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機緣注定
柳葉彎彎,柳條頻照水面。
河邊的蘆葦抽出了新芽,迎着和煦的朝陽。
天下間一片青枝綠葉,象征着生機,是煥然一新的生命。
任晶瑩坐在院中的陽光下,正在一絲不茍的縫着她的春衫。
她從家裏帶來了四件冬袍和一個針線盒,并沒有春衫,也沒有多餘的布料,當寒冷褪去後,她需要換些涼爽的衣衫,于是,她就将她的四件冬袍拆開,将絲綢、蘇錦的布料重新縫制成春衫。
一件冬袍改修成一件春衫,這幾天的日夜趕工,她已改好了二件,非常的合身。
她總是知道如何去活着,并安然的去活着。
再有一個月就到她與徐風來的大婚之日,想到這,她已忍不住的喜悅撫頰。
她放下春衫,緩緩的站起身,伸了一個懶腰後,雙手不由得輕搭在隆起的小腹上。
她很想念徐風來,她相信徐風來也同樣的很想念她。
當她準備繼續修制春衫時,忽然就看到了一樣東西,是一棵開着幾朵白色小花的草,它長在牆縫裏,很美麗,顯得生機勃勃。
她定睛的看着那棵草,想了想,便進屋取出了一只瓷杯,彎腰刨了一些土,小心翼翼的從牆縫裏撥出那棵草,将它放進瓷杯裏,再用土填滿了。
她雙手捧着瓷杯,走出了院子,朝着永乾宮的正殿而去。
在永乾宮乃至皇宮,她的行動都很自由,不需要侍衛的通傳,任晶瑩已跨進了正殿中,她看到殿中不止孟澤安一人,便安靜的立在一旁。
孟澤安一眼就看到了任晶瑩,看到了她暖陽的氣息。
一女子從屏風後走出,輕問:“皇兄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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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女子很年輕,身穿嶄新隆重的紅色婚袍,她正是與徐風來聯姻的喜樂公主。
一旁有六名制衣局的侍女顯得很緊張,她們專門為喜樂公主試穿剛剛完工的婚袍,皇上的評價尤為重要。
孟澤安只是暼了一眼,很顯然他并不怎麽關心,随口不輕不重的道:“可以。”
喜樂公主為了掩飾她的失落,便忙移至屏風後,有侍女為她褪着婚袍。
孟澤安盯着任晶瑩看了又看,命道:“為她趕做出一整套……”
一整套什麽?
任晶瑩沒有聽清楚孟澤安說的那四個字,卻是看到那名侍女微微的一怔。
侍女上前,欠了欠身,謹慎的為任晶瑩量着尺寸,并詳細的記錄了下來。
任晶瑩的手中一直握着那只瓷杯,臉上始終帶着自然的微笑,配合着侍女。
喜樂公主再次從屏風後走出,欠身告退,她甚至看也沒有看任晶瑩一眼,不是她傲慢無禮,而是她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神情去看一個正得盛寵的……極品禍水。
國色天香的女子能傾城傾國,而這麽一個并非絕色的女子,卻能使一國之君不顧君威的一心相待,這種女子豈非是極品?豈非是極品禍水?
任晶瑩靜靜的瞧着喜樂公主走到她身旁時,輕道:“你很美,穿着婚袍的樣子更美。”
喜樂公主的心中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湧動,她的腳步停了一下,便還是頭也未轉的走出了殿。制衣局的侍女也緊随而出。
作為公主,無所謂是否貌美,她們高貴的身份足以彌補她們任何先天的不足。
同樣,作為女人,可以沒有傾城傾國的容貌,徜若表達的自然,使人賞心悅目,也足以光芒萬丈。
任晶瑩輕問:“她也要大婚了嗎?”
孟澤安道:“還有一個月。”
任晶瑩偷偷的歡喜,因為她也是還有一個月就要大婚了,忽地,她想到了她的婚袍,徐風來肯定還不知道她已懷有身孕,那麽,做出來的婚袍會不會略不合身?不由得,她更為歡喜,因為孩子是一份驚喜,是她與徐風來分隔數月後,她帶給徐風來最為珍貴的驚喜。
孟澤安未注意到任晶瑩的歡喜,仰或是他根本就不願意面對,也不想去猜她為什麽歡喜,冷問道:“它有什麽特別的,你一刻也不舍得放下?”
很多次,孟澤安忍不住想問:徐風來有什麽好的,你竟對他放不下,如此念念不忘的。
任晶瑩回過神來,瞧了瞧手中的花,便走到殿外,将瓷杯擺在殿前的長廊下有陽光能照射到的地方,輕問:“你喜歡它種在瓷杯裏,擺在這裏嗎?”
孟澤安眯着眼睛問:“你喜歡?”
任晶瑩微笑着點頭,輕道:“我喜歡,你呢?”
因為她喜歡,所以,她願意分享給他。
孟澤安凝視着她的雙眸,将目光緩緩的落在她的小腹,心中一緊,道:“我喜歡它超過喜歡你的肚子。”
任晶瑩咬着唇,雙手護在小腹,她的肚子裏是一個孩子,是她和徐風來的。
孟澤安怒眉一皺,狠道:“我真想親手用木棍把你凸起的肚子打平。”
任晶瑩垂下眼簾,思量了片刻,便跨進殿中取出一只小瓷杯,輕道:“等我。”
孟澤安目送着任晶瑩走了開去,用力的閉了一下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他想常常看到她,可是,看到她後卻又是何其的痛苦。
發現孟澤安極力按捺着的痛苦時,張子俊只覺得唏噓不已。
孟澤安看着那棵種在瓷杯裏的花,喚道:“來人。”
張子俊上前。
孟澤安道:“認清這種花,看清這種瓷杯,明日之前在這個長廊下擺放兩排。”
因為她喜歡,所以,他一定要給她更多。陷入愛情中的人豈非都這樣莫名的荒唐?
張子俊應是,便吩咐衆人去找這種花,去找這種瓷杯,把花種在瓷杯裏,擺在長廊下。
沒過多久,任晶瑩就回來了。
任晶瑩舉起手中的瓷杯,只見瓷杯裏裝着水,水中有一只游動着的蝌蚪,她輕輕的笑道:“我的肚子裏有一個小生命,它就像這只小蝌蚪一樣,慢慢的,它就會長大。”
是的,任晶瑩拿着瓷杯去湖邊捉蝌蚪去了。
孟澤安哼的一笑,将兩根手指伸進瓷杯中,捏起蝌蚪,仔細的看了看,漫不經心的問:“你說這只小蝌蚪跟你肚子裏的東西一樣?”
任晶瑩點頭,道:“是的。”
孟澤安的瞳孔霎時一收縮,手指間捏着的蝌蚪已死,他滿是厭惡的将它甩掉。
任晶瑩一驚,眼睛睜得大大的,很詫異的看着他。
孟澤安奇怪的看着她的肚子,問:“你不是說你肚子裏的東西就像這只蝌蚪一樣嗎?”
任晶瑩不知道應該點頭還是應該搖頭了。
孟澤安冷哼一聲,問:“蝌蚪沒了,你肚子裏的東西怎麽還在?”
如果能捏死她肚子裏的東西,就像是捏死這只蝌蚪一樣的容易,使她不受到傷害,他早就将那東西捏死一萬次了。
任晶瑩輕問:“你不喜歡孩子?”
孟澤安逼視着她,一字字的道:“我不喜歡你的肚子裏懷着別的男人的東西。”
為什麽他不喜歡?
任晶瑩不知道,她也沒有細想,她只知道她的肚子裏懷的不是‘別的男人的東西’,是她和徐風來的孩子,而且徐風來一定會喜歡,一定會的。
任晶瑩還知道,她家裏院中的那棵古老的石榴樹肯定已經長出了新的枝葉。
是的,那棵石榴樹不僅長出了新的枝葉,還冒出了許多的花骨朵,紅色的花骨朵密集的點綴在綠葉間,十分的嬌豔明媚。
花一朵正坐在那棵石榴樹上,雙腿晃啊晃的,她想趁着徐風來出府還沒回來,琢磨着去做點什麽事情。
想着想着,她就想到了一件事:煮粥。
因為徐風來前幾天曾說發過,他說他很懷念任晶瑩煮的粥。
花一朵咧着嘴笑了笑,連忙從樹上跳了下去,蹦跳着出了院。
花一朵會的事情有很多,她會喝酒、賭博、騎馬、輕功、女扮男裝的捉弄女人……,當她咬牙切齒的倒掉了第十八鍋粥的時候,她才發現,會什麽都不如會煮粥。
當太陽剛剛升起,一直到太陽高高的懸在頭頂,花一朵還在跟一鍋粥較勁。
還好徐風來沒有說他很懷念任晶瑩煲的雞湯,否則,明日肯定就是‘京城雞貴’。
任何人在經歷了二十二次的失敗教訓後,還是能總結出一點成功經驗的,很顯然,花一朵對她煮的第二十三鍋粥顯得十分的滿意。
當花一朵得知徐風來此時正在書房時,便趕緊端着熱氣騰騰的一碗粥,直奔書房而去。
她很得意,興高采烈的,笑得嘴也合不攏,簡直比撿到一壇百年佳釀還美滋滋。
人只要一得意,就肯定忘形,花一朵絕對不是例外。
花一朵端着粥飛快的穿過樹叢,順着亭臺,沿着小徑,就在快到書房時,她終于得意不起來了。
在一片假山旁,花一朵仍舊保持着她飛一般的速度,當她發現從假山的另一邊走出一個人時,她第一反映就是放慢速度,以免粥鍋撞到別人,被熱粥燙到的滋味一定不怎麽好受。
當花一朵放慢速度時,那個人卻突然停住了腳步,站在了原地,而且就站在花一朵的正前方。
花一朵見狀,只得趕緊止步。
大腦離雙腳最遠,當花一朵的上半身已停住時,她的雙腳還是朝前滑了兩步,只見她身子向後揚着,雙手不由得一松,整鍋熱粥底朝上的被高高的抛着,只要不出意外,整鍋粥全都澆在她粉紅漂亮的小臉上。
意外确實發生了,‘铛’的一聲,鍋被打飛了,摔在假山上,美味的湯粥飛濺一地。
花一朵的身子仍舊在直直的向後揚着,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大腦拼命的在想着她的粥,傻傻的等着重重的摔在地上。
意外發生時,往往是接二連三的。
花一朵并沒有重重的摔在地上,而是斜躺在半空中,就像是被施了定身術,她并沒有被施了定身術,而是被一把長長的劍身接過了。
劍身擋在花一朵的後背,使她的身子沒有再繼續向下倒;劍柄握在一個男人的手裏,他很輕松的支撐着花一朵的身體。
花一朵圓圓的眼睛瞪着他,已經氣紅了臉,伸着手指沖着他點了又點,完全忘記了要先站正。
他手上一用力,劍身一擡,她的雙腳穩穩的站好了。
花一朵氣得跺腳,這個人突然冒出來,她好心的放慢了腳步,要不是他站在她的前面,她就不會猛得止步,粥鍋也不會飛,她也不會倒。
她會不會倒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粥全沒了。
他的劍已懸在腰間,就那樣瞧着‘他’,看‘他’氣得小臉漲得通紅,卻說不出話。
花一朵雙手叉腰,簡直想大哭一場,她辛苦煮得粥,全供奉給假山了,她用力的揉了揉鼻子,仰起頭看着他。
任何女人看到他時,第一感覺就是這個年輕的男人長得高大英俊,氣度非凡。
然而,花一朵全心全意的在想着她的粥,她即沒留意他的長相,也忽略了他的好身手,心平氣和的問道:“我長眼睛了嗎?”
他看到了‘他’的眼睛,肯定的點頭。
花一朵突然暴跳起來,吼道:“那就是你沒有長眼睛。”
他肯定不能再點頭。
花一朵惱道:“還是你的眼睛忘記帶出來了?”
他篤定的道:“我承認我的眼睛忘記帶出來了,要不然怎麽會看錯,以為你長眼睛了。”
花一朵更生氣了,哼道:“你幹什麽不去死?!”
他更為平靜的道:“你沒長眼睛也沒去死,我只是眼睛忘記帶出來了,幹什麽要去死?”
花一朵咬牙道:“好,我去死。”
他顯現出一副等着看‘他’頭撞假山為一鍋熱粥殉葬的神情。像很多人一樣,他看到花一朵時,只覺得這少年頗為貌美,并不會懷疑這個有着洪亮男聲的少年會是一位妙齡少女。
花一朵轉過身背對着他,僅僅是片刻,她握緊了拳頭側身狠狠的朝他揮去。
他竟然輕松的躲開了,不僅躲開,還同樣握緊了拳頭,對着花一朵的鼻梁打去。
花一朵的五官精致,盡管她并不知道她是名副其實的美人胚子,但是,她絕對能想到鼻骨被打碎後的悲慘。
忽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喊道:“程大将軍!”
他的拳頭在熟悉的聲音剛剛響起時,就非常穩的停在花一朵的鼻前一寸。
花一朵卻是真實的感覺到了他的拳風,這一拳着實不僅僅能打碎她的鼻骨。
熟悉的聲音又道:“程大将軍,請手下留情。”
程天晴在瞬間就收回了拳頭,抱拳行禮,恭敬的道:“參見平王。”
徐風來已到了他們旁邊,道:“程大将軍不必多禮。”
花一朵根本就不是程天晴的對手,因徐風來的突臨,她僥幸的保全了鼻子,心中卻還是憤憤不平,不能就這樣饒了他。她眼珠子轉啊轉的,忽然,趁機猛得擡腳,重重的、穩穩的朝着程天晴的胯-下的要害處踢了一腳。
徐風來想阻攔時還是晚了。
偷襲成功後,花一朵開心的笑了,趕緊躲在了徐風來的背後,竊笑的更為得意。
程天晴的臉色霎時突變,額頭迸沁着細密的冷汗,慘烈的痛楚卻是在他深邃的冰眸一閃而過,他已經恢複了他一貫的剛毅神色,仍舊紋絲不動的屹立在原地。
徐風來倒吸了口氣,充滿歉意的道:“實在抱歉,花一朵是我的朋友,平日裏他就是這般任性,我替他向你道歉,還望程大将軍海涵。”
花一朵何曾見過徐風來這般委身的向別人道歉,她突然又生氣了,從徐風來的身後跳出來,不以為然的仰視着程天晴,環抱着胳膊,哼道:“我才不是他的朋友,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有本事你跟我單挑。”
程天晴劍眉一挑,漫不經心的道:“單挑?你是想跟我比耍賴?”
花一朵哼道:“你最拿手的才是耍賴!”
程天晴似笑非笑。
花一朵拍了拍胸膛道:“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了。”
程天晴抿嘴一笑,道:“彼此彼此,我也是最講道理了,我會證明給你看。”
徐風來只是安靜的在一旁觀着,當程天晴和花一朵都沉默了時,他才說:“程大将軍,你找我應有要事,何不進殿一敘?”
程天晴并未進殿,他拱手道:“臣奉皇後娘娘之命,特來通報平王,半個月後,臣将率軍前去恭迎平王妃,依皇後娘娘的意思,不知平王可願同往?”
徐風來知道再有一個月就是大婚之日,不由得笑了,道:“只要程大将軍不覺不妥,我當然願同往。”
程天晴道:“臣不覺不妥,臣這就回皇宮複命,告辭。”
徐風來道:“有勞了。”
程天晴定睛的看着花一朵,沉聲道:“後會有期。”
花一朵十分嚣張的哼了一聲,小嘴翹得更神氣了。
瞧着程天晴走遠的背影,花一朵終于忍不住笑出了聲,她笑得跳了起來,道:“你看他走路的樣子,像不像剛剛被閹割的?”
徐風來正色的道:“你不可再冒犯他。”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問:“為什麽?”
徐風來緘口不語,他早就聽說程天晴是一個難得的将才,如今,程天晴又得到了梅雪苔的賞識加以重用,前途自是無限量,很快就能飛黃騰達。經過剛才的觀察,徐風來更加的證實了程天晴确實不簡單。
花一朵等了半天,又問:“因為他跟林木森一樣?”
徐風來正色的道:“我只希望你能對大徐國的官員表現出最起碼的尊重,對大徐國的百姓表現出最起碼的禮貌。”
花一朵聳了聳肩,嘆道:“他惹我生氣時,我即不知道他是大徐國的官員,也不知道他是大徐國的百姓。”
徐風來負手而立,道:“他打向你的那一拳,并不是吓唬你的。”
花一朵哼道:“你是不是以為我打不過他?”
徐風來坦言道:“這是事實。”
花一朵絕不承認剛才程天晴的那一拳很驚險,她扮了個鬼臉道:“他不是我的對手,我踢了他一腳,他只有挨着。”
徐風來肅目道:“待他還手時,我不會再管。”
花一朵氣得跺腳,哼的一聲:“你答應過那個笨女人不讓我被別人欺負。”
徐風來道:“我是答應過。”
花一朵吐了吐舌頭,輕聲的問:“你當然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他欺負我了,是吧?”
徐風來道:“就沖着你狠狠的踢他那一腳,他怎麽欺負你,我都不覺得過分。”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擠眉弄眼的說:“反正你以後不準再攀結我,別再說我是你的朋友,我根本就不是你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