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七
61。
千鶴很乖巧，可她越乖越讓我心疼。
在過去阿楓剛死的那段時間裏，我由于恐懼與愧疚，每天都很乖很乖，無論別人叫我做什麽我都會盡力去做而且還是做到最好。
因為被讨厭，所以努力變得乖巧，希望自己的乖巧可以改變別人對自己的讨厭。
可是......沒用的啊......
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如果有用，我怎麽會殺了父母？姐姐為何會替我頂罪？現在的我又為何會坐在這裏？
當時的我已經十一歲了，面對父母的苛刻可我還有姐姐，但千鶴呢？
所以每天看到千鶴來，我總是抱着歡迎的态度。
裏奈聽到千鶴的事情也很同情她，偶爾會做點點心給她吃。
但即使我對她再好，我知道她心中對親情終究産生了一個疙瘩，而且她畢竟不是我親生的孩子，哪怕再同情她，我也不可能愛她超過愛自己的孩子。
說起來照顧千鶴的人也真不上心，她每天都跑到我這裏來，怎麽久沒人來找她？
不少院落裏都有池塘，萬一她不小心掉下去......
在千鶴成為這裏常客的第三十天，我終于見到了疑似族長府邸裏的侍女來找人。
“千鶴小姐，你怎麽能麻煩泉奈大人？快跟我回去吧。”
見到侍女想要拉千鶴，我皺着眉頭制止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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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讓她來的。她沒有同齡的孩子陪她玩，我讓自己的女兒陪她，難道還用你操心？”
“不是這樣的，泉奈大人，是族長大人不想麻煩您......”
即使我和他好久沒見了，可在其他人眼裏，我們兄弟感情依舊很好。
“......我去和他說。”
62。
當我牽着千鶴來到族長府邸時，斑難得沒有坐在會客室裏看公文，而是斜倚在面向庭院的走道的柱子上，身邊還放着杯清茶。
“泉奈？”他看到我來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就看到了千鶴，眉頭微皺。
千鶴往我身後縮，手牢牢地抱着我的小腿。
“沒事的，千鶴，你先回屋去吧。”
我對她柔聲說道，對待小孩子我想我還是比較溫和的。
千鶴松了手，幹巴巴地對斑和我道了別，就自己回房間去了。
“你怎麽會來？”
“......千鶴跑我那兒足足一個月了。”
“侍女沒看好她？”
“她是你的女兒，”我看向他，“為什麽你不知道反而要怪侍女？”
“我叫她們看好她，她們沒做到，我不怪她們怪誰？”
......有些時候我真的覺得我和他思維在兩個頻道上。
“那你兒子呢？”
“泉川還在學說話，他沒沙樹聰明，到現在‘父親’都叫的很含糊。”
沙樹的“父親”“母親”“姐姐”都叫的挺順溜的，由于我給她念卷軸，像“查克拉”“火遁”“寫輪眼”什麽的也都會說了，發音模糊，可知道的人卻聽得出。
現在我都不敢給她念卷軸了，都叫裏奈給她說些與忍者無關的小故事。
“那千鶴是幾歲學會說話的？”
“我不知道。”斑放下茶杯，“不知不覺她就會叫人了。”
“......就因為是女孩，所以和弟弟的差別就那麽大嗎？”
果然斑根本沒記住當時對我所說的話？
斑沉默了，什麽話都沒有回答。
他的沉默是不是他默認了這一點呢？
“你不在意她，侍女也不會上心......”
最終我還是默默地松開了身側的拳頭。
我和他的價值觀天差地別，我早就應該......知道這一點了。
63。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那麽在意千鶴，泉奈。”
斑忽然說道，他看着我，黑眸深沉如墨。
“她到底哪裏值得你關注了？”
“......”
我沉默了，突然覺得這一刻心裏很累。
明明知道斑根深蒂固的思想依舊要和他糾纏這一點的我真是傻瓜。
“如果千鶴與藏不是雙生子而是單生的女兒、如果藏沒有出生體弱甚至夭折、如果泉川目前為止還沒有出生，你是不是還是會這麽對待她？”
是不是無論是妻子還是女兒，只要是女的，都注定無法得到你的關注和憐惜？
“你到底......”
“回答我。”我看着他，“說真話。”
他抿緊了唇，嘴動了動，然後我聽他說：“是又怎麽樣？”
“......”
我閉上眼睛，“我知道了。”
這一刻我的心裏很冷。
我從來都沒有忘記過我原來的性別，所以我不會去糟蹋與輕賤女性。
我也不想自己去喜歡、去愛一個根本就看不起女人的人！
“我沒什麽事了，斑。”我淡淡地說道，“你不在意千鶴，可我不希望她厭惡你這個父親甚至是這個家族。如果可以，能讓她和沙樹做個伴嗎？她也該啓蒙了，我願意指導她。”
“泉奈......？”
“你同意嗎？”我不管他，自顧自地問道。
“......可以。”
“既然你同意，那我就回去了。”
64。
我轉身離開，在我快走過走廊時，手腕被人從後面抓住。
“還有什麽事嗎？”
“泉奈，你到底怎麽了？”
斑拉着我沒有松手。
“什麽？”
我不知道他還想說些什麽，剛才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你為什麽要生氣？”
“我沒有生氣。”
我抽回自己的手腕，我只是好不容易才看清了一些東西。
不，其實在很早以前就該看清了，只是我在自欺欺人......
“不管我做錯什麽，告訴我行嗎？”
“你沒做錯什麽。”
不僅是他，我知道很多這個時代的男性都是如此。
混亂的戰國時期注定忍者得奔赴戰場，而由于身體差異等多方面原因，只有男性忍者才會成為主流，成為被關注的對象。
這些我都知道，這是時代造就的觀念，沒有辦法改變。
就連我自己，也無法确保在戰場上拼命救下那些同族女忍者時、在那一瞬間沒有産生過她們很沒用的念頭。
我都這樣，何況是他們呢......
65。
“泉奈，你別這樣行嗎？”
斑捧住我的臉，小心地揉弄我臉部的皮膚。
“我不管你到底在氣什麽，告訴我，我才能改。”
改不掉的。
你也曾經答應過我，可是你沒改變。
“斑，哥哥......”
我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拉開。
“如果我不是你弟弟，如果我是一個宗家或分家的女孩子，你會怎麽做？”
“我一定會娶你！那樣我們就能名正言順地在一起了。”
“不，你錯了。”
那種事根本不可能發生......
我搖了搖頭，避開他要抱我的手。
“——那時候你只會鄙視我，永遠也不存在會愛上我的可能。”
“——我只會落得和千鶴或和雅一樣的結局。”
“......泉奈？”
“好了，哥哥，”我覺得眼眶發燙，只想往臉上潑一盆冷水，“我真得回去了。”
“你用這幅要哭出來的表情回去，裏奈會覺得我欺負你了。”
斑這樣說道，這次他不顧我的推搡抱住了我。
“泉奈，你太善良，因此你總是要顧及別人的感受，自私一點有什麽不好？”
這不是自私不自私的問題。
我正想這麽說，擡頭去看他，看到一抹紅色在黑色間若隐若現。
我立刻擡手去撩開斑額前的頭發，發現他的眼睛還是黑色的。
剛才的紅色......我的錯覺嗎？
不過說起來，我幹嘛跑到這裏來......？
我來族長府邸做什麽？為什麽我一下子想不起來了呢？
66。
“怎麽了，泉奈，不舒服嗎？”
我正在回憶我跑來找斑的理由，一擡頭就看到他看着我。
“沒什麽。”我搖了搖頭，“對了，我來找你做什麽？”
“你忘了嗎？”他無奈地笑了，“你說千鶴最近一直跑去看沙樹，想和她玩，所以你就想讓我同意晚點給她啓蒙，至少給她一個和我們不一樣的童年。”
好像是這麽回事呢......不過為什麽我覺得哪裏不對勁？
“你很喜歡千鶴？”
“啊？嗯。”
“可以告訴我為什麽嗎？”
“她是你第一個孩子，藏雖然也是，可他是弟弟。而且......”我看着斑的表情，他的眼神十分溫柔，“千鶴和我很像。”
聽到這個他笑了笑：“泉奈是想說自己像女孩還是千鶴像男孩？”
“千鶴哪裏像男孩？！”
“那就是泉奈知道自己像個女孩子了？”
“哥哥！”
雖然這是事實，畢竟我前世是女的，可也別說出來啊！
“好了，我不逗你了。”他摸了摸我的頭發，“今晚就留在這裏吧，我叫侍女去和裏奈說一聲，你好久沒和我一起吃飯了。”
“現在你都是一個人吃嗎？”
“對，我很少坐在飯桌邊吃，都是叫侍女端到辦公的地方随便解決的。和雅不在了，千鶴為此也只好自己吃了，說起來我挺對不起她的。”
看着斑的眼裏帶着點哀傷，我擡起手去摸他的臉頰。
“那今天我陪你們吧。”
“好。”
67【第三人稱】。
見到泉奈沒有猶豫地走向餐室，斑勾起了嘴角。
其實他的心裏并不好受，這是他第一次對親弟弟使用萬花筒寫輪眼的能力，而且是趁着他毫無防備的時候......
斑第一次來到千鶴的房間，拉開房門，他看到自己的女兒正在看書。
“父、父親？”
小女孩有些害怕地看着他。
泉奈說千鶴和他像，可是斑卻看不出來。
不過不管像不像，泉奈喜歡千鶴，那麽這個他不怎麽喜歡的女兒好歹有了讓他入眼的地方——
她被自己最愛的人喜歡着，關心着，在意着。
“千鶴，”斑難得對泉奈以外的人露出笑容，其實他不愛笑，對弟弟以外的人很少會露出真心的笑容，更別提是溫柔的笑，“你喜歡泉奈嗎？”
“......嗯。”
“他溫柔嗎？”
“嗯，他比母親還要溫柔，對我和沙樹妹妹都很好。父親，你喜歡叔叔嗎？”
聽到這個，斑的笑容裏多了幾分真實：“很喜歡。”
其實他的女兒真的挺聰明的。
第一次跑出府邸，直接去找了泉奈而不是其他人......
“那以後叔叔會常來嗎？”
“......當然。”斑第一次揉了揉女兒的頭發，“如果他不來，你就勸勸他、和他撒嬌，他容易心軟又疼愛你，自然就會來的。”
“好！”
68。
我在餐室坐了一會兒。
族長府邸的院落很大，打開餐室的窗戶能看到幾棵樹木，我還記得以前我和斑在那裏對練，現在一晃都好幾年過去了。
侍女送上餐具和食物，斑也牽着千鶴來了。
千鶴的臉上是笑容，看着我就松開斑的手小跑過來。
“泉奈叔叔。”
“千鶴乖～”
我摸了摸她的腦袋，拉着她坐下。
東西幾乎都是我最愛吃的，我看了眼斑，他對我笑了笑，然後叫正在用筷子戳蔬菜肉餅、猶豫不決的千鶴別挑食。
“泉奈叔叔，我想吃魚。”
她看着我面前的刺身，因為我愛吃，每隔幾餐就有一次。
斑雖然喜歡用鷹狩獵魚，可他自己卻不愛吃魚，千鶴大概是還小怕吃壞肚子，所以整個餐桌上就我這邊擺了份刺身。
不過吃上一小片應該......沒問題吧？
我用筷子夾起一片，正想叫她把盤子伸過來，斑卻拉過我的手一口咬掉那塊刺身。
“別她要什麽就給她，疼她也不能慣壞她。”斑沒有半點搶女兒東西的尴尬，“千鶴，你還小，等你大了再吃。”
我有些無奈，千鶴卻乖乖地應了。
要是沙樹以後也這麽乖就好了。
69。
吃完飯，千鶴回房間，我剛想說自己回去，斑卻把我拉到族長辦公的房間。
看着桌案上堆積如山的公文，我頓時無語了。
“怎麽積了那麽多？”
“最近事情比較多，你來幫我一把吧，否則要通宵了。”
以前我也有幫斑處理公文、一晚甚至幾天都無法回去的經歷，所以我叫人去給裏奈說一聲，她應該可以理解的。
處理公文雖然是族長的工作，可我也因為他的信任也分擔過不少。
當大半公文處理完畢時，已經快淩晨了，我放下手裏的筆，正想叫斑休息一下，他卻已經來到了我的身邊，“別再看了，早點休息。”
我揉了揉眼睛，的确有些困了：“房間整理好了？”
府邸裏有好幾個卧室，如果我住在這裏一般都是住我過去的那個房間。
“還沒有，一開始沒想到會弄到這麽晚。”斑将我所批好的公文都收起來，分類擺放整齊，“今天你就在我房裏睡吧，兩個床鋪還是放得下的。”
“這......”
在知道了彼此的心意後，尤其是斑還威脅過我，所以我避免和他同睡一屋。
“放心吧，我不會把你怎麽樣的。”
斑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如果你還擔心，你可以把我的手綁起來。”
“用不着這樣。”
那樣也太誇張了......
我站起身随着斑走向他的卧室。
70。
我和他的被鋪鋪的很近。
屋內不是特別暗，我睡在門口這邊，斑睡在紙門的那頭，拉開那扇紙門能看到庭院，因此那邊更亮一點。
忍者對光很敏感，斑背對着紙門，面對着門口側躺着。
“泉奈，睡不着嗎？”
今天我總覺得怪怪的，可又說不出哪裏不對勁。
我翻身看向斑，我們躺的很近，我一伸手就摸到了他的臉頰。
到底是兄弟，我們長得很像，但我的皮膚比他白一點。
“怎麽了？”
他握住我的手，我感到了他掌心的繭子。
“哥哥，你也睡不着啊。”
比起我從來都不喜歡戰鬥，斑是個好戰的人，在木葉還未建立時，他的身上常常會帶着一股濃濃的戾氣和殺意，很多人都恐懼他。
我從始至終都沒徹底的習慣戰場，對于仿佛生來就适合戰場的斑，我卻沒讨厭過。
看着他在月光下甚至顯得柔和的臉，我想起了本屬于他的未來，但是現在我沒死、那樣的未來還會出現嗎？
“哥哥，如果有必要的話，你會與世界為敵嗎？”
他一愣，握着我的手有一瞬間收緊，随即他笑了起來，但也沒立刻回答，而是坐起身。
我被拉着也坐了起來，他把我的手按在他的心口，“泉奈，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如果你敢随随便便死了，我就要世界為你陪葬，這樣也算是與世界為敵吧？”
我看着他，我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那時柱間和你是唯二能阻止我的人，一個是在力量上，一個是在心上。”
“......我都死了怎麽阻止法？”
“所以說不要輕易離開我，別給我毀滅這兒的理由。”
“你是瘋子嗎......”
“只有你能把我逼瘋，泉奈。”
只有我麽......
作者有話要說： 以後一些段落會用第三人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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