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芳心早許
清晨。晴。
金色的陽光灑下,籠罩着屋頂的積雪。
冬雪開始消融,冷得更甚。
花一朵躺在床榻上,瞪着圓圓的眼睛,發呆了半天。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懷抱着孩子,正在哺乳,溫柔的笑道:“醒了?”
花一朵的眼珠子轉呀轉的,過了許久,長長的嘆了口氣。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輕輕的笑了笑,站起身,拿起酒壺,打開蓋,遞了過去。
花一朵緩緩的坐起身,刀傷仍舊很疼,她臉色蒼白,揉了揉鼻子,又是長長的嘆了口氣。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坐在床榻邊,輕笑道:“我炖了一只香蹄髈。”
花一朵笑了笑,接過酒壺,猛得喝了一口酒,咬着唇,吐出兩個字:“真疼。”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哪裏最疼?”
花一朵道:“除了不疼的,哪裏都疼。”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哪裏不疼?”
花一朵嘆道:“就沒不疼的地方。”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突然就哭了,擦着淚。當她看到花一朵身受重傷而來時,吓的要命。
花一朵哼的一聲,道:“哭什麽哭,我又沒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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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前有顆痣的女人不再哭了,吸了口氣。
花一朵拍了拍胸膛,得意的道:“貓有九條命,我一朵花最少有十條。”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撲哧一聲笑了,把孩子遞給花一朵,道:“少吹牛了,來,你抱着花骨朵,我把蹄髈給你端來。”
花一朵不由得也笑了,懷抱着花骨朵,眼睛裏充滿着溫柔。
花一朵沒有九條命,她只有一條,她能活着,只因為她還不該死。
梅雪苔不想讓一個人死時,這個人就應該活着。
侍女們給花一朵止了血後,才送出皇宮的,把她放在她的馬背上。
花一朵咬着牙驅馬來到了這裏,敲開了門,使出全身的力氣挪到屋裏,再也堅持不住的倒在地上,她已昏睡了一日一夜。
熱氣騰騰的香蹄髈端來了,花一朵咧着嘴笑道:“女人會什麽,都不如會做飯。”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笑了,輕道:“男人呢?”
花一朵吸了吸鼻子,道:“男人會什麽,都不如會吃女人做的飯。”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只會傷害女人的男人,真不能算是男人。”
花一朵咧着嘴笑道:“是偏偏有些女人等着男人去傷害她。”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托着下巴,瞧着花一朵,輕道:“徐風來就不是男人。”
花一朵一怔,臉也紅了,壞笑道:“你明知道他是。”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板起臉,道:“他不僅傷你的心,竟然還用刀子傷你。”
花一朵聞着蹄香,開始動手了,漫不經心的道:“這跟他沒半點關系。”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我實在想不到除了他,還會有誰用刀子捅你時,你竟然連躲也不躲的。”
花一朵咬着唇,仰起頭,眨了眨眼睛,嘆道:“誰說我沒躲。”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你說的。”
花一朵奇怪的道:“我說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點頭道:“你昏迷時說的,你說:只要你收回你剛才說的話,你再捅我十刀我也不躲。”
花一朵的眼睛好像紅了,大口的啃着豬蹄。
決裂,多殘忍的一個詞。
花一朵知道,在她的心裏,林木森永遠都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将不再去打擾他,因為誰也不能任性的給自己的朋友添麻煩。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懷抱着花骨朵,面帶微笑的看花一朵吃的很香。
那還是在三年前,胸前有顆痣的女人被賣到了青樓,她不諧世事,常得罪客人,被老鸨懲罰是家常便飯,慢慢的,她成了倍受冷落的青樓女子。花一朵出現了,開始時,花一朵總是捉弄她,慢慢的,她發現花一朵是一個很有趣的女人,時間一長,她們就成為了好朋友。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知道花一朵最喜歡去的地方是青樓和賭場,結識青樓裏受冷落的女子,與賭場裏的賭鬼稱兄道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假小子,活得還很不亦樂乎。
花一朵啃完了蹄髈,擦了擦嘴,盯着花骨朵,悠悠的道:“我要去找徐風來。”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別去。”
花一朵撓了撓頭,臉也紅了,咬着唇,聲音很輕道:“我好像很久沒見到徐風來了。”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瞧着她,嘆道:“都說好了傷疤忘了痛,你的傷還沒結疤,就想去找他捅第二刀了。”
花一朵咧着嘴,下了床,指着刀傷,笑道:“不是我小看他,他連在我面前撥刀的勇氣都沒有。”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真不是他傷的你?”
花一朵連連點頭,道:“千真萬确不是他傷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這才松了口氣,溫柔的笑道:“你等着,我給你找件女子的衣裳,再為你梳個頭,抹點胭脂。”
花一朵哼道:“我才不要。”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你這麽可愛漂亮,他一定會喜歡上你的。”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咬着嘴,嘀咕道:“我天生就是這副男兒性格,一點也不知道怎麽溫柔,不是他喜歡的類型,我能怎麽辦呢?”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誰說他一定喜歡溫柔的?”
花一朵氣得跺腳,不顧傷口撕裂的疼,哼道:“分明就是。”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微微一笑,道:“不如,我們打個賭?”
花一朵哼道:“我才不上你的當呢。”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溫柔的道:“難道,你就準備在他面前當一輩子的男人?”
花一朵咬着唇,眼睛裏蒙上了一層薄霧,用很輕的聲音道:“那也沒什麽不好的。”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道:“萬一,萬一他一直很喜歡你,但覺得你是個男人,他又不敢承認他喜歡上了一個男人,怎麽辦?”
花一朵笑了,笑得很苦澀,道:“你也曾做過類似的美夢。”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靜靜的看着花一朵,她知道花一朵一直糾纏着徐風來,只是因為花一朵喜歡徐風來,哪怕只是遠遠的看看,跟他鬥一鬥嘴,就能開心一陣子。
花一朵吐了吐舌頭,道:“你好好的在家照顧花骨朵,我去找花骨朵他爹了。”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急道:“你的傷口真的不用擔心嗎?”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扮了一個鬼臉,羞羞的道:“他就是能讓傷口不疼的靈丹妙藥。”
胸前有顆痣的女人笑了,目送着花一朵拿着酒壺牽馬離開。
花一朵騎上馬,臉上帶着暖暖的笑,開心的直奔着平王府而去。
喜歡上一個男人,卻發現自己不是這個男人喜歡的類型,該怎麽辦?
花一朵很容易應付這個問題,因為她從小時候起,就是一個假小子。
花一朵會揉一揉鼻子哼着說:做不了他的女人,那就跟他搶他的女人了。
花一朵還會哼哼的說:那就纏着他,像一個無賴一樣纏着他,活該他只喜歡溫柔的女人。
那麽,花一朵是如何知道徐風來喜歡溫柔的女人呢?
花一朵曾問過她在賭場裏的認識的賭友,問:“男人都喜歡什麽類型的女人呢?”
得到最多的答複是:“溫柔的。”
最直接的答案,莫過于徐風來帶了很多個女人回平王府,卻只睡了那個胸前有顆痣的女人,這個女人唯一的特點就是溫柔,說話的聲音輕輕的,臉上會帶着微微的笑。
讓花一朵證實了徐風來确實喜歡溫柔的女人,那就是任晶瑩的出現。
一想到任晶瑩,花一朵就生氣,不過,她覺得她還是至少有兩點比任晶瑩強。
其一:任晶瑩不識字,花一朵識字。
其二:任晶瑩身無分文,花一朵身有萬貫。
從此,花一朵下定了一個決心:痛痛快快的做男人,死心蹋地的跟定他。
這個他,當然是徐風來。
徐風來正端坐在院中的圓桌旁下棋,自己跟自己下,他先走一步紅子,再走一步黑子。
任晶瑩不在的這些日子,他簡直不敢想象該怎麽度過。
他雖然已經習慣了孤獨,有許多應對孤獨的辦法。然而,他有了新的對手,就是思念。
他已經開始瘋狂的思念任晶瑩了,那種蝕心般的思念吞噬着他,昨夜未眠。
他聽到了馬蹄聲,在院牆外。
心,一抖。
指間捏着的紅子一滑,入了掌心中,握着。
花一朵?
他已經忍不住站了起來,擡起眼簾看着牆頭。
花一朵像往常一樣,縱身一躍,騰空翻身。
往常是她的雙腳穩穩的落在院中,今日,她在半空中看到徐風來時,心中一慌,穩穩的跌落在地。
刀傷震得真疼,她眉頭微微的一皺,緩緩的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負手而立,無事般的哼道:“這麽巧,我們又見面了。”
竟然真的是花一朵!
徐風來認真的看了又看,确實是花一朵,花一朵不是已經死了?
沒死就好,沒死就好。
徐風來輕笑了笑,露出了整齊的皓齒,以前,他從沒覺得花一朵怎樣,當花一朵‘死而複生’的站在他面前時,他竟是有一點開心。
花一朵見他笑,心中升起一股喜悅,咬着唇,花癡般的心道:他笑的樣子真好看。
徐風來并沒有注意到一個少女的心正羞澀的開着花兒,他将掌中的棋子放在石桌上,道:“你應是來取任晶瑩為你做好的冬袍?”
花一朵大步的走到圓桌旁,抓起一枚棋子,道:“我是來跟你玩這個的。”
徐風來颌首,示意道:“請坐。”
花一朵咧着嘴笑道:“先說好條件,我若是贏了怎麽辦?”
徐風來道:“依你之見?”
花一朵思量了片刻,道:“我若是贏了,你就每月一百兩銀子雇我當你的保镖。”
徐風來道:“保镖?”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拍了拍胸膛,一本正經的道:“對對,保镖,我保護你。”
徐風來忍不住笑了笑,爽朗的笑聲,又是讓花一朵喜悅不已。
花一朵故意忍着不笑,很嚴肅的道:“你若是贏了,就免費當我的保镖。”
徐風來不語,仔細研究着輸贏的籌碼。
花一朵趕緊道:“準備好開始了嗎?”
徐風來想明白了輸贏的籌碼,看了看花一朵,心想:任晶瑩讓我保護他,不如借此機會将他留在平王府,以免他遭遇不測,而無法向任晶瑩交待。
花一朵見他似在猶豫,又趕緊道:“你免是覺得吃虧了,那我也付一百兩銀子雇你呗。”
徐風來道:“請問,我能不能提一個附加的條件。”
花一朵點頭,道:“當然可以,只要是我能答應的,你可以提一百個。”
徐風來道:“不管是誰贏,接下來的半年內,你都将住在平王府裏。”
花一朵睜着大眼睛,眨也不眨的,她一定是在做夢,一定是的!
徐風來解釋道:“方便履行保镖的義務。”
花一朵用力的咬了咬唇,天啊,真疼,這不是在做夢。
徐風來見花一朵似是不願,又道:“我會備足了美酒。”
花一朵忽然忍不住大笑起來,一邊笑一邊跳,笑得臉也紅了,笑得在雪地裏打滾,笑得眼淚差點也流出來了。
徐風來默默的看着,希望花一朵能接受。
花一朵半晌才止住笑,臉紅紅的,哼道:“既然有美酒,我就勉強答應了。”
徐風來颌首,道:“我們可以開始了嗎?”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跳到石桌旁,道:“當然當然。”
徐風來端坐在石椅上,準備開始擺棋。
花一朵搶了個先,道:“紅色的是你的,黑色的是我的。”
徐風來道:“可以。”
花一朵開始分棋,把紅色的堆在徐風來的面前,把黑色的攬到自己的面前。
徐風來稍有不解,安靜的看着。
花一朵分好棋子後,解下腰間的酒壺,跳到石榴樹下,把酒壺擺好,又跳了回來,咧着嘴笑道:“你先開始。”
徐風來奇怪的看着她。
花一朵也奇怪的回視着他,奇怪的道:“你不會?”
徐風來道:“我是不懂。”
花一朵咬着唇笑,揉了揉鼻子,道:“很簡單的,誰用棋子砸倒酒壺的次數多,誰贏。”
徐風來一愣,胸悶了一記,象棋竟還有這種玩法。
花一朵道:“那我先開始?”
徐風來吸了口氣,緩緩的道:“關于象棋的,你還會其它的什麽玩法?”
花一朵咬着唇,擡頭仰望着天際,道:“要麽就向上抛,誰抛得高算誰贏?”
徐風來看了看圓桌上雕刻的棋盤,思量了片刻,道:“我有一個新的玩法。”
花一朵笑道:“我可以聽一聽,但是要不要用這種玩法,給我說了算。”
徐風來拿出一枚紅色的‘馬’,又拿出一枚黑色的‘馬’,将它們翻了個面,毫無規律的洗了洗,道:“誰亮出的是紅色的‘馬’,算誰贏。”
花一朵笑得很開心,拍手道:“好玩法,好玩法,就它了。”
徐風來把兩枚象棋洗了洗,道:“你先來。”
花一朵毫不客氣的掀開一枚,是紅色的,喜道:“我贏了。”
徐風來道:“是的,你贏了。”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道:“那麽,從今日開始我就是你的保镖?”
徐風來道:“沒錯。”
花一朵道:“每月的今日發工錢?”
徐風來道:“可以。”
花一朵道:“美酒管夠?”
徐風來道:“是的。”
花一朵道:“一個月一千兩銀子?”
徐風來道:“一百。”
花一朵瞪着大眼睛,哼道:“為什麽是一百?”
徐風來道:“你剛才說的,每個月一百兩銀子。”
花一朵咬了下唇,哼道:“我分明說的是一千兩,你是不是想耍賴?”
徐風來吸了口氣,耍賴?這個花一朵的确很會耍賴。
徐風來正色的道:“每個月一百兩銀子,如果你表現的好,有九百兩的獎賞。”
花一朵咧着嘴笑,道:“怎樣算表現的好?”
徐風來道:“乖乖的呆在平王府裏了。”
花一朵咬着唇,心裏偷偷的歡喜,臉上卻是不情不願,哼道:“好吧,我勉強同意了。”
徐風來颌首,心道:即是受了任晶瑩的委托,保護花一朵,就應該做的。
花一朵瞧了瞧徐風來,頗有些尴尬的道:“你能不能先借給我點銀子?”
徐風來道:“多少?”
花一朵伸了一只手,道:“五萬兩銀票。”
徐風來道:“何用?”
花一朵說的很輕松,道:“逛逛青樓,進進賭場。”
徐風來道:“不借。”
花一朵哼道:“幹什麽不借?”
徐風來道:“你應該收斂一些。”
花一朵哼道:“幹什麽收斂?”
徐風來正色的道:“青樓裏有顏如玉?賭場裏有黃金屋?”
花一朵哼道:“我說有就有。”
徐風來道:“我說不借就不借。”
花一朵咬着唇,哼道:“你若是不借,我……”
徐風來道:“怎樣?”
花一朵得意的哼道:“我就把平王府裏值錢的東西偷出去,賣掉。”
徐風來不可思議的看了看花一朵,簡直噎住了。
花一朵揉了揉鼻子,輕輕的一哼,道:“反正我會還你的。”
徐風來沉默不語。
花一朵撇了撇嘴,道:“我一個月掙一千兩,一年掙一萬二千兩,五年內就能還清。”
徐風來仍舊沉默不語。
花一朵哼道:“難道你以為我會賴皮,不相信我能再活五年?”
徐風來還是沉默不語。
花一朵用力的翻了徐風來一個白眼,扮了個鬼臉,怏怏的道:“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去青樓和賭場。”
徐風來道:“我可以借給你五百兩。”
花一朵吃的一驚,道:“五百兩?太少了!”
徐風來道:“少?你可以選擇不借。”
花一朵哼的一聲,道:“我偏要借。”
不知為何,看到花一朵臉上的各種表情時,徐風來竟開始覺得這很有意思。
花一朵是真最後一次去青樓和賭場,跟她的那些朋友話個別,若不是常去青樓裏玩,花一朵也不會認識徐風來;若不是常去賭場輸錢,當任晶瑩身陷囹圄,要接待三十個男人時,就沒有賭友能幫忙。
任晶瑩被關在那個小屋子裏時,三十個時辰內,都發生了什麽?
任晶瑩十分清楚的記得:
第一個進來的男人,說:你自己捂着嘴,裝着痛苦的叫幾聲。
後面陸續進來的男人都是坐在牆角,閉着眼睛睡覺。
最後一個進來的男人,在出去時,說:你把你的衣賞解開,頭發弄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