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翰林侍讀一身才學無處可用,新皇登基終于能一展文采,結果被指派到的第一件差事是抄話本。
就在進士打馬游街前一日,傅知妤想要卻沒在書鋪裏買到的話本被方瑞親自送過來,為此傅知妤把第二日要去看進士的事忘在腦後。
宮人在冊子上細細記載,公主大喜過望,兩日閉門不出,專心研讀書籍,十分刻苦。
至于她讀得究竟是才子佳人在牆角卿卿我我,還是經史子集,其實也沒那麽重要了。
三日休沐給得十分恰當,等反對的朝臣們回過神來,禦筆朱批已經頒下去。士族們多得了蔭補的名額,不論如何暫時緘口不言。
然而魏家并不滿足于蔭補的官職,當年他們家族的女兒被選為太子妃,登基後晉了後位,順理成章以國舅自居,從此跻身于一流士族之中。
既嘗到了甜頭,在傅綏之這一輩,魏家也想讓自家女郎入主中宮,穩固家族在朝中的地位。
太後以離宮祈福為由辦了場家宴,請帖送到傅知妤手上時,她皺起眉頭。
傅知妤想要推辭,太後身邊的女使卻強硬地截下話語:“奴婢只是奉太後娘娘懿旨,前來傳話的。話已帶到,奴婢就退下了。”
荷月在一旁聽着,氣得皺眉,望着她的背影說道:“殿下去與不去,怎麽由得着她評論。”
傅知妤看着那張帖子,只覺得頭疼。
太後哪裏給她拒絕的餘地了,她一想到太後,眼前就會浮現在長生殿瞧見的那張臉,莫名地生出恐懼和推拒。
女使回禀給太後時,将她的心中所想一并帶到:公主溫馴寡言,不敢推辭。
太後若有所思,慣性使然,她執掌中宮多年,不會因為傅知妤沒有母家倚靠就放任她在眼皮底下過日子,與其如此,不如趁着她離開禁內之前解決掉潛在的隐患。
赴宴當日,傅知妤本就緊張,見到傅綏之的時候慌慌張張開口:“皇兄……”話出口又覺得不對,改成“陛下”。
她遙遙地向傅綏之行了禮,就躲到坐席上,争取不引起太後的注意。
為傅綏之倒酒布菜的并不是尋常宮人,而是太後精心挑選出的魏家女郎們。
傅綏之只是敷衍一趟,但當方瑞附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麽,他目光掠過面前這些容貌姣好的魏氏女郎,忽然微微哂笑。
他赴家宴并不做天子打扮,牙色長袍并白玉發冠,貴不可言,眸中笑意柔化他的冷峻面容,女郎們紛紛紅了臉,含羞帶怯地凝望他。
太後看在眼中,十分滿意。
這些女郎都是魏氏宗族裏選出來的,哪怕出身不夠入主中宮,做個嫔禦吹吹枕邊風也是很好的。
她想起從前先帝為了哄寵妃高興鬧得後宮雞飛狗跳,看傅知妤愈發覺得礙眼。
宴席過半,有小宮女上前為傅知妤更換酒盞,踩到裙角摔在地上。
托盤打翻,瓊液也潑在傅知妤的衣裙上。
傅知妤被吓了一跳,小宮女也瑟瑟發抖匍匐在地懇求她的寬恕。
她朝場中瞥了眼,樂伎們并未停下演奏,她這發出的動靜只是筵席中不起眼的小插曲。
衣裙沾了酒水沒法再繼續穿,傅知妤只好去偏殿更衣。
在去偏殿的必經之路上,魏軻早早候在那。
不遠處出現女郎的身影,魏軻定睛細看,公主正和身邊女使說着話。
太後沒诓他,小公主果真是國色天香,連皺着眉頭的模樣都顯得嬌媚動人。
公主沒有母家依靠,清譽被毀,也只能咽下這口氣,下嫁給他。
一想到太後的許諾,美貌的公主唾手可得,魏軻整個人激動地發顫,幾乎能想象溫香軟玉在懷的感覺。
趁着公主進去的當口,魏軻一個箭步沖上前,将手中浸了迷藥的帕子捂住女使口鼻。
荷月一悚,還沒來得及喊出聲,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衣裙黏在身上的滋味不好受,傅知妤沒有發落小宮女,讓她指了去偏殿更衣的路。
貴人們半路出去透氣更衣是常有的事,禁中的宮婢們都會提前準備好,殿內焚着淡雅的熏香,胭脂水粉一應俱全。
傅知妤取過襕裙,微微蹙眉。
裙裝制式和她身上的不太一樣,她很少穿顏色豔麗的衣裙,更不用提榴花紅這樣鮮豔奪目的顏色。
可架子上只有這麽一套衣裙,總不能再穿着髒掉的裙子回去。
榴花紅的衣料織着寶相花暗紋,覆在小女郎的身上,顯得肌膚欺霜賽雪似的白。
系衣帶的時候,傅知妤愣了下。
這套衣裙是禁內才有的式樣……她沒有穿過,不知道衣帶該怎麽系才合适。
鏡子照不到她的後背,傅知妤試了幾次,只好喊荷月進來幫忙。
連喊幾聲,都沒聽到荷月應答的聲音。
她就在門口候着,應當聽到聲音馬上進來才是,怎麽會讓她等候。
傅知妤正在疑惑間,耳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不疾不徐,停在幾尺之外。
她轉過頭,見到的卻不是荷月的身影。
“皇、皇兄……?”驚慌失措的聲音在珠簾後響起。
傅綏之早知道魏軻的心思,魏軻迷暈荷月之後,手還沒摸到門框就被傅綏之的人徑直敲暈拖走。
他知道傅知妤是因為什麽事離席,在聽到小女郎的呼喊聲時,傅綏之匆匆吩咐了如何處置魏軻,便屏退了其他人。
眸中映出少女的烏發雪膚,眼底透着細碎的光,因為慌張緊緊咬着的嫣紅唇瓣。
傅綏之也沒想到會看到這一幕,略顯狼狽地轉頭避開視線。
珍珠相撞,泠泠作響。
他無知覺地攥緊了珠簾,掌心傳來珠子硌痛的感覺,傅綏之才回過神。
還好魏軻的陰謀被及時制止,如果他無知無覺,讓魏軻得逞,恐怕将他千刀萬剮都不足以解心頭怒氣。
“皇兄,能不能幫我叫荷月進來……”傅知妤雙靥一片暈紅,眸子霧蒙蒙的。
她說話聲越來越小,猶如清風拂過湖面,吹散傅綏之平靜無波的假象。
傅綏之蹙眉。
荷月估計已經被他的人擡去太醫丞了,要是讓其他不知情的宮人來……自然無人敢議論天子,但風言風語必然會落在傅知妤頭上。
原本就是無妄之災。
內心掙紮片刻,傅綏之挑起珠簾,說道:“我來。”
傅知妤睜大眼睛,銅鏡裏映出她震驚的神情。
只是幾根衣帶而已,傅綏之安慰自己。
簡單掃了幾眼,大致明白了怎麽系,只是傅知妤看不到後背的情況才系不上而已。
傅知妤抓着胸口的衣服,因為驚愕導致大腦一片混沌。
傅綏之系的很小心,盡量不和她的肌膚有所接觸,但難免還是會碰到。
每次擦過皮膚時,傅知妤都緊緊閉上眼,說服自己強行忽略不适。
香立插着的線香才燃去短短一截而已,傅知妤卻覺得十分漫長難熬。
最後,他雙臂環過傅知妤,衣帶繞過她纖細的腰肢,打上衣結。
傅綏之後退幾步,欣賞了一下成果。
這還是他第一次幫人系衣帶,雖然手藝生疏,但系出來的模樣還算能看。
“好了。”傅綏之說道,“你先回席上,我等會兒再回去。”
傅知妤臉頰通紅,聽不進他在說什麽,胡亂地點頭應下。
看她要推門出去,傅綏之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身邊那個女使身子不适,我讓人送她去太醫丞了。”
傅知妤愣了下,小聲說知道了,匆匆離開。
回到席間,她察覺到太後銳利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
長平郡主借着敬酒的由頭,走到她桌前關切問:“你臉好紅,沒事吧?”
傅知妤搖頭,找了個借口:“我……我不怎麽喝酒,不太習慣。”
傅綏之出現,太後才将目光挪開,露出溫和的笑意:“陛下怎麽去這麽久?”
“醒了回酒。”傅綏之淡然道,坐下時往傅知妤的方向看了眼。
她垂着頭,在傅綏之看不見的桌下,緊張地絞起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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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宴結束,太後的怒意再也按捺不住:“怎麽回事,那黃毛丫頭怎麽好端端地回來了!”
女使伏地請罪:“娘娘恕罪,奴婢早早就将偏殿的人清走了,絕不會有人誤闖礙事。”
“魏軻這個廢物東西,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郎都制不住。”太後語氣嫌惡,“他現在人在哪?讓他趕緊滾來回話!”
女使答道:“已經讓人去找了。”
太後氣得扶額。
回寝殿的路上,她還在想着宴上發生的事,魏軻沒成事不說,那些個魏家女郎也都是廢物,在皇帝面前晃悠了這麽久,一個都沒能入他眼。
如今後宮空置,她後悔當初就該态度更強硬些,直接逼着先帝給太子指婚。現在傅綏之已經登基為帝,自己退居禁內之中,不能再以小君的身份壓制他。
行至寝殿門口,掌燈宮人不知道去哪了,只有廊下懸着幾盞風燈,昏黃模糊。
“怎麽,是拿不出燈油錢嗎?”太後怒不可遏,“一群蠢東西!”
“娘娘息怒。”女使說着,先一步進去點燈。
太後按了按眉心,湧上倦意。
殿內出現了燭火燈光,太後剛要進去,就聽見裏面傳來女使凄厲的尖叫聲——衆人找不到的魏軻,被綁着手打斷了雙腿丢在寝殿內。
蜿蜒的血跡從門口一直延續到魏軻的身下,暈染在上好的織錦地毯上。
作者有話說:
哥哥的黑化進度【25%】:用話本把可愛妹妹釣走,不準去看進士游街!: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