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婚期一敲定, 禁內從上到下都忙碌起來,緊鑼密鼓地籌備起公主出降的事宜。
傅知妤也未曾想過,原來公主出降有這麽多的事, 光是禮服就試了好幾回。
還好前幾個月才給宣王操持過婚典儀式, 內廷的手還熱着,時間匆忙了些,但許多東西都有預備,緊趕慢趕也能趕上日子。
原先居住的偏殿放不下多少東西, 禁內又将塵封多年的披香殿清掃出來, 比偏殿寬敞數倍,眼下許多宮人進進出出, 忙着清點東西。
傅知妤抱着兔子, 天寒以來,兔子的毛變得更厚更軟, 趴在手上像抱了個小火爐。
鏡子照出一張芙蓉嬌靥,薄施唇朱,在紅金交織的衣裙襯托下顯得愈發明豔妩媚。
荷月急匆匆進來,将兔子從她懷中抱走:“殿下,馬上到吉時了。”
她聽着荷月在耳邊絮絮叨叨已經說過無數遍的規矩,拿過妝案上的喜扇擋在臉前。
一瞬間,透過喜扇的紗面, 她眼前所及之處都變得朦胧, 覆蓋着一層模模糊糊的紅色。
女使們托着大紅色的裙擺,荷月扶着她, 在踏出披香殿的第一步時, 傅知妤聽到她低呼一聲“下雪了”。
初雪飄飄然落在傅知妤肩上, 洇開一小片水痕。
傅知妤想要回頭看一眼, 被荷月按住了肩,叮囑道:“新娘子不能回頭的。”
“我就看一眼,看看皇兄有沒有來,不行嗎?”傅知妤小聲問她。
杏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得荷月心軟,嘆了口氣說道:“就一眼。”
借着扇面的遮掩,傅知妤飛快地看了一眼,發間步搖輕晃,又斂下目光,只有微微顫動的鴉睫流露出她的心情。
陛下沒來,荷月也覺得詫異。陛下分明是很在意公主的,事關所有都是太極殿的人親自過問。如果不是因為毫不關心,那就只有怕觸景生情看到會傷心難過了。
·
禁內的儀仗出發沒多久,方瑞就收到了消息,進殿禀告給陛下。
他不去披香殿,又讓人事無巨細地告之。
陛下心中的掙紮與否,方瑞能猜出幾分,連張世行得知時都掩藏不住吃驚的神色,十分委婉地向方瑞詢問陛下是否喝醉了。
遲疑之後,張世行還是應下了陛下的旨意,帶着人前往姚府。
傅綏之手中捏着空杯盞,來回把玩,耳邊反複回蕩着傅知妤說過的話。
——沒有姚蘅也有其他人。
——為什麽不能先選一個自己滿意的人。
唇邊溢出一聲輕笑,笑意不達眼底,鳳目深如寒潭,似是結了一層薄冰,湖底積聚起晦暗的風暴。
聽到杯盞碎裂的聲音,方瑞擡頭,被眼前景象吓了一跳。
杯盞碎裂成幾瓣,鮮血從傅綏之的指縫間淌下,刺痛感拉回些許理智,任由方瑞為他處理傷口,一邊念叨:“公主也很舍不得陛下的,出門前還問陛下有沒有來看她。”
“然後呢?”傅綏之問。
方瑞一頓,道:“女使如實告知,公主看起來有些失望。”
他自忖一貫不多話,但收拾好碎片後,還是忍不住開口:“陛下,現在收回旨意還來得及,若是公主知道……”
肯定會恨透陛下的。
方瑞沒說出後半句,在心裏默默念着。
“她總要吃些苦頭,才知道自己是如何遇人不淑。”傅綏之淡淡道。
·
姚蘅騎在馬上,緊張不安地握着紅綢。
等公主來了,紅綢的另一端就要交付到她的手中,從此兩人在同一屋檐下。
他已經想象得到日後夫妻和美的日子,唇邊笑意更甚,臉上都是隐藏不住的春風得意。
遠處出現青色蓋傘,姚蘅趕緊坐直了身子,停下客套,專心致志等着迎接公主駕臨。
傅知妤被女使扶着走下金銅檐子,紅羅銷金的掌扇散開,掩在扇後的臉龐随着她的動作露出一角,顏如秾李,把姚蘅生生看愣在原地。
在外人看來,姚蘅對公主一片癡心,終于打動公主修成正果,郎才女貌堪稱良配。
傅知妤接過紅綢,随着她的動作,衣袖滑落一截,露出赤金手钏。
姚蘅的目光被她腕上手钏吸引過去,鑲嵌的寶石在暮色暖光下散發着熠熠光輝。他眼力勁不差,能看出這手钏價值連城。
上次見公主時,她手上還沒這串手钏,今日戴着想必是禁內的賞賜。
姚蘅心中喜悅愈發濃厚,原來先前那些挫折,都是為了讓他能尚公主。驸馬都尉雖是虛銜,也足夠叫人另眼相待,若是公主誕下他的孩子,将來與禁中的關系就更加緊密。
“婚後若是公主想回公主府住,我也會陪着公主的。”姚蘅用只有兩個人聽得到的音量說了一句,悄悄打量公主的表情。
傅知妤彎了彎唇,并未作答。
姚蘅理所當然覺得覺得是她害羞,安慰道:“我家中長輩都很親善,公主不必擔憂,絕對不會為難公主的。”
在女使指引下,他吟着卻扇詩,看着扇子一點一點挪開,慢慢露出扇面後的容顏。
賓客們第一次看清公主的容貌,露出驚嘆的表情。
姚蘅示意女使讓開,親自攬住傅知妤的腰和手臂,觸碰到公主溫熱的身體,耳邊滿是賓客們的恭賀聲,還有衣裙上若有若無的熏香。姚蘅這才覺得一切落了地,他是真真切切娶到了公主,不再是夢中恍恍惚惚觸不可及。
“公主,我現在都覺得像是在做夢。”姚蘅說道。
大紅裙裾與薄薄白雪交織,小女郎的眼睫顫了顫,微微側首,迎上姚蘅滿是喜色的雙眸,倒映出她的身影。
賓客們簇擁着新人跨過門檻。
君臣有別,傅知妤不必向姚尚書和姚夫人行禮,只是向他們颔首示意。
女使斟滿酒杯遞給他們,傅知妤聞到淡淡的酒味,不禁蹙起眉頭。
曾經因為喝酒險些被魏軻輕薄,傅知妤至此以後對酒都敬謝不敏。她看向姚蘅,心中疑惑為什麽端上來的是酒,女使們應當提前知會過姚家換成白水或是清茶之類的。
姚蘅迎上她的目光,見傅知妤遲遲沒有喝酒的意思,不由得小聲催促:“公主。”
不飲下酒,儀式就做不得數,公主也不算是他的妻子。
姚蘅有些着急,示意喜婆也勸勸她。
喜婆以為是公主不會喝,勸道:“殿下,喝了酒才算正式做了夫妻。”
姚蘅也一臉期待地望着她,低聲道:“這是果酒,入口清甜,不醉人的。”
傅知妤的目光掠過他的臉頰,姚蘅壓低聲音,懇求道:“公主,大家看着呢。”
流蘇微動,傅知妤仰起頭,甜潤的酒液順着喉口而下。酒杯空空如也,姚蘅才安下心,吩咐女使們送公主回去歇息。
有個姚府小厮上前來,附在姚尚書耳邊說了些話。
姚尚書臉色一變,猛地站起身。他動作太大,引起了賓客們的注意,紛紛注目。
“府上有些小事,抱歉抱歉,各位請便。”
姚尚書說着,一轉身,就看到院子裏站着好幾排人,個個面容嚴肅,立在那裏。
張世行一把推開他,徑直走進來。
他一身冷冽風霜,肩頭大氅落滿白雪,與室內暖意融融的氛圍格格不入。
姚蘅看他面熟,仔細回憶了一番,才想起他是圍場湖邊給公主送馬的人。
姚尚書面色極差,張世行的人攔住他,不允他上前。
姚蘅朗聲問道:“大人也是來喝喜酒的嗎?”
張世行冷冷瞥他一眼,露出禁內的腰牌。
見欽差如見陛下本人,一時間廳堂內惶恐一片,紛紛停下推杯換盞,整理儀容肅立一旁。
姚蘅擋在傅知妤面前,張世行往他們這走了幾步,無視姚蘅,目光徑直越過他,看向傅知妤:“公主恕罪,這場婚事恐怕辦不成了。”
刀劍出鞘,眼中映出一道寒芒,姚蘅堪堪止住腳步,說道:“大人何出此言,我與公主的婚事是陛下答允的,何來辦不成一說?”
“陛下賜婚是看在姚尚書的面子上,如今有人彈劾姚尚書與圍場刺殺一事有所牽扯,公主千金之軀如何能下嫁給罪臣之子。”
慌亂之下,姚蘅拔出身邊侍衛的佩劍,不管不顧地指向張世行:“你……你別過來!”
劍尖抖個不停,張世行面露譏色。
新婚之夜被打斷,甚至父親還被扣上的刺殺的罪名,姚蘅大腦一片空白,餘光捕捉到一抹紅色裙裾,像是抓住了救命浮木,将傅知妤拽上前來。
“公主,你求求陛下,我父親一向忠君,怎麽會參與這種事?!”
傅知妤被他用力抓着手臂,疼得直皺眉。
張世行剛要上前,想起傅綏之的吩咐,又停下手。
“你先把劍放下。”傅知妤安撫道,“我來和張大人說。”
姚蘅惶然地側過頭,面前女郎雲鬓花容,杏眸潋滟,眼中滿是對他的擔憂。他慢慢放開,手掌碰到一塊微涼的硬物,是傅知妤的赤金手钏。
仿佛帶着某種暗示,剛剛平靜下來的姚蘅,突然又抓着劍柄揮舞,盯着傅知妤,一字一句道:“不行!公主随我去禁內求見陛下,當面問清楚!”
他要傷害公主,這次張世行毫不猶豫地出手。
姚蘅甚至沒看清他的動作,手臂傳來一陣劇痛,佩劍“哐”一聲落地。
荷月沖上前,将傅知妤從他身邊拉開,侍衛們也團團圍住他,猶如銅牆鐵壁,不可跨越。
突然一陣困意襲來,傅知妤思緒逐漸開始混沌,眼前一陣陣發黑。
用力眨了幾下眼睛,也沒能讓視線變清晰。
賓客們早已被遣散,方才還熱鬧非凡的姚府,頃刻後只剩無所适從的家仆們。
府邸附近早已被清空,只有一輛馬車孤零零停在門口。
張世行抱着一個人從姚府大門走出,車夫翻身而下,借着月色,張世行看到他的臉。
“還讓方公公親自跑一趟。”
方瑞不理會他的嘲意,只關心他抱着的女郎。
傅知妤被大氅包裹着,睡靥平靜,呼吸勻緩。
方瑞這才放下心來,将女郎安放在馬車內,指了指姚府:“陛下的意思是,先收押候審。”
張世行點點頭。
方瑞坐回車前,猶豫了下,還是把想了一路的問題問出口:“你是怎麽查出來姚尚書跟那事有關系的?”
張世行白了他一眼,沒回答,只旁敲側擊:“內衛有內衛的法子,上不得臺面,但是好用就行。”
·
殿內燒着地龍,傅知妤慢慢蘇醒,嗓子幹渴。
身下是柔軟的衾被,入眼卻是陌生的花紋。傅知妤按了按眉心,回憶起自己是何時昏睡過去的,又什麽時候被帶到這個陌生的地方。
然而她除了姚府的那些事,中間過程什麽也記不起來。
……姚府?!
傅知妤低下頭,身上還好端端穿着大紅色的嫁衣,但周圍事物都是禦制規格。
腦中細細密密針紮似的疼痛,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醒了?”
人聲傳來,傅知妤吓得不敢出聲。
帷幔遽然被掀開,珠簾寶石發出清泠聲響,傅知妤來不及深思,拔下發釵就要向來人擲去。
手腕被握住,随後是一聲輕微的嘆息:“這麽笨,連我的聲音都認不出?”
她聽出是傅綏之的聲音,慢慢放松下來。
傅綏之抽走傅知妤手中的發釵,随手扔到桌上。
殿內鋪着厚厚的地毯,踩在上面無聲無息。
傅綏之微微眯起眼,只覺得傅知妤身上的紅嫁衣尤為刺目。
傅知妤才後知後覺地仰起臉,發髻松散,幾绺烏發垂在頰邊。
昏禮前女使為她施的妝已經被洗去,眸中水汽氤氲,臉上滿是茫然和驚疑。
不論怎麽看,都是一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傅綏之俯下身,為她拂去臉頰上沾着的發絲,眼底如同一團化不開的濃墨,唇邊猶自帶着笑意:“阿妤?”
傅知妤心慌意亂,下意識拉住他的衣袖:“我……我是在……”
嗓子啞的說不出話,唇邊抵上茶盞,傅知妤混混沌沌就着他的手喝水,聽見傅綏之回答她:“我的寝殿。”他神情戲谑,想看看她的反應。
果不其然,小女郎臉頰漫上緋色,掩住唇咳嗽起來。
等她順過氣,慢慢也整理好了思緒。
“皇兄,姚蘅怎麽樣了?我聽張大人說了,但姚蘅他——”
傅綏之按住她的唇瓣,指腹染上淡淡的口脂顏色。
他慢條斯理抽走被傅知妤拽住的衣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俯視她,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誰是你皇兄?”
作者有話說:
23章的傅綏之:你是我妹妹
24章的傅綏之:誰是你皇兄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指指點點)
·
這章有小紅包,感謝寶貝們的支持!
半夜還有二更,我繼續碼字去了TvT
·
放個專欄預收~
《夫人怎麽又哭了》先婚後愛小甜餅,笨蛋哭包X純情小狗
蘇折檀是客居在周家的表小姐,舅舅舅母待她如親女,還有個溫潤儒雅的表哥。
她愛慕表哥,一舉一動皆是模仿表哥的喜好,弱柳扶風,溫柔小意。
聽說表哥要定親,蘇折檀借酒消愁。
天色昏暗,酒勁上頭,啪叽——她掉水裏了。
路過的燕王世子奮不顧身把她救上來,蘇折檀嚎啕大哭,世子臉漲得通紅:“我嘴很嚴,什麽都不會說出去的。”
蘇折檀哭得更兇了,世子手足無措:“別哭了,我……我會對你負責的……”
翌日,燕王府上門議親。別人家都送香囊玉佩做信物,世子把一根雞毛撣子塞到蘇折檀手裏:
“我不聽話我爹就用它打我,以後我要是做虧心事,你只管用它抽我。”
·
新婚之夜,世子緊張地挑開喜帕,小女郎淚眼婆娑地望着他,腦中倏地一片空白。
蘇折檀看着夫君翻箱倒櫃,找出來一把寶劍,滿臉認真:
“今後凡事都有我給你撐腰,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委屈掉眼淚了,我做不到你就拿劍捅我,千萬別手下留情。”
蘇折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