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跑步
快到宿舍,忽然下起雨,越來越大,從稀疏雨點到傾盆大雨。
傅梧和許如知快馬加鞭地跑回宿舍,幸好沒怎麽淋濕。他讓許如知先洗澡,自己給周自恒發了信息:“外面下雨了,你帶傘沒?需要我送傘嗎?”
直等到自己也洗完澡,傅梧才收到周自恒的回信:“我帶傘了。”
看來,他那個黑色書包裏長年累月地裝着一把雨傘。
時間還早,才10點。傅梧打開電腦,許如知打開何永北的電腦,兩人組隊玩游戲,就像高中每次大考結束後,幾個男同學都會偷偷跑到網吧開黑。
玩到一半,滴——
這聲音傅梧再熟悉不過,是學生卡刷門禁的聲音。
周自恒拿着一把滴水的雨傘走進來。
傅梧扭頭看了一眼,咧嘴笑:“自恒,你回來啦!外面還在下雨嗎?”
“嗯。”周自恒把雨傘撐開,放在門邊滴幹。
坐在2號床位的許如知全身心投入游戲中,忽然叫了起來:“臭梧,你都要死了,還跟豬一樣站在那。你夢游呢?”
傅梧立刻回過神,趕緊跟團,才撿回一條命。
“臭梧,打龍打龍。”
“小智障,給我個藍buff。”
“血那麽少,先回城吧!”
“臭梧,臭梧,打野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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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塔!快!”
傅梧和許如知你一言我一語,打游戲打得忘乎所以,就好像還在高中,忙裏偷閑地玩一把游戲,那種快樂既刺激又爆爽。
游戲結束後,許如知大笑:“贏了,爽!臭梧,再玩一盤吧。”
“等等。”不能有了許如知就冷落舍友,端水大師傅梧站起來,準備關心關心周自恒,問問他今天怎麽樣。
誰知3號床位不見人影,浴室衛生間陽臺也沒人,唯見椅子上放着周自恒換下來的暗紅色短袖和灰色長褲。
傅梧莫名覺得剛才進房的周自恒怪怪的。雖然平時周自恒也不太說話,但剛才的他就是不一樣,說不上來具體什麽地方,那種氣場就讓人覺得他好像有心事。
傅梧發現周自恒的傘撐開在地上,這說明他沒帶傘,可外面還在下雨啊;他的手機在桌上,不是去打電話了,那他幹嘛去了?
那就只有一種可能,去別的宿舍了。但除了我,也不見他平時和誰親近啊。好家夥,暗度陳倉,居然有了別的野狗!還特意換衣服去見,哪個宿舍的!一會兒非得好好教訓教訓不可。
“臭梧,快快快,趁熱打鐵!再玩一局!”
“不玩了,不玩了。明天不是還要去爬山嗎?不下雨的話就去,下雨我就帶你去商業中心逛逛,早點睡吧。”
“行吧,今天一天趕路也累了,俺去困覺!”許如知爬上2號床,痛快地答應,“明天爬山,後天去潮汐嶼,這幾天要玩個盡興。求求老天爺保佑好天氣。”
傅梧“嗯嗯啊啊”地敷衍兩聲,心裏還在想周自恒現在在哪、在做什麽。
信息發不了,只能幹等着,他翻開從圖書館借來的《紅樓夢》。
何永北說,要做一名合格的中文系學生,首先必須讀十遍《紅樓夢》,能夠圍繞裏面的人物形象、細枝末節、主旨意義等大談特談。
按理說,這本古典名著高中就應該讀過。很不幸,傅梧不是一名合格的中文系學生,也不是一名合格的高中生,他沒讀完整過,支零破碎讀的那幾章也忘得差不多,只知道講的是賈寶玉和林黛玉、薛寶釵之間的故事,是封建大家族沒落衰敗的故事。
高中碰到名著判斷對錯題,涉及《紅樓夢》,七分靠排除法,三分靠命。
如今既然是讀中文系,自然跳不過這道坎,還得讀,所以他從圖書館借了《紅樓夢》,強迫自己閱讀。和高中一樣,翻了兩頁,覺得佶屈聱牙不好讀,耐着性子讀了開頭一章,沒有任何閱讀的快感,又用手量了一下書的厚度,心想自己大學四年都讀不完。
何永北是怎麽做到連裏面的《葬花吟》都背得出來!對裏面的非主角人物都說得頭頭是道!簡直不是人!
傅梧擡頭揉揉眼睛,門還是關着的,周自恒做什麽這麽久?
他不耐煩地翻了翻書,又打開手機刷了會兒抖音微博,在宿舍裏來回踱步。
許如知催他上床睡覺,傅梧推辭:“我舍友可能沒帶卡出門,等會兒吧,免得一會兒還要爬下來給他開門。”
等待戈多似的等了許久,快11點半。
滴——
開門聲終于再次響起,門開處,竟然進來一個濕漉漉的周自恒,從上到下,從裏到外,運動服緊貼在身上,顯出身材輪廓。
傅梧目瞪口呆:這個人,淋雨去了?
傅梧連忙拿了一條幹毛巾送上去,關心地問:“你幹嘛去了?也不帶傘,淋了一身的雨,小心感冒。快擦擦。”
周自恒擺了下手,沒有接幹毛巾,邊走向3號床,邊說:“沒事,我直接洗澡。”
傅梧頓在原地,若有所失,心想:他這是有心事啊,看樣子不會對我袒露心扉。
周自恒洗完澡出來,只穿了褲子沒穿上衣,白皙的腹肌胸肌顯山露水,但不是那種壯壯的大塊頭,而是少年人鍛煉後的薄肌,帶着一抹誘人的青澀感。
傅梧跟着他走到3號床位,指着他的杯子說:“杯子裏是剛燒的熱水,兌了點白開水,你快喝,別感冒了。”
周自恒套上黑色背心:“沒那麽脆弱。”
看到他換下的運動裝和運動鞋,傅梧锲而不舍地問:“你跑步去了?”
周自恒點點頭。
果然,先前的猜測錯了,傅梧內心翻了個白眼:這麽晚,還下着大雨,你去跑步,有病嗎?不把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你是瘋子嗎?
但他有什麽立場來指責批評周自恒呢?他們的關系不過是舍友而已。
傅梧沒有爆粗口,耐住性子:“本來就淋了雨,快吹幹頭發吧。”
周自恒望着桌上的全家福照片,一動不動。
傅梧:???好端端地,這孩子怎麽自閉了?
“周自恒同學,你好。我是臭梧的高中同學許如知。”許如知先前沉迷在手游中,這會兒翻個身,側躺在2號床位上,言笑晏晏地和周自恒打招呼。
“你好。”周自恒微微轉頭,卻沒有看許如知,許如知也只能看到他俊俏的側顏,一面覺得這個人無禮,一面又伸長脖子想看看這個人正臉有多帥。
許如知朝傅梧擠眉弄眼,指了指周自恒,擺出“這人為什麽這麽冷漠?”的表情。
傅梧擺了擺手,意思是“乖兒子,快睡覺,別逼逼叨叨的”。
吹風筒放在洗漱臺公用,傅梧拿了過來,插好電,純當又養了個兒子,噓寒問暖:“快吹幹頭發吧。”
周自恒摸了摸腦頂的短寸,三五分鐘就自然幹了,何必多此一舉?但他還是接了過來,又聽見傅梧說:“身上沒擦幹的水也吹一吹。”
周自恒把筆記本電腦屏幕當做鏡子,吹頭發。站在旁邊的傅梧聞到洗發水和沐浴露的香味。
許如知忍不住多嘴:“臭梧,你對你舍友真好。要是我跑出去淋雨,你不得罵我傻逼。”
傅梧心說你他媽閉嘴,你和他性格完全不一樣,我豈能用一樣的方法對付?動動腦子好不好?
他瞪了許如知一眼:“笑得賊眉鼠眼,是不是想挨揍?再胡說八道,我把你趕出去淋雨。”
許如知:“……”重“舍”輕友的家夥!
這邊鬧完,那邊周自恒已經收起了吹風筒。
傅梧怕他一個人國慶節呆着無聊,發出誠摯的邀請:“自恒,明天天晴的話,你和我們一起去學校旁邊的寺廟,拜佛、爬山,怎麽樣?”
浔安大學地理位置優越,南靠山建寺廟,西臨海湧浪潮。若是學不下去,可以出家,或是跳海。
周自恒不假思索地說:“明天有外出安排,你們自己去吧。”
這個回答意料之中,要是他答應一起去玩才是見鬼。
許如知朝傅梧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嘲笑他,熱臉貼冷屁股了吧?人家不僅不理我,連你也不想理。
氣得傅梧砸過去一個抱枕。
關燈上床後,傅梧點開周自恒的微信聊天界面,想問問他是不是遇到什麽不開心的事情?但顯然他不會回答。
如果許如知不在,傅梧還可以厚着臉皮蹭到他面前,問問他為什麽不開心。現在宿舍多個外人,許多話不方便講。
點開周自恒的朋友圈,一條更新都沒有,還是開學那天的“過去、現在、未來”。但是他的朋友圈封面圖換了,之前是和頭像一樣,江面上的一葉孤舟。現在變成了……
是一張宿舍內景圖。
仿佛是清晨,陽光才透進來一些,因窗簾緊閉,宿舍裏不甚明亮,弱弱的光線卻給人溫暖和希望的感覺。
這不就是314宿舍圖嘛,1號床位桌子上還擺了傅梧喜歡的一只灰色玩偶狗。
沒想到周自恒對宿舍感情這麽深,竟然用這麽一張黑不溜秋的圖做朋友圈封面。
突然一條微信進來,傅梧便點過去了。
如果傅梧沒點出去,繼續看圖,就會發現這張宿舍內景圖,只有1號和3號床位擺了東西,2號和4號床位還沒來人。這是開學第二天清晨的圖,那會兒傅梧還在周自恒的床上酣睡。
傅梧回到聊天界面,收到的信息真是男人看了會沉默,女人看了會流淚。
是備注“周自恒高中同學江亭晚(外文學院)”發來的信息。
“傅梧同學,你好,我是周自恒的高中同學江亭晚,上回我們見過,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
傅梧當然記得,印象深刻得很,江亭晚前有騎車撞人送創口貼,後有告訴高芳周自恒沒有對象,這樣兩件可歌可泣的大事,想不記住她都難。
“記得,你好你好。”
“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希望你別介意。我晚上在田徑場散步,看到周自恒淋雨跑步。請問你知道他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江亭晚看到周自恒在大雨中跑步,拉都拉不住,給他發信息也不回。無奈之下,才想起周自恒的舍友,頂着尬聊和被罵多管閑事的壓力發了信息。
傅梧微微爬起,看一眼還在臺燈下看書寫字的周自恒,雨中跑步,神色異常,他為什麽要折磨自己呢?他怎麽了?
傅梧咬着上嘴唇,思索片刻,如實交代:“他今天很晚才回來,我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江亭晚秒回:“那你知道他今天出去幹嘛了嗎?”
雖然江亭晚這位女同學很客氣很有禮貌,可她似乎忘了自己和傅梧只有一面之緣,問起問題來一點沒把自己當外人。
“我知道他兼職做家教,但也不至于一整天在外。他這個人吧,什麽都不肯說。你認得他對象嗎?你讓他對象勸勸他,我說話不頂用。”
“他沒有對象,從來沒有。”
“你确定?他說他有。”傅梧的心忽然提了起來,屏氣凝神,似乎在等待水落石出的一刻。
江亭晚沒有秒回,傅梧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正在輸入……”。
“我确定,我肯定。”
上回高芳向江亭晚打聽周自恒的男女關系問題,江亭晚把自己知道的看到的說了出來,但她不知道周自恒對外聲稱有對象。直到傅梧告訴她,所以她此時此刻很後悔告訴了高芳。但事已至此,既然想拜托傅梧照顧周自恒,有的話就得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