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十一月底的橫店天氣早已經轉涼,加上又有寒流南下,這幾天格外的冷。
他們拍的是夏天的戲,男生還好,好歹有條褲,女生幾乎個個都是小裙子,小風兒一吹,整個一透心涼。
“Cut,過!下一場!”張齊彥舉着喇叭大喊。
洛曉依如獲大赦,趕緊哈着氣跑上房車。
房車上有暖氣,熱飲,暖手寶和羽絨服!
冬天頂着北風單穿小禮服走紅毯,夏天裹着好幾層戲服在攝影棚拍古裝。女明星挨凍受熱是家常便飯,但誰也不想多受罪不是?
她三兩步上了房車将自己裹進長至腳踝的大羽絨服,窩在小沙發上閉着眼不由自主的哆嗦兩下跺了跺腳,“好冷,好冷。”
再睜眼,一杯熱可可就推到了她面前,“喏,剛沖的。”
洛曉依沒想的房車裏還有其他人,驚得一瞬間瞪圓了雙眼,待緩過神來一看,原來是程煜。
她記得他今天的戲份已經拍完了。
坐在她對面的程煜一臉無辜的把劇本遞過來,妥妥的一個乖學生模樣,“昨天張導和我講了講戲,感覺還是需要洛老師和我對對臺詞,幫我進入角色。”
洛曉依心下了然,“沒問題,來吧。”
與其說是對臺詞,不如說是幫助程煜理解角色。
華燈之約裏的男主梁鴻就像是一個矛盾的結合體,年輕但處世的老道,事業上步步為營,感情上卻時時危機,上一刻還濃情蜜意下一刻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就會黑了臉轉身離去,整個人像只不受控制的陀螺,你都想不到他能往哪兒轉。
總之,這個角色演好了就是深情深沉深印象,演不好就是神奇神乎神經病。
程煜之前演過幾部劇,也得過最佳新人獎,但是畢竟還年輕,張導怕他把握不好,一有時間就拉着他講戲,講來講去還給洛曉依派了額外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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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話是這麽說的:小洛啊,你看小程他還年輕,你帶帶他,多和他對對戲,我覺得他和你對戲應該是比較容易有狀态,天天對着我這個老菜皮,那些個深情的臺詞怎麽說得好呦!
洛曉依不是很認同這話,別說對着老菜皮了,她上表演課的時候說臺詞大多是對着空氣說的。
不過想到這是為了整部劇呈現出的效果更好一些,再看看程煜青春洋溢的臉,心中就釋然了。
誰不喜歡年下小狼狗對着自己說情話呢!
劇組只有一輛房車,平時也就兩個主演和助理上上下下。他們在車上對了一陣臺詞,程煜又開始一個人鑽研劇本,洛曉依窩在沙發上享受閑暇時光,她本就畏寒,只是有時候礙于工作不得不‘要風度不要溫度’,此刻剛剛挨了凍,恨不能把所有能取暖的東西都放在身上,她身上裹着羊絨毯,懷裏抱着暖手班,腳上還踩着加熱墊,不一會兒就被暖氣烘得昏昏欲睡。
朦胧間覺得有人給她掖了掖毯子,她舒服的翻了下身,等她再醒來,房車裏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空氣裏還殘留着熱可可的甜香,又有一股辛辣的姜味竄進鼻腔。
保溫杯裏的幹姜茶還冒着熱氣,下面壓着一個小小的字條‘洛老師,辛苦了。’
洛曉依捧着保溫杯喝了口茶,把小字條翻轉着看了又看,笑了一聲塞進了口袋。
他們兩個并不方便私下會面對臺詞,一是男女有別,誰去誰房間都不合适,去外面又有可能被狗仔拍到惹出麻煩,二是兩人閑餘時間真的不多。
于是房車順理成章的變成了他們互相研究劇本對臺詞的地方。
一段時間下來,過得幾乎都是酒店,拍攝地,房車,三點一線的日子,因為在房車裏呆的時間比想象中要多得多,房車裏漸漸也多了些日常會用的小物件和零食,慢慢的,俨然成了一個小的私密茶話室。
幹姜茶冒着熱氣,邊兒上放着塊吃到一半的紅絲絨蛋糕。
“舒晴,我喜歡你,嫁給我吧”
洛曉依看着對面程煜躲閃的眼神,沒憋住,氣笑了。
“不是我說你,這要真是求婚,肯定吹了,你眼神躲什麽呢?看着我!”
程煜把臉往劇本裏一埋,“饒了我吧,我不行,我緊張。”
男人不可以說自己不行!洛曉依在心底大喊。
她有些無奈,剛眼睜睜的看着這人對着牆說得挺好的,兩個人對臺詞的時候臺詞也說得挺好,就是眼神一直飄啊飄,像做了什麽虧心事一樣。
“為什麽緊張?”
因為你,我喜歡你。程煜差點就說出來了,生生又憋回去了。
洛曉依眼看着這人像鋸了嘴的葫蘆一樣嗯嗯啊啊了半天,才摸了下鼻子小聲說道:“就是有一點緊張,一點點……一點點。”
“喂,你再這樣,我可要懷疑你那些新人獎的含金量了。”她挖了塊紅絲絨蛋糕,邊吃邊含糊的說着,腦子裏在對比是蛋糕更紅還是眼前小男生的耳朵根兒更紅,“你怎麽以前不緊張呢?”
程煜急慌慌解釋,他可不想在自己喜歡的人心裏留下‘水貨’的印象,“我那可是實打實拿的獎,沒水分!”,沉默了一下又小聲道:“主要是以前拍的那些都沒什麽感情戲。”
“我以前拍的那些啊,牽個手就了不得了,哪像這部又摟又抱,還……”本來就不大的聲音這下比蚊子哼哼還輕了,“還有吻戲。”
他這一說讓洛曉依想起來自己剛開始演戲的時候,也是這樣,只要有稍微親密一點的戲,整個人就像要在大庭廣衆之下裸奔一樣不自在。
她一本正經的打了個停的手勢,示意程煜不要多想,而後正色道,“你就當我是一根木頭。”
“木頭?”
“或者是一只貓,一只狗,一只豬。”洛曉依說着裝起了小動物,“反正就是不是人,這樣就不會緊張了。”
程煜笑笑,一臉無奈,“這個我懂,表演的基本技巧。”
“那你還……”
程煜搶着說道:“可是你太漂亮了,我實在是不能忽視你的臉。”
他話裏帶着些羞澀,一雙眼直直看着洛曉依滿是真誠,散發出一股‘真的,真的!我沒撒謊!’的氣息。
洛曉依噎了一下,臉上飛過一絲紅暈,她偏過頭,嘟囔道;“那……這沒有辦法了。”
她被許多人誇過漂亮,同行誇她時,她覺得那是恭維;工作人員誇她時她覺得那是捧;粉絲誇她時她覺得那是偏愛。
唯獨眼前這個少年人,真誠又略帶羞澀的一句‘你太漂亮了。’像是狠狠砸進了她的心底,砸得她頭暈目眩飄飄然。
她覺得她被撩到了,一顆心小鹿亂撞,再看程煜一臉坦蕩真誠,這就是傳說中的天然撩嗎?可惡!
平定了下思緒,她試探着問道,“要不,你多看兩眼?多看兩眼就不緊張了。這部戲你可一定不能掉鏈子!”
好不容易演一次大制作的女主,要是和她演對手戲的男主拉胯導致整部劇都不行,她可真是想哭死的心都有了。
“洛老師,你要相信我演員的專業素養,我絕對不掉鏈子!!”程煜信誓旦旦,就差對天發誓了。
自從程煜和張齊彥說過自己演親密戲有些緊張之後,張齊彥就盡可能的把親密的鏡頭往後面排,故而拍了一個月了,程煜和洛曉依最親密的戲份也就是牽牽手,摸摸額頭什麽的。
這些戲拍出來的效果都挺好,自然親昵,除了程煜紅得過分的耳朵根兒。
張齊彥大手一揮,“這不礙事兒!後期濾鏡一加什麽都看不出來!”
程煜學習能力很強,他把自己整個弄成了一個‘梁鴻附體’,只要鏡頭在,他就是梁鴻,沒有青春洋溢的二十歲大男孩,只有心思穩重的商業精英。梁鴻不是洛曉依的粉絲,他眼裏只有柏舒晴,這樣一來所謂的緊張不攻自破。
不過,他們還是會在房車裏研讀劇本對臺詞,精益求精總沒有錯。
這天,從早上開始天就灰蒙蒙的,剛開工沒多久就下起了牛毛細雨,幸而排的都是棚內戲,沒什麽影響。
洛曉依下了戲照例上了房車,泡了杯幹姜茶就開始看劇本。許是因為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她覺得困頓得很,裹了個毯子就蜷縮着躺在沙發上想眯一會,心裏想着等程煜下了戲,自己也早該醒了。
她醒來時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下午五點。她拍着頭惱怒自己怎麽睡了這麽久,忽而又覺得好像缺了點兒什麽。
是啊,程煜怎麽不在?
房車裏和她躺下時一樣,既沒有多個人,也沒有什麽東西被挪動過。她記得她上來時程煜就還有一場戲,按理說早就應該拍完了。
她有一點不習慣,以往自己在房車上小憩,醒來時總會迎來關切的問候。
“很累嗎?”
“想喝水嗎?”
“可可還是幹姜茶?”
有時候還會有小點心送到身前。
可是今天什麽也沒有,她甚至感覺有一絲被忽視了的落寞。
她帶着剛睡醒的低落掃視了一圈,又确定這房車裏此時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并不寬闊的空間和單調的裝飾讓她覺得悶悶的。
而她腦海裏,只是反複出現一個問題:他是戲沒拍完還是有什麽其他事?
抿了口涼掉的幹姜茶,洛曉依拿起了雨傘。
車外雨勢不減,車門正下方已經積了一小灘水,她沒注意,踩進去弄髒了鞋子。
一天的雨下來,氣溫又比中午時低了不少,一陣小風吹過,洛曉依又把自己往羽絨服裏縮了縮。
剛下房車,阿繆就舉着傘小跑了過來,“曉依姐,回酒店?”
洛曉依搖搖頭,用眼神示意向前走,“去棚裏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