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在外不比禁內飲食.精細,許多食材露天就開始處理了,烤出的肉香四溢,引來不少人催促。
陪同圍獵的不少是青年才俊,見識到了新皇的騎射本領,好勝之心一起就壓不下去,将長輩們叮囑的事忘在腦後,才半天工夫随從們就快拿不下獵物了。他們聊起圍獵時的場景,雖然被長輩斥責幾句,也沒人放在心上。
畢竟這是皇家圍場,不會出現猛獸和毒蛇,捉到的也多是野兔和獐之類的動物,聊着聊着免不了提起陛下的箭術。
聽到他們有提傅綏之,傅知妤下意識豎起了耳朵,反應過來又懊惱自己怎麽會關心這個。
抿了口茶,猶豫了會兒,還是往他們那挪了挪,想聽得更清楚點。
說是晚間的筵席,實則沒有過多的規矩束縛。
傅知妤不喝酒,侍女給她倒的都是清茶。
她坐在桌案前,悄悄擡眼望向上首,傅綏之像察覺到她的目光,垂眸看來。
傅知妤心頭一跳,看清他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立刻別開臉不再去看他。
俄頃,侍從将片好的肉送到傅知妤桌前來,她還沒動筷箸,魏忻先湊過來聞了聞:“好香!”她問侍從:“怎麽只她有,我有嗎?”
侍從為難地笑了笑:“王妃想吃烤肉的話,奴婢再幫您去取,這份是陛下親自獵到的獐子肉,只給公主的。”
傅知妤握着筷箸的手僵住,想起剛才傅綏之的笑意,又默默把筷箸擱了回去。
“好偏心啊。”魏忻撇撇嘴,剛好被來找她的傅楷之看見。
傅楷之彎了彎眉眼:“我那也有獐子肉,你別和小妹搶吃的啊。”
等傅楷之攬着魏忻遠去,姚蘅才慢慢走到傅知妤桌邊。
他沒個一官半職,按理說應當坐在末尾才是,內侍卻将他引到主帳裏面來,坐在靠近王孫貴胄的位置。
有人認出他是白天陪着公主騎馬的人,上前寒暄幾句,姚蘅受寵若驚。
幾杯酒下去,他憑空生出幾分膽量,覺得或許是公主對他另眼相待,才特地安排他坐在這。
要不然怎麽吃飯時候,陛下老往這邊看呢,興許就是公主和陛下說了什麽,才這樣安排。
“公主。”姚蘅喚了一聲,見她沒有反感的意思,才坐下來。
他從未這麽近距離與公主面對面,清晰到可以看清她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公主,是您安排我坐在主帳中的嗎?”
傅知妤微愣。
誰?她才沒有說過這種話,肯定是哪個內侍自作主張。
她不說話,姚蘅當她是害羞不肯承認,了然地揚起唇角,聊起了別的話題。
傅知妤抿了口茶,柔潤的紅唇微啓,看得姚蘅心火浮躁,拿起手邊杯子灌了一口,忘記裏面是酒液,滑入肚腸之中堪比火上澆油。
他的目光有些直接,傅知妤不太習慣,微微側首。
她穿着坦領上襦,露出修長的脖頸和纖巧的鎖骨,姚蘅看呆了一霎,目光落在晃動的耳墜上。
公主怎麽會戴着如此素淨的耳墜?
姚蘅想了想,說道:“殿下對首飾可有什麽喜好?我與京城一家首飾鋪子的掌櫃認識,許多命婦都喜歡在他家挑首飾。雖比不得禦制之物典雅貴重,卻別有一番意趣。”
傅知妤不解其意,只好颔首應承了他的好意:“平時都是侍女幫我選的。”
姚蘅心想公主從前十幾年都在道觀裏,接觸不到這些衣料首飾,也比不得京城閨秀們對它們了解得多。
“聽說前陣子他們店裏出了一款耳珰設計,以玉石做底,嵌上金銀絲,做成各種圖案。”姚蘅問她,“我父親剛巧得了一塊玉料,改日我向父親讨來,給公主做對耳珰吧。”
他以為公主會赧然地應下,甚至已經在腦中思考做什麽圖案好。
誰知道傅知妤微微蹙起眉尖,似乎在忍耐什麽,半晌才回答“不用”,沒有其他客套之語。
姚蘅不知自己哪裏做錯了,他那些同伴追求女郎的時候,都是送衣裙首飾的,沒見過有人因此不高興啊。
正欲追問,有個小黃門上前,向公主行了一禮,道:“殿下,張大人在找您呢,聽說是馬有些問題。”
姚蘅剛想說陪她一起去,小黃門就攔住他,笑眯眯說:“奴婢為您倒酒。”
走到外面,傅知妤環顧四周也沒見到張世行的人影,偷偷探頭往帳子裏瞥了眼,那個小黃門正在給姚蘅倒酒夾菜。
分明是有人讓他過來,好叫她脫身的。
姚蘅留在桌前,小黃門很熱情地給他斟酒,一杯接一杯。
他很想拒絕,但小黃門附在他耳邊悄悄說了幾句,就讓姚蘅打消了追出去的念頭。
被陛下看中的喜悅充盈他的內心,哪怕後面小黃門已經不再勸他飲酒,姚蘅也喝得停不下來,頗大膽地開始向小黃門打聽公主的喜好。
一頓宴席結束,姚蘅暈頭轉向地被小黃門攙扶着回了自己的住處。
荷月搖頭嘆息,把見到的景象轉述給傅知妤聽,還不忘記補充幾句自己的看法:“姚公子未免有點得意忘形,才和您認識就……”
被傅知妤淡淡看了一眼,她才緘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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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睡在帳篷裏,傅知妤輾轉反側也沒能睡着,聽着外面的風聲,隐隐約約夾雜一兩聲狼嚎。
傅知妤怔住,這圍場哪來的狼嚎?
她看向荷月,對方的眼神也充滿疑慮。
“你……你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傅知妤小聲問。
荷月遲疑地答道:“像狼的聲音?”
兩人正在躊躇間,附近的帳子裏也有響動。
荷月披衣起身:“奴婢出去看看。”
片刻後,荷月滿臉慌張地回來,催促傅知妤穿衣:“殿下,張大人來了。”
傅知妤剛穿好衣服,張世行就大步跨進來:“深夜前來冒犯公主了。”從他板正的臉上,傅知妤竟然看出了嚴肅的情緒,“圍場發現了狼群,還請公主去避一避。”
“真的是狼?”傅知妤後背一寒,“好端端地,圍場怎麽會有狼?”
許多宗室成員和朝臣帶着家眷在此,還有……她擔心傅綏之的安危,換個別人來她還能大大方方問,偏偏來的人是張世行,是傅綏之的人,突然就問不出口了。
“還沒查出來,總之殿下先跟在下走一趟,若是殿下有什麽事,在下萬死難辭其咎。”張世行拍拍腰上的佩刀。
出乎她意料的是,這個時間傅綏之還沒安寝,只是相比先前的錦衣華服,現在的打扮更家常些。
……沒想到張世行說的“避一避”,就是來傅綏之這。
傅知妤一時間竟然對比不出,被狼嚎聲吓和在傅綏之身邊哪個更可怕。
“在想什麽?”
傅知妤回過神來,杏眸裏還帶着些許茫然。
“不會是覺得我比狼還瘆人?”傅綏之挑眉,常服打扮襯得他的五官柔和許多,但眉眼間依舊帶着君王的壓迫感。
“沒、沒有!”被戳中心事,傅知妤耳根發燙,還好現在是晚上,傅綏之應該看不清,“我是擔心外面的人,四哥和郡主他們……”
“不是在牽挂姚蘅就好。”
傅知妤愣住,大約是未曾設想過會從傅綏之口中聽到這句話,擰起秀氣的眉尖:“我和姚蘅才剛認識!”
傅綏之不置可否:“朝臣和宗室們都有禁軍保護,只要不亂跑,老老實實呆在原地就會平安無事。”
小女郎氣鼓鼓地別過臉站起來,走到帳子外面。
禁軍已經通知了各個帳子的人,許多貴女們養尊處優,連狼狗都沒見過幾次,更別提狼,正在焦急地抱着哭。
白日他們圍獵時候還風平浪靜的,完全沒聽說有狼,入了夜卻接二連三出現了好幾只。不用細想都能猜到,必然是有人趁着筵席人多混亂的時候,将它們放進了圍場。
遠處幽幽地亮起綠色的光。
傅知妤也被吓得倒退幾步,後背撞上一人的胸膛,随即那人扶住了她的肩膀,溫熱的掌心貼在薄薄的衣裙外,激起她的戰栗。
傅知妤呼吸微滞,仰起臉,映入眼簾的是傅綏之的面龐。
他淡然地掃過傅知妤蒼白的臉頰,唇邊幾不可察地揚起一抹笑意:“吓成這樣,看來還是狼比我更可怕點。”
傅知妤咬住唇,輕哼了一聲。
“半夜風大,先披上。”
大氅兜頭而下,方才挂在傅綏之的臂彎中,還帶着他的體溫。傅綏之微微俯下身,替她系好脖頸間的帶子。
狼群逼近,傅綏之不慌不忙,招手讓禁軍與內衛布好陣列。
随着狼群每向前一段,都有人發出驚懼的哭聲和尖叫,飄散在幽深夜空。
傅知妤緊緊抓着大氅,站在傅綏之的身側,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喉口。
他面色沉靜,眸中倒映着燃燒的火光,接過方瑞遞來的弓箭。
——拉弓,搭箭,對準遠處的灰狼。
作者有話說:
好困TvT 寫得神志不清了,希望沒寫出BUG……明天争取早點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