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真情可待
地閣,牢房黑暗而潮濕。
狹窄的牢房長度不過九尺,寬度不過六尺,高度不過六尺。
徐風來身負重傷,就地而坐,閉目養神。
花一朵狠狠的跺着腳,雙手叉腰,氣道:“你這個大笨蛋,幹什麽說刺客不是我派的,要不然你現在就是躺在府中的大床上,能請禦醫看你的傷勢,還能有各種補品各種藥,現在倒好,被關在這個破地方,你……你......”
徐風來本可以先出地閣,立刻去見梅雪苔,為花一朵洗清罪名,但他沒這樣做,他不确定在他離開後,林木森會不會對花一朵用酷刑。
花一朵怒道:“你簡直笨得無敵,疼死你,活該。”
徐風來輕咳一聲,渾身确實疼得難忍,虛弱的道:“我知道刺客根本就不是你指使的,你為什麽要招供?”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哼道:“我高興招供就招。”
徐風來嘆道:“你真是任性,招供後就是死罪。”
花一朵小聲的嘀咕道:“反正當時我管不了許多。”
徐風來問:“為什麽?”
為什麽?
因為她喜歡他,喜歡到不惜為他而死,喜歡到只能女扮男裝的與他在一起,喜歡到默默的付出卻又不讓他知道。
花一朵轉移了話題,問:“剛才林木森讓你離開地閣,你為什麽不趕緊離開?”
徐風來道:“因為,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
花一朵的心忽的一暖,咬着唇偷偷的歡喜,鼻子哼的一聲,喃喃的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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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來道:“因為,我答應過任晶瑩會保護你,不讓你被別人欺負。”
花一朵的心猛得冷涼,不屑的哼道:“你現在這樣連自己也保護不了,還保護我?”
徐風來鄭重的道:“對不起,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灌了口酒,一屁股坐在地上,托着下巴,懶洋洋的嘆了一聲,道:“這也不能怪你,是我自己主動願意被你連累的,你知不知道為什麽?”
徐風來只好正視這個問題,逐問:“是因為任晶瑩嗎?”
花一朵哼道:“難道你以為是因為你?”
徐風來當然不能無視花一朵喜歡任晶瑩這個事實,禮貌的道:“多謝。”
花一朵咧着嘴笑了,道:“我就是想讓你多欠我幾份人情,等到你對我感恩戴德的,然後把任晶瑩讓給我。”
徐風來道:“我是不會把任晶瑩讓給你的。”
花一朵哼的一聲,用力的翻了一個白眼。
徐風來接着道:“你可以自己再繼續争取。”
花一朵鼻子一酸,她不知道怎樣争取她愛的人,只知道痛快的去愛一個人,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問:“争取就有用?”
徐風來道:“争取就有希望。”
花一朵的眼睛亮了,問:“你是希望最終任晶瑩跟我在一起?”
徐風來搖了搖頭,誠懇的道:“你可以繼續争取她,但我絕不會放棄她。”
花一朵心中悸疼,淚水猛得奪出眼眶,她将手背塞進嘴裏用力的咬着,過了許久,她突然就笑了,道:“剛才真應該看着他們再打你二十大棍,肯定特別的過瘾。”
這時,牢房的門被打開了,刺眼的光撲湧而進。
獄吏将兩碗冷飯扔在門口,沒好氣的道:“開飯了。”
花一朵趕忙上前,喊住了獄吏,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輕聲的道:“請幫幫忙。”
獄吏四下看了看,趁無人注意時趕緊接過銀票藏于衣袖,态度很好的問:“有何吩咐?”
花一朵道:“幫忙炖一只肉鴿湯,放少許三七和當歸,再做兩份清淡的炒素。”
獄吏道:“好說,好說。”
花一朵又從懷中掏出兩張銀票,道:“幫忙送四張被褥。”
獄吏接過銀票,道:“好說,好說。”
目送着獄吏走遠,花一朵坐在門前,瞧了瞧徐風來,從懷中掏出厚厚的一疊銀票,咧着嘴笑道:“這都是我替你跟那個冷女人借的,你肯定會還的吧?”
徐風來明白‘那個冷女人’自然是梅竹子,道:“肯定會。”
花一朵将銀票妥善的放好,漫不經心的道:“我這個人也沒什麽本事,平生最喜歡替人花錢。”
徐風來心想,花一朵應該是愛任晶瑩不淺,不願意讓任晶瑩傷心難過,就像是他很愛任晶瑩,然後答應任晶瑩會保護花一朵一樣,盡管心中有些苦澀,卻義無反顧的去做。
熱氣騰騰的飯菜送來了,幹淨的被褥也送來了。
地閣中的獄吏就真的這麽容易被銀票收賣嗎?
那名獄吏在拿着銀票離開牢房後,就連忙向林木森禀告了,當時梅雪苔正準備回宮。
聽聞花一朵的行徑後,梅雪苔笑了,道:“花一朵真是受你的耳濡目染,在合适的時候,毫不吝啬銀兩,上次,她給了大孟國的一名官員大筆的銀兩,為了讓官員照顧任晶瑩。這次,肉鴿湯和被褥的價格非常不菲。”
林木森道:“她喜歡徐風來。”
梅雪苔悠然道:“她是喜歡徐風來,卻是用錯了方式,她不應該一味的付出,而不索取。”
林木森忍不住道:“她很單純,盡管用錯了方式,但她并沒有錯,她用的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一種方式。”
梅雪苔笑了笑,道:“她的自作自受,會讓她難過、受傷,會讓她疼到哭。”
林木森溫柔的凝視着梅雪苔,問:“喜歡一個人,用什麽方式是正确的?一味的索取而不付出?”
梅雪苔瞧了他一眼,道:“正确的方式是:該付出的時候無畏的付出,該索取的時候果斷的索取。”
林木森在沉思着。
梅雪苔問:“林大人,給他們肉鴿湯,給他們清淡的炒素,給他們幹淨的被褥,如何?”
林木森看向獄吏,道:“給。”
獄吏應是,便去準備了。
梅雪苔笑道:“這次讓花一朵得逞,也是給徐風來的提醒:在一些特殊的環境中,想要少吃苦頭,做人就是應該圓滑,做事就是應該世故。”
林木森憤憤的道:“你總是這樣磨練他讓他成長,你每對他好一分,我就惱他多一分。”
梅雪苔微笑道:“他是我的孩子。”
林木森面露痛苦之色,沉聲道:“我知道,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對他的嫉妒。”
梅雪苔登上馬車,驕傲的道:“徐風來值得別人嫉妒,恰好你也有資格嫉妒他。”
林木森也跳上馬車,跪在梅雪苔的身旁,将腦袋窩在她的懷裏,顫聲道:“你對誰的好超過對我,誰就該死。”
梅雪苔笑了,撫着他的背,露出得意的神情,溫柔的道:“我的狗的脾氣性格,真的跟我有幾分相似。”
馬車緩緩的駛出地閣。
梅雪苔離開了地閣,徐風來和花一朵仍舊在地閣裏,在那間潮濕狹窄的牢房中。
花一朵雙手捧着一碗肉鴿湯,遞了過去,道:“趁熱喝。”
放入當歸和田七的肉鴿湯對肋骨骨折有食療的功效,每日一次,連喝十日。
徐風來接過,鄭重的道:“多謝。”
花一朵忍着不笑的哼道:“你幹什麽說的這麽客氣,怎麽不用實際的行動表示?”
徐風來問:“你想要什麽實際的行動?”
花一朵咬着唇,睜着圓圓的大眼睛,道:“你猜。”
徐風來笑道:“我真的猜不出。”
花一朵将兩份炒素擺在他面前,遞上筷子,咧着嘴笑道:“我想要什麽實際的行動你都答應?”
徐風來道:“能答應的一定會答應。”
花一朵沉思了良久,道:“不如等我們從這裏出去後,你像上次一樣站着不動,讓我再暴打一頓?”
徐風來毫不猶豫的道:“可以。”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得意的道:“我可是從來不願意吃虧的。”
徐風來捧着湯碗剛欲喝,花一朵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麽,猛得将湯碗搶了過去,小小的抿了一口,道:“這湯的味道還不錯。”
花一朵又搶過徐風來手裏的筷子,吃了幾口炒素,贊道:“廚藝真不錯。”
徐風來接過花一朵重新遞過來的湯碗和筷子,問:“你是懷疑飯菜裏有毒?”
花一朵扮了個鬼臉,眼珠子轉啊轉的,哼道:“沒錯,我可不想在你被毒死後,有人栽贓陷害說是我幹的。”
徐風來鄭重的道:“多謝。”
花一朵奇怪的問:“你好像并不擔心飯菜裏會有毒?”
徐風來坦言道:“林大人不會做出這種事。”
花一朵聳了聳肩,吐了吐舌頭,道:“我一點也不懷疑林木森,他是真小人,做壞事時絕不遮掩,他既然敢明目張膽的對你用刑,如果想要你的命,他可以直接把你咔嚓了,我只是不放心這些飯菜。”
徐風來道:“明白。”
花一朵拿起酒壺,喝了一大口,安靜的看着他,嘴角不自覺的微微翹着。
徐風來問:“你怎麽不吃?”
花一朵随口答道:“你先吃,你吃完後我再吃。”
徐風來的心中突然湧出一種很特別的情緒,雖然花一朵時常任性無理,但是真的很細心周到,徜若有女子得到花一朵的愛慕,定是幸運,而花一朵卻是很堅定的愛着他愛的女人任晶瑩。盡管他和花一朵之間的身份關系很矛盾,花一朵卻仍舊義無反顧的幫助他,他開始對花一朵的義薄雲天産生敬意。
花一朵忽然道:“大笨蛋,你要不要喝口酒?”
徐風來搖了搖頭,道:“不必。”
夜幕降臨,牢中燃起了火把。
趁着亮光,花一朵要準備鋪着被褥了。徐風來勉強的移動着身子,疼痛的更為劇烈。
花一朵鋪好被褥後,愣了一愣,這麽狹窄的地方,晚上怎麽睡?她的臉已經有些緋紅,咬着嘴唇思量片刻,便将一張被褥卷成一個長條豎在中間。
徐風來剛一躺下,牢門就關上了,頓時一片漆黑。
花一朵抱着雙腿坐着,心跳得很快,耳朵有些發熱。
徐風來并無異樣,心跳得很正常,呼吸也很平穩。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她輕聲的道:“我……我一到晚上,心跳得就特別的快。”
徐風來感覺到了花一朵的緊張。
花一朵咬着唇,道:“我……我是第一次跟男人睡在一起。”
徐風來笑了一聲,道:“我也是。”
花一朵問:“是什麽?”
徐風來道:“我也是第一次跟男人睡在一起。”
花一朵的心中有一種很複雜的滋味,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徐風來一直把她當作男人,憂的也是徐風來一直把她當作男人。
徐風來平躺着,疼痛得到了一絲舒緩,雖說跟一個男人同鋪而睡很奇怪,但他知道花一朵肯定也不習慣。
花一朵哼道:“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對同性是一點也不感興趣的?”
徐風來道:“說過。”
花一朵輕問:“你會不會突然對同性感興趣了?”
徐風來道:“放心,我不會的。”
花一朵一口氣将酒壺裏的酒全灌進肚子裏,趕緊躺下,兩人中間隔着一條豎着的被褥。
徐風來阖上雙目,清楚的聽到了花一朵錯亂的呼吸聲,也聽到了花一朵的心跳聲,他并沒未細究。
花一朵毫無睡意,眼睛睜得大大的,用力的捂着心口,想讓心跳得慢一些,但适得其反,她的身子有點燙,臉紅紅的,有一股很原始的沖動越湧越急,她突然很想把中間隔着的被褥扔開,緊緊的抱住他。
她不知道該怎麽辦,簡直要哭了,很想放聲的大哭一場,她還沒有任何的經驗,那些她說過的關于男人和女人,都是她從她的朋友口中聽說的。
很多次,她想把自己給他,可她又不敢,她怕,怕他不喜歡她。
她背轉過身,眼淚流了出來,她的身子在顫抖,不停的顫抖。
徐風來充滿關懷的輕問:“你怎麽了?”
花一朵道:“我在笑。”
徐風來順其自然的問:“笑什麽呢?”
花一朵笑得坐起身,笑個沒完沒了的,許久,她才止住笑,道:“我笑如果現在躺在你身邊的是任晶瑩那個笨女人,你會不會也這麽老實,一動不動的。”
徐風來也笑了,道:“不瞞你說,我現在渾身疼,不動也疼。”
花一朵咬着唇,她的心忽然很疼,淚流得更歡了,她深吸口氣,哼道:“疼死你。”
某天,遇到一個人,心生歡喜,傾注全部的感情對他好,而他的心裏卻對另一個人傾注了全部的感情,能怎麽辦呢?
花一朵的淚已經不流了,她的心跳也平緩了,因為她知道了,只要能與徐風來在一起,她就發自內心的喜悅,且不管徐風來是将他當作情敵還是男人。
總有一份癡戀是自己的秘密,是私有的,感動天地,感動旁觀者,那人卻一無所知。
徐風來在思念任晶瑩了,他希望任晶瑩在大孟國一切都好,盼望着與任晶瑩早日團聚。
任晶瑩也在思念着徐風來,并且一心盼望着早些與徐風來團聚。
清晨的春風吹得輕柔,些許微涼。
任晶瑩早早的起床趕去禦膳房,整理着食材做鮮美的魚湯。
每一次,任晶瑩總是一絲不茍的向孟澤安展示她的廚藝,有些湯需要煲二、三個時辰,她也會在一旁耐心的等着,這次也不例外。
任晶瑩捧着做好的魚湯,朝着永乾宮而去,後面跟着兩名禦膳房的侍女。
孟澤安早朝歸來,滿心的煩躁,朝堂中百官總是報喜不報憂,制造出一副太平盛世的景象,他知道朝風煥散,百官貪懶,他在一步步的整治國家幾十年遺留的頑疾,倍感焦慮。
曾經,他以為很多事情他可以處理的很好,當他真的去做時,卻發現百官們就是一張蜘蛛網,而他成為困在網中的獵物。
他不知道國家連年幹旱,也不知道百姓們叫苦連天饑民過半,他只看到了百官們對他用的障眼法:百姓們安居樂業。
官員們換了一批又一批,他始終都不滿意,找不到能信任的忠臣棟梁,或者他根本就不信任別人。
任晶瑩将魚湯盛了一碗放在案上,微微的一笑,雙手輕搭在小腹。
孟澤安瞧了一眼任晶瑩漸漸隆起的小腹,隐隐地道:“朕真想把你的肚子剖開,看看那個小東西是男的還是女的。”
任晶瑩輕聲的笑道:“不管那個小東西是男的還是女的,民女都喜歡。”
試吃的侍女已經端起魚湯,慢慢的品着。
任晶瑩清楚這個步驟,當她第一次端上煲湯時,總是有侍女先品嘗,這已經有許多次,她習以為常,只等着侍女品嘗過後再稍等片刻,她才能為孟澤安盛上一份。
可這次卻不一樣了,只見那位侍女在品過魚湯後,突然倒地,面色發青,頃刻間就沒有了呼吸。
魚湯中有毒!
孟澤安見狀,赫然起身,君威失色,衆侍女太監吓得跪了一地。
任晶瑩一怔。
孟澤安威視着禦膳房的侍女,暴吼道:“大膽!”
鴉雀無聲,衆侍女太監們都在瑟瑟發抖。
任晶瑩上前自顧自的盛了一碗魚湯,便欲嘗一嘗。
孟澤安一把奪過,摔在地上,冷道:“魚湯裏有毒!”
任晶瑩輕道:“魚是我看着殺的,所有的食材都是我親自清洗的,整個煲湯的過程都是我親眼看着,魚湯裏怎麽會有毒?”
孟澤安眯起眼睛,問:“你是說,只有你有機會在魚湯裏下毒?”
任晶瑩迎視着他,道:“是的,只有民女有機會。”
孟澤安怒問:“你想毒死朕?”
任晶瑩輕道:“民女不想。”
孟澤安壓低了聲音問:“告訴朕,魚湯還有誰接觸過?”
任晶瑩輕道:“除了民女,沒有別人接觸過。”
孟澤安冷道:“一定有別人,告訴朕!”
任晶瑩輕道:“真的沒有別人。”
孟澤安一把握住任晶瑩的胳膊,深皺着眉頭,低吼道:“如今證據确鑿,你若不說出一個人,你就難逃幹系,你袒護別人,就是在逼朕殺了你。”
任晶瑩咬着唇,略有惶恐的看着孟澤安的緊張。
孟澤安凝重的道:“不管你說是誰,朕都信你!”
任晶瑩坦誠的道:“自始自終真的只有民女一人接觸過魚湯。”
孟澤安面容冷肅,一字字的道:“別以為朕不會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