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當趙殊遠遠地看見嚴彭時,心裏咯噔一聲,竟然是他來了,怪不得是從村道而來。
嚴彭之前只來過一次沅縣,對這裏不甚熟悉,只是一動不動地遙望着沅縣的城牆,好像在深思什麽。
趙殊行了禮:“大人。
嚴彭并沒有還禮,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沅縣縣令還是你,沒換過人,對麽?”
趙殊一笑:“大人竟然還記得下官,下官感激不盡。大人一路辛苦,不如暫入館驿歇息?”
嚴彭本來是可以和他客氣兩句的,可他總覺得自己能聞着一股血腥味,也沒心情來回來去地客套了:“官印呢?”
“大人恕罪,下官見官印貴重,放在府衙內了。”趙殊紋絲不動,單看這份膽量與氣魄,若是戚逢來了一定會贊不絕口,“大人暫且到館驿歇下,容在下取來。”
嚴彭直勾勾地看着他:“我等來的是你送來官印,還是你派來殺人的刀啊?”
趙殊依然不慌:“大人這是什麽話,請随在下來。”
“趙殊,”嚴彭再不與他廢話,“你曉得我是從哪裏來的,也該清楚我看見了甚。你現在心裏一定想着,想辦法把我拉攏到手,或是直接讓我消失。”
趙殊的臉繃緊了,不過很快綻開一點笑:“既然大人如此坦率,那下官可要冒犯了。下官曉得大人您高風亮節,必然……”
“赈災款可以給你,”嚴彭打斷他,“我見到的也可以閉口不提,因為我要你親口認罪。”
趙殊一挑眉:“大人要下官做甚?”
“沒說清楚?”嚴彭已經看見了兩個衙役在拔刀,然而毫無懼色,“我,要你在沅縣,在整個湖州府的百姓面前,親口認罪。說,你自己是如何處置災民,如何欺上瞞下的。”
趙殊往後退了一步:“那,恕在下不能從命了。”
他話音剛落,兩個衙役立刻沖上來,刀鋒近在眼前。
然而嚴彭躲開了刀鋒,刷地一下,鮮血濺在他臉上,這讓他看上去像是爬上來索命的厲鬼。
衙役的手筋斷了,他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痛苦地哀嚎着。
趙殊怔愣片刻,随後笑起來:“大人不是文官麽,竟然也會武!是在下看走眼了。”
“光天化日之下公然殺人,沅縣的治安未免也太差了。”嚴彭蹭了蹭匕首上的血,“趙殊,你的治下,亂做這個樣子,你也不管管。”
趙殊沒答話,指使更多衙役沖上去。
嚴彭就是會打架,那最多也是防身,對付幾個混混也就罷了,可對上這一群衙役明擺着就是送死。所以他只支撐了片刻,眼看着刀鋒就要落到他眼前——
铮的一聲金石碰撞之音,嚴彭眼睛都沒眨,只是淡漠地看着另一把刀橫在他眼前,替他擋住了撲面而來的殺意。
是把繡春刀。
趙殊忘了,欽差方俞安,身邊是帶着錦衣衛的。就算這些錦衣衛不是很聽他的話,但救個朝廷命官也不用他來支使。
“沅縣裏路太繞了,哥幾個不小心撞到這來,無意打擾。”一個錦衣衛扶起嚴彭,“我等奉旨随欽差一路到此,不過看見這邊好像是在殺人,路見不平,嘿嘿嘿……手癢了。”
嚴彭腿上被劃了一刀,血還沒止住,可他感覺不到疼似的硬是站起來:“趙殊,這就是你當年說的獨善其身啊,受教了。”
扶起嚴彭的人應該是頭頭,見嚴彭好像還能活,便對趙殊道:“哥幾個不惹事,要是你以後不作,今兒就甚都沒看見……大人,我背您?”
“不必,”嚴彭撿起自己的匕首,“我倒要走一走這血肉滋潤的土地,到底是甚樣子的。”
直到看見了館驿,嚴彭才開口問:“幾位是随欽差來的?”
領頭的姓任,已經是個百戶,可看着那滄桑的樣子倒像個熬了三十年的總旗一樣:“對,欽差大人說了,最近叫哥幾個在縣外多溜達,沒準哪個山溝裏就出了個監治水患的大人。”
嚴彭勉強扯了扯嘴角:“還是我的知音了……幾位,沅縣待不了了,勞煩将官印取回,我與欽差大人碰個頭,我們馬上就得走。”
“诶!”任百戶應了一聲,“對了大人,咱用不用帶着趙殊一塊走?”
嚴彭像是着急,連頭都沒回:“他不會就範的,我們再想辦法!”
任百戶一愣,環顧四周,随後想到了什麽似的:“哥幾個走着,把官印找回來!”
方俞安聽見了他們在館驿門口的對話,然而見到嚴彭時,滿腹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卻被他這一身傷給吓了一跳:“嚴玉聲!”
“殿下……”嚴彭明顯覺得腳下一軟,見到個熟人,緊繃的意識一松懈,險些暈過去。
方俞安手忙腳亂地扶住他:“怎麽回事?我是聽烏晟說,算日子你該到沅縣,所以才特地直接到此來等你,怎麽……”
“幸好殿下來了,否則……”嚴彭一放松下來,痛感便鋪天蓋地地襲來,疼得他眼前一黑,“嘶!否則在下可就回不去了。殿下,适才你帶着的那位百戶應當是理解了我的意思,差人去找支援了。”
方俞安把他那一身泥塘裏滾過似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脫下來,有的布料還和傷口黏在了一起,看着十分駭人:“啧……忍着點。找支援做甚?”
“趙殊的事,拖一刻便多一具骨植。”嚴彭的聲音冷得吓人,“請殿下恕罪,如果可以,在下寧可多花些時日,好好排布一下。可是……現在沒時間了。”
“別說話了,”方俞安這次來本想着接上嚴彭就走,誰知道竟然遇上這種麻煩,“他的事你長話短說。無論如何,你既然開始行動了,那便不能收手。”
嚴彭将路上的事簡略提了提,雖然已經竭力淡化那些煉獄一樣的場景,但方俞安哪有聽不懂的。
“現在外面還安靜得很,”方俞安清理傷口已經是快十年前的事了,所以下手沒輕沒重的,有幾下他都替嚴彭感覺疼,“你,你忍着點,在外面還是盡量用自己的人。”
嚴彭覺得自己可能有一天會死在自己的人手裏。
“月黑風高才适合殺人放火,”方俞安笑道,“我們還有一些時間。”
于是兩方僵持之下,沅縣竟然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平靜,像是大風雨來前,沉悶而酷熱的天空。
下午最熱的時候,任百戶帶人回來了,還帶着找回來的官印:“王爺,大人,這地方不能待了,你們先走。哥幾個再如何也能撐到別處的兄弟們來!”
方俞安失笑:“沒有那麽嚴重,趙殊最多就是一把大火而已,外面再布上衙役,怕他做甚?”
“殿下,任百戶說得對,您得先走一步。”嚴彭道,“趙殊其人可不一般,在下既然要他動殺心,他若是徹底起來,在下可不曉得會出甚事。”
方俞安一擺手:“我在此,他還能有些顧忌,不至于太放肆。”
勸應該是勸不動了,嚴彭輕嘆一聲,要是皇子真的折自己手裏,那他也不用回京了,直接一劑藥下去就得了。
“對了殿下,州府情況如何?”
“我到時見着遲畔與知府了,有條不紊,看起來無虞。”方俞安忽然想起什麽,從袖中拿出些東西,“你不提我都忘了,烏晟托我把這個給你。”
嚴彭接過那個小瓶,他心裏曉得是金瘡藥,估計烏晟早就料到他不會大大方方地走官道了。
“赈災款的事,你不必擔心。”方俞安忽然低聲道,“就算京裏有人想做文章,但湖州這邊賬冊具在,不會出差錯。”
嚴彭不清楚這樣大數目款項的運轉到底要費多少心,但一定是個吃力不讨好的活。大多數人都不喜歡把賬算得太明白,所以那股壓力與阻力可想而知。
嚴彭想起身給他行禮,結果卻被他一下按住:“你別動了,傷還沒好呢。”
方俞安的掌心很溫暖,那雙手沒有經歷過風霜,所以還是漂亮的骨節分明的模樣。
他把手覆在嚴彭眼睛上,聲音近乎耳語:“我小時候怕得睡不着,我身邊的人就這樣蒙住我的眼睛,一會就會困的。”
嚴彭應該是還沒閉上眼睛,眨眼時睫毛掃過方俞安的掌心,有些癢。
可能真的是太累了,或者是那人手心的溫度太暖和,嚴彭迷迷糊糊地真睡了一覺。
等方俞安把他叫醒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可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屋裏沒點燈,但只聽方俞安的語氣就能感覺到他的緊張:“任百戶說,他的兄弟們可是要到了縣門口了,若是趙殊一點動作沒有,咱們這下可就毀了。”
“不,咳咳……不怕,”嚴彭清了清嗓子,“如果不是起火,那就是暗器。”
像是為了印證嚴彭的話一樣,如果有耳力好的人,就會聽見有人踩在了房頂的瓦片上。
“任百戶他們呢?”
“他們守在大門口,以防萬一。”方俞安給他倒了些水,“我沒讓他們上來,怕引起什麽懷疑。”
冷水入腹,嚴彭總算是神清氣爽,撐着方俞安強站起來,附在他耳邊悄聲道:“咱們躲遠一些,待會見見,是幾個人要來拜訪。”
雖然形勢千鈞一發,然而方俞安還是短暫地走了個神,那溫熱的氣息始終缭繞在他耳尖——嚴彭不是怕冷又渾身都冷麽,竟然也有這麽溫暖的氣息麽?
只是片刻工夫,窗戶被人從外面打開了,然而來者似乎準備充分,聲音小得可憐。
緊接着,三個人魚貫而入,暗夜中磨了光的刀一點光也不見。然而聲音是騙不了人的,刀極快地出鞘,一下紮在空無一人的床上。
幾乎是同時,方俞安覺得耳邊一涼,什麽東西擦着他的鬓角飛了出去,一個人應聲而倒。
剩下兩人訓練有素,一見形勢不對絕不拖泥帶水,轉身便要翻窗逃跑。然而本來應該任人宰割的人,卻一下把住他的肩膀,猛地往後一拉,痛感立刻讓他松了勁。
然而還有一個人,已經要翻窗逃走了。
“诶,大半夜的,哥幾個正好缺個人練練手,這就送上門來了!”那本來已經逃到窗邊的人不僅沒下去,反倒一步步往後退。而從窗外爬進來的是任百戶,“剛才就盯上你們了,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
一切似乎只在瞬息之間,局勢已定。
“才三個人,看來還是殿下這欽差份量不夠啊。”嚴彭摸黑将那負傷的刺客摁到桌上,強行掰開他的嘴,“毒呢,藏哪了?”
任百戶則采取了一種更加粗暴的方式,一拳打掉了另一個刺客的幾顆牙,還習慣了似的,順手卸了他一條胳膊,“嘿嘿嘿……出來了!诶喲對不住,這手習慣了哈哈哈……”
“陣仗這麽小,待會你們如何毀屍滅跡?”嚴彭也不嫌髒,直接摳出了刺客藏在牙後面的毒,“說說吧,待會還有甚事?”
刺客是有骨氣的,帶着點寧死不屈的意味,一聲不吭。
任百戶可不比嚴彭有耐心:“老子今晚上忙着呢,趕緊交待,咱們各幹各的去!”
“亥時,放……放火……”
“嘁,沒新意!”任百戶撇撇嘴,“我還想大戰三百衙役呢!”
“……還有衙役,在,在縣門守着……”
“準備真周全,”嚴彭一笑,“任百戶,帶人看着這兩人,到時候這是人證,不能跑了。殿下,要不要随在下去做餌,釣條大魚?”
方俞安還沒說什麽,任百戶立刻反對:“嚴大人,我得跟着你們!不然……”
“你跟着我們做甚?”方俞安明了嚴彭的意思,“跟着我們去打一架,最後讓趙殊在血泊中找着三具屍體?把你們的信號彈給我兩個就行了。”
如果是這兩個人單獨出去,趙殊還會有所顧忌,不敢輕易下手,這也更方便外面的錦衣衛抓現行……就是太冒險了而已。
不過趙殊沒遵守諾言,才過戌時前刻,館驿就迫不及待地着了起來。
任百戶已經帶着人撤了,嚴彭等着這裏不太能待人了,這才和方俞安佯裝驚慌失措地跑了出去。
然而兩個人并沒有跑多遠,這可不是演戲,裏面還一個傷號呢。遠遠地還能看見館驿的火光時,他們便遇上了一隊全副武裝的衙役。
錦衣衛的信號彈像是一把弩,放出去之後不會在他們頭頂就炸,可一旦炸響,那麽他們這邊估計就得打起來。
“下官本來不想如此,”趙殊像是一輩子第一次拿刀,看着就很生疏,“可這是嚴大人你逼在下的。”
方俞安悄悄蹭了一把手心的汗:“趙縣令,你連本王也要一起解決了?”
“欽差大人說什麽呢,”趙殊勉強一笑,“在下不要別的,只要那筆赈災款。官印合叩,在下立刻就撤走,二位沒有受到損傷,今夜……只是館驿着火罷了。”
“這段時間,你能睡得着麽?”嚴彭忽然問,“就沒有活屍一樣的冤魂,攪你清夢?”
“下官治下,災情已然平定。”趙殊微微一笑,“并且,不會留下任何痕跡,哪有甚莫須有的冤魂呢?”
他話音剛落,只聽空中啪的一聲炸開了一個信號彈。
趙殊一驚:“你們耍我?!”
嚴彭摸出了匕首,他不知道自己這點三腳貓功夫能擋多久,但總該是能把方俞安保住的。
衙役的刀已經出鞘,然而方俞安忽然悄悄拍了拍他的手背,又不動聲色地看了趙殊一眼。
只是電光石火間,一道黑影忽地沖向趙殊,他本能地往後一躲。然而對方并沒有奔着他來,而是被衙役擋在了外面。
趙殊剛松了口氣,然而身側一涼,緊接着一把匕首架在了他的脖頸上:“小心您的脖子啊趙大人。”
“都,都別動!”趙殊破了音,“別動!”
方俞安利索地一收刀,他估摸着錦衣衛要來了,得趕緊裝作弱勢一邊。
“我在浏縣見過段傑了,你們兩個不是同年麽,如何差距如此之大?”嚴彭的聲音很輕,像是悄悄話一樣,“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趙殊現在命懸一線,估計就算說他是狗,他也得點頭叫兩聲。
遠處傳來馬蹄聲和呼哨聲,是錦衣衛的支援來了。
“待此事查清,你別想着一死了之。”嚴彭的匕首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血痕,“得一件件地交待清楚。”
錦衣衛很快趕到,任百戶滿頭熱汗地找到了兩人,發現都沒啥大事,總算是松了口氣。
今夜總算是要過去了。
殘局自然有人收拾,方俞安只是在一旁觀摩了一會,決定還是不要打擾錦衣衛,反正都是熟練工了,不差他這一嗓子。
嚴彭久久地倚着牆,像是在思索着什麽。
“看來你我還是有默契的。”方俞安走過去,彎下腰去看他,“嚴玉聲,嚴玉聲,你做甚呢?走罷,事情都結了。”
嚴彭沒答話,方俞安這才覺察出不對。
于是他猶豫着拍拍嚴彭的臉,卻被燙得一哆嗦。
“啧!”方俞安一時語塞,慌亂把人背起來,心裏還亂七八糟地想,果然,剛才那麽熱的氣息十分反常,“真會給我找麻煩!”
嚴彭這一場熱發得很吓人,渾身燙得像塊烙鐵,臉上盡是不正常的緋紅。方俞安估摸着,到了白天再不退熱,他可以直接把人送到瓷窯燒出一窯瓶瓶罐罐。
可一應的事務不能沒人管,方俞安只好在嚴彭床邊支了個小桌,通宵看過那些文書。
“殿下!殿……”第二天清晨時,任百戶大喇喇地闖了進來,卻一下止住了音,“在下不喊了不喊了……殿下,查過了,沅縣的常平倉确實是空的。”
方俞安把汗巾再次浸再涼水裏,擰了半幹,覆在嚴彭額頭上:“賬冊呢?”
“就是奇怪在這呢!”任百戶壓低聲音,“那裏面記得分毫不差,糧食正好賣空!”
“賣空的?”方俞安有些詫異,“那,找到村道上那些人了麽?”
任百戶點點頭,有些牙酸似的:“殿下,幸虧你沒看見……那場面,我們見了都肝顫,活下來的,真不是人了……”
“僞造賬冊也就罷了,不過那糧食到底何處去了?”方俞安輕嘆一聲,“這樣罷,你帶人注意些這裏的大戶,還有在縣裏的災民,說不準能發現什麽。”
“殿下懷疑,趙殊把糧食全賣給大戶,再僞造賬冊,多出來的錢,用來謀取私利?”
方俞安點點頭。
“龜孫兒!”任百戶啐了一口,“在下現在就去查,殿下等我消息罷!”
任百戶進來出去,并未影響到嚴彭與周公的對弈,兩人似乎還在交流什麽趣事一樣,竟然絲毫未見醒的樣子。
方俞安記得,常安也這樣發過熱。那是一次極其兇險的差事,他受了很重的傷,險些把命也搭進去。
可常安只是發熱,也并未昏睡成這個樣子啊!
“好在最後熬過來了,也沒甚事!”京裏沒有湖州那樣兇險,可最近酷熱難當,整個京都也就王府這裏涼快,“現在不還是好好的嘛!”
鐘雨眠手裏端着綠豆湯,一時被常安的事吸引住了。
“郡主?”常安叫了他一聲,“別愣着了,再不喝,這東西該變味兒了。”
鐘雨眠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在錦衣衛中也如此兇險,不比戰場上強到哪裏去。”
“是啊,”常安打趣道,“所以兄弟們都讨不到婆娘。”
鐘雨眠撇撇嘴:“哪個良家女子願意整日擔驚受怕!你們在外面說不準哪下就回不來了,不是白白浪費人家青春年華嘛!”
常安一挑眉:“可兄弟們有銀子啊。”
這是實話,錦衣衛作為通行令一樣的職位,到哪都不缺人孝敬。雖然俸祿少了些,但外差出得多了,事辦得多了,自然拿得也多了。
“又不是人人都見了銀子就能守寡,”鐘雨眠輕嘆一聲,“你們吶,就合該孤獨終老!”
常安這次沒再開玩笑:“……那倒也是,出外差的時候,若是回不來,心裏沒有牽挂,死得也痛快。”
兩人好長一段時間沒說話,末了鐘雨眠才起身:“說這些做甚,說點別的!你還有沒有甚好玩的事了,說來解解悶。”
“倒還真有一個,”常安輕笑,“是那年我去燕雲的時候聽來的。”
“胡人的傳說裏有個卓爾木神境,據說進去後白茫茫一片,出來就能富可敵國。聽那群胡人說,德利厥部的先祖到過,于是德利厥部繁盛到今天。”
鐘雨眠思索片刻:“我好像聽過……現在德利厥部在北原也是很強大罷?”
常安點點頭:“有意思的是,他們的卓爾木神境,需得往南走。”
鐘雨眠一愣:“中原?”
常安搖搖頭:“德利厥部曾經并不在現下的位置,而是還要偏北,甚至到了大澤,是延元末才往這邊遷的。”
鐘雨眠點點頭:“原來如此……那你講它做甚?”
常安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腦門:“你猜猜那白茫茫的卓爾木是甚?”
白茫茫的,出來就富可敵國的……鐘雨眠恍然醒悟:“該不是銀礦罷?據說北寒關那邊是有銀礦的,可那裏實在是太不好走了,具體真假誰也不曉得。”
“除了北寒關,可還有一處呢。”
“哪?”
“湖州啊,還沒來得及采就封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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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從文檔裏把文本複制到這裏時,總有一種把孩子送去幼兒園的既視感(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