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日
在醫院折騰大半天,回來後又睡個昏天黑地,周自恒才感覺好些。當晚退了高燒,只是頭還有些暈,幸有傅梧當媽做爹似的照顧,吃飯不需要他出宿舍,喝水不需要他下床,就差給他沐浴更衣。
傅太子爺這輩子從來沒這麽無微不至地照顧過人,心裏小九九冒了出來:下回我生病,你可得也這麽伺候我。
被放鴿子的許如知一個人爬山一個人吃飯,走時罵罵咧咧,回來竟然還給傅梧帶了石鍋拌飯和奶茶。見傅梧端水給床上的周自恒喝,啧啧兩聲,說:“臭梧,他上洗手間,是不是也要你幫他拉褲子?”
傅梧很害怕被人發現他喜歡男生,一聽到相關言語就容易激動,哪怕是好朋友說的也不例外。他從周自恒手上接過杯子,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有沒有同情心啊?你再胡說,信不信我現在扒拉你褲子?”
許如知假裝嘆口氣:“老人的話是不錯的,娶了媳婦忘了娘。為娘如今終于體會到這份心酸。白天不陪我爬山,晚上我給他帶了好吃好喝的,他還罵我,哎。”
傅梧笑嘻嘻地搶來許如知帶來的晚飯,說:“好了好了,娘,我明天陪你後天陪你大後天還陪你。”
周自恒躺在床上,聽着兩人的玩鬧笑聲,心裏總不是滋味。白天就算睡着了,他也知道傅梧在下面坐着,所以生病的夢都是甜的;這會兒許如知殺回來,和傅梧動手動腳,他又犯了病似的渾身不自在,巴不得立馬快進到假期最後一天,趕緊送走許如知。
第二天,周自恒好了大半,正常去兼職。傅梧提醒:“上完班,記得去打點滴。今天晚上早點回來,有活動呢。”
“什麽活動?”
“回來你就知道了。”傅梧擡了擡眉,神秘兮兮。
到了晚上,周自恒打完點滴,騎自行車回到宿舍。他把自行車停在宿舍樓下,收到妹妹周采盈的微信:“哥,中秋節快樂呀。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婵娟。”
周自恒望了一眼天上的圓月,回複:“嗯,下回這句詞用在作文裏,可以增色。”
周采盈發來一個“男人狗男人狗男人都是狗”的表情包,借此抗議哥哥的直男癌回複。
“你和奶奶吃月餅了嗎?”
“吃了。我把照片發給你看,就當我們一家人一起吃啦。”圖片上月餅是豆沙口味的,還有周采盈和奶奶的合照。
周自恒走進宿舍樓,樓道裏空蕩蕩的,光影幢幢卻人跡寥寥,國慶節中秋節雙節,大部分人都出去了。他回複道:“看起來挺好吃的,奶奶身體最近怎麽樣?你們缺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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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很好,我也很好。你不用擔心,一周前你還轉了一千塊錢回來呢,我們又不是吞金獸,哪裏會花得那麽快?”還發了個“怕不是個傻子”的表情包。
周自恒:“你和奶奶想要什麽,缺什麽,随時和我說。”
“知道啦知道啦,你還好吧?奶奶讓我問你,有沒有交女朋友呀?”
周自恒向來報喜不報憂,生病一事就算告訴妹妹和奶奶,只會讓她們幹着急。“我挺好的。”至于交女朋友,這輩子是不可能的。
以目前的經濟情況和壓力來講,找對象只會拖累別人,可偏偏有一個人猝不及防地闖進內心。
314宿舍窗戶是暗的,裏面沒人,傅梧還沒回來?早上他還說晚上有活動,此刻卻仍未歸,周自恒心裏難免有些失落,想起妹妹發的那個“男人狗男人狗男人都是狗”的表情包。
站在門口猶豫片刻,他才掏出學生卡,放在門禁上。
滴——
“生日快樂!自恒!”傅梧端着一個點亮蠟燭的蛋糕朝他走來,滿宿舍的漆黑,只有他身上有光。
生日?周自恒想起來,身份證上的生日是10月2日,但其實那是農歷的,不是陽歷,所以今天并不是他的生日。
他雖然嘴笨不會說話,有時候很蠢很倔,但還沒蠢到來一句“今天不是我生日”。
傅梧端着蛋糕走到周自恒面前,笑容明朗如月:“過了今天,你可就十八歲了。想好許什麽願沒有?”
因為毫無預料,這份驚喜便如潑天而下,砸得人心花怒放。周自恒定定地站在宿舍門口,看着傅梧的臉在搖曳的燭光中忽明忽暗,一股暖流湧進心頭,他好想好想抱一抱對方,就像開學第一天晚上那樣,悄悄的,假裝不經意的。
但旁邊有個多餘的許如知。就算沒有,他也沒這份勇氣。
毫不知情的許如知傻乎乎地站在旁邊,用拳頭輕輕捶了一下周自恒的胸口,說:“十八歲,可以過性|生活了。”
傅梧白了許如知一眼:一天天的,騷話連篇。
“先進屋,別在門口站着。”
三人走到3號床位,許如知踮起腳尖給周自恒戴上生日皇冠。
傅梧樂開了花:“快許願快許願,我等着吃蛋糕呢,好久沒吃蛋糕了。不知道你喜歡什麽味道的,反正你也病了,不能吃多了蛋糕,所以我選了我最喜歡的巧克力味的。”
周自恒閉上眼許了願,吹滅蠟燭,從書包裏拿出兩小袋冰皮月餅,說:“今天中秋節,這是我帶給你們的。”
“我都忘了今天還是中秋節,不僅有蛋糕吃,還有月餅。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冰皮月餅?是不是我晚上說夢話被你聽到了?”
許如知一臉疑惑:“臭梧,你什麽時候說夢話了?”
傅梧:……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因為周自恒尚在病中,況且他一副冰冷不好接近的樣子,許如知不敢太放肆,沒往他臉上抹蛋糕,要是傅梧過生日,他非得把傅梧渾身都塗抹蛋糕才肯罷休。
傅梧不怕周自恒,象征性地在他臉上抹了一點蛋糕。
吃了蛋糕、月餅後,三人都撐了,坐在瑜伽墊上玩起“撒謊撲克牌”游戲。
三個人,兩副牌,平均分,誰先把手上的牌放完,誰就贏了。
傅梧先埋五張牌下去,挑釁似的掃視一圈周自恒和許如知,說:“這裏是五個K。”
按順時針方向,輪到周自恒判斷這句話的真假。
經過一番思考,周自恒可以選擇不相信傅梧的話,翻開這五張牌,如果不是五張K,那麽說明傅梧撒謊了,就必須把牌拿回去,接下來由周自恒出牌;如果是五張K,說明傅梧沒有撒謊,周自恒就要把牌拿起來,繼續由傅梧出牌。
周自恒也可以選擇相信傅梧的話,跟數額不定的K牌。
他還可以選擇過,不發表意見。
周自恒看着手裏的四張K牌,心想:“兩副牌,哪來的九張K?不過傅梧也可能用大王代替。”
許如知急不可耐:“臭梧笑得賊眉鼠眼,一定有鬼。周自恒,你翻他。”
周自恒跟了兩張K牌,說:“我跟兩張K。”
許如知說:“我覺得周自恒不像會撒謊的樣子。我也跟兩張K。”
傅梧忍不住狂笑:“如果我們都是真的話,這裏就9張K了,那我再放兩張。”
如此一來,地上一共11張K。兩副牌哪來這麽多K?一定有人撒謊了。
周自恒思索既定,翻開傅梧剛放下的牌,竟然就是兩張K;再往前一翻,除了自己放的兩張K,其餘全是334455之類亂七八糟的牌。
傅梧捶地而笑,對周自恒的單純嘆為觀止:“自恒,你是不是沒玩過撒謊類的游戲啊?全靠演技!像你這樣的純良無辜小白兔只有被騙的份。我就猜到一開始你會相信我,所以我根本一張K都沒放,哈哈哈哈哈,這次我又猜到你要翻我,就真的放了兩張K,哈哈哈哈哈。”
周自恒只好把全部的牌收到手上,說:“我懂了,來,繼續。”
傅梧這回只放了兩張牌下去,還将其分開擺正,含笑盯着周自恒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這是兩張A。”
周自恒瞧着傅梧忍俊不禁的模樣,又望望瑜伽墊上的紙牌,實在難以分辨真假。
許如知隔岸觀火,看熱鬧不嫌事大:“翻臭梧!翻他就是了!別怕!”
周自恒一翻,果然是兩張A,只好又收到手中。
傅梧正掰着腿,想盤腿而坐,見周自恒又中計,哈哈大笑,右小腿不自覺地一伸,直接搭在周自恒健碩白皙的大腿上。
他頓時感到一陣電流襲來。
周自恒卻渾然未覺,雙眼盯着牌不眨,放下四張牌,說:“這是四張8。”
他雙手出牌,身子不自覺前傾,手臂和腿剛好形成一個閉合的圈,将傅梧的右腳夾住,手臂上結實的肌肉貼在傅梧的腳背上。
傅梧心跳臉紅,又覺得尴尬,也不知該怎麽辦,只管笑個不停,偷偷低眼去瞧周自恒,偏偏他神色自若,恍若不覺。
許如知哈哈笑道:“周自恒,你剛剛上了臭梧的當,還是他出牌,不是你出牌。”
周自恒笑着“哦哦”兩聲,把牌收了上來,挺直身體,傅梧趁機将腳收了回來。
這個游戲開頭兩盤是傅梧贏,一旦周自恒弄清了他的招數,立刻反敗為勝,一翻一個準,結果倒是周自恒贏得次數多。
盡興後,依次洗澡上床睡覺。
趁着許如知洗澡的時候,傅梧将提前準備的禮物送到周自恒面前。至于為什麽要悄悄送,傅梧也不知道,明明這就是一件普通的事,送生日禮物嘛,再正常不過,以前他和許如知互相送過很多次了。
這一次和以往的每一次都一樣,又好像有點不一樣。大概是怕又聽到許如知的調侃,傅梧才會将送禮物作為秘密行動。
周自恒打開禮物盒,是一副白色的藍牙耳機。
“我看你現在用的耳機線好像有一點點壞了,送你一副新的,試試。”
周自恒愣了愣才反應過來,從爸媽不在後,已經好幾年沒收到禮物,每逢生日就是奶奶做的一碗長壽面而已。
一時半會他不知道該說什麽該做什麽,提線木偶似的拆了盒子,打開手機藍牙,連接耳機,将耳機戴上試了試。
“怎麽樣,還喜歡嗎?”傅太子爺很滿意自己挑選的禮物,對方敢說一個“不”字,立馬收回。
“謝謝。”周自恒點點頭,說不出什麽話。要是換了許如知,能吹噓出一朵花。
是夜淩晨十二點半,傅梧關掉手機網絡,準備睡覺,習慣性地望一眼對床。2號床位一團燈光,許如知還在玩游戲呢;3號床一片漆黑,周自恒依舊保持着上床不玩手機的習慣。
其實,周自恒還沒睡,在用新耳機聽歌曲《飄搖》:“你不在我預料,擾亂我平靜的步調,怕愛了找苦惱,怕不愛睡不着……”
對于這份禮物,對于傅梧的心意,周自恒是非常感動的。但另一方面,一副耳機就小一千塊錢,對現在的他來說是承擔不起的。且不說傅梧不一定是同類人,就算是,又拿什麽去追求他?
曾幾何時,父母健在,周自恒也是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的富貴子弟,一場變故後,他只能勉強活着。于是,昂貴的物品以及愛,都成了奢侈。
周自恒是個矛盾的人,幼年被父母培養出來的貴氣、少年獨自成長的痞氣、一路磕磕絆絆被生活捶打出的低頭還有倔強,他身上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