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居安思危
祥鳳宮
正殿的窗外綠意花紅,微風吹拂,一派生動的景象。
正殿內,梅竹子執筆寫下幾款不同的字跡,梅雪苔仔細的審視着,最終确定了其中一款。
案上擺放着梅竹子按重要的先後順序排列的奏折,她打開排在最後的一份奏折,用梅雪苔确定的那款字跡拟批奏折。
梅雪苔看過後很滿意,簽字,蓋玉玺印,即刻生效。
一般重要的奏折都将有梅竹子拟批,梅雪苔閱過後簽字蓋上玉玺後直接下發。
梅雪苔的字跡仍舊是代表着皇上,梅竹子的字跡便就是代表着皇後。
群臣們将知道梅皇後開始參與批閱一般的奏折,皇上簽字;重要的奏折仍舊由皇上批複。
這是一個過程,一點點的進行,終有一天,群臣們收到的奏折都将是由梅皇後批複的。
梅雪苔做事永遠都不求一步到位,她要慢慢的穩穩的達到她的目的。
同時,梅雪苔也會暗暗的模仿梅竹子批閱奏折時所用的字跡。
梅竹子在草拟聖旨時所用的字跡,是經梅雪苔确定後的另外一款。
當徐風來在通報後踏進正殿時,梅雪苔并不打算回避,示意梅竹子繼續拟批奏折。
梅雪苔微笑道:“你今日不是應該啓程,去迎接你的平王妃?”
徐風來負手而立,道:“是的。”
梅雪苔上前,整理着他的衣襟,溫和的道:“你比往常更精神挺動,哪一位母親能有你這樣的孩子都會感到很驕傲。”
徐風來很真誠的說:“兒臣很驕傲能是母後的孩子。”
梅雪苔笑了笑,突然咳嗽不止,侍女忙捧上藥湯。
徐風來心中一緊,鄭重的道:“母後應當要多保重身體。”
梅雪苔飲下藥湯後,拭去嘴角的湯汁,笑道:“我會的,我還要當皇太後,抱皇孫呢。”
徐風來的神情有些沉重,他本可以與程天晴立刻出發,去迎接他夢寐以求的女人,可他卻是先到了祥鳳宮,他不知道該怎麽說出他內心的情緒,那種很複雜的情緒就悸在他的喉嚨。
梅雪苔的臉上始終呈現着美麗的笑,她緩緩的道:“我一直就是想讓你能活得輕松開心一些,你是知道的。”
徐風來知道,他深深的知道。可他也知道,在輕松開心的背後有許多的災難,以前的她始終站在他的前面,替他擋着,而最近,她移動了位置,讓他獨自承受着磨練。
梅雪苔仰望着他,凝視着他的眼睛,輕描淡寫的說着:“你說你此生唯一的心願就是跟任晶瑩在一起,你卻不知道你的這句話把我的心都傷透了,我為了你耗光了我整個青春,而她卻輕易的成為了你的全部,可我又怎麽敢不讓你如願呢?我是怕你把我當作你的敵人。”
徐風來撲騰一聲跪下,他很矛盾,就像是他此時複雜的情緒一樣。
有時,徐風來真的很想遠離梅雪苔,他不想一直做梅雪苔捏的泥人,他的生命、靈魂、思想全都有梅雪苔的影響,他極力的想擺脫掉梅雪苔的束縛。
可是,徐風來對梅雪苔的那份牽絆永遠也割舍不下,他一直在嘗試着對梅雪苔冷漠,每一次他都像彈簧一樣,伸,縮,伸,縮,每一次的伸縮都讓他更加的無法隔斷梅雪苔的存在。
梅雪苔的下巴微揚着,道:“根據行程,你将任晶瑩迎回京城的當天就是你們的大婚。”
徐風來知道,他聽程天晴說了。
梅雪苔彎腰撫着他的發,輕問:“你為何要這樣跪着?”
徐風來凝視着她,深情的說:“兒臣愛母後。”
梅雪苔一驚,喃喃地問:“你剛才說什麽?”
徐風來重複道:“兒臣愛母後,兒臣永遠愛母後。”
梅雪苔的眼眶濕潤了,她猛得轉過身背對着他,身體有些輕顫,她用力的咬着唇,努力的平息了激動,逐輕問:“你是愛任晶瑩的多,還是愛我的多?”
徐風來正色的道:“每一個真正的男人,都應該愛自己的母親,多過于愛自己的妻子。”
男人對母親是一種帶着感恩的愛,對妻子是一種帶着感情的愛。
一個是感恩,一個是感情。
恩貴重,情長久。
有多少男人對自己的母親說過我愛你?而最佳說‘我愛你’的時候,就是大婚之前。
又有多少母親在聽到自己孩子說‘我愛你’時不流淚的,特別是他将與別的女人厮守時。
梅雪苔緩緩的轉過身,目光慈詳的道:“你是一個好兒子,也會是一個好丈夫,将來,肯定是一個好父皇、好皇上。”
徐風來知道,他會是梅雪苔的好兒子,會是任晶瑩的好丈夫。
梅雪苔看到了他手中拿着有許多花骨朵的石榴枝,問道:“石榴花?”
徐風來道:“兒臣跟任晶瑩分別時,她讓兒臣拿着一枝石榴花去接她,兒臣折了兩枝,想獻給母後一枝。”
梅雪苔抿嘴一笑,道:“她的話你可真是記得很清楚,我已經開始吃自己兒媳的醋了。”
徐風來堅定的道:“母後不需要吃她的醋,請母後相信兒臣,也請相信她是一個好兒媳。”
梅雪苔颌首,說道:“我相信。”
徐風來站起了身,問:“兒臣将它插在花瓶裏養着?”
梅雪苔目光迷離的看着窗外,道:“這是你第一次送給我禮物,我很喜歡,你何不把它種在花園裏,來年它就有機會長成一顆樹,以後或許就是碩果累累。”
徐風來頗覺愧疚,在梅雪苔的成全下,他才如願的與他喜歡的女人結成連理,也就是在此時,他意識到他對梅雪苔的虧欠實在超過了他的想象,他發自肺腑的道:“兒臣實在慚愧。”
梅雪苔瞧着徐風來,問:“你說的,當你大婚過後,就全力的助我一統天下,可是當真?”
徐風來道:“是的。”
梅雪苔笑了,道:“對半個月後舉行的大婚,我很迫不及待。”
徐風來更加的期待。
梅雪苔指向窗外,道:“去吧,把石榴枝種在那棵梧桐樹旁。”
徐風來走出了殿,他自始自終像是沒看到梅竹子,像是不知道梅竹子在批閱奏折。
梅雪苔回到案旁,笑道:“他明朗、英俊、正直、穩重、有良知,你被他迷上是應該的。”
梅竹子的心抖了抖,她是迷上徐風來了,特別是當她用過一些男人後,更加的幻想着徐風來一定比那些男人強得多,剛才她總是忍不住去偷瞧着徐風來,心中強烈的蕩起奇妙的癢。
梅雪苔嚴肅的問:“梅竹子,你想得到徐風來嗎?”
梅竹子眸中雖是清冷,心卻是跳得熱,她想得到徐風來,但是她懂得如何回答這個問題,便毫不掩飾的道:“我想用他。”
用他,把他當工具一樣在床上用。
梅雪苔接受并喜歡這種答案,她笑道:“很好,為了能使你用他用的滿意,你現在必須要克制自己。”
梅竹子知道徐風來現在對任晶瑩是一心一意,并知道現在自己是沒有任何成功的機會。
梅雪苔道:“我之所以悉心培養你,讓你執掌機要,處在政治的核心,就是為了待他登上皇位後,由你伴他左右幫他處理經國大事,在他很欣賞你的才華的前提下,再對你的輔佐産生依賴和習慣,使他離不開你,你的機會更多。”
梅竹子的心霍然開朗,到那時,何止是一個徐風來,整個天下都能被她所用。
梅雪苔道:“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麽做。”
梅竹子起身,跪在梅雪苔的面前,道:“梅竹子誓将不辜負姑姑的期望。”
梅雪苔扶起她,笑道:“很好。”
梅竹子繼續認真的拟批奏折,她要努力的做到以後的奏折全由她批閱,事實上,這也是梅雪苔所希望的,有了梅竹子的輔佐批閱奏折,梅雪苔只需要簽字蓋玉玺,能讓梅雪苔省出很多的時間做別的事情,不至于忙碌的日理萬機。
當徐風來将石榴枝種在梧桐樹下,再次回到正殿後,梅雪苔道:“你該啓程去迎接任晶瑩了。”
徐風來又一次行跪禮,鄭重的給梅雪苔叩了三叩首。
梅雪苔默默的接受着,接受着徐風來用這種行動表達着他的感激。
徐風來站起身,問道:“兒臣大婚之日,不知道母後可能讓兒臣的皇兄弟妹們參加?”
梅雪苔沒有遲疑的道:“可以。”
徐風來的皇兄和皇弟們都被軟禁在地閣中,地閣也由原來審判疑犯的地方,變成了關押皇親國戚的地方。
梅雪苔微笑着目前徐風來離開,笑容就像是僵硬在臉上了,她的心莫名的一陣絞疼。
城門外,程天晴一襲将軍盔甲,率領二百餘名禦林軍已整裝待發。
徐風來騎着黑珍珠與程天晴會合,只見黑珍珠的的馬鞍旁系着一只水壺,水壺裏裝滿了海綿和水,插着一枝有許多花骨朵的石榴枝。由于壺裏有海綿,在黑珍珠奔躍時,水就不會灑出去。
馬蹄聲整齊的朝着京城外湧去,帶着揚起在半空翻滾的塵土。
橙色的夕陽籠罩大地,不多時,他們已出了京城。
徐風來神色喜悅,能見到朝思暮念的妻,哪有男子不興奮的?
當他們到一片遼闊的空地上時,程天晴示意休息片刻。
一棵大樹的樹蔭下,程天晴将水壺呈給徐風來,道:“臣聽皇後娘娘說,這次迎接的平王妃實乃是平王十分心儀的女子?”
徐風來接過水壺,不自覺的牽動嘴角,道:“是的,我十分心儀她,她叫任晶瑩。”
程天晴道:“平王大婚當日,皇後娘娘命臣負責保衛。”
徐風來不得不感動于梅雪苔對他這場大婚的用心,他鄭重的颌首,豎耳聽着遠方傳來的馬蹄聲。
馬蹄聲越來越近,轉眼就停在了大樹旁,只見馬背上的少年咧着嘴笑道:“我追上你了。”
是花一朵。
禦林軍們瞬間就包圍了花一朵,手持利刀,千鈞一發。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眼巴巴的望着徐風來。
徐風來看了一眼程天晴,在這個時候,他選擇保持沉默,他就是要讓花一朵知道程天晴的威風,讓花一朵知道禦林軍們是程天晴的部下,他無權指揮和命令,旨在讓花一朵自己以後收斂些。
程天晴認得花一朵,也深深記得那一腳,他并沒有趁機刁難,而是命道:“退下。”
頓時,禦林軍們紛紛撤退到一旁。
花一朵從馬背上縱身一躍,跳到了徐風來的身旁,沖着他吐了吐舌頭,哼道:“你別以為我是跟着你,我呢,只不過就是看看那個笨女人長得胖了還是瘦了。”
根據規矩,花一朵在見到程天晴,并知道程天晴大将軍的身份時,應該立即施禮,而花一朵卻無視程天晴的存在。
徐風來正色的道:“程大将軍,我的朋友花一朵無意冒犯,還請海涵。”
程天晴雙手一拱,抿嘴一笑。
花一朵擠眉弄眼的扮着鬼臉,很不服氣。
徐風來詢問道:“程大将軍,不知可否允許花一朵與我們同行?”
程天晴自始自終也沒多瞧花一朵一眼,拱手道:“他即是平王的朋友,臣自當接納。”
花一朵解下腰間的酒壺,遞給徐風來,故作随口一問:“喝嗎?”
徐風來道:“不必,多謝。”
花一朵假意将酒壺遞給程天晴,程天晴剛去接,花一朵就猛得縮回手,翻了程天晴一個白眼,哼道:“你肯定也不想喝。”
程天晴的手卻沒有縮回去,定在半空,一點也不顯得尴尬的道:“我的确是不想喝,剛才把你圍起來的幾位精兵應該有興趣嘗一嘗。”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拍了拍胸膛,哼道:“你以為我怕他們?我才不怕他們呢!”
程天晴奪過花一朵手中的酒壺,往遠處一抛,被一名禦林軍接住,他劍眉一揚,道:“我以為你是可以搶得回來的。”
花一朵眼睛瞪得大大的,氣得跺腳,咬牙道:“我......我不稀罕那壺酒了。”
程天晴抿嘴一笑,大聲的道:“花公子說他馬背上的幾壺酒也送給你們。”
花一朵趕緊跳到馬旁去保護她的酒,卻還是晚了一步,十壺酒全被哄搶了。
徐風來很安靜的看着。
花一朵簡直氣瘋了,她可是一天也不能少了酒的,她跳回徐風來身邊,打了徐風來一拳,急道:“你就眼睜睜的看他們搶我的酒?”
徐風來不說話。
花一朵見徐風來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的行動,一想到她這些天沒酒喝了,就氣得又打了徐風來一拳,道:“你......你竟然跟那個混蛋一起欺負我!”
程天晴忍不住問:“誰是混蛋?”
花一朵怒道:“誰問‘誰是混蛋’誰就是混蛋。”
程天晴忍着不笑。
徐風來聽不下去了,獨自騎上黑珍珠朝前,程天晴很合時宜的命道:“出發。”
花一朵也忙騎上馬去追徐風來,簡直要哭了,她哼道:“那個混蛋真嚣張。”
徐風來不悅的道:“你怎能還如此無禮。”
花一朵咬着唇,辯解着:“是那個混蛋先無禮的,他搶我的酒壺。”
徐風來正色的道:“他是大徐國的程大将軍,你見他不僅不行禮,還出言不遜。”
花一朵賭氣的說:“他就是大混蛋,天底下最混的蛋!”
徐風來道:“你好自為之。”
見徐風來縱馬加快速度,花一朵趕緊追上了徐風來,她擔心徐風來不理她了,就沒話找話的道:“我不是說過了,以後不準你再說我是你的朋友麽?”
徐風來道:“我以後不會再說。”
花一朵忙問:“幹什麽不再說了?”
徐風來不語。
花一朵又問:“是不是有我這樣的朋友,讓你很丢臉?”
徐風來道:“不是。”
花一朵哼道:“分明就是,你說我無禮,說我出言不遜。”
徐風來道:“一個人的言語是否得體,丢的只是這個人的臉,與別人無關。”
花一朵怏怏的說:“我丢我自己的臉,你幹什麽生氣。”
徐風來道:“我沒有生氣。”
花一朵哼的一聲:“你分明就是生氣,要不然你幹什麽讓我好自為之。”
徐風來縱馬閃到一旁,勒馬而立,花一朵也連忙跟着。
當禦林軍們從他們身邊經過,遠遠的将他們抛在原地時,徐風來非常的認真的看向花一朵,道:“花一朵,我想讓你明白一件事。”
花一朵聳了聳肩,示意她在聽着。
徐風來道:“我答應過任晶瑩會保護你,但是,你也應該懂得保護自己。”
花一朵輕輕的哼的一聲。
徐風來言辭誠懇的說:“程天晴大将軍是朝廷的官員,是皇後信賴的大将軍,尊重他就是尊重朝廷和皇後,而你卻總是這樣的頂撞他,着實讓我很為難,徜若他命他所率領的禦林軍殺了你,我相信我會袖手旁觀。”
徐風來并不相信自己會袖手旁觀,他只是相信程天晴的為人,相信程天晴不會如此輕率行事,他之所以這樣說,是警示花一朵。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嘟努道:“原來程天晴大将軍這麽沒出息,自己打不過我,就派他的一批手下殺我。”
徐風來奇怪的看着花一朵,暗忖着:有時候,花一朵說話做事的方式真像是個女人。
花一朵扮了個鬼臉,哼道:“放心,我就是被別人千刀萬剮了,我只要還能動,就會挪得離你遠遠的,絕不讓血濺你身上。”
徐風來什麽也沒說,也不解釋了,只是看着花一朵調轉馬頭去追禦林軍們。
風吹在花一朵的臉上,吹落了淚,她突然很難過,難過那個大笨蛋說的話那麽讓她難過,難過那個笨女人還是要回來了。
那個笨女人是要回來了嗎?
大孟國的送親隊伍綿延數裏長,孟澤安把梅雪苔送的貴禮全都還了回去,唯獨留下了那個會呼吸的禮物:任晶瑩。
永乾宮裏的孟澤安正在着盛裝,他要表個态度,按朝臣們的要求,在宮門樓上歡送喜樂公主與大徐國的平王聯姻。
孟澤安剛跨出殿,就看到大內總管張子俊跪在殿外。
張子俊直言道:“老奴求皇上三思。”
孟澤安眉頭一皺,問:“何事?”
張子俊道:“那女子不能留,老奴懇求皇上讓那女子代替喜樂公主嫁到大徐國。”
孟澤安眯起眼睛,饒有興趣的問:“起來說。”
張子俊站起身,坦言道:“大徐國把平王的女人送到大孟國,必定是有陰謀,老奴唯恐那女子會給大孟國帶來災難。”
孟澤安若無其事的問:“你也想說任晶瑩是禍害?”
張子俊忙又跪下,道:“老奴不敢。”
孟澤安懶懶的說:“朕敢說她就是一個禍害,不折不扣的禍害。”
張子俊磕着響頭,苦苦哀求道:“老奴求皇上,求皇上把那女子送回大徐國,且不管大徐國有什麽陰謀,這樣做,就是破壞了他們的陰謀,使他們不能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