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錘基]溫暖的碎冰+環太平洋AU

第4章 ☆、03

03

天頂上的那盞燈太亮了。囚禁Loki的水晶屋子明晃晃的，水晶像是灑滿了金子般得光亮。它們明亮得太鋒利，閃爍着的地面好似一片冰原。

冰原的一角坐着Loki。

Thor踏着堅毅的腳步聲過來。他遣散守衛的士兵，他打開水晶的屋子，他走進去，他看着Loki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知道Loki不想見他的時候，能把他稀釋得勝過空氣。

Thor倒是松了一口氣。他沒想到這次見面可以冷淡得這麽輕易，将那些所謂的、蠢蠢欲動的尴尬和欲言又止扼殺在萌發之前。畢竟在他們上一次見面的時候，他看着他的弟弟被負傷而咆哮的自尊打磨成一把劍，越來越薄，越來越鋒利，助燃了他越發高漲的怒火。他們失控得越來越嚴重，Thor陷入一種血腥味的、暴怒的、失望的控制欲中，他的理智能記憶的最後一件事，是他把Loki抵在了青銅柱上——以一種征服的、□的姿勢。

他走近他的弟弟，他坐下來，冰冷的地面刺痛他的肌肉，像是一根根的針。他注視Loki，然後失望地發現他根本看不進那雙綠眼睛。Loki眼睛裏的光是凝固着的。

Thor就這樣坐了一會兒，事實上他覺得這樣已經非常好了。但随後他突然想起了點什麽，那種感覺就像是心口被利爪撓了一下，迅疾而刺痛，不致命卻又痛得頑固。

他發現Loki是在害怕。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遠在他們成年之前。在這個愚蠢的故事裏，主人公是Asgard的傻瓜戰士四人組，加一個還沒長出柔軟長發和豐滿胸脯的Sif，以及一個總抱着手臂跟在後面，不贊成不反駁并總似笑非笑的少年版Loki。

Asgard小朋友們的睡前恐怖故事，一般都是世界樹的根部住着黑龍Nidhogg，當它掏空世界樹的根基時，諸神黃昏就要來臨。在那樣一個年代，諸神黃昏還沒有掉進茶杯的蜘蛛可怕，而他們六個利用翹戰術課得來的課餘時間，去逛了逛所謂黑龍出沒的地方。

——此間省去活蹦亂跳、跋山涉水、反複迷路和“Odin在上Thor你個傻瓜”“你認路你來帶隊啊”等等。

不幸中的最不幸，他們找到了Nidhogg家的大門，迎接他們的是Nidhogg的龍崽子們。非常多的龍崽子們。

要不是最終，Odin的Gungnir刺透龍翼的陰翳，直接釘進世界之樹根部的最深處，終結那裏霍霍的翅膀摩擦聲響——龍類歷史将光榮地銘記，它們報銷了兩個Asgard王子和四個優秀少年戰士。

Thor最後的印象，則是Loki抱着他的頭，沾着血的手掌拍打他的臉頰。他的弟弟好像是哭了，也好像沒有，他眼睛裏濕漉漉的光像是眼淚，又像是Thor自己模糊視線裏面的幻象。

Frigga把他綁在床上好幾個月，直到他背後被撕掉的皮膚痊愈。Odin給他關了無限期禁閉，直到他已經死絕了亂逛的心，充滿悲傷地去牆角陪着雜草長蘑菇。這時，他才終于又見到了Loki。

那個細瘦得像一根白蠟木似的少年窩在露臺上，抱着一本古舊落灰的魔法書。他無視Thor的到來，哪怕Thor用最大的聲音對他說話，Thor抽掉他的魔法書，Thor提着他的領子，Thor喊來Vidar來确定他到底是自己的弟弟，還是一個會動的石像。

Vidar用一條羊腿塞住Thor的嘴，把他打包拖走了。

Loki始終不發一言。Loki是個漂亮的塑像。Loki在自己的世界裏，把Thor消弭得幹幹淨淨。Loki讓Thor發現，他生命中最費解的就是他的弟弟。

後來還是偉大的、善解人意的、帶有女性敏感神經的Sif，給Thor上了一課。那是在Thor成年禮之後——而在成年禮上，Thor和Loki鬧出了一個莫名其妙且幾乎無以調和的矛盾。

Sif說，Loki是在害怕。

他太驕傲了，他的自尊心太銳利，總像刀子一樣割傷別人和他自己。當他害怕的時候，真正害怕得要死的時候，他的銀舌頭，他所有的冷嘲熱諷、巧舌如簧，所有的僞裝所有的欺騙全部失去了效應。他的恐懼太真實，他一開口，一動作，所有的驚懼都會像洪峰一樣傾瀉出來。

Loki永遠不會讓別人看到這些，他苛刻得近乎病态的自尊不允許。所以他把自己和外界的一切隔絕。他什麽都不展現給這個世界。別人再也握不住他時，別人就一無所知，別人會依舊以為他用一點酸澀的惡意應付着這個世間。

所以Loki變成雕像的時候，Loki再也不搭理這世間一切的時候，他所有尖銳、傲慢、嘲諷的力量都不見了的時候，他是在害怕。

但是誰都明白，Thor的腦容量就那麽大，他一向行為直白而棱角分明，他很難理解Loki那些像藤蔓一樣纏繞蔓延的心理。

所以直到現在，Thor才異常艱澀地想起來，Loki是在害怕。

Thor瞬間同樣害怕起來。

這世間最可怕的事情之一，就是他一向嘲弄着世間萬物，嘲弄着傷口和疤痕的弟弟在害怕。

他拉過Loki那只被铐過的手，那只因為長時間缺血而青紫的手。他溫和地握着那只修長的手，輕微地磨蹭着手背和掌心，小心翼翼地加快供血的恢複。Loki任由他拉着，不看他一眼。

“Loki，Brother，”Thor以一種傻乎乎的直白問，濃郁的酒一般的聲音擴散在筆直刺下的光線中，“你在怕什麽？”

問完了Thor就後悔了。他的腦容量就那麽大，但這并不妨礙他将一個觀點刻在天靈蓋上——當面拆穿Loki的虛弱，還不如甩他一個耳光。

Thor把心一橫，他把Loki的肩扳直，讓他看着自己。

“告訴我，你在怕什麽？”

很久之前Loki還是個好小孩，他別扭，他嘴巴刻薄，他能說會道他面貌精致他很能打架，并且他願意在并排着躺在地上看星星時，把自己心裏想的事情像說給Thor，聲音輕得像是羽毛一片片落到Thor臉頰上。

但是當Thor的成人禮過後——Thor接受了喝彩和王子的義務，Thor喝了三桶蜜酒，啃了一頭牛，睡了一個女孩，然後Loki和他爆發了出乎意料的矛盾。很久之後Loki像是什麽也沒發生一樣回到他的生活，然後Loki什麽也不告訴他了。

Thor長久地懷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熱烈情緒，像對待珍寶一樣愛護并遷就着他難懂的弟弟，但在Loki兩次的陰謀和叛離中，他決定改變。

如果他不能明白Loki，不能明白那些善變而悲傷的憤怒和驕傲，他就讓Loki明白自己。

他又說了一遍，“告訴我，你在怕什麽？”

Loki一直沒有說話，沉默像是苦得像是毒藥蔓延。

最後Loki緩緩地側過頭，凝視了Thor一眼，然後搖搖頭。

Thor大概明白，這種動作可以表達三個意思——

我不知道。我不想讓你知道。你不配知道。

憤怒和挫敗像是火焰一樣灼燒他的神經。Thor想揍他，想讓他後悔，想讓他開口說話。而當他捏起拳頭的時候，突然感覺一切那麽似曾相識。

——啊，是了，那個極北的荒原上的夜晚，他懷着這種感情，和他的弟弟上了床。

像是被埋葬的回憶剎那間噴薄而出。于是Thor只能繃着自己的肩背和腿，退出，離開。

他不知道Loki在他背後看着他，目光疲憊、不甘而深沉。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