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女使吓得跌倒在地,渾身哆嗦。
太後看清殿內的場景,臉色煞白,氣血上湧,指着魏軻說不出話來,搖搖晃晃地暈了過去。
“娘娘昏過去了!”
“快去請太醫!”
殿內一團混雜,血腥氣充斥在每個角落。
聞訊趕來的醫官們見到殿內景象,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太後只是受到驚吓才暈厥過去,并無大礙,魏軻卻沒那麽幸運。
他被發現時已經昏迷不醒,身下都是血。醫官們小心翼翼地揭開被|幹涸血跡黏在身上的布料,看到魏軻的傷處,紛紛別開視線。
被攔在外面的魏氏女郎們逮着個出來換水的小黃門,焦急詢問:“娘娘如何?兄長如何?”
她們看到那盆髒污血水,猛地縮回手。
小黃門低着頭穿過人群,一言不發。
正在女郎們竊竊私語的時候,太後身邊的女使忽然出現,她神情嚴肅,狠狠剜了她們一眼:“今天的事一個字都不準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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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月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
昏迷前發生的事歷歷在目,吓得她馬上坐起來,卻被一雙手按回床上。
“殿下……”她慌亂地回握住傅知妤的手,仔細打量了一遍,所幸公主衣着得體,鬓發也好端端地梳着,露出的皮膚沒有任何受傷的痕跡。
“是奴婢失職,殿下怎麽罰奴婢都認了。”荷月說道,“讓殿下身陷險境,奴婢萬死難辭其咎……”
傅知妤反過來安慰她:“我沒事。”
太醫丞一般不給宮人看病,但荷月是皇帝的人擡過來的,他們心下疑惑卻也不敢違抗皇帝的意思,診下來發現沒有傷及身體,只要等她醒來就行。
傅楷之沒有赴宴,下值回宮就從自個宮裏的內侍口中得知這事,立即來找傅知妤,從頭到腳确認了一遍她沒事才安下心。
荷月顫聲将所見之事原樣複述了一遍,聽到她被迷藥掩住口鼻,傅楷之的臉色變得很難看。
若是魏軻想對傅知妤做些什麽,以他們力氣大小差異,傅知妤幾乎沒有反抗的餘地,屆時只能自認倒黴被賜婚給魏軻。
聞言傅知妤也臉色發白後怕起來。
“那之後呢?”傅楷之問道,“魏軻沒有得逞,必然也有其他人出手了。”
但是他卻沒從內侍口中聽到第四個人的存在。
傅知妤卻猶豫起來。
聽傅綏之的意思是不願意讓別人知道他來過,連兩人回去的時間都要岔開。
“我不知道……”傅知妤聲如蚊蚋。
她不願意說,傅楷之也不追問。
傅知妤抱膝坐在一邊,眼眶微紅,神情悵然。
傅楷之派出去打聽的人來回禀了,說太後那現在一團亂,太後氣急攻心暈過去。
提起魏軻的慘狀,內侍顧忌有公主在側,只說魏軻被人打了一頓,傷得不輕,并未當着傅知妤的面直說他傷到了哪裏。
傅知妤知道是傅綏之讓人幹的。
除了皇帝,還有誰能随便對太後宮裏的人下手。
內侍附在傅楷之耳邊悄聲說了些話,傅楷之臉色變了又變,唇角不禁上揚,又強行壓下去:“罪有應得。”
傅知妤擡眼,他又意識到這話不能亂說,咳了幾聲:“你放心,這事哥哥一定幫你追究下去,就算魏家是太後的母家,也不可能一手遮天的。”
夜色漸深,傅楷之不便多留,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
走遠之後,傅楷之向內侍确認了一遍魏軻的現狀。
“太醫丞得來的消息,千真萬确,說就算腿好了以後走路也得帶點跛,而且魏公子那處受了傷,恐怕後半輩子是子孫無望了……”
傅楷之想了想,忽然問他:“那你見到長平郡主了沒?”
內侍詫異四殿下為什麽突然問起長平郡主,轉念一想興許是因為郡主也算魏家人,搖頭否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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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魏家的事在朝堂掀起風波。
雖然魏軻只是魏家旁支子侄,卻是整個魏家一起被牽連其中。
冕旒擋住傅綏之的面容,魏尚書也能感覺到皇帝從他臉上掃過的視線,脖頸上仿佛架了冰冷的刀鋒,背後冷汗浸透了中衣。
太後只說要想個法子讓解決掉禁中的隐患,沒想到用了這樣大膽的手法。
消息傳到他耳中時,眼前一黑,險些也栽過去。
傅綏之一言不發,把玩着手中的錦盒,淡然地看着下首朝臣們為此事激烈辯駁。
如今朝中已經不是士族們的一言堂,傅綏之安插|進去的人只需輕輕挑撥,就能激起他們的矛盾。
魏尚書惴惴猜測皇帝的想法,終于意識到新帝的手段非先帝可比,只得忍痛帶着小輩們摘帽請罪,認下教子無方的過錯,致仕以求寬恕。
“雖然魏軻非你所出,但族中子侄出了這樣的醜事,也算是家風不正,确實是魏卿教育無方。朕準了。”
傅綏之輕飄飄一句話,魏谵目瞪口呆。
致仕算得上是一種威脅,從前頂多是皇帝發火,罰俸反思一陣子,等消氣了自然就能回去上任。
而傅綏之并不吃他這套,直接允了他的請求。
魏家小輩們面面相觑,不懂自己如何就被免官罷任。
剎那間,朝臣們一片寂靜,無數道眼神投向魏谵,如芒刺在背,令人難堪。
魏谵忍氣吞聲,他還有女兒位居太後之位,眼下忍耐一時,将來未必不能東山再起。
他從身邊走過時,沈贻微垂着頭,佯裝沒感覺到魏谵剜他的眼神,恭謙施禮。
傅楷之忍耐到散朝才快步追上去。
傅綏之像是早料到他會過來,步輿走得并不快,傅楷之喊住他時才堪堪停下。
“如果你是要為魏家求情,大可不必。”傅綏之語氣冷淡,“若是為你那個相好,看在你的面子上,且魏軻和她不是一房所出,沒有褫奪封號已經是網開一面。”
傅楷之被言中心事,臉一紅:“多謝……多謝陛下。”
他注意到傅綏之手中的錦盒,朝會時就一直拿在手中,只是當時距離遠看不清楚,現在傅楷之看的明明白白,錦盒的圖樣描着花鳥魚卉,都是女子常用的裝飾。
第一次見到皇兄對女子之物如此重視,難道不日就要迎來中宮之主了?
傅楷之只是腹诽,不敢直接問。
他路上早已打好腹稿,意欲詢問昨日攔下魏軻、還有将魏家醜事傳出去的人是不是皇帝。
但看到那雙深如寒潭的眼眸時,傅楷之在肚子裏來回滾了幾遍的話忽然說不出口了。
能從內侍口中隐身而退的第四人,除了傅綏之,沒有其他人做得到。
見傅楷之沒有其他話要說,傅綏之也懶得多問。
傅楷之立在原地,開始細想最近有沒有聽說皇兄對哪個女子有意,左思右想都找不到人選。直到內侍開口詢問,他才回過神來,往自己的住處去。
步輿沒有直接回文華殿,而是拐了個彎,往太後寝殿處去。
太後受驚暈倒,再加上魏軻的慘狀着實吓到了宮人們,傅綏之經過之處,宮人們戰戰兢兢行禮,連呼吸聲都盡量放輕。
殿內熏着檀香,從濃重的熏香氣息中,可以隐約聞到一絲苦澀的藥味。
“明面上是虔心向佛,太後做出的事卻與佛祖之意背道而馳。”傅綏之語帶譏诮。
太後醒轉不久,剛從女使口中得知魏軻的事,正在氣頭上。
傅綏之颔首示意,方瑞将記錄朝堂事的折子遞給女使,再由女使交付給太後。
她正頭疼目眩,只是匆匆掃了眼內容,氣得直接将折子擲在地上。
“你這是卸磨殺驢!”太後聲音顫抖,“當年你還是太子的時候,魏家是如何待你的?!現在你卻為了一個……”話說到一半,太後忽然露出個奇異的笑,“你可知道你那妹妹的來歷?”
太後像是抓住了救命浮木,急不可待:“你父親口口聲聲要接那賤種回來,卻不知道她早就死在外面了,現在禁內的那個冒牌貨,還不知道是誰所出,我不過是為了幫你父皇肅清宮闱!你拿她當寶貝,混淆天家血脈,來日有什麽顏面面對你父皇!”
她期待地等着傅綏之臉色大變,誰知他面上甚至毫無波瀾。
太後駭然,心底逐漸升起不妙的猜想。
“你……你早就知道?”
“不早,拜太後所賜,剛剛才得知。”傅綏之緩緩轉動玉韘,眸中最後一點笑意也消弭殆盡,“太後究竟是要肅清宮闱,還是毀屍滅跡,恐怕只有您知道。”
太後臉色煞白,指着他說不出話。
傅綏之冷冷瞥她一眼:“太後身子調理好就盡早啓程去香山吧,舟車勞頓,今後無事也不必回京了。”話音落下,他離開殿內,不再理會身後傳來的叱罵聲。
簌簌而落的花瓣堆疊在階下,粉的白的混成一團,莫名地讓他想起那日傅知妤的雙靥,也是這樣白裏透紅。
胸口升起微妙的不适感,傅綏之蹙眉,伸手卻在胸口摸到一個硬物。
他微微一怔,想起來進殿前,錦盒被他收納在胸前暗袋裏。
隔着衣物面料,隐隐發燙。
作者有話說:
晚安-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