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禍從天降
圓圓的明月宛在半空中,輕柔似水的月光為宮殿披了一層薄紗。
春寒小徑,夜色濃稠的發緊。
永乾宮的每個夜晚,都是燈火通明的,縱橫交錯長長密密的燈盞将黑暗照得比白天還要奪目,這座宮殿就像是永遠高懸着的太陽,普照着這片大地,永遠不會沉下,永遠不會落幕。
孟澤安站在寝宮的門前長廊下,等待着任晶瑩,他并沒有耐心。
他凝視着路的盡頭,只盼着那個倩影能早一些倒映在他的雙眸。
當他意識到他今晚需要發洩時,他的腦中就出現了一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任晶瑩。
恰好他有權利,他只說了一句話:讓任晶瑩進寝宮侍寝。
一句話說出來很簡單,緊随而止的情緒卻将他像是被繭包裹住的蠶,坐立不安。
任晶瑩來了,她的步伐很輕盈,在看到孟澤安的那一刻,她的臉上綻放出了明亮的微笑,她的雙手交錯的疊放在小腹上,喚道:“皇上,皇上。”
孟澤安就那樣默默的看着,看着這無數的燈盞因她而漸漸的暗淡,看着她像是被溫柔的春風送來的一般。
任晶瑩已走近到他的身旁,擡起頭瞧着他,輕道:“外面冷,皇上怎不進屋?”
孟澤安道:“朕在等你。”
任晶瑩連忙大步的跨過門檻,踏進寝宮,輕笑了笑,道:“皇上怎麽還不進屋?”
孟澤安後腳剛着地,命道:“都退下。”
宮女太監們退出寝宮,掩上了殿門。
霎時,一片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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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晶瑩的咬着唇,雙手不由得搭在小腹上,目光輕輕的垂下。
“皇上……”
“朕……”
他們異口同聲,也都沒有再說下去。
過了片刻,任晶瑩輕道:“皇上想說什麽?”
孟澤安竟顯得有些拘束,他移坐在木椅上,始終都沒有看她,渾身都不自在,尴尬無比。
他從沒有覺得如此的窘迫過,就像是在做一件不光彩的事情被抓了現行般。
任晶瑩又輕問:“皇上怎麽不說話了?”
孟澤安看向她,她亦回視着,他看到了她眼睛裏的一種光明,使他渾身聚集了一種力量,他站起身,朝她走了幾步,凝視着她,壓低了音量道:“朕想要你。”
他想要她。
盡管他知道她是徐風來的女人,也知道她的腹中懷着徐風來的孩子,他就是想要她,在此時此刻,全身心的想要她。
任晶瑩微笑着點頭,輕道:“民女懂,民女心想,皇上是個男人,民女是個女人,男人想要女人,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孟澤安徑直走向床榻,道:“過來。”
任晶瑩先是僵持了片刻,便小心翼翼的向床榻走去,走的很慢很輕,她的雙手緊攥着外袍的袖,努力的深吸了口氣,輕道:“大孟國後宮裏的女人都歸皇上專有,民女心想,皇上……皇上應該有很多的女人可以要。”
孟澤安坐在床榻上,一字字的道:“今晚,我只想要你。”
那麽多的女人他偏偏都不要,卻只想要她。
任晶瑩微微的一笑,細碎的光閃爍在她的眼睛裏,道:“我跟別的女人沒什麽不一樣的,唯一的區別就是:我是徐風來的女人,別的女人不是。”
孟澤安的憤火一觸即燃,他猛得從床上跳起來,上前抓住她的衣領,低吼道:“你是朕的!”
任晶瑩驚恐的看着他,雙手護着小腹,緊緊的咬着唇。
孟澤安見她強忍着不流淚的樣子,心瞬間一軟,松開了手,背轉過身,平息着怒火,淡淡地道:“随便你自以為你是誰的女人,進了朕的後宮,你就是朕的人。”
任晶瑩知道她是徐風來的人,永遠都是。而孟澤安,是她在大孟國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孟澤安知道她跟徐風來只能是有緣無分了,即是梅雪苔将她送到了大孟國,就不會打算讓她再活着回大徐國,但他卻不忍心告訴她實情,只因為,因為怕她難過。
他竟然怕她難過,他寧願自己當郐子手,也不願她知道一切只是空歡喜一場。
孟澤安冷道:“朕将賜給你堕胎藥,你可以選擇自己喝下堕胎藥,或者朕親手用木棍,把你隆起的肚子打平!”
任晶瑩吓得睜大了眼睛,這是她和徐風來的孩子,不能……不能!
孟澤安緩緩的轉過身,他以為他會看到一雙絕望而怨恨的眼睛,沒有,他只看到了一雙無助的眼睛,她因害怕在瑟瑟發抖,她的雙手緊緊的抓着小腹的衣襟。
任晶瑩咬着唇,輕問:“皇上想要民女?”
孟澤安不語,蹙着眉頭,垂下了眼簾,他想,他很想,他不僅僅是想要她這個人,還想要她對愛情的那份堅定,以及對生活的那份執着與信心,他越是想,他眼中痛苦之色越沉重。
任晶瑩微微一笑,道:“只要是民女能給的,皇上想要什麽,民女就願意什麽都給。”
孟澤安問:“你能給我什麽?”
任晶瑩搖了搖,輕道:“民女也不知道。”
孟澤安道:“我今晚就想要你做我的女人。”
他一直覺得女人最大的用處就是在床上,到了床上時,他又覺得床上的女人都是動物,似乎在他的眼中,天底下只有一種人,就是男人,而剛剛,他明确的承認了任晶瑩是女人。
任晶瑩點頭,輕道:“等三個月後見到徐風來了,我會告訴他,我是主動做皇上的侍寝,徐風來與皇上之間就不會有矛盾,徐風來會諒解我的,他知道我愛他,真心真意的愛他,只愛他一個男人,他一定會諒解我的。”
孟澤安一拳重重的打在案上,吼道:“以後不準在朕的面前提徐風來這個名字!永遠不準在朕的面前再提他,否則,朕一定會把你撕成碎片!”
如果是別的女人,一定會跪在孟澤安的腳下,求他的饒恕,哭訴不止的求他。
任晶瑩不是別的女人,她是徐風來的女人,她沒有害怕,也沒有哭,更沒有跪下去,而是大方的走向了床榻,輕輕的寬去外袍,穿着衫衣躺進了被窩裏。
她不要死,她要活着,活着與徐風來團聚,只要活着,就能有機會與徐風來在一起一輩子,她不能死,不能,無論如何,只要能活着就好。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孟澤安側過身,掃了她一眼,見她很乖的躺着,在等他,他暗忖着:她是的心甘情願的嗎?她一定恨透我了吧?她肯定吓壞了,肯定氣我怨我,以後再也不理我了。
不知為何,孟澤安的眼睛裏竟多了幾分柔軟,和一些好像是懊悔的神情。
任晶瑩靜靜的躺在錦被下,一顆心默默的跳着,目不轉睛的瞧着孟澤安。
她不能恨他,也不能氣他,因為他掌有她的生死大權。她想與他和平相處,就要無私的給予他無盡的關懷和無盡的愛護,就像是母親給予孩子那般的無私。
兩個人能和平相處,最重要的一個因素是愛,而不是恨。
愛有很多種,恨只有一種。
孟澤安站在那裏,動也不動的,盡管他十分強烈的想得到她。
任晶瑩輕問:“皇上要歇息了嗎?”
孟澤安一怔,這像是一種邀請,他無法拒絕,大步跨到床榻前,伸手的去掀開被褥。
任晶瑩輕道:“皇上能再等會兒嗎?”
孟澤安的手僵持着,問:“為何?”
任晶瑩輕道:“被窩裏涼,等民女把被窩暖熱和了,皇上再躺進來,好嗎?”
她的語氣很平靜,淡淡的呼吸,表情很自然,嘴角還帶着微笑。
孟澤安的心髒咯噔一下,她沒有生他的氣,也沒有怨他,竟然還如往常一樣的關懷他,是的,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關懷,一種像他這樣高高在上的一國之君最缺少的一樣東西。別人投他所好阿谀奉承,都是有初衷的,貪圖名利、地位、榮耀,而她與別人不同,她從未抱怨過,也從未索要過。
就像是出身卑賤的人被迫要放下尊嚴一樣,高高在上的人必須要承受孤獨,孟澤安的孤獨在任晶瑩清澈純淨的眼睛裏,綻放出了一朵暖陽般的花。
任晶瑩将身子輕輕的往裏面挪了挪,微微一笑,道:“熱和了。”
孟澤安只是坐在了床沿,眼睛直直的盯着她,冷冷的問:“告訴朕,你的心裏分明有別的男人,卻能在朕的床上,朝着朕微笑,是怎麽做到的?”
任晶瑩輕道:“民女也不知道。”
她的目光很真誠,語氣很平靜,她沒有說謊,她真的不知道,就像以往對他的關懷一樣,她不知道為什麽那樣做,卻還是那樣做了。
孟澤安問:“你是不是想讨朕的歡心?”
任晶瑩輕道:“民女不知道怎樣讨皇上的歡心。”
孟澤安笑了,笑得有幾分殘酷,道:“朕可以告訴你,只要你在朕的床上足夠的騷,就能讨朕的歡心。”
任晶瑩也笑了,平常的笑,道:“民女不知道怎樣在皇上的床上騷。”
孟澤安冷笑道:“你必須學學,必須學會怎樣騷,必須知道怎樣能讓朕滿意。”
任晶瑩抿着唇不語,熱和的被窩變冷了,很冷,連同她的手,她的身體,她的心,都在瞬間冷卻了,冰冷無比,她的手一直捂着她的小腹,她想盡可能的守護着她腹中的小生命。
孟澤安猛得站起身,闊步的朝着寝宮外走去,用力的拉開門,大聲的命道:“立即去給朕找三個女人,三個騷女人!”
張子俊應是,慌忙的去找了。
夜風掠過楹檐,一片烏雲擋住了明月,夜更靜。
寂靜無邊,思念亦無邊。
平王府。
徐風來坐在院中的石桌旁下棋,已坐了三個時辰,一盤棋還沒有下完。
花一朵翹着腿躺在屋頂,一邊握着酒壺喝酒,一邊偷偷的看着徐風來,這些個夜晚,他無眠,整晚整晚的坐在院中下棋,她也無眠,整晚整晚的坐在屋頂,陪着他下棋。
很多次,花一朵想勸徐風來早些休息,可是,月光下的他,神情一絲不茍的專注,那麽的迷人,那麽的讓她陶醉,僅有在這種安靜的時刻,他們彼此無語,他好像是一朵只在暗夜裏盛開的花,凝聚浩然之氣,開得那麽美麗,僅為她一人,這叫她怎麽勸得出口呢。
許久,徐風來站起身,準備回屋休息了。
花一朵這才從屋頂上跳下來,揉了揉鼻子,哼道:“我一直不明白。”
徐風來問:“不明白什麽?”
花一朵道:“像你這種男人,怎麽會夜夜空度良辰美景,難道你是為了任晶瑩那個笨女人,才不胡亂找女人了?”
良辰美景雖好,怎奈何天意弄。
徐風來心中念想着任晶瑩,道:“不是。”
花一朵咧着嘴笑道:“你若是說為了我這個美男子,我也是會相信的。”
徐風來道:“我是為了自己。”
花一朵問:“說出來聽聽,讓我明白明白。”
徐風來道:“我只是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并去做;也知道自己不應該做什麽,不去做。”
沒有任何女人能夠管束得了一個男人,除非,這個男人幫助這個女人管束他自己。
徐風來清楚的意識到,盡管他很少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但是,凡是他能控制的,他已知道該如何應對,并去做好。
花一朵似懂非懂,這個回答看似很簡單,又好像很複雜,她索性也不琢磨了,哼道:“你知不知道你應該找一個女人。”
徐風來道:“你到底有什麽打算,不妨直言。”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灌了口酒,吐了吐舌頭,笑道:“也沒什麽打算,就是想跟你一起去青樓,你銀子多,我占個便宜。”
她本不想讓他碰別的女人,但是她記得以前跟那些賭友們在一塊賭錢喝酒時,常聽賭友們說男人如果長時間不碰女人,會憋出毛病,她只好忍着強大的醋意和妒忌,四處幫他尋找着,終于找到了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子,關鍵是這個女子還沒有任何的經驗。
徐風來道:“你如果缺銀子,我可以借些給你。”
花一朵氣得跺腳,拎着酒壺就沖着徐風來扔去,哼道:“要怎麽樣你才能養我一輩子,把銀子送給我花,不再用借這個字?”
徐風來接住酒壺,不語,又順勢将酒壺遞給她。
花一朵咬着唇,奪過酒壺,哼道:“我就是一個沒出息的人,沒什麽遠大的理想抱負,畢生離不開的不過就是幾壺清酒,和……,而已。”被她省去一個字是:你。
她就是一個沒出息的女人,沒什麽遠大的理想抱負,畢生離不開的不過就是幾壺清酒,和一個讓她愛得癡狂的男人,而已。
徐風來突然發現,眼前這個人好像是注定要纏着他了。
花一朵聳了聳肩,揉了揉鼻子,哼道:“真沒勁,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到了關鍵的時候就裝傻裝啞裝糊塗。”
徐風來道:“我不能養你一輩子。”
花一朵道:“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徐風來道:“不必。”
花一朵咧着嘴笑,道:“我才不要你養我呢,我也不稀罕養你,我只是喝醉了,男人在喝醉時說的話都不用相信的,你明白?”
徐風來道:“明白。”
花一朵悻悻的走開了,喃喃的道:“明白就好。”
徐風來知道,對一個人好,就是應該讓這個人懂得何時依靠別人,何時都不能依賴別人。
院外突然響起了一陣喧鬧聲,鑼鼓震天。
發生了何事?
誰敢在平王府中魯莽造次?
花一朵朝着院外奔去,去看看是誰這麽大吵大鬧的。
徐風來不慌不忙的折回石桌旁,坐下,耐心的等待着,将要發生的事,并不會因為誰的好奇而改變。
花一朵剛到院外,就跟一個人撞了滿懷,她剛欲發作,見是林木森,便向後退了一步,抓了抓頭皮,嘿嘿的笑了笑。
林木森沒理會她,徑直走進了院中,客套的行禮道:“臣參見平王。”
徐風來起身,道:“林大人夜進平王府,不知所謂何事?”
林木森冷道:“皇後娘娘遇襲,侍衛們追蹤身負重傷的刺客,見刺客逃進了平王府中,臣奉皇後娘娘之令,搜平王府,捉拿刺客。”
徐風來一驚道:“母後應是安好?”
林木森冷道:“無大礙。”
無大礙?是受了驚吓,還是受了輕傷?徐風來十分擔心。
徐風來道:“即是捉拿刺客,林大人請便。”
林木森命道:“搜!”
徐風來大步的朝院外走去,他想進宮探望母後。
林木森上前攔住了,冷冷的問道:“平王是要去何處?”
徐風來正色的道:“我要進宮,面見皇後娘娘。”
林木森笑了,笑得陰森森的,道:“平王恐怕不能随意走動。”
徐風來負手而立,正色的道:“林大人何出此言?”
這時,有兩名侍衛架着一個人走來,道:“報,刺客捉到。”
林木森看也不看一眼,只揮手道:“帶下去!”
徐風來掃了一眼那個人,自也看不出那人有什麽天大的本事,竟然襲擊到皇後娘娘。
林木森拱手道:“刺客逃進平王府,還請平王配合調查。”
徐風來正色的道:“林大人是懷疑我嗎?”
林木森底氣十足的冷道:“是,臣的确懷疑平王,請平王随臣進地閣,以證清白。”
地閣,魔鬼之地,進了地閣,等于是把命交給了林木森。
徐風來正色的道:“請林大人注意身份,僅憑林大人的一句話,是請不動我進地閣。”
林木森轉身,伸出手,侍衛呈上一物,是尚方寶劍!
徐風來一怔。
林木森舉起尚方寶劍,冷道:“臣奉旨徹查刺客,凡事都可先行後奏。”
有尚方寶劍在手,對事可以先行後奏,對人可以先斬後奏。
梅雪苔到底受傷是否嚴重,真的只是無大礙?她應該知道林木森對徐風來是積怨已久,林木森完全可以借機公報私仇,為什麽梅雪苔給了林木森這麽大的權力?
徐風來道:“我随你進地閣。”
花一朵始終安靜的在一旁,跟着徐風來走出了院,走出了府,看着徐風來乘着早已備好的馬車,朝着地閣而去。
在黑暗處目睹整個過程的梅竹子,難掩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