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挑明
宋羊說他會着怎麽幹活,可不是随口說說,只是過程并沒有想象中的順利。
“宋羊。”程鋒抓着一把韭菜走出廚房:“這是什麽?”
“菜啊。”
“什麽菜?”
“……”宋羊搓了搓指尖,“不是蔥嗎?”
程鋒倒也沒生氣,領着宋羊到後院的小菜田裏,“這個是小蔥,這邊是蒜苗,你割的是韭菜。”
“我記住了。”
“不要只記得位置。。”
“它們太像了。”宋羊忍不住皺起臉,這綠油油的、一根根的,也不怪他分不清楚嘛。見程鋒又要開口,宋羊連忙蹲下身,揪了一把程鋒要的小蔥。
他揪的方式也不太對,沒把小蔥連根拔起,而是“啪”一聲把小蔥揪斷了,程鋒對他薅雜草的摘菜方式表示無語。
“你磕了腦袋連怎麽摘菜都忘了?”程鋒看向宋羊頭上的傷,“要不要請錢大夫再給你看看?”
“不用不用。”宋羊連忙把剩下的埋在地裏的蔥根也挖出來交給程鋒。
“你做什麽?”程鋒不解。
“啊?給你小蔥啊……”宋羊露出同款疑惑,他以前在超市看到的小蔥就是這樣的,一大束、連根帶葉。“不對嗎?”
程鋒無奈地接過蔥頭。“只用割葉子就可以了,蔥頭留在地裏,還會再長的。”
“哦哦,對。”
程鋒看了他一眼,看得宋羊都緊張了,但程鋒什麽也沒說,轉身回了廚房,走之前還布置任務:“把被子抱出來曬一曬。”
“好——”宋羊聽話地跑回屋裏,把兩人的被子抱出來挂到竹竿架上,站在被子投下的陰影裏,宋羊苦惱地皺起眉頭。
他不僅沒繼承原身的技能點,也缺乏這個時代的生活常識。畢竟原身的記憶于他而言就像是看了一場別人的電影,他能幾句話重點概括原身的經歷,卻無法探究原身十八年裏的每一個小細節。
加上生活環境的差異,很多東西在宋羊看來是不可思議的,對程鋒而言卻是理所當然,比如雙兒這個性別;而有些事情在宋羊眼裏是習以為常,對程鋒來說卻叛經離道,比如剪短頭發。
他有這麽多格格不入的地方,肯定已經讓程鋒懷疑了,但宋羊是不會僞裝的,他就是他,絕不會像原身那樣凄凄慘慘地活着。
拍打着被面棉絮充分吸收陽光,宋羊滿意地走向廚房,“曬出去了。”
“剝蒜,會嗎?”程鋒舉起蒜瓣,“剝掉外面的蒜衣就行。”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宋羊白了他一眼,接過蒜,沒有立即上手,而是接過程鋒手裏的刀,把蒜瓣放在案板上,再用刀背用力一拍——拍碎了的蒜瓣和蒜衣很幹淨地分開了。
這還是宋羊以前看老媽做飯時知道的呢。
程鋒一個人生活,會做飯就不錯了,确實不知道這樣的技巧,常常覺得剝蒜麻煩,不由得對宋羊刮目相看,難得真心實意地誇贊了一句:“不愧是雙兒。”
宋羊的表情瞬間垮了下去,程鋒真是夠夠的了。“我知道的可不止這個。”
“嗯。”程鋒很敷衍地應了一句,順手把蒜瓣丢進熱了的油鍋裏,炒香後往裏放了一大把蔬菜。
“嗤啦——”一聲,鍋裏的油星子噼裏啪啦往外跳,宋羊立即倒退一大步,“你怎麽不說一聲啊!”
“這有什麽好怕的?”程鋒感覺宋羊一點兒不像被磋磨了十八年的雙兒,有些習慣簡直是富人家才能養出來的,再一想,宋羊身上有很多違和的地方。
“油崩身上很疼的。”宋羊忍不住嘀咕:“你應該等菜上面的水瀝幹淨了再下鍋,油會濺出來都是因為有水。”
“為什麽油星子跟水有關?”程鋒問他,一邊把斷生的菜翻炒幾下,加入調味。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宋羊立即抓住機會想嘚瑟一下,“水遇到高溫的油會爆炸性汽化,所以……呃。”
“‘汽化’是什麽意思?”果不其然,程鋒又問了。
“就是,是,是什麽呢?”宋羊絞盡腦汁,這回真心不好圓,難不成他要給程鋒上一堂物理課嗎?他極力用尴尬地演技化解:“我也不知道我說的什麽意思,可能是我以前聽誰說過吧,哎呀,想不起來,頭好疼啊,哎呀。”
“你叫什麽名字?”程鋒突然開口,出其不意,攻其無備。
“我叫宋羊啊。”宋羊下意識回答,覺得不對後猛地擡頭,對上程鋒的目光。
初秋的午後日光充足,宋羊站在廚房門口,只覺得自己無處遁形,青天白日卻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而程鋒站在屋檐下,陰影打在他身上,半明半暗,看不清眼底的晦色,令人捉摸不透。
“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怎麽又問。”宋羊越說越小聲,程鋒卻點點頭,很是淡然的樣子:“原來你也叫宋羊,怪不得。真是巧了。”
“……”
宋羊可不是演員,他知道時間久了一定會有人發現他與原來的宋羊不一樣,所以那天宋家人鬧上門來時,他就故意喊打喊殺、将原身在宋家受的苦都說出來,也是為性格大變做鋪墊。
“我以前看過一本奇怪志,”程鋒像是看不到宋羊額上的冷汗,娓娓道來:“說的是一個人上山采藥,不小心摔死了,正好山裏也有一個摔死的孤魂野鬼,他游蕩多年不願投胎,就是想要借屍還魂。他成功了,頂着采藥郎的身份下了山,但很快,采藥郎的娘就發現了不對勁,以前兒子不吃的東西如今都吃了,以前愛吃的東西卻吃不下去,還有采藥郎的妻子,她發現丈夫不跟她同房了、三歲的兒子一靠近父親便號啕大哭,衆人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正好有一個雲游的道士路過,當即拔出桃木劍,黃符一貼,就把野鬼逼了出來,叫他魂飛魄散。”
魂、飛、魄、散。
宋羊麻了。他告訴自己,穿越這種事是愛因斯坦能證明的,是科學的,是馬克思主義認同的,所有的妖魔鬼怪魂飛魄散都是封建迷信。
程鋒觀察着宋羊的反應,就見宋羊神情有點恍惚:“你要找道士來捉我嗎?”
程鋒忍不住笑出聲來,這頭小羊,雖然有些壞心眼,但也有些可愛。
聽到程鋒笑,宋羊更麻了,甚至不需要桃木劍或者符紙,他感覺自己的魂魄已經從嘴裏了飄出來。
真【原地去世】。
程鋒還繼續說:“你應該懂一些拳腳功夫,能認得草藥,警惕性也很強,你原來生活的地方可能有些危險。在斷親書上簽字時,雖然你故意醜化字跡了,但提筆的姿勢說明你是識文斷字的,不過奇怪的是,斷親書上的字你似乎又認不全……”
宋羊的眼睛越瞪越圓,他真是小瞧了古人的敏銳。
“洗衣做飯下地都不會,嗯……你之前說你擅長打獵,你莫非是山上的精怪?”
“……哈?”宋羊以為自己聽錯了。
“狐貍精?黃大仙?蛇精?”程鋒在腦中想着宋羊的模樣,五官嬌媚豔麗,唯有眼睛偏清冷,“或者,你是羊成了精?”
“……啊哈?”宋羊都在感嘆程鋒是古代福爾摩斯了,結果這是什麽神轉折?
“都不是嗎?”
這有點遺憾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啊?宋羊無語:“當然不是,我就是人……跟你說的差不多,借屍還魂。”
“這樣啊。”
宋羊看出來了,程鋒是在逗他吧!
宋羊瞪大眼:“你不害怕嗎!你難道就不擔心我對你怎麽樣?”
“嗯嗯,害怕。”程鋒敷衍,宋羊雖然有點身手,但跟他比起來還不足為懼,“準備吃飯吧,擺桌。”
宋羊下意識順從地去拿碗筷,嘴裏還在逞兇:“我告訴你,你找道士也沒有用的,我很厲害的,我原本可是強盜!燒殺搶奪無惡不作!看到我用刀了吧?簌簌簌,我飛刀一扔,要劈宋大谷的腳就絕不斷宋大谷的手。”
程鋒也想起了那天殺氣騰騰的宋羊,頓了頓腳步,“要不現在就把你送去廟裏去。”
“……別啊,你把我送去了,你的銀子不就白花了?”宋羊小腦筋動得可快了。
“四十兩打算怎麽還?”
“是三十九兩九百文,你之前給我減了一百!”
程鋒又被逗笑了。
“你真的不害怕嗎?”宋羊緊緊盯着程鋒的表情,其實心裏還有些緊張,在這個異世,程鋒跟他最親近,他希望至少在程鋒面前,他不用僞裝成另一個人。
“你值得我怕?”程鋒淡定反問。
他的淡定又宋羊心塞,“你是不是也是穿越來的啊?”
“川越?”程鋒疑惑:“你的故鄉叫‘川越’?”
“嗯……”
宋羊想到以前看過的小說,再想想自己,沒有金手指,個頭縮水就算了,智商還被碾壓?太慘了!
什麽都說開後,宋羊慢慢放飛自我,程鋒對宋羊不錯,既像哥哥又像室友,不懂的會教他、做錯了要訓他、有進步了還給獎勵,這讓宋羊覺得能重生是非常幸運的事情,至于性別嘛,雙兒就雙兒吧。
讓宋羊吃驚的是,程鋒居然是個讀書人!
沒有看不起的意思,只是程鋒身材高大,肌肉飽滿,他又親眼看到過程鋒一腳把宋壘踹飛了出去,他還以為程鋒就是個長得帥的獵戶呢。
事實上,程家那間上鎖的屋子其實是書房,程鋒預備明年二月下場,至于為什麽這麽晚才下場、程家又為什麽只有程鋒一個人,這些宋羊都很好奇,但程鋒不說,他也就不問。
總有一天,他也要做宋-福爾摩斯,咔咔咔一通推理,震驚程鋒一整年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