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錦盒連着帶了幾日都沒送出去。
方瑞雖不知道裏面裝了什麽,但見陛下如此珍重的模樣,也不敢掉以輕心。
晨起更衣時,系上玉佩,方瑞便奉上錦盒,看着陛下将它納入懷中,即使批改公文時,錦盒也放置在随手可得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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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一場陣雨帶走了暑熱,後苑的花被打落不少,鋪灑在青磚上卻無人去拾。
有女郎的絲履踩過,沾染上花汁的清香。
傅知妤眼覆黑綢,摸索着往前走,耳邊環繞着宮婢們的嬉笑聲,抓了幾次都撲空。
她頓時有些後悔,怎麽擇了後苑玩捉迷藏,地方大,樹叢也多,實在太适合藏人。她循聲過去,有次都摸到衣角了,又被人輕飄飄地躲過去。
一旦被勾起小女孩心性,傅知妤就誓要争個勝負出來。
她聽得周圍略顯紛亂的腳步聲,想着一定是她快找到宮婢們藏身的地方了,在聽到遠處有人的交談聲後,虛空摸索着往前去。
這回她抓住了對方的衣角,又怕人耍賴,喊着“別跑”就撲了上去——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宮婢們笑着認輸讨饒的聲音,而是一番沉寂。
“我抓到人了呀。”傅知妤抓着人不松手,指腹蹭到衣袖上的花紋,不由得愣了愣。
宮婢們都是素色衣衫,哪裏穿得上這樣觸感柔軟舒适的衣料。
她慢慢松開手,耳邊傳來無奈的輕嘆聲。
對方只是輕輕一抽就解開了黑綢系帶,在日光将她眼睛灼出淚花前,用掌心代替綢帶覆在她眼前。
小女郎眨了眨眼,睫毛輕掃過掌心肌膚,帶來微微的癢意。
“……今天先到此為止,改日再議。”傅綏之話語一頓。
水部郎中尴尬地撞見這一幕,已經頭低得不能再低。
等傅知妤慢慢适應光線,只看到他堪稱落荒而逃的背影,她看向傅綏之身上的常服,問道:“皇兄今日不坐朝嗎?”
“三日一坐朝。”傅綏之放開手,頗有些不舍掌心所感應的柔滑肌理,“倒是阿妤,一連幾日不見人影,反倒比朝臣們還忙碌。”
傅知妤這幾日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一邊覺得自己誤會了皇兄,一邊又心懷芥蒂。畢竟那次距離實在太近,她連洗沐都不肯讓宮女在旁看着,更不用說讓郎君接觸如此私密的事物。
只是傅綏之問起來的時候,誠懇又坦然,像當作一件尋常小事,并不把它放在心上,顯得傅知妤斤斤計較起來。
所幸傅綏之似乎沒有要追問的意思,只是調侃幾句,從懷中摸出帶了多日的錦盒。
“家宴那日,阿妤把東西落下了。”他說道。
傅知妤茫然地打開盒子,一只珍珠耳墜靜置在錦緞之上。
她唰一下蓋上盒子,環顧四周,才覺宮婢們早已退遠,他們之間的對話沒有第三人聽到。
發覺自己少了只耳墜時,傅知妤也焦急過。這是沈修媛留給她的東西,耳墜這樣的私物,丢了一對還好,丢了單只若是被人撿到就很難說清楚。而那日的宮殿又不是她可以随意進去的,只能在外圍淺淺尋了一圈,沮喪而回。
錦盒表面仿佛還帶着屬于傅綏之的餘溫。
他只字未提其他事,好像只是單純來還個耳墜的。
傅知妤還在糾結不定,傅綏之已經淡然地問起方才的事。
“……在捉迷藏。”她聲音很小。
十六歲的女郎還玩這個,說出去确實不太穩重,這個年齡的女郎都應該在和母親學掌中饋了。她只是看到宮婢在玩,忍不住也想加入其中。
她以為傅綏之會奚落幾句,他卻并未再說,而是拂去傅知妤額上因為玩樂曬出的薄汗,溫和叮囑:“玩歸玩,不要做蒙着眼睛的人了,要是崴了腳過幾日的放生會就去不了了。”
“什麽放生會……?”傅知妤睜大杏眸。
“五月初五金明池,回頭我讓人把帖子送去你那。”傅綏之淡淡道,“才出過事,離魏家的人遠一點。”
杏眸一下子亮了起來,傅知妤用力點頭,高興之餘又忽然停頓了一下,有些忸怩地開口:“耳墜是我母親留給我的東西……謝謝皇兄。”她又想了想,補充道:“還有之前的話本……”雖然方瑞沒有說是誰,但他是傅綏之身邊人,必然也是他授意才做。
記性還不錯。
傅綏之內心不自覺變得柔軟起來。
傅知妤撩起耳邊發絲,摸索着耳洞,想将耳墜戴上去。
傅綏之的指尖比她更快一步觸及耳洞。
她動作微微一滞,傅綏之已經取過盒子裏的耳墜,仔細地将耳鈎穿過間隙。
耳後朱砂痣鮮紅一點,綴在瑩白的肌膚上。
單論珍珠的品相,庫房內可以找出無數比它更圓潤光澤的珍珠。但傅綏之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傅知妤就戴着這副珍珠耳墜,無論穿着什麽衣裙都沒把它換掉。
當他獨自留在屋內,強行讓自己的心緒平定下來後,睜眼就看到靜靜躺在地毯上的耳墜。
傅知妤刻意避開他,傅綏之又何嘗不是利用這幾日時間,重新審視了一番。
等傅知妤的身影已經完全消失在盡頭的時候,傅綏之眸中恢複了薄冰寒意。
“讓張世行即刻觐見。”
方瑞一愣,行禮稱是。
張世行今日不當值,接到旨意即刻換了官服入禁內。他任內衛統領多年,僅憑腰牌即可出入宮禁,不受尋常禁軍約束。
在路上張世行飛快地回憶了一遭近日禁內要事,一時間竟猜不到陛下召他會是為何事。
內衛名義上是護衛皇帝安危的一支私兵,實際是從太|祖時期就秘密安置在京中的暗樁,監視宗室與朝臣們的一舉一動。哪怕遠赴邊疆,也難保身邊沒有內衛的暗樁在側,為千裏之外的京城送去情報。
張世行自诩為君王手中的利刃,尤其是傅綏之繼位後,不同于先帝的優柔寡斷,更令他有發自內心的欽佩與贊許。
傅綏之擡眼,語氣中聽不出情緒。
“所有宗室的記錄都在內衛那歸檔?”
“是。太|祖以來所有都一一登記造冊,專人看管。”張世行答完,迎來了一陣長久的沉默。
半晌,傅綏之将紙向前一推:“所有檔案,三日內給到我。”
張世行接過那張輕飄飄的紙,看清上面的名字。
饒是他見多識廣,也不由得愣了一下。
作者有話說:
哥哥的黑化進度【40%】:是我妹妹,好像又不是我妹妹
晚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