能挂個煤油燈。
洛曉依把她拉到一邊,摸摸她的臉蛋,“怎麽了,不開心?”她口袋裏還裝着一小包餅幹,此時正好掏出來哄孩子。
嬌嬌卻沒拿,奶聲奶氣道:“我不開心,我不吃。”
洛曉依看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又摸了摸他的頭,“誰惹我們嬌嬌不開心了?”
嬌嬌仰着小臉,大眼忽閃忽閃的,“嗚嗚嗚嗚嗚嗚,我失戀了。”
洛曉依無奈的戳了戳她的小臉蛋,“嬌嬌呀,你才五歲。”
嬌嬌打了個哭嗝,“虛歲六歲了。”又補充到,“明年就可以上一年級了!”
“嗚嗚嗚嗚嗚嗚,大騙子。”
洛曉依摟住嬌嬌哄她開心,“來,和姐姐說說,誰騙你了,姐姐去幫你打他!”
嬌嬌吸了吸鼻子,洛曉依忙遞給她一張紙巾。
“是程煜哥哥,說好了等我長大了就娶我的,今天他女朋友就來給他探班了,嗚嗚嗚嗚嗚,姐姐,你幫我打他!”
“……”紮心了嬌嬌。
幾十公裏外的程煜不知道自己剛出了攝影棚就被杜撰出了女朋友,也不知道自己随口應和哄嬌嬌的話被真真切切的記着還被當真了,更不知道此時洛曉依已經在心底和他劃清了界限,從此他再也沒有了和洛曉依一起在房車研讀劇本的小福利。
下午剛下戲,助理就跑過來把電話給了他告訴他有人找。
他接過來一看,是劉宗正。
劉宗正告訴他,他之前定做的東西已經做好了,自己給他送過來了順便過來看看他,現在就在祥和莊。
祥和莊是橫店附近幾十裏有名的VIP會所,一年光會費就大幾十萬,他尋思着劉宗正也不常來這邊,不知道弄了個祥和莊的VIP做什麽。
他出了攝影棚就招呼了司機,走的外圍快速路,不到一小時就到了祥和莊大門口。
進門報了會員號,服務生引着他見着了劉宗正。
這人今天穿了身休閑服,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夾着一根兒煙正在那兒吞雲吐霧,擡眼看見程煜,“呦,小少爺,來啦?”
話裏話外透出一股痞氣。
他就是這樣,外面人見得都是西裝革履,一表人才,熟悉的人才知道這人多少有點不着調。
程煜一進門把手包往桌子上一甩,坐到了劉宗正對面,“你來也不提前說一聲,萬一今天下午我排滿了戲,可沒功夫見你。”
劉宗正笑了一下拍拍他肩膀,“行啊,你小子,這就開始和我耍大牌了?”
“我說真的,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度假的。”
“行啦,小少爺,你以為我時間多?我就是看你催得緊,趕着把東西給你送來,順便看看你,下周我還得去趟意大利。”
“這時間?不上不下的,春夏的秀剛結束,秋冬的還沒開始,幹什麽去?”
劉宗正一咧嘴,露出一排大白牙,神神秘秘道,“談合作!”
程煜沒接着追問,手一攤,“東西呢?”
劉宗正把煙摁滅,一臉鄙視,“你都不問問我和誰談,怎麽談,談什麽?就惦記着你那破東西,你這腦袋瓜子裏就只想着追你那個夢中情人?”
程煜斜了他一眼,“哎,什麽叫破東西?再說了,我不問你就不說?我看你現在傾訴欲望挺強烈的。你先給我,我慢慢聽你說。”
“嘿,你還來勁了。”劉宗正喊了服務生布菜,“今天你不把我喝服了,我還真就不給你。”他說着掏出一只墨藍色的絲絨小盒,又馬上掖進了口袋裏,“哎,看見了嗎,就不給你,就不給你。”
“……幼稚。”
劉宗正看着他一臉拽樣,十分想念那個十幾年前跟在自己屁股後面跑的小屁孩。
程劉兩家是世交,要不是兩家都頗有些錢勢,又看得緊,估計他倆就是胡同口撒尿和泥的交情。
說到家裏,就不得不提他們倆兒迥然不同的家庭氛圍了。
劉宗正家庭關系比較簡單,就上面還有一個哥,比他大五歲,這些年都寸步不離的跟在劉老爺子跟前兒,幫着操辦公司裏的事兒,劉老夫婦感情牢固,很是恩愛,這麽些年都如膠似漆。
程煜家裏跟他正好相反,家裏那點破事兒要是記錄下來都能拍出八十集大型狗血連續劇。
他是程家的老來子,小學畢業那年他大姐已經開始接觸程家的各項産業,二姐也已經踏入商學院的大門,姐妹兩個都很有天賦。程老爺子從小就培養他的商業頭腦,在他剛上高中的時候就開始研究國外各個高校的商科哪個最好,張嘴就是不讀個MBA別說是我兒子。
他雖然對藝術和表演更感興趣,但經過多年的熏陶,也認為自己将來應該從商。
就像俗話說的,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他們一家都是搞商業的,他自然不能例外。
但這一切都在他十六歲那年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