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梧哥
“傅梧,你先回吧。”輪到周自恒的時候,理發師去洗手間了,他怕傅梧久等。
傅梧已經不再介懷和周自恒之間發生的那點破事,不就是舍友之間的互相幫助嘛,日子還長着呢。他摸了摸自己的寸頭,對着鏡子裏的周自恒挑眉笑:“沒關系啊,我等你,一起回去。”
他把右手比成剪刀的姿勢,在周自恒的頭發裏穿梭,裝成Tony老師的樣子,問:“你上次剪頭發是什麽時候?”
“20多天前吧。”
“你平時都是留長發嗎?”
“不一定。”
這幾天相處下來,周自恒的确沉默寡言、不擅交際,像個活動的雕像《思想者》,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要不是他個子高無法忽視,以他那半天不搞出任何動靜的性子,完全可以将他當成空氣。
剛才何永北和朱仁關于“元謀人”的玩笑,他坐在旁邊其實都聽得到,但一句話不參與,自顧自地放空,活脫脫一個局外人。
久而久之,何永北和朱仁也不主動招惹他,倒是傅梧念着“拍照之情”“尿急之誼”“同睡之夜”,時不時和他交談。
好好地一個大帥哥,可惜不愛說話,白瞎那口好看的嘴唇。女孩子真喜歡這種整天不開口的啞巴男生?傅梧覺得要是自己和周自恒這麽個木頭人處對象,得活活悶死。
但他想找什麽樣的男朋友,心裏又完全沒數,只能是來日方長,随緣。
從理發店出來,街道兩邊燈光點點,時有海風吹拂,晚上比白天涼快許多。兩人在街邊找到一家小攤,買了兩碗四果湯解暑消夏。
附近來來往往許多浔安大學的大學生,其中又以穿着軍訓服的最多,偶爾有幾個人抱怨天氣酷熱,實在受不了的話,要找個理由請假,還有人希望下場大雨,可以涼快些,又不用軍訓。
傅梧舀了一勺爽口的四果湯放進嘴裏:“這麽熱的天,站在太陽底下,不停地流汗,感覺人都要蒸發了。自恒,你是怎麽做到一動不動的?”
白天訓練時,周自恒以“軍姿标準、身姿挺拔、耐力持久”的本領被教官立為标杆,命令全班向他看齊學習。
“轉移注意力。”周自恒兩三口就将四果湯喝完,“站軍姿的時候不要想着太陽、汗水、難受這些,想別的事情,時間很快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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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梧眯着眼,戲谑地笑着問:“那你站軍姿的時候都在想什麽?想你女朋友嗎?”
周自恒剪了寸頭後,五官更顯得疏朗,整個人幹淨利落,更有男人味,也更引得人注目。他皺了皺眉:“子虛烏有。”
傅梧端起碗,将四果湯往嘴裏倒個幹淨,喉結随着湯下滑而一動一動:“那我明天在心裏默默背誦《長恨歌》好了。漢皇重色思傾國,禦宇多年求不得……”
“可以。”周自恒點點頭,兩人起身回學校。
明月如鈎,晚風悠悠,吹在人身上倒也舒服。兩人并肩走在大學校園裏,時光悠長而靜好,身邊偶有同學騎着自行車呼呼而過。
傅梧望着地上兩人的一雙影子:“我們來玩成語接龍吧。”他不喜歡冷場,總要花團錦簇熱熱鬧鬧的。
“好。”
“從哪個字開始呢?”傅梧望了望天,見孤月高懸,“從月開始吧,月明如水。”
“水到渠成。”
“成人之美。”
“美美與共。”
“共……”傅梧想了想,“有共字開頭的成語嗎?”
“有啊,你想想。”周自恒扭頭,難得眼神微帶玩笑之意,“要是我說出來了,你可得受罰。”
“什麽懲罰?”原先沒說懲罰,這倒挑起了傅梧的興趣。有獎則獎,無獎則罰,不然多沒意思。
“額……我沒想好。”
傅梧想出一個提議,不懷好意地笑:“要是我贏了,你叫我梧哥;你贏了,我叫你恒哥。”
在高中,和許智障他們玩,輸了都是叫“爸爸”;在周自恒面前,還不敢這麽放肆,先玩小的。
周自恒答應了:“好,想出來下一句沒有?沒想出來就叫我恒哥吧。”
“共商國是,我看你怎麽接!”傅梧成竹在胸,以為一定會贏,等着比自己高半個頭的周自恒喊一聲“梧哥”。
周自恒一字一頓地說:“是、非、曲、直。”
“直……”傅梧凝眉思索,完了完了,要輸了,忽而湛然一笑,“我想到兩個成語可以接,第一個成語你很好再接下去,第二個可不好接呢。我說第二個,直抒胸臆。”
經歷過高考的人對“直抒胸臆”都不會陌生,但“臆”這個字最多組個“臆想”,可沒有成語。
傅梧自以為必定會贏,得意洋洋,往外走了幾步,恰好一輛藍色自行車沖了過來。周自恒伸手将傅梧拉進懷裏,兩人近距離面對面,燈光下,幾乎可以看清自己在彼此眼睛裏。
但周自恒的手臂好像被刮到了,火辣辣的。
吱——
騎自行車的是位女生,也穿着迷彩服。她慌張地剎住車,剛想指責對方不好好走路,東倒西歪,但一眼看過去,這人竟是自己的高中同學周自恒!
“周……周自恒……是你呀,這幾天你總不肯……我都沒看到你,你怎麽樣啊?”她的聲音清脆響亮,震得傅梧耳朵發麻。
周自恒松開傅梧:“你沒事吧?”
傅梧回過神來搖搖頭。
那女生誠懇地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同學,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話是對傅梧說的,但她眼神一直在瞟周自恒。
“江亭晚,她是我高中同學。”周自恒認出了這位女生,夾在中間做介紹人,“這位是我舍友,傅梧。”
江亭晚是外語學院英文系大一新生,曾和周自恒高中同學三年,這是她到浔安後頭一回見到周自恒,沒想到竟是以“車禍”的方式見面。
她注意到周自恒手臂上有一小塊鮮紅傷口,明白是自己剛剛不小心撞到的,內疚地說:“周自恒,我送你去醫務室。”
“不用,一點小傷而已。”
高中前後桌,江亭晚了解周自恒的性子,向來說一不二,也就不再勸他,從書包裏拿出一盒創口貼,說:“剛好我今晚去藥店買了一些醫用品,這盒創口貼你拿着。”
江亭晚從盒子裏取出一個創口貼要給周自恒貼上,周自恒退後兩步以示拒絕:“不早了,你趕緊回去吧。”
江亭晚将創口貼放進傅梧手裏,又加了傅梧微信,叮囑道:“周自恒不會照顧自己,你是他舍友,勞煩你多多照顧他。”
傅梧一臉問號,我為什麽要照顧他?我是他爸嘛?還是你家保姆?身為舍友,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但被江亭晚這麽一說,總覺得怪怪的。況且周自恒完全不像不會照顧自己的人,雙手雙腳齊全,早睡早起,比傅梧會照顧自己多了。
然而沒等傅梧将疑惑說出,江亭晚揮手說了句“後會有期”,騎着自行車而去。
傅梧領了莫名其妙的任務,鬼使神差地來了句:“她就是你女朋友?”
這小兩口肯定是吵架了,在冷戰,所以周自恒心情不好,才會整天板着一張臉,合着自己現在是這對小情侶中間的粘合劑。
傅梧已經在思索怎麽勸和他們,畢竟女孩子是要哄的,冷戰太不厚道了。
可惜他一腦子勸和計劃派不上用場,因為周自恒斬釘截鐵地來了句:“不是。”
傅梧又一臉問號,曾是高中同學,如今大學同學,一見面,人女生眼睛裏星星冒個不停,你冷得跟數九寒冰似的……這不合情理啊!
哦懂了,江亭晚單方面喜歡周自恒。
傅梧試探性地問:“她喜歡你哦?”
周自恒沒有否認,直截了當:“我不喜歡她。”
“我知道,你有女朋友。但你這麽帥,就算有對象,也會有人喜歡你。你能把持住,和別人保持距離,說明你……人品還行。你對象知道了,一定很放心。”
傅梧推測一番後,高度肯定了周自恒的品行,希望他繼續保持,争做一名社會主義“四有”青年。
周自恒欲言又止,眼皮一眨,長長的睫毛随之撲棱,如輕盈的羽毛。
傅梧意識到自己這張嘴扯多了,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皮,也跟着眨了眨,瞧見周自恒的手臂有道醒目的傷口,就趁機轉移話題:“流了血,還是貼個創口貼吧。”
他俯下上半身,湊近周自恒的手臂,輕輕吹了吹上面的傷口,撕開一個創口貼,小心翼翼地貼上去。
周自恒的手微微一抖,也或許是微微一縮,最終還是讓傅梧幫忙處理了傷口。
其實一會兒回宿舍就洗澡了,貼什麽創口貼?但這句話壓在周自恒嘴裏出不來,他低着頭靜看傅梧細膩地壓平膠布。
傅梧擡頭撞上周自恒的目光,笑得露出光亮的整潔牙齒:“你看你,讓我白白丢了一個請假的機會。要是剛剛我被撞了,接下來就不用軍訓,可以天天躺宿舍休息。”
“那不就白剪頭發了嗎?”
“涼快!”傅梧摸了摸紮手的寸頭,朝周自恒扮了個鬼臉,“我們剛剛成語接龍到哪啦?”
“直抒胸臆。臆字确實沒有成語可接,我認輸。”
傅梧笑得合不攏嘴:“那你得叫我一聲梧哥,快叫!”
“你本就比我大,叫一聲哥也不為過。”
傅梧發現了盲點:“你怎麽知道我比你大?那你是宿舍年紀最小的。”
“昨天交身份證複印件,無意中看到的。”
“平時也不見你叫我梧哥,而且我還是舍長!今天這一聲梧哥可是我贏來的,我得錄下來。”傅梧打開手機,開始錄音,“叫吧。”
周自恒悄悄翻了個小白眼,長吐一口氣,“梧……梧哥。”
傅梧笑得前仰後合,高高地擡起手臂來摸周自恒的後腦勺,拿腔拿調:“恒弟乖,恒弟乖。”
月光皎皎,校園寂寂,兩人的笑聲格外清朗。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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