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她呆呆地盯着手腕看了會兒, 想知道為什麽她拆了幾天都拆不掉的鏈子,傅綏之可以這麽輕而易舉地打開。
手钏連條縫都尋不到,摸了半天也摸不出什麽機關門道。
傅知妤沮喪地垂下頭, 忽視了他深如寒潭的眼眸。
直到汪院判氣喘籲籲地趕過來, 才發現方瑞只是借了給公主看診的由頭請他過來。
公主本人好端端地,氣色比前兩天好了許多。
“所以……”汪院判試探着詢問。
方瑞指了指臉上某個位置,又朝陛下努嘴。
他一臉疑慮地看向陛下臉上同樣的位置,大驚失色。
臉上的傷看起來像是被器物劃到所致, 先不說怎麽會受傷, 要是宮婢們劃傷了陛下的臉,少不得要一陣子紛亂, 而今屋子裏只有陛下和公主兩人在, 這道傷是誰導致的不言而喻。
汪院判遞上藥膏,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碰陛下的臉。
這份差使自然落在傅知妤身上, 她是無論如何不肯的,虛弱地咳嗽幾聲,有氣無力地趴在桌案上。
“既然來了就再給公主把個脈,看看喝點什麽藥合适?”
“你——”傅知妤抗議。
傅綏之似笑非笑:“送到太極殿來,我親自看着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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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綏之說到做到,當晚,傅知妤就盯着桌上的那碗濃黑藥汁皺起眉頭。
他批着折子, 直到手邊堆起一小摞。
傅綏之擡眼, 發現那碗藥還跟剛端來時候一樣多。
“涼透了會更苦。”他淡聲提醒。
剛端進來時候她嫌燙口,貓舌頭似的碰了碰就放回桌上。這麽長時間過去, 就是剛出爐的湯藥也該涼下來了。
“你盯着我看我喝不下去。”
傅綏之差點被氣笑, 他方才批折子時候也沒見她喝。
“而且, 誰知道你有沒有又在藥裏加東西。”傅知妤理直氣壯。
傅綏之等她找別的借口, 倏地聽到這句,不由得挑起眉,說道:“沒有,快喝了早點休息。”
傅知妤不情不願地端起碗。嘗到了一點點苦澀的味道,她的動作又停住了。
傅綏之失去耐心,擱下筆。
她眼皮一跳,生怕他過來做些什麽,忙不疊先喝了一口。
嘴裏都是藥味,巴掌大的臉皺成一團,傅知妤被他盯得快哭出來了,一邊委屈地喝着藥,一邊在心裏罵他小肚雞腸,只是不願意給他抹個藥而已,也值得這麽報複他。
等一碗喝完,傅知妤也把他偷偷罵了幾十遍,再看到傅綏之的臉稍微好受了點。
宮女帶她下去梳洗更衣。
太極殿的浴池霧氣蒸騰,傅知妤靠在池壁上,四周熱水讓她慢慢放松下來。她只想泡一會兒就回去,但高估了自己病愈後虛弱的身體,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傅綏之批完最後一份折子,按了按眉心。
用具一應有方瑞在淨室備好,他不用宮女服侍沐浴,也沒多想,直接掀起簾子,卻被眼前場景怔得停住腳步。
水汽缭繞下,小女郎趴在湯池邊緣,眼睫上沾着水珠,睡得極其安穩。
安穩得連自己快滑進水裏都不知道。
傅綏之眸色一沉,思忖片刻,伸手撈起睡得不省人事的傅知妤。近距離看帶來的視覺沖擊更大,幾縷散落的長發貼在身上,肌膚白裏透紅。
他沒給人穿過衣服,浴巾一裹抱到床榻上,喊了個宮女來幫她更衣,自己進了淨室。
被喚進來的宮女幫公主穿好寝衣,略略犯難,只好去問方瑞該如何辦。
方瑞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宮女連連點頭。
太極殿的枕頭比披香殿的高,傅知妤睡得不太安穩,尤其是半夜裏總有水流聲,擾她清夢。
傅知妤迷迷糊糊睜開眼,正與一身冰涼水汽的傅綏之對上眼。
在她尖叫出聲之前,傅綏之捂住她的嘴,蹙起眉頭:“別叫。”
掌下的身軀輕輕顫抖,她眼裏明明白白寫着驚懼。
她是因為什麽生病發熱,傅綏之當然沒忘,安撫性的揉了揉她的頭頂,說道:“睡吧,不吵你。”
傅知妤哪裏還有睡意,掙開傅綏之的手,道:“你在這我怎麽睡?”
“……這是我的寝殿。”傅綏之指了指床,“你占用天子的龍床,還在浴池裏睡着了。”
睡着了?
她剛醒的大腦勉強辨認出這三個字。
“那……那我回去……”說着傅知妤裹着被子就要起身,纖足剛站穩就被傅綏之撈回來。
“然後病的更重?”傅綏之不悅,“在圍場時候怎麽睡得着?”
他提起圍場時候的事,傅知妤愈發覺得難堪:“那不一樣……”她調動尚且混沌的思緒,找了新的借口:“而且你一直去淨室,水聲擾得我睡不着覺……”
傅綏之沉默地看着她。
傅知妤看不清他臉上表情,疑惑地歪頭。
半晌,她聽到傅綏之嘆了口氣,認命般的說着:“你病了,地龍自然燒得更暖些才好發汗。”
原來如此。傅知妤哦了一聲。其實她覺得溫度剛剛好,并沒有感覺到所謂的燒得更暖,但傅綏之一個身體康健的人覺得熱也是正常。
她點點頭,相信了傅綏之的話:“那你就熱着吧。”
黑暗中,她看不見傅綏之微微聳動的喉結,轉身用被子蒙住頭,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你不許再吵我睡覺。”
她沒等到傅綏之的應答聲,自己先睡了過去。
小女郎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傅綏之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轉身又去了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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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子眼下泛着淡淡青黑,但面上又隐隐帶着些許春風。朝臣們一時揣摩不出,陛下究竟心情如何,只盼接下來商議的內容不要叫天子發怒才好。
“先帝在時就有屬意幾家的嫡女,不日就是冬至,陛下趁着宮宴時候見一見吧。”
“六宮空置,明年陛下祭祖時,該如何與先帝交代?”
他們說得內容與折子上的差不多,傅綏之一一翻看過,眉頭微沉。
以先帝做由頭,他确實不能當場反駁,否則下次朝會就得有文官在紫宸殿哭天喊地,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柱子上。
他們有這麽想過,但不敢以身實踐。
上一個觸柱的還是反對陛下提拔這麽多寒門學子,結果也沒能動搖半分,所有政令一如既往地推行。
傅綏之抿了口茶,看着幾個臣子面紅耳赤地争論。
殿內地龍燒得熱了點,人容易上火也是應當。
他們吵得口幹舌燥,宮婢們端上茶,傅綏之合上折子,慢悠悠道:“祭祖一事朕自有考量。”
“陛下,祭祖需有中宮随行……”
“已經有人選了。”他随口說道。
臣子們愣在原地,試探着問:“敢問陛下,是哪家的小姐?”
“冬至不是有宮宴麽?”傅綏之微笑,“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
他們腦中想到好幾家士族的嫡女,卻不曾聽聞過天子與哪位有過來往,只能暫且按捺住,不敢過分窺探禁內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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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到寝殿內,小女郎還未起床。
烏發如雲,覆在床榻上。她分明已經醒了,在聽到傅綏之的腳步聲之後,又背過身裝作還在睡的模樣。
蝴蝶骨微微起伏,傅綏之的氣息驟然靠近,她緊張地閉着眼,顫動不已的長睫出賣了她的情緒。
“聽得怎麽樣?”他撚起一縷發絲,繞在手指上。
傅知妤不理他。
溫熱的呼吸落在頸側,肌膚發癢。傅知妤抖了一下,耳尖慢慢泛上緋色,脖頸也随之泛起淡淡的粉。
“聽……聽到了!”傅知妤自知裝不下去,倏地睜眼,纖長眼睫輕輕擦過他的鼻尖,“不是要給我找皇嫂嗎?皇兄打算怎麽介紹我?”
“皇兄喜歡給我挑驸馬,那我也替皇兄掌一掌眼,選個合心意的皇嫂才好。”
傅綏之斂下眼睫,手指強硬地塞.進她的指縫間,交換了一個氣息綿長的吻。
傅知妤被親得渾身發軟,模糊不清的視線裏,只有傅綏之掩在長睫下的眼眸,在氤氲霧氣中濃黑得像化不開的墨。
目光落在微微敞開的衣襟,傅知妤又想罵他,一開口聲線卻輕輕發.顫,聽起來仿佛欲拒還迎,羞惱得閉上嘴。
像是潮水沒過頭頂,濺起的浪花拍在岸邊。
傅綏之說了些什麽,她聽不清晰,微微啓唇吐露出第一個字,後面的話語盡數被他吞沒。
一天之內,傅綏之脖頸上又多了兩道抓傷。
汪院判給他上着藥,忍不住詢問:“這兩道抓傷來得蹊跷,陛下近日可有哪裏不舒服?比如皮膚發癢之類的,若是有不适盡早讓臣為您診治,以免擴散到其他地方。”
“沒什麽。”傅綏之仰着頭,目光瞥向屏風後,“兔子急了也咬人。”
抱着兔子的小女郎身形一頓,把榻上棋盤當成傅綏之,捏着兔子的前爪拍了兩下。
汪院判帶着箱子退出去。
傅綏之敲了敲桌案,說道:“阿妤,過來。”
桌案旁邊擺着一堆畫卷,傅知妤只是探頭看了一眼,面上表情就垮了下來。
傅綏之恍若未聞,指向那堆畫卷,道:“阿妤不是要幫我掌掌眼,人選都在這了。”
真是睚眦必報的性子。
傅知妤抿唇,随意抽出幾張。
方瑞擺好畫卷,上面除了繪着女郎的畫像,下方寫着姓氏和齒序,以及父母的官職與诰命。
宮廷畫師描摹的筆觸大多相似,連女郎臉上有幾顆小痣都畫得清楚,以作天子的參考。
“去,就這幾個,去拟請帖。”傅綏之看都沒看,徑直向方瑞下令。
方瑞“啊”了一聲,迎上天子含着怒意的目光,渾身一凜,立即收拾好,揣着這幾份畫卷離開。
作者有話說:
沒更新都不敢看評論區qvq好心虛哦
周一可能會有二更,如果沒有的話就當我沒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