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海市蜃樓
當一個男人不被美色與權利所迷惑時,他是不是就沒有了軟肋?
不是。
愛情,永遠是每個人的軟肋。
愛情像水一樣的柔軟,能滲透到細微末節;愛情像水一樣的堅韌,能穿透硬石。
想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而無敵,就不能兒女情長,就不能深陷于愛情中。
然而,誰能不能拒絕愛情,當愛情向你招喚的時候,就應該順從自己的意念,義無反顧的跟随它,盡管通往它的路上,充滿了艱辛與苦難。
很顯然,徐風來的軟肋就是任晶瑩。
徐風來對太子之位乃至皇位都淡薄寡欲,美色在他的眼裏皆不過如煙如土。
他卻能為了任晶瑩公然反抗梅雪苔,為了證明任晶瑩的重要,他甚至不惜抵死而活。
一個人一旦有了軟肋,就會不知不覺中跳進獵人設好的陷阱裏。
一個人一旦有了摯愛的人,就等于心甘情願的像命運交了抵押品。
祥鳳宮中,花香怡人。
殿後的花園裏,一夜之間種上了許多株梅花樹,但凡是天底下有的種類,院中皆能尋找一株兩株。
梅雪苔手執白瓷杯,淺淺的飲着紅茶,瞧着徐風來道:“這些天,你消瘦了許多。”
徐風來恭敬的立着,微微垂目。
梅雪苔嫣然一笑,道:“可是患了相思病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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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風來坦言道:“兒臣确實很思念任晶瑩。”
梅雪苔颌首,道:“我懂,最是相思苦;我還懂,有人可相思,豈非也甜?”
徐風來道:“是的。”
梅雪苔笑了笑,緩緩的将白瓷杯放下,移身到徐風來面前,道:“你什麽時候有時間,陪我出去打獵?”
徐風來道:“兒臣随時有時間陪母後出去打獵。”
這時,侍女來報,道:“啓禀皇後娘娘,平王府中的侍女求見。”
梅雪苔道:“宣。”
徐風來移到一側,仍舊恭敬的立着。
平王府中的侍女道:“啓禀皇後娘娘,梅竹子向管家要大皇子的兩位側妃。”
大皇子自然就是已廢黜的太子,兩位側妃自然就是以前的側太子妃。
徐風來聽到了他府中的侍女竟稱呼梅竹子為梅竹子,而不是尊稱平王側妃。
梅雪苔問道:“要大皇子的兩位側妃?”
平王府中的侍女道:“回皇後娘娘,梅竹子說要将大皇子的兩位側妃接進到平王府,入住她的宮殿。”
梅雪苔笑了笑,問:“平王,依你之見?”
徐風來道:“兒臣不知道側王妃為何要這樣做。”
梅雪苔道:“你可知道你的側王妃已經向我要了太子衛軍,以及太子府的侍女?”
徐風來一怔,道:“兒臣不知。”
梅雪苔道:“你對你的女人大方的很呢,要想什麽就向管家要,管家拿不定主意,就會來問我,我若是不給呢,就會讓你在你的女人眼前很沒面子,我豈非很為難?”
沒面子?徐風來還有面子丢嗎?
徐風來道:“母後無需顧及兒臣的面子。”
梅雪苔道:“以前,我做了很多有損你面子的事情,如今,也該做一些彌補了。”
徐風來不語。
梅雪苔看向侍女,道:“給。”
平王府中的侍女道:“是。”
梅雪苔正色的道:“一定不可走露半點風聲,否則,萬一坊間傳言說:‘平王将已廢黜的太子殿下的三個女人全都占為了己有’,那就影響很不好了。”
平王府中的侍女道:“奴婢遵命。”
徐風來暗忖着:梅竹子為何要太子衛軍,為何要太子府的侍女,又是為何要大皇子的兩位側妃?
他不知道,他當然不知道,更讓他不知道的是:為何梅雪苔竟然都給了。
梅雪苔之所以對梅竹子百依百順,就是為了讓徐風來有面子?
待平王府中的侍女離開後,徐風來道:“請恕兒臣直言,不管母後做什麽樣的決定,兒臣都理解,并支持。”
梅雪苔笑了,道:“只要不濫殺無辜的人?”
徐風來立即就聯想到了那日,當他得知花一朵被梅雪苔殺了後,急進祥鳳宮的一番言行,不管梅雪苔是不是在暗示,他趕緊雙膝跪地,道:“兒臣知錯,那日,兒臣誤會了母後,不該對母後出言不遜,請母後原諒。”
梅雪苔微笑的道:“起來吧,做母親的,豈有不原諒自己兒子的?”
徐風來叩首,道:“兒臣多謝母後。”
徐風來并未立即站起身,又道:“兒臣有一事,想禀告母後。”
梅雪苔微笑着看他,他俨然成為了一個迷人的男人,穩重而有氣場,他更迷人之處在于:他懂得拒絕女人,從而擡高了他喜歡的女人。
柳瑤草就是在梅雪苔的授意下去勾引徐風來的,要試探徐風來對美色的承受力,想不到徐風來竟紋絲不動。
徐風來道:“兒臣将花一朵留在了平王府。”
梅雪苔笑了笑,道:“你是平王府的主人,你可以留任何人。”
徐風來這才緩緩的站起身,道:“兒臣卻沒想過要留皇兄的兩位側妃在平王府。”
梅雪苔道:“你想沒想過平王側妃為什麽要這樣做?”
徐風來道:“兒臣想了,但想不通。”
梅雪苔思量了片刻,道:“我猜,因為她知道了大皇子已死,也知道了三位皇孫已被接入皇宮,憐憫兩位側妃,以免她們遭受不測,便想為她們提供庇護。”
徐風來一驚,道:“皇兄已死?”
梅雪苔颌首,道:“昨晚,我賜了他一杯毒酒。”
徐風來的眉頭緊蹙,沉重的道:“求母後放過三位皇孫。”
梅雪苔道:“你怎麽不想一想梅竹子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徐風來的嗓子被握得很緊,他只關心三位皇孫的安危,沉重的道:“兒臣想不到。”
梅雪苔道:“今日,太子府裏的衛軍和侍女都已進入了平王府,被安置在平王側妃的宮殿裏,想必是太子府中的侍女,将此事告訴了平王側妃。”
徐風來道:“母後應該并不打算放過皇兄的兩位側妃。”
梅雪苔道:“是沒打算放過,不過既然平王側妃開口提了,我還是要給平王一個面子的。”
徐風來想不通,他想不通一個鐵腕的政治家突然變了。
梅雪苔笑了笑,道:“我會找個合适的時機昭告天下,只說大皇子畏罪吊梁自殺,二位側妃忠貞不二,追随大皇子而去。”
徐風來不語,他知道梅雪苔可以讓任何人有個很正常的理由從人間消失。
梅雪苔道:“平王側妃是一個善良的女子,這樣善良的兒媳已很難得了,我要珍惜。”
徐風來不語,梅竹子敢跟梅雪苔叫板,為梅雪苔要鏟除的人提供庇護,這不是善良,這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勇氣。
梅雪苔嘆了口氣,道:“兩位側妃應該也知道大皇子被我下密令毒死一事,不知道她們會不會守口如瓶?”
徐風來不語,他惶惶不安的感覺到危險逼近了。
梅雪苔思量了片刻,悠悠的道:“她們好容易能活下來,應該會守口如瓶的。”
徐風來不語,他屏着氣,已不敢多想。
梅雪苔瞧了瞧徐風來,笑了,道:“聽說你跟平王側妃已圓房?”
徐風來倒吸了口氣,道:“兒臣……”
他說不下去了,實事求是的說?還是選擇隐瞞?
梅雪苔道:“具體細節就不用說了,只要她能順利的懷上你的孩子,我就放心了。”
徐風來的低垂着頭,實在也只好閉嘴不語。
梅雪苔放眼看了看窗外,道:“你可以為我去花園中折幾枝梅花?”
徐風來道:“兒臣這就去。”
梅雪苔目送着徐風來走了出去,長長的嘆了口氣,斜躺在玉椅上,瞌上雙眸,頗為倦累。
她真的很累,每走一步都要深思熟慮,不能有半點的差錯。
作為帝後,她只能依靠自己。
作為女人,她能依靠的,就是這把溫潤的玉椅。
她正躺在玉椅上,閉目養神。
有一只大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小腿上,正沿着她的小腿緩緩的向上移……
梅雪苔睜開了雙眼,看到了林木森,他正含情脈脈的凝視着她。
林木森柔聲的問:“累了?”
梅雪苔倦意的笑了笑,道:“是很累。”
林木森抱起她,道:“到床榻上休息會。”
梅雪苔推着他,急道:“放我下來。”
林木森把她又放回玉椅上,癡癡的瞧着她,溫存的道:“你臉色不太好,要多休息。”
梅雪苔道:“顧尚書最近的态度溫和許多,都是你的功勞。”
林木森蹲坐在椅旁,将頭埋在她的懷裏,道:“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不要功勞。”
梅雪苔推開他,笑了,道:“回去列一份合适的大臣名單給我,待這批頑固大臣清理完後,我要在合适的位置提拔任用合适的人。”
梅雪苔知道,在當下集權的混亂時期需要小人,待皇權到手安定時期需要忠良。
林木森站起身,道:“是。”
梅雪苔的肩膀酸疼,她下意識的伸手捏了捏肩。
林木森坐在玉椅上,道:“我為你揉。”
梅雪苔道:“不用。”
林木森已經板正了她的肩,坐在她背後,雙手不輕不重的揉着她的肩膀。
梅雪苔享受着,沒再拒絕。
總該允許寵物表示一下對主人的熱愛而關切。
殿外的一名侍女輕咳了一聲,梅雪苔忙移身,道:“你可以退下了。”
林木森故意将她拉進懷裏,從她背後擁着她,吻着她的脖頸,手緩緩的伸向她的胸前,盈盈一握,輕聲問道:“你想……嗎?”
梅雪苔連忙探身向前,躲開林木森,可還是晚了。
徐風來看到了林木森抱着梅雪苔,也看到了林木森的手放在不該放的位置。
就在一瞬間,徐風來向後退了兩步,退到一旁。
但也晚了,梅雪苔已看到了徐風來,并知道徐風來看到了一切。
梅雪苔羞怒的狠抽着林木森耳光,拼命的抽打他,低聲喝道:“退下。”
林木森醋意很濃的道:“你這麽在乎他?”
一抹黑衣像是一陣寒風猛得吹來,一道劍光閃過,炎火焱已手持長劍,劍尖對準了林木森的喉嚨。
林木森一動不動,他并不怕,只是痛苦的凝視着梅雪苔,就像是一只被抛棄的狗。
梅雪苔緊抿着唇,因憤怒在顫抖着,瞥了他一眼,冷道:“再有下次,我就讓你永遠的從我眼前消失。”
劍移開,黑衣飄走。
林木森什麽也不敢說,他只有退下,在走到殿外時,側目看去,看到了一旁的徐風來。
徐風來一只手中握着幾枝梅花,一只手執在背後,平靜的看着林木森的怨恨。
林木森走了,緊握着拳頭走的。
梅雪苔走到殿外,無事般的笑了笑,道:“你折的這幾枝梅花盛開的很豔。”
徐風來更顯得若無其事般的道:“兒臣把它們擺放進陶瓷花瓶裏供養,好嗎?”
梅雪苔道:“當然好,你進來挑只好看的花瓶。”
徐風來走進了殿內,目光四下尋找着合适的花瓶。
梅雪苔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臉上帶着凄苦的笑,道:“我……”
徐風來的手被她抓得很緊,她的手冰冷,她的手在顫抖,抖的很厲害,她的指甲簡直要刺透他的骨頭,他沒有去看她的眼睛,不知道她的眼睛裏充滿了害怕與慌亂。
梅雪苔的聲音很輕,淚順着她的臉頰落了下來,道:“你是不是已經看不起我了?”
這個在很痛苦很難熬的日子都沒流過淚的女人,這個殺了那麽多人連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女人,此時,竟然流淚了,她流淚,只是因為她害怕徐風來看輕她。
她是高高在上的皇後,一手遮天,呼風喚雨,不管多麽強大的對手她都不畏懼,她有能力改變很多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不在乎天下人對她的看法,她卻只在乎他對她的看法。
他的看法對她竟這麽重要?
徐風來伸出手,想抹去她臉上的淚,可還是沒那麽做,又将手垂了下去。
梅雪苔猛得捂着嘴,轉過身,咬牙道:“你若看不起我了,我也不怪你,我…..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人。”
徐風來看着她輕顫的背,心裏很不是滋味。
梅雪苔的身子不住的抖着,盡管她努力的想克制,卻适得其反,她悲傷的道:“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真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女人。”
徐風來早就知道梅雪苔與林木森的事,十一年前的那次郊游,夜晚,他看到了,看到在河邊林木森與梅雪苔擁抱在一起,他聽到了梅雪苔的呻-吟……
徐風來不會知道,當一個活得沒有安全感的女人,在看到一個年輕的男子用一種很灼熱的眼神盯着她,并聽到他說的一句真摯的話‘我會用我的生命保護你’時,女人心中湧出的感動,當女人不知道該怎麽回應這種感動時,便就用了一種最直接的方式。
梅雪苔緊咬着唇,硬是要把淚水紛紛逼回去,她怕,她怕他會看不起她,就像是曾經他病得不輕,差一點要永遠的離開了她一樣,一樣的使她害怕。
她也是一個女人,一個柔弱的女人,一個會害怕會流淚的女人。
她并不是無堅不摧的。
徐風來輕聲的喚道:“母後……”
梅雪苔轉過了身,臉上的淚痕已沒了,眼睛中還閃着淚花。
徐風來朝着她笑着,那種很陽光很明朗的笑,柔聲的道:“母後,您永遠都是兒臣心目中最值得珍惜和最值得尊敬的女人。”
梅雪苔笑了,笑得一如既往的美麗。
徐風來的目光裏充滿了感激和溫暖,道:“母後也永遠都是兒臣心目中最了不起和最美麗的女人。”
梅雪苔笑了,就像是雨過天晴,就像是冬去春來,就像是生命煥發了新的活力。
一切都複蘇了,萬物回歸到最原始的狀态。
梅雪苔眨了一眨眼睛,笑問:“任晶瑩呢?”
徐風來也笑了笑,道:“任晶瑩和母後不一樣。”
梅雪苔道:“怎麽不一樣?”
徐風來道:“母後富有四海,權傾朝野;任晶瑩她只是一個弱女子,她只有兒臣。”
梅雪苔的心即冷又疼,笑容慢慢的淡了,眼神也黯了下來。
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女人,富有四海,權傾朝野,似乎還不如一個弱女子。
弱女子還有一個男人,一個屬于她的男人,而了不起的女人,連個依靠的肩膀也沒有。
徐風來把梅花插-進花瓶裏,擺在窗前的案上。
梅雪苔笑了笑,道:“你記不記得,有一次,我帶你去山中打獵,你看到一朵藍色的花兒,很喜歡,就想要采下來。”
徐風來道:“兒臣記得,那時,兒臣想把花兒采下來,獻給母後。”
梅雪苔道:“後來呢?”
徐風來道:“母後沒有讓兒臣采花,母後說:喜歡一朵花兒時,不要采摘它,因為,把花采下後,它會枯萎的很快。”
梅雪苔笑了,道:“後來,你采回來了一個女人。”
徐風來不語。
梅雪苔瞧了瞧徐風來,道:“再有四個月之餘,就是你們的大婚了。”
徐風來重重的點頭,難掩喜悅,他一直在倒數着日子。
梅雪苔忽然又笑了,的确是很好笑,她用那麽多的女人充當間諜,得意着她的女人們把那些官相迷惑的徹底,可卻沒想到,她的一個很重要的男人——徐風來,竟然也被別的女人征服了,這算不算是報應?
平王府中,已經開始為大婚而準備忙碌了。
當徐風來回到府中時,梅竹子正在等他,像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說。
還不等梅竹子說話,徐風來正色的道:“你的宮殿已竣工,以後就不要出現在這裏了。”
梅竹子清淡的道:“平王不願聽梅竹子說幾句話?”
徐風來道:“不願。”
梅竹子道:“平王可願告訴梅竹子原因?”
徐風來道:“我不想當你命懸一線時,我不僅保護不了你的安全,連自己也很被動。”
梅竹子道:“平王有話,何不明說?”
徐風來道:“以後你需要什麽,仍舊向府中的管家要。”
梅竹子道:“明白。”
徐風來道:“告辭。”
梅竹子看着徐風來走開的背影,竟是若有所思的笑了,不遠處的管家都看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