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月初五當天,金明池邊加派了幾層人手。
這似乎是可以被理解的——禁中剛接回一位公主,據說魏家遭到貶斥也與此有關。
一大早傅知妤就被女使們叫起來洗漱,支撐她沒有一頭栽倒在地昏睡過去的,就是她真的很好奇傅婉禾那群面首究竟有多離譜,以至于荷月要憂心忡忡地叮囑她離他們遠一點。
放生會最大的看點也就是王孫貴胄與民同樂,每年五月初五在金明池邊放生魚龜。屆時也會有許多小販沿街擺攤,售賣冰碗和飲子。
這樣大的盛會也不是憑空而來,輪流由士族豪奢們舉辦,而王孫貴胄們會在當天出席,以此拉近士族與皇室的關系。
有人敲了敲車壁,傅知妤挑起車簾,就看到傅楷之的臉放大在眼前。
傅知妤眨了眨眼:“四哥有什麽事要說?”
傅楷之故作神秘:“等會兒給你看個好東西。”傅知妤追問是什麽,他卻不肯說,惹得傅知妤探出身子錘他兩下。
遠處的城樓上,高度恰好能眺望至廣場,一覽無餘。
陛下突然親臨,不曾提前告知城樓上的衛兵們,只由張世行和方瑞陪同。
張世行順着陛下的視線看去,公主的車輿停在廣場上,四殿下翻身上馬,在馬背上沖着氣呼呼的小女郎做鬼臉。
看起來是一副兄妹情深的景象,不知道有什麽值得陛下長久駐足觀看的。
在傅綏之做儲君時就和張世行有所往來,他不曾覺得陛下是個會念手足之情的人,這次卻讓他額外帶一支幾十人的小隊混入金明池邊的人群中。
暗樁密切盯着魏家的動向,魏軻已經被送去外地休養,魏家看起來似乎是打算面壁思過,但張世行長久以來的直覺告訴他不會這樣簡單的結束。
表面的風平浪靜不意味着息事寧人,也可能是獵物走投無路之際垂死掙紮,奮力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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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明池邊人頭攢動,大家都想一睹公主的姿容。
等車輿停下,公主從中款款走出,一身天水碧的長裙,衣袂紛飛,清麗婉約。
隔着岸邊遠遠地望上一眼,哪怕面容模糊不清,只看到了窈窕的身影,也足夠百姓們當作幾個月的談資。
士族子弟們早早被長輩們叮囑要多在公主面前露臉。
如今公主尚未婚配,禁中也不曾有驸馬的心儀人選,他們揣摩着陛下的心思,猜測或許放生會就是讓公主先看看人的意思。
實際上傅知妤沒想過這一層,她的注意力還停留在傅楷之在路上指給她看,他已經建成的親王府邸。
長平郡主尋過來的時候,他還紅着臉又提了一次,暗示他也将要封王娶妻。
魏忻白了他一眼。
魏家的風波沒有引到長平郡主身上,只是別人看她還是以魏家人的身份看待,互相問好時不免有些尴尬。因此魏忻沒說幾句就找到他們這來了。
金明池水波潋滟,有龍舟經過,船手們赤|裸上身,露出健碩的肌肉。
傅楷之往側邊一步,擋住了長平郡主和傅知妤的視線:“有傷風化,不能看!”
“更有傷風化的都看過了,這算什麽。”魏忻嘀咕幾句。
傅知妤知道她在說傅婉禾的事,剛才來的時候就看到傅婉禾帶着幾個面首在草地上喝酒,以輕紗做簾幕,圍出一塊地方,見到傅知妤還招手問她來不來一同飲酒,吓得傅知妤馬上扭過頭。
岸邊熙熙攘攘聚集着許多人,傅楷之随意瞥了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張世行?
傅楷之盯着他看了會兒,确認自己沒有認錯人。
張世行注意着岸邊人群和公主的動向,自然也發現了傅楷之朝他看來的視線,按下鬥笠轉身沒于人群中。
傅楷之追了上去,魏忻輕輕哼了聲,不去理他,拉着傅知妤的手往樹蔭下走去。
那些注意着她們的士族公子們原先顧忌傅楷之在側,不敢貿然上前,現在傅楷之離開只留下兩個女郎,他們便搖着扇子靠近。
湖邊清風陣陣,盧三郎的鼻子比狗還靈,在風中捕捉到女郎的香粉氣味,順着風吹來的方向瞧去,只見到了女郎的側影。
手肘捅了捅邊上的人,盧三郎指着她們說道:“誰家的小娘子,好受歡迎。”
趙如璋抽出空來看了眼,不遠處的樹蔭下,幾個衣衫華貴的公子正和兩個妙齡女郎搭話。
女郎明眸善睐,面若桃花,盧三郎看得有些呆了,被趙如璋拍了幾下才回過神。
“那是公主。”
盧三郎怔了下:“你又沒見過,怎麽知道是公主?”
趙如璋翻過一頁書,語氣淡然:“她剛才與四殿下一塊兒在湖心亭。”
“竟然能見到公主玉顏,我真是死也值了……”盧三郎喃喃自語,突然覺得不對勁,反問他,“你這小子嘴上說不想尚公主,是不是心底還打着主意呢?不然怎麽會注意到四殿下和公主在一起?”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趙如璋說道,“金明池周圍的守衛比平時多了很多,還是少湊熱鬧為妙。”
盧三郎環顧四周,的确和趙如璋說的一樣。他還以為這書呆子只會看書呢,出門也手不釋卷,沒想到觀察得這麽仔細。
說到底,盧三郎也只能心底羨慕一番,并不敢真正上前。
他打量了下身邊好友,又一次感嘆探花郎的心如堅冰,一路上對多少個女郎的示好視若無睹,以至于殃及池魚,連帶着他也被女郎們嫌棄。
等龍舟靠岸,湖中趨于平靜,小厮們扛着一箱箱魚龜來到岸邊,在各自主人的指揮下,将它們傾倒入湖中。
魏忻并不去湊熱鬧,不屑道:“清晨販夫走卒們捕獲來鳥雀魚蝦,賣給這些善男信女們放歸自然,還真是兩處讨好,皆大歡喜。”
圍在傅知妤身邊的公子們要讨好她,魏忻與她交好,自然也會被一同奉承。即便他們家中也有姐妹參與其中,也附和着長平郡主的話。
不遠處傳來幾聲驚呼,一只雪白的兔子從籠子中跑出來,在草地上逃竄,幾個小厮合夥也沒抓到它。
它步伐矯健靈活,跑了幾步,一頭沖進了傅知妤所在的位置。
小厮們不敢冒犯陌生女郎,只好停下腳步,等公子前來。
傅知妤抱起兔子,小小一團蜷縮在她手中,忍不住揉了揉兔子腦袋,摘去它身上沾到的草葉。
“殿下——”羅子望趕過來,一臉歉意,“家中妹妹頑皮,非要帶兔子出來,無意驚擾公主和郡主,還請殿下恕罪。”
盧三郎忍不住呵了一聲,他分明看到是那公子故意打開籠門才讓兔子跑出來的。
傅知妤遞給他:“沒關系,找回來就好,免得被人抓去吃了讓你妹妹傷心。”小女郎玉白纖細的手指埋在兔子的皮毛裏,溫柔地撫摸着它的腦袋。
羅子望看得發怔,她慢慢撫着兔子毛的手指,仿佛是在撥弄他的心弦,震得他頭腦發暈,渾身發酥。
他緊張地險些咬到舌頭,磕磕絆絆說道:“沒……這兔子原本就是小妹要帶出來放生的,既然它自己跑到公主這來,就是和公主投緣,能得公主喜歡是它的福氣。”
旁邊的公子酸溜溜道:“你妹妹不是前幾個月才出生,竟已經會講話了。”
羅子望被戳穿,臉漲得通紅。
傅知妤抱着兔子,尴尬地立在原地。
“油嘴滑舌。”魏忻毫不留情面,目光梭巡在他們之間。
盧三郎見她們往這走來,手忙腳亂地拍了幾下趙如璋:“別看書了,公主往我們這來了!”
趙如璋詫異地擡頭,天水碧的身影果然越來越近了。他合上書站起身,拍去塵土草葉,恭謹地立在一邊,将蔭蓋下的位置讓了出來。
盧三郎第一次這麽接近金枝玉葉,往日自來熟的性子突然消失,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擱才好。
走路颠簸,兔子後腿騰空,不安分地扭動起來。
魏忻唯一養過的寵物只有府裏的八哥,也不知道怎麽哄兔子才行,只能幫着傅知妤按着它。
兔子差點要脫手而逃,有人快一步捏住它的後頸皮,重新放回傅知妤面前。
傅知妤蹙眉,她也不明白剛剛還好端端抱着的兔子突然蹬她幾下,還好被人抓住了——她擡目,入眼的是一位清秀郎君。
“兔子怕高,後腿騰空就會沒有安全感。”趙如璋說道。
他是男子,手掌大,可以把兔子四肢都托住。傅知妤看了看自己的手,她只能托着兔子的肚子,兩條後腿确實是騰空的。
“多謝。”傅知妤按着他的指導把兔子抱回去,見它不再鬧騰,松了口氣。
盧三郎目瞪口呆。
對面的人不卑不亢,和方才那些刻意讨好的公子都不一樣,魏忻也不由得多看他兩眼,問道:“你好眼熟,是誰家的郎君?”
這時候趙如璋卻一聲不吭,急得盧三郎替他回答:“他叫趙如璋,是今年的探花郎。”他拱了拱趙如璋的胳膊,“郡主問你話呢,怎麽不答。”
“探花郎?”傅知妤記起來進士游街那日她沒去,在寝殿看了一天話本。
她過往看過的話本子在此時發揮作用,不禁對趙如璋産生好奇。
公主傳喚,趙如璋擡起頭,望向杏眸潋滟的女郎:“在下微薄,不值得為殿下一顧。”
作者有話說:
先給大家磕頭,最近三次元工作繁忙,項目在收尾,更新寫得斷斷續續的,等項目結束我請個小長假多寫點TvT
以及——抱兔子的正确方式就是要托住四肢,這樣兔兔會有四腳着地的安全感,不要直接抓兔兔耳朵哦qv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