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比賽
比賽當天,文學二班抽中的順序是第六位,大家互相鼓勵:“六六大順,六六大順,我們一定可以順利奪冠”。
前三個的表演,有改編《劉姥姥進大觀園》的,也有改編《長恨歌》的,還有改編《小王子》的,都是無厘頭搞笑的表演,逗得臺下人捧腹大笑。
班長兼導演高芳不免又和昨天彩排時一樣擔心:“我們會不會跑偏了方向,我們的《茶花女》又悲傷又嚴肅,好怕效果不好。”
伍柔對着鏡子一面補妝,一面胸有成竹地說:“和別的班不一樣,我們才能脫穎而出。放心吧,單說男主,這些人沒一個比傅梧長得好看,也沒他演得好。”
“事已至此,盡力而為,加油加油加油。”頭一回登臺表演話劇,下面坐着平日朝夕相處的室友、同學,還有學院裏的老師教授,傅梧緊張地手心出汗,不停地深呼吸讓自己放松。
“哇哦,傅梧學弟,你穿一身西裝好帥。”一聲驚嘆打斷了傅梧的思緒,原來是哲學系學長蕭九思,眉開眼笑地瞧着傅梧,“我就坐在臺下,期待你……你們的演出。”
傅梧緊張地搓了搓手:“學長,你怎麽沒上臺?”
“我去年上過,老了,今年幹不動,該你們小鮮肉上。”蕭九思特意過來給傅梧加油鼓勁,玩笑幾句,就回座位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臺上燈光閃耀,演員們聲情并茂地演繹名著故事;臺下人頭攢動,時而爆笑,時而鼓掌歡動。
身邊人來人往,有表演完下臺的,有竊竊私語的,有化妝的,有急匆匆趕着去上洗手間的……車如流水馬如龍,絡繹不絕地驚擾着即将上臺的人員。在等待的間隙裏,傅梧又把臺詞默默背誦了一遍。
很快就要上臺,傅梧心口狂跳,甚至有些瑟瑟發抖,仿佛一句話都得結結巴巴好幾次才能說完。他按照周自恒教的方法,閉上眼,想想一望無際的大草原,想想藍天白雲,想想微風拂過,“深呼吸,慢慢放空,靜下來,靜下來”。
時間乍然過去,如一把戒尺噼啪作響,主持人報完幕,傅梧和伍柔就神魂飄蕩似的上了臺。
在燈光打亮之前,傅梧一眼看到坐在第三排正中間的周自恒,目光灼灼地盯着臺上,黑暗中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不為人知的地方彼此交纏。周自恒朝他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一束燈光照在傅梧和伍柔身上,兩人開始演繹這對慘淡情人的悲歡離合。人在舞臺,周遭氛圍烘托,演戲的感覺自然而然地上了身,從頭到腳,無不配合。
在正大光明的舞臺上,在衆目睽睽之下,傅梧将伍柔當成周自恒,表白得熾烈而勇敢,愧疚地絕望而無助,說盡平日不敢說的話,以戲演說情意,以戲做一場黃粱夢。
在正式演出的這一次,傅梧全身心投入,用自己的感情去體驗別人的人生,以假亂真,酣暢淋漓。原來演戲是這麽地快樂,臺上短暫而轟烈的戲碼,燈光的聚焦;臺下的掌聲喝彩,觀衆的共情,都讓傅梧覺得愈演愈帶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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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演最後一場戲時,傅·阿爾芒·梧得知瑪格麗特被迫離開自己的真相,并非她不貞潔不愛了,而是父親私下找她談過,脅迫她懇求她。所以瑪格麗特才會忍着愛意,背棄本心。
讀着瑪格麗特留下的日記,傅梧捶胸頓足,涕淚縱橫:“瑪格麗特,我的愛人!是我對不起你,你的愛因為離開而更加崇高純潔,而我卻要在終生愧恨中度過。可惡的父親,可惡的社會偏見!”
話劇《茶花女》的畫面最後就定格在此,純潔的茶花滿地飄零,一束昏黃哀傷的燈光打在傅梧身上,他抱着瑪格麗特血淚寫就的日記本,神色悲傷不已,身體似要倒下,懷念着他的畢生摯愛,也控訴着社會偏見。
全場發出雷鳴般的掌聲,甚至有些人眼眶泛淚。
周自恒也濕了雙目,嘴角不自覺地上翹,傅梧排練了這麽多次,這是他演得最好的一次,正是“寶劍鋒從磨砺出”。
從傅梧站在舞臺的那一刻起,周自恒的眼光就挪不開了,意中人西裝革履,風度翩翩,望之雅正倜傥,令人眼前一亮。他在臺上揮灑自如、舉止得宜,無不彰顯着一個青年的自信模樣。
哪怕臺上沒有燈,周自恒也能看到傅梧身上的光,直達心間。
那束光指引着周自恒悄悄離開座位,來到後臺,一眼瞄準叽叽喳喳人群中的傅梧。伍柔給傅梧稍微化了點妝,頭發也用發蠟處理過,那張臉顯得更加眉清目秀,俊俏無瑕。
剛下臺的傅梧還處在極端激動中,回頭看見周自恒,忍不住興奮地抱了上去,低聲地驚呼:“啊啊啊啊,終于演完了,演得怎麽樣?還行嗎?最後一段,情緒上來忍不住哭了,一下忘了詞,幸好立馬又想了起來。”
“演得很好,沒發現你忘詞啊,很多人都感動哭了。”周自恒伸手輕拍傅梧的背,靜靜地享受這突如其來的片刻驚喜。
扮演傅·阿爾芒·梧父親的餘·迪瓦爾先生·萌興致勃勃,湊了過來:“演得很好啦!剛剛學長學姐都誇我們,你和伍柔演得特別好,怎麽也得有個奧斯卡影帝影後落在我們班。”
頓了頓,他又說:“哇,周自恒好貼心,不愧是舍友,還給傅梧買了花。”
傅梧意識到撲進周自恒懷裏,有點不對勁,就抽了出來,好在大家都覺得這是演完後的興奮情緒所致,不會覺得有什麽貓膩。
周自恒将一束鮮花捧到傅梧面前,含了一點笑意說:“這是我和永北他們一起買的,恭喜你首演圓滿成功。”
伍柔意猶未盡,對自己又編又演的這出戲很滿意。她靜靜地站在傅梧旁邊,看面前兩人又送禮物又摟抱,俨然在眉目傳情,有一種“磕到了”的感覺,忍不住抿嘴笑,心想,明年參賽一定要改編《斷背山》或《藍宇》或《以你的名字呼喚我》或《暹羅之戀》。
全部班級表演結束後,開始評定獎項。評委老師,也就是戲劇影視文學專業的教授先進行了一番點評:“同學們的表演都很精彩,都很有想法……”
說了一堆場面上的鼓勵的話後,她将話鋒一轉:“我最喜歡的是《茶花女》的改編。好幾個班級把名著改得無厘頭搞笑,不是說不可以,但多少有點不尊重名著……《茶花女》這個故事是個悲劇,且不說蕩氣回腸的愛情,單單是那種血淚控訴放在現代社會也是有意義的……”
聽了這麽一席話,文學二班的同學炸開了鍋,在群裏噼裏啪啦地給幾位主創點贊,表示拿獎勢在必行。
果然,主持人宣布比賽結果時,《茶花女》榮獲特等獎和最佳編劇獎,傅梧榮獲最佳男主角獎,可謂是滿載而歸,風光無限。
歡天喜地地聚完餐後,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各自成對,伍柔悄悄将傅梧拉到一旁,含羞腼腆地從書包裏拿出一沓畫紙。
傅梧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她不會要……高中甚至初中的時候,傅梧就被女生表白過。初中那會兒,傅梧還什麽都不懂,吓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女生直接過來拉他的手,傅梧吓得毛骨悚然,跑得比兔子還快。
後來上高中,傅梧漸漸懂事,面對女生的表白,二話不說直接拒絕。他心裏苦,為什麽沒有男生告白?都是自己永遠不會喜歡的女生,嗚呼哀哉。
“這張畫送你。”伍柔将紙翻過來,上面畫的是一個人站在舞臺上表演,再仔細一看,正是傅梧。
傅梧尴尬了三秒,接這張紙不是,不接又不是,心想:“果然果然,命運捉弄我呀。我又要當一回壞人。以後見面都不好意思,又要失去一位朋友了。”
“這是昨天看你在臺上彩排後,回去畫的,也算個紀念。謝謝你參演這部戲,不然也沒這麽好的效果。”伍柔神采飛揚,像是有些激動,臉上遮不住的笑意。
人女生已經這麽說了,只要還沒直接說“我喜歡你”,就不算表白,就可以裝傻充愣。傅梧假裝不懂言外之意,稀裏糊塗地接過這張畫,揚起眉毛,擺出一副佩服的樣子說:“謝謝你啊,你真是多才多藝,會做編劇會當演員,還會畫畫。”
說完,傅梧就後悔了,恨不能咬斷舌頭。這種時候,不說話保持沉默才是最好的拒絕方式。
“有空的時候畫幾張玩玩而已。”伍柔身穿白色長裙,那是她的表演服裝,外面又披了一件米黃色外套,嬌俏可愛。她翻了翻手中剩下的一沓畫紙,“我覺得你在臺上很耀眼,忍不住畫了一張。”
該來的總會來的……傅梧已經想好拒絕的臺詞,如果自己是直男,很有可能喜歡伍柔這樣乖巧又有才的鄰家女孩,但自己不是,實在沒辦法。
“其實我還畫了一張。”伍柔擡頭看了一眼傅梧,臉紅得像兩朵玫瑰花,“怕你不喜歡,不過還是想送給你。”
傅梧石化了。
伍柔在一堆空白畫紙中,準确翻到一張有畫的畫紙,畫的還是舞臺,不過舞臺上從一個人變成了兩個人。
傅梧瞟了一眼,燈光昏黃,乍看畫上那兩人是他和伍柔。不能接受這幅畫,接受了就等于接受伍柔的心意,他剛準備開口拒絕,伍柔支支吾吾:“昨天進禮堂看到你……你和周自恒……在臺上表演,覺得也挺好的,就随手畫了一張……”
???傅梧滿臉問號,接過畫湊近仔細看,畫上的兩個人竟然是他和周自恒。
什麽情況?
再一看伍柔的表情,哪是什麽少女懷春,分明就是一種詭異的姨母笑。傅梧感覺有一籮筐的巴掌啪啪地打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