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花開花謝
大徐國。
祥鳳宮。
梅雪苔放下手中的書卷,踱步走到梅花樹林裏,朵朵豔麗的梅花已在調零。
花兒開到最豔時,也到了凋謝之時。這是亘古不變的自然規律。
地上的積雪已融,花瓣被風吹落了一地。
梅雪苔摘下一朵梅花,放在鼻間,深深的嗅着花香,笑了笑。
炎火焱來了,一襲黑衣,像鬼魅一樣的飄來了。
梅雪苔把手中的捏着的梅花插在炎火焱的衣襟上,問:“大孟國有什麽新消息?”
炎火焱道:“任晶瑩懷了身孕。”
梅雪苔道:“徐風來的?”
炎火焱道:“不是孟澤安的。”
梅雪苔笑了笑,道:“孟澤安已知道了?”
炎火焱道:“他知道了任晶瑩懷了身孕,也知道了任晶瑩跟他一樣的愚蠢。”
梅雪苔走出了梅花樹林,道:“孟澤安沒有殺任晶瑩。”
炎火焱道:“沒有,張子俊以為孟澤安會殺了任晶瑩。”
梅雪苔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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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火焱道:“因為孟澤安一直喜怒無常,特別是對女人。”
梅雪苔道:“任晶瑩是唯一的例外。”
炎火焱道:“柳瑤草也算是個例外。”
梅雪苔搖頭,道:“柳瑤草只能算是幸運。”
炎火焱跟着梅雪苔的腳步朝湖岸的長廊走着。
梅雪苔駐步而立,遠眺湖對面,淡淡的道:“一個不懂得尊重女人的男人,注定是要毀滅在女人的手裏。就像是不了解自己對手的人,注定是不可能戰勝對手一樣。”
炎火焱知道梅雪苔用她自己的方式尊重任何人,無論男女,無論身份,無論出身。
梅雪苔笑了笑,道:“對女人不尊重的男人,多活一天,只會自找痛苦。”
炎火焱知道梅雪苔正在慢慢的為孟澤安減輕痛苦。
梅雪苔道:“事實證明,孟澤安确實喜歡任晶瑩這樣的女子。”
炎火焱道:“孟澤安對任何人都自稱朕,卻在任晶瑩面前用過‘我’;孟澤安對任何人都用賞,對任晶瑩說‘給’;孟澤安眼睜睜的看着寧冰蝶倒地而死,卻在任晶瑩暈倒時,沒有猶豫的接住了她。”
梅雪苔似笑非笑的道:“集純真、善解人意、堅韌、美麗于一身的女人,多麽難得。”
炎火焱道:“她很愚蠢很無知。”
梅雪苔笑了笑,道:“只因為你不是男人,女人在看另一個女人時,眼光總是會比較挑剔的,男人就不同了,男人習慣性的去發現美麗女人身上的善和真。”
炎火焱盡管認真的在聽,卻絲毫不覺得天底下會有第二個女人像梅雪苔一樣的,完美。
梅雪苔具備着一種能力,就是能清楚的看到別人身上的閃光點,知道他們的長處,了解她們的優勢,并加以利用,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完成她的意願。
了解對方,才能知道對方的弱點,控制住對方。
梅雪苔意味深長的道:“一個美麗溫柔的女人,在男人的面前,做任何傻事都是有趣的,說任何傻話都是可愛的。”
炎火焱道:“一個婊-子再美麗再溫柔,也是一個婊-子。”
梅雪苔回頭詫異的瞧着炎火焱,笑了,道:“你是指她在賭場跟三十個男人睡過覺?”
炎火焱道:“這是事實。”
梅雪苔道:“這不是事實,是障眼法。”
炎火焱親眼看到三十個賭徒進入了那間屋子的,也親眼看到賭徒們滿意的走出來。
梅雪苔緩緩的道:“當我知道花一朵是個女人,再聯想她做過的事,我便什麽都明白了。”
明白了花一朵喜歡徐風來。
明白了花一朵救了任晶瑩。
沒有女人天生的聰明,但愛情中的傻女人卻是特別的多,像花一朵這種對情敵這麽好的女人,已非常難得,很值得男人珍惜,但是笨男人卻是比傻女人更多。
炎火焱跪下了,筆直的跪在梅雪苔的身邊,為失職而請求懲罰。
梅雪苔彎腰雙手扶起了她,笑了笑,道:“我也曾被一些事情的表象蒙蔽,信以為真過。”
炎火焱站了起來,低着頭。
梅雪苔問:“梅竹子有什麽消息?”
炎火焱道:“平王府的西南角開了一扇門,由太子衛軍們日夜把守,直達梅竹子的宮殿。”
梅雪苔颌首。
炎火焱道:“大皇子的兩位側妃已住進了梅竹子的宮殿。”
梅雪苔颌首。
炎火焱道:“最近出入西南門的人絡繹不絕,多為士大夫。”
梅雪苔一針見血的道:“她在招攬門客。”
門客,達官貴族家豢養的食客,均有一技之長,關鍵時候是主人謀士和賢才。
梅雪苔問:“平王知道梅竹子最近的行為嗎?”
炎火焱道:“他從沒有打聽過,甚至不再接受梅竹子的邀見。”
梅雪苔笑了笑,道:“以後不要讓人盯着梅竹子了。”
炎火焱不理解。
梅雪苔道:“不要讓平王知道梅竹子的行為。”
炎火焱還是不理解。
梅雪苔道:“總是應該允許梅竹子結交賓客的。”
炎火焱更加的不理解。
梅竹子的賓客不是文人墨客,而是門客,是否志同道合尚且不知,可是,一個普通的女子是不會花精力做這種政客的事情,此舉自然是要插手政權,梅雪苔為什麽卻要不聞不問?
梅雪苔不以為然的道:“她是故意做給我看的,我偏偏不想看了。”
炎火焱仍舊不理解,但她并不問,而是轉身走了,她相信任何事情,只要是梅雪苔的決定都一定是對的,她也并不需要知道為什麽,只需要按梅雪苔說的做就行了。
難道是梅雪苔猜測到,梅竹子真正的目的是挑撥梅雪苔和徐風來之間的關系?
畢竟梅竹子的身份是側平王妃,她的交友不慎會牽連到徐風來。
莫非是梅雪苔為了不讓梅竹子得逞,便對梅竹子有所姑息,讓梅竹子自娛自樂了?
梅雪苔站在長廊下,臨風而立。
風很大,她的心卻異常的平靜,神色也異常的光彩照人。
梅雪苔道:“請林木森林大人明日陪我出京打獵。”
侍女應是,便去傳話了。
梅雪苔需要對朝中的大臣做進一步的調整,這種事情林木森已經很擅長。
露小露來了,一襲鵝黃色的長袍,立在長廊外吃吃的笑着。
梅雪苔也笑了,道:“露小露,你回來了?”
露小露連連點頭,從懷中取出一封密箋,雙手呈上,道:“啓禀皇後娘娘,這是柳瑤草讓屬下送回來的。”
梅雪苔接過,拆開,看了看,笑了,道:“你們做的很好。”
露小露甜甜的笑着,她最近的任務是跟随柳瑤草,表面上是柳瑤草的丫鬟,實際上是傳遞重要信息的。
按照順序,從位于大孟國邊境的郡縣開始,朝着大孟國京城的方向,沿着梅雪苔設定的路線,一個一個的探查各郡守的喜好與郡守們寵愛的小妾與信任的心腹。
每探查到一個結果,梅雪苔就會收到一封密箋,當她發現派出去的兩個人所探到的結果是相同的時,便就會根據郡守的喜好,立刻派合适的人前去,做郡守們的思想工作。
有人先行探查,探查到後,緊接着就會有人實施行動,時間效率很高,有條不紊。
在孟澤安的身邊悄無聲息的安排親信,并不足以彰顯梅雪苔的威風,梅雪苔不屑于暗殺他,她要讓他眼睜睜的看着大孟國的郡縣一個一個的淪陷,她要讓他親眼看着大孟國在他的眼前轟然倒塌。
一想到孟澤安會像一頭困獸一樣瘋狂而痛苦時,梅雪苔已經在笑了,笑得很美麗。
自信的女人在笑的時候總是很美。
梅雪苔道:“回大孟國前,先去一次平王府,讓平王知道,任晶瑩在大孟國過的很好。”
話畢,梅雪苔又低聲的說了些什麽,自然是教露小露在徐風來面前如何說。
露小露自是領會,道:“是,屬下告退。”
還有四個月就到平王的大婚了,四個月裏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
徐風來只需要做一件事:等待。
等待無疑是一種煎熬,一個人想生活的好一些,就需要學會安心的等待。
徐風來在下棋,仍舊是自己跟自己下。
花一朵在喝酒,仍舊是自己跟自己喝。
他們在同一個院子裏,互不幹擾,徐風來坐在石桌旁,花一朵躺在屋檐上。
花一朵能看到徐風來的背影,不時的會偷着看,徐風來一直都沒有轉過身。
侍女通報:“一位叫露小露的女子求見,道是平王妃的随行侍女。”
露小露所說的平王妃,是任晶瑩無疑了。
徐風來知道露小露和霜小霜随任晶瑩同往大孟國,暗忖着她這次回來,應該是向梅雪苔彙報情況的。
徐風來選擇了在正殿接見露小露,花一朵連忙也跟了去。
自從上次那個柳瑤草色膽包天的勾引徐風來後,花一朵覺得任何女人都可能會勾引徐風來,她要好好的看着他,不準他沾花惹草,守身如玉是必須的。
徐風來前腳踏進正殿,花一朵就已坐在了椅子上,翹着腿,拿起酒壺悠閑的喝着酒。
露小露來了,笑吟吟的欠身行禮道:“奴婢參見平王。”
徐風來負手而立,道:“不必拘禮。”
花一朵跳到露小露的面前,站在徐風來和露小露的中間,哼道:“挑重點的說。”
露小露的瞧着花一朵,眼睛眨呀眨的,不準備說話了。
花一朵哼道:“說啊。”
露小露的眼睛睜得圓圓的,搖頭晃腦的,就是不說話。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低聲壞笑道:“再不說話,我就把你的衣服全剝光。”
露小露面帶駭色,瑟瑟發抖,像是要哭了。
花一朵哼哼的笑道:“說吧。”
露小露忽然扯開了衣襟,裸-露着雪白的胸脯,吃吃的笑道:“是像這樣嗎?”
花一朵在一瞬間就從懷中掏出手帕,猛得轉過身捂住了徐風來的臉。
徐風來的眼簾已經揚起,在手帕捂在他臉上之前。
花一朵捶了徐風來一拳,急道:“不準看。”
徐風來當然記得那晚花一朵與露小露和霜小霜的一夜,這個露小露已算是花一朵的女人,他自然不能亂看,盡管他一眼也沒有看,也不打算看。
手帕滑下,徐風來接住了,他只好側身而立,耐心的等着花一朵與露小露的把情調完。
花一朵擋着徐風來的視線,瞪着圓圓的大眼睛怒視着露小露,食指點着,一點辦法也想不到了,氣得半晌也說不出話。
露小露一臉的無辜,道:“這樣是不是還不夠?”
花一朵真的很想把她高聳的胸脯打平了,呲牙裂嘴了一番,哼道:“夠了。”
露小露一臉的委屈,道:“只要你一句話,別說讓我剝光了衣服,就是……就是讓我把你的衣服也一并剝光了,我也願意的。”
花一朵氣得跺腳,揉了揉鼻子,很大度的道:“趕緊把衣服穿好吧,看在你這麽袒誠相見的份上,準你多說幾句廢話了。”
露小露合上了衣襟,嘻嘻的笑了,道:“我可以說了嗎?”
花一朵哼道:“再不說就把你扔出去了。”
徐風來幹咳了一聲,道:“露小露姑娘,你請說。”
花一朵聽他喚‘露小露姑娘’,說話的聲音還很溫和,心裏就很不舒服,哼的一聲。
徐風來只是對花一朵的女人尊重一些,表示出最起碼的禮貌。
花一朵從徐風來手裏奪過手帕,塞回懷中,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喝着她的酒。
露小露長長的嘆了口氣,道:“雖然平王妃在大孟國受到了寧皇後的厚戴,住在皇宮裏的獨院,膳食頗豐,除了奴婢和霜小霜,寧皇後又調了二名宮女服侍平王妃,可是,平王妃她……”
徐風來像大多數人一樣,并不知道寧冰蝶寧皇後已薨,便問:“平王妃她?”
露小露掩着唇輕笑,道:“平王妃她很思念平王,有很多次在夢中喚平王的名字呢。”
徐風來抿嘴一笑,他也很思念任晶瑩。
露小露笑得很甜,道:“平王妃跟寧皇後時有來往,平王妃說了,待明年院中的石榴樹成熟後,會摘很多石榴送給寧皇後品嘗呢。”
徐風來颌首,抿嘴微笑。
露小露頗為得意的道:“平王妃煲的湯寧皇後贊不絕口呢。”
徐風來對任晶瑩的廚藝十分有信心。
露小露瞧了一眼花一朵,笑嘻嘻的道:“平王妃還讓奴婢向你問個好。”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道:“好。”
露小露道:“奴婢明日就要回大孟國,奴婢心想,平王是否有什麽需要奴婢帶給平王妃的?”
徐風來在想着,帶什麽給任晶瑩。
露小露道:“奴婢覺得,不如平王親筆寫封書信,字字深情,平王妃定也歡喜?”
徐風來道:“好主意。”
露小露已走到殿外,對殿外的侍女道:“準備筆墨紙硯。”
筆墨紙硯整齊的擺放在案上,徐風來拿起筆端正的寫着,眼神裏難掩溫柔,那一字一句都發自內心,他對她的思念溢于言表。
不多久,一張紙上已寫滿了深深的情和濃濃的愛。
花一朵自顧自的喝酒,心中說不出的難受。
徐風來将毛筆執于硯,忽又想到了什麽,便又拿出一頁空白的紙,寫下幾句發自肺腑的感激,并蓋上平王的印。
徐風來道:“露小露姑娘,請将這封交給寧皇後娘娘。”
露小露道:“奴婢會的。”
徐風來寫給任晶瑩的信,墨汁還未幹。
花一朵跳了過來,看着密麻的字,大笑道:“大笨蛋,你難道不知道笨女人不識字?”
徐風來一怔,他不知道任晶瑩不識字,因為無論她識不識字,都不會影響他對她的感情。
露小露圓場道:“奴婢可以讀給平王妃聽。”
花一朵哼道:“不用你讀給她,看我的,保準她看得懂。”
徐風來負手而立,沉默着。
花一朵抓起毛筆開始揮灑墨汁,她的速度很快,一頁又一頁的。
不一會,就寫好了七頁。
花一朵樂呵呵的對徐風來道:“來看看我的傑作,她肯定一眼就看懂了。”
第一頁,是一只負蹄而立的豬,花一朵道:“這是你。”
第二頁,是一只穿着裙子的豬,花一朵道:“這是她。”
第三頁,公豬和母豬牽着蹄子,花一朵道:“你想和她手牽手。”
第四頁,公豬和母豬抱在一起,花一朵道:“你想擁她在懷裏。”
第五頁,公豬和母豬嘴對着嘴,花一朵道:“你想和她親嘴。”
第五頁,公豬和母豬并排躺着,花一朵道:“你想和她一起睡覺。”
第六頁,公豬在上,母豬在下,花一朵道:“你想和她嗯嗯啊啊。”
第七頁,畫着幾條長長的波浪,花一朵道:“留給她自由想象。”
花一朵把毛筆扔在案上,拍了拍手,笑着,笑得前仰後揚的,眼淚也要落下來了。
露小露看着花一朵的笑,她原本想笑的,卻是笑不出,她可以想象花一朵此時的心疼。
花一朵是心疼,她想大哭一場。
分明吃醋,分明嫉妒的要命,分明痛苦,分明難過的要死,花一朵還是一次次的幫着徐風來,幫徐風來愛任晶瑩。
花一朵沒哭,她在笑,笑着灌了幾口美酒進腹,她在畫的時候,公豬還是徐風來,畫母豬時,她把它想象成了自己,僅以此慰藉,她已喜悅不已。
徐風來看着七頁畫,只覺得有些尴尬。
露小露道:“不如奴婢把平王的書信和這些畫一并帶給平王妃?”
徐風來思量了片刻,颌首,鄭重的道:“多謝。”
露小露的嘴唇在笑,她的眼睛也在笑。
愛笑的女人,一定也愛說謊。
有的人說謊話是為了欺騙別人,有的人說謊話是為了讓自己心安。
露小露恰好屬于前者。
女人不一定天生的愛笑,愛說謊卻一定是天生的。
露小露拿着書信和畫作離開平王府,回祥鳳宮去了,她要把它們都交給梅雪苔,聽梅雪苔的安排。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哼道:“我幫了你,可是不能白幫的。”
徐風來在聽着。
花一朵道:“我有一個心願。”
徐風來道:“說來聽聽?”
花一朵咬着唇,輕聲的道:“你可以幫我實現的。”
徐風來道:“我一定不會推辭。”
花一朵喜道:“你答應讓我實現心願了?”
徐風來道:“只要我能做到。”
花一朵的眼睛也很明亮,像天上的星星,凝視着他,道:“我想要你陪我一次。”
徐風來問:“一次?”
花一朵的眼珠子轉啊轉的,輕道:“嗯,一次。”
徐風來問:“一次?”
花一朵重重的點頭,笑得很愉快,道:“嗯,一起大醉一次。”
徐風來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