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傅知妤屏住呼吸，心神都懸在那支箭上。
銀光一閃，伴随利刃破空的聲音，離弦之箭快得看不清軌跡，聽到來自頭狼的痛苦哀嚎聲，傅知妤才反應過來它中了箭。
頭狼倒地，短暫震懾了其他狼，但并沒有讓它們停下腳步，立即替上新的首領。
傅知妤攥住衣角，目光擔憂的望向傅綏之。
月色下，他的面龐籠罩一層淡淡清輝，目不轉睛凝視着狼群，薄唇微抿。
幾個在外征戰過的武将有應對猛獸的經驗，可他們當時一同的都是士兵将領，經驗豐富。眼下還有許多女眷和文官，一旦狼群發起進攻，自顧不暇，很難照顧到這群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頭頂傳來溫熱的觸感——傅綏之揉了揉她的頭頂，讓方瑞帶着傅知妤去後面休息。
“可是……”傅知妤猶猶豫豫不肯走。
“你留在這是能拉弓射箭還是揮刀？還得分人保護你。”傅綏之眼神不見慌亂，語氣鎮定，傅知妤焦躁不安的心情也逐漸被他的話語撫平。
一小部分禁軍帶着女眷和無作戰能力的文官們後撤，不給剩下的禁軍和武将們添亂。
場面比起之前要有序不少，傅知妤環視四周，沒見到姚蘅，卻見到了個令她意外的人物。
趙如璋孤身立于一邊，容色清冷，白衣勝雪，眺望着遠方。
察覺到身邊的視線，他側首，觸及傅知妤的目光，微微颔首。
空氣中飄來血腥味，傅知妤情不自禁開始覺得反胃。方瑞見狀趕緊遞了個裝有薄荷油的小盒子給她。
薄荷油沖鼻且辛烈，迅速掩蓋了令她不适的氣味。
傅知妤勉強從糟糕的回憶中緩過來，就聽見人群中突然爆發出尖叫聲，不知道誰帶頭四處亂跑，像個無頭蒼蠅惹得人群紛紛四散，場面變得混亂起來。
有人亂跑亂撞，弄到了燃着火把的柱子煙火燒灼的氣味迅速彌漫，方瑞喊了聲“糟了”，拉住傅知妤的衣袖：“殿下，奴婢護送您！”
煙霧熏得傅知妤眼睛發疼，勉強能看清路，被方瑞拽着往前跑。
經過某處帳子時，傅知妤聽到小女孩的啼哭聲，腳步一頓，順着聲音尋找人影。
“殿下？”方瑞回頭，他也聽到了哭聲，意識到傅知妤想做什麽，“殿下，那邊危險！”
傅知妤環顧一圈，看到了躲在角落裏的小女孩，衣着妍麗，像是和家裏人走散才迷路了。
火舌蔓延上帳子邊緣，小女孩還傻乎乎站在那。
傅知妤還沒來得及把“快跑”喊出口，小女孩就被另一個拎起來帶了出去——趙如璋皺起眉，他剛剛眼疾手快救了這個小姑娘，卻不知道後面該怎麽辦。
小姑娘懸挂在半空中，晃動着短短的手臂，在趙如璋淺色的襕衫上留下幾個突兀的灰色手指印。
“好險。”傅知妤松了口氣，走到趙如璋面前，“還好有趙大人在。”
趙如璋瞥過她的臉，将小女孩放下，後退了幾步：“公主沒有受傷吧？”
小女孩止住哭聲，茫然無措地看着他們。
她對“救命恩人”尚無概念，比起冷冰冰的趙如璋，選擇一頭撲向傅知妤，緊緊抱住她的腿不松手。
奔走的內侍們引來水，已經将燃起的帳子撲滅了，正在清點燒毀的帳子數量和傷員人數。
“剛才謝謝你了，要不是趙大人幫忙相救，恐怕要出事。”傅知妤蹲下.身，掏出巾帕擦去她臉上黑一道白一道的痕跡。
趙如璋淡然道：“置身事外非君子所為，我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公主千金之軀，還願意舍身相救，令在下敬佩。”
“這不是沒救到嘛。”傅知妤捏了捏小女孩的臉。
她把小女孩的臉擦幹淨，輕輕拍着後背哄她。
小女郎眉眼彎彎，雖然衣裙沾了灰，還有些褶皺，也不減她的生動窈窕。
趙如璋垂下眼，猶豫了下，指了指自己的右臉，提醒她：“公主，你臉上這個位置有幾道灰。”
傅知妤納悶地摸了摸他指的位置，臉上又多出來兩道痕跡。
小女孩扯了扯她手中的巾帕，傅知妤松手把帕子給她。
她捏着手帕，努力踮腳，肉乎乎的小手在傅知妤臉上蹭了蹭。
“原來是要幫我擦臉呀。”傅知妤笑吟吟地把臉湊上去，方便她夠得着。
——非禮勿視。
趙如璋轉過身去，開始詢問有沒有人丢了女兒。
小女孩已經忘記了剛才吓到嚎啕大哭的恐懼，從給面前的漂亮姐姐擦臉這件事上找到了新的樂趣，擦着擦着就從灰撲撲的臉頰逐漸變成玉白嬌靥。
傅知妤耐心地問她父母是誰，但小女孩磕磕絆絆說不出完整的名字，更不知道父親的官職如何。
她喊住路過的小黃門，想委托他帶着小姑娘找家人，她卻死活不肯放手，把傅知妤的裙子捏得皺巴巴。
“……算了。”傅知妤不放心她一個小孩子留在這，向方瑞說道，“我帶她一塊兒回去。”
傅知妤不敢看禁軍們處理狼群屍體們的景象，低着頭匆匆過去。
随行的醫官和藥童們在照顧受傷的人，傅知妤看到有兩個內侍扶着姚蘅經過，他喝得爛醉，哪怕剛才偌大的混亂也沒能讓他酒醒，腳步虛浮，晃晃悠悠地過去。
帳子的帷幕半掩着，傅知妤喊了聲“皇兄”，無人應答，便挑起簾子直接進去，嘴上還不忘記捏着小女孩的臉叮囑：“進去了不要亂說話，裏面的哥哥說話了，你才能出聲，知道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傅知妤才擡起頭，看清眼前的場景，怔在原地。
傅綏之半.褪.衣衫，露出赤.裸上身，背後有兩道抓痕，傷口不深，微微滲血。
醫官正在為他上藥，見到公主闖進來，遲疑地看向他。
傅知妤的臉一下緋紅，飛快地背過身去。
耳邊傳來醫官收拾東西的聲音，沒多久就提着箱子出去了。
“哥哥？”傅綏之微微眯起眼，饒有興味地念了一遍，“你還沒當面這麽喊過我。”
傅知妤難以面對小女孩清澈懵懂的雙眼，索性捂住臉：“那你剛才怎麽不說話，我不知道你在裏面。”
她聽到傅綏之輕笑了幾聲，接着是衣物窸窣摩擦聲。
等聲音停下，才轉過來。
墨發垂散在肩頸處，傅綏之唇色略有些蒼白，面露倦色。
小姑娘不知道他的身份，感覺到他的目光投向她，害怕地抓住傅知妤。
傅綏之問道：“哪裏來的小孩子？”
傅知妤将前因後果說了一遍，傅綏之蹙眉：“大約是哪個大臣的家眷吧。”
“她不知道爹娘叫什麽名字，也不知道官職……”傅知妤讪讪，“我放心不下她，只好帶着來了。”
方瑞應聲而入，傅綏之指了指小女孩，說道：“去問問誰家丢了個孩子。”
抱着小腿的力氣驟然變大，傅知妤摸了摸她的腦袋，就聽見傅綏之慢條斯理開口：“怎麽，不想走？”
小女孩牢記傅知妤的叮囑，不說話，但是用力點了點頭。
“要不然讓她……”
傅知妤的話被打斷，傅綏之冷冷瞥了眼方瑞：“還站着？”
方瑞一凜，上前抱起小女孩帶出帳子。
傅知妤小小嘆息一聲，擡起眼眸，臉頰猶帶着沒有褪去的熱意。
他拉開弓的時候，傅知妤在身邊就能感覺到附着在箭上的力量，但親眼所見隐藏在衣衫下的線條，帶來的感受完全不一樣。
他似是已經知道外面發生的亂糟糟的事，走到傅知妤面前，問：“有沒有受傷？”
“沒有。”傅知妤搖搖頭，“你背上的傷是……”
不像狼爪子留下的。
“有人偷襲。”
傅知妤愕然地睜大眼，下意識道：“誰？”
“一個小卒，被當場格殺了。”傅綏之不以為意。
傅知妤惶惶然，視線定格在他臉上一道紅痕：“臉上的傷，上過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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擰開盒子，指尖挑起一點藥膏，傅知妤小心翼翼将藥膏抹在傷口處。
這道傷痕很細微，以至于醫官都沒有發現它的存在。
柔嫩的指腹拂過他臉上皮膚，帶來酥酥麻麻的癢意。皙白肌膚近在咫尺，幾乎能看到瑩白肌膚下透着青紫色的血管。
傅知妤全神貫注擦着藥，未曾注意到傅綏之越來越晦暗的眼神和不自覺收緊的手。
等藥膏被抹開到半透明，傅知妤想收回手，就被傅綏之抓住手腕。
小女郎的呼吸一瞬間紊亂，手中沒拿穩的藥膏罐子掉到地上，骨碌碌轉了幾圈。
傅知妤不明所以，問道：“已經塗好藥了，是還有什麽——”話音未落，指尖傳來一陣刺痛，小女郎倏地睜大眼睛，驚愕地望向傅綏之。
藥膏微苦清涼的味道在唇.齒間彌漫開，傅綏之咬.住她的指尖。
“疼。”傅知妤低呼一聲，“這是做什麽？”
“你不顧自己安危的懲罰。”傅綏之松口，她忙不疊抽回手指，指腹上一輪淺淺齒痕，她想辯解，傅綏之沒給她機會，“這次有人幫了你，下次呢？沒有足夠能力幫別人之前，不要拿自己的安危做賭注。”他瞥向傅知妤，對方似乎還有點不服氣。
“你是金枝玉葉，如果出了什麽事底下人會跟着一起受罰。”
傅知妤張口想要反駁，手腕被傅綏之輕輕一拉，腳下不穩，整個人倒在他身上。大腦有一斂空白，只感覺到傅綏之說話時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垂。
“天子旨意下達不可收回，我說你是公主，那就沒有人可以否認你的身份。”他話語中染上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凡有所求，應該來找誰。阿妤，你應當心中有數。”
作者有話說：
來晚了，表演一個原地滑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