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章節
發現剛剛與自己交手的就是邱少昡。對于邱少昡,她并不熟悉。當時,他剛到清武堂不久,就趕上落緋被逐出師門。所以兩人只是有幾次打過照面而已。沒想到,十四年後,這個落後很多的師弟武功如此超絕。
紅衣女子用一根手指支着玉離劍。玉離劍的劍光照得周圍明亮一片,籠在暧昧的玉色光圈之下。剛才一戰,面前的男子一百四十三招都沒敗,她再不敢輕敵。邱少昡反握着劍柄,眼神認真,似乎準備好與眼前的女子拼死一戰。
兩人同時出招。劍光擦出一陣火星。邱少昡的劍路變化多端,密而不亂,全然不似剛才的路數。
落緋暗叫不妙,這麽多變的打法,恐怕不好對付。
紫衣麗人站在檐上,目光如秋波流轉,她欣賞地看着對面白衣勝雪的女子,說:“溯雪,名副其實。”
白泠霜看着素晰,不動聲色地調理着自己紊亂的氣息——這個司宮,真是個謎樣的女子。但是她的武功就叫人猜不透,方才只接了幾十招,自己就有些力不從心了,而對方,仍然談笑自如。
況且,對方手中根本沒有兵器!而自己,握着名劍溯雪。
知道自己不是她的對手,泠霜只能想辦法盡量拖住她,好讓其他人有機會救出父親。
混戰中,戴着鬥笠的男子掠到吟煙身邊,拉住她,只說了三個字:“跟我走。”眼神堅決一如多年前——
他是壯志滿懷的貴族名公子。
她是豔可傾國的舞蝶宮宮主。
出身于世襲的大家族,有着優秀的教養。卻由于父親的早逝,卷入家族紛争。他被兄弟設計,差點命喪九泉。身負重傷,誤入舞蝶宮闱。
多日的細心照料,傷愈後的情投意合。兩個人在花前月下許下一生的諾言。才子佳人,千古美談。
天若有情天亦老。舞蝶宮宮主是不允許愛,不允許被愛的。雖然當時的司宮默許他在舞蝶宮療傷,但當得知此事時,勃然大怒。
迫于愛徒的苦苦相求,她擺在吟煙面前兩條選擇——要麽,跟着他走,廢了全身武學,從此與舞蝶宮無任何瓜葛。要麽,留在舞蝶宮,她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
吟煙選擇了第一條路。
就在他們離開前一天,舞蝶宮發生內讧。她們以這件事為借口,指責當時的司宮包庇自己的徒弟,逼她退位。
就為這,吟煙選擇了舞蝶宮,而不是他。她留在了舞蝶宮。而他,被定罪誘騙宮主,生生被毀了容,留下了永世不滅的痕跡——愛過的痕跡。
擦肩而過的第一次。
而當他在這麽多年的清修之後,循着原路找回這裏,她得知清武堂之事,毅然決然地留下。緊要關頭,她一心想着的,還是舞蝶宮。
擦肩而過的第二次。
此時,莫辯緩緩摘下鬥笠,看着長發及地的女子——他從來沒有懷疑過她的真心,他們擁有的回憶是任何都比不上的。他知道她愛舞蝶宮,他可以等。第一次他選擇了離開,第二次他選擇了沉默,這一次他再也不要那麽偉大,只有他自己才知道,這件事上面,他其實有多麽自私。
一定要帶她走。
吟煙看着略顯憔悴的莫辯,說:“再等我一次,好麽?”話剛出口,連她自己都覺得這個要求的過分。這些年,他受了多少罪,而自己什麽都沒做,那還有什麽資格一再要求他的等待?!
一把劍橫插進兩人中央,齊齊擡頭,竟是一個穿着夜行衣的女子。
“知顏,你……”莫辯詫然。
女子看都沒看他一眼,只是将劍轉鋒,直逼吟煙!
吟煙急速回退,長劍緊緊跟随。莫辯舉劍——必要時,他會出手,再也不想讓她受傷。從旁邊躍出一個舞蝶宮的掌院,攔住他的去路,兩人交戰。
兩個女子站上游廊屋頂。吟煙的長發随風舞動,墨綠色的裙裾開出花朵。
“你果真是美極。”黑衣女子落寞地贊嘆對方。
這句贊美讓前任宮主陡生疑惑,随即想起方才涵虛稱其為“知顏”,心中已是明白了個大概,遂開口:“你是知顏姑娘吧?”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這個穿着黑色夜行衣的女子,應當是他口中“聰明又愛耍小姐脾氣”的徒弟了。
對面女子精致的臉沒有表情,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卻沒有問對方如何知道自己的名號,想來當初他在舞蝶宮與她日日相對,免不了不經意談及。
“你有話要跟我說。”吟煙直白地指出。
知顏秀眉微皺,驚異于女子的聰慧,接着又笑笑——他那樣的人,如果對方不是同樣優秀,又怎麽會讓他如此死心塌地?
手指扣緊,捏得蒼白的手指泛紅,知顏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像個局外人:“我想請你放下舞蝶宮跟他走。”
自己出生在一個同樣顯赫的家族,與他們家世代相交。從小,她就像一個男孩子一般跟在他的□後面,樂此不疲。
某天,他提出要教她武功,她高興壞了,然而代價卻是要叫他“師父”。雖然從未稱呼過,但從那天開始,就真的開始習武了。
她喜歡跟着他。喜歡那種被人斥責的感覺——真的,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敢對她說個“不”字。對于這樣的千金大小姐,願意被除了自己的父母以外的第三個人馴服,無異于是表白了,雖然對方比自己大十幾年。
後來,他的家族經歷了變異。
再後來,當失蹤的他再次回來卻已被毀了容。
可是,她不曾嫌棄。小時候的依戀在深受禮教束縛的貴族小姐心中堅如磐石,任何外因都只會讓那種依戀日益強烈。
但,他的心裏,早已裝滿了另一個人。密密麻麻,沒有縫隙。
他放棄了屬于他的爵位與家産,只身一人前往幽山修行。而自己,竟然不顧家裏的反對與壓制,不顧一切追随而去。
為了他,她管不了那麽多。
還記得剛開始,他趕過她,罵過她,最後,亦是拿這個徒弟沒辦法。她也從不去打擾他的生活,只是偶爾在他看不見的角落偷偷地,貪婪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而那天,當他從清武堂回來,親口向自己承認還是忘不了那個人時,她明白有些事是改變不了的——就像他之于她的意義,永遠不變。
現在她開口,只是希望能最後一次幫幫他,最後一次為自己真心喜歡的人做些事。
吟煙看着下面轟轟烈烈的場面,苦意從最深處湧上心頭。她也想走,每次看到涵虛黯然的背影,最難過的,是她。
可是,舞蝶宮有太多她割舍不下的東西。她對舞蝶宮是藏着一份不泯的深情的。上次是內讧,這次是外敵。
兩次,都是劫。舞蝶宮的劫,他們的劫。
所以——
“我會跟他走,但不是現在。”
“現在不走,以後就沒機會了!”知顏提高了聲音,像是要逼眼前的女子明白現在的處境。
吟煙搖着頭笑:“如果真的沒機會了,那也是命中注定的……”
“你知不知道他等了多久,才等來了這次機會?”知顏的話已有些責備意味——她怎麽可以這樣認命?為這一天,他付諸了多大心血!“辟霧丹”“蝶魂散”……這些,幾乎讓他心力交瘁。
“我知道,可是……”
一聲尖叫,淩厲的劃破長空,所有的人目光一怵,尋聲而望——紅衣的女子用玉離劍支着地,有血從她的嘴角絲絲沁出。
武功深不可測的舞蝶宮宮主竟然——受傷了?!
發出那一聲尖叫的言畫難以置信地看着宮主,随後瘋了似的用劍将面前的人斬殺。躍到夏落緋面前,輕輕地扶着她,邊用劍逼退了邱少昡。
随後跟到的言琴言棋言書護住兩個人退到角落。
秦朗越見夏落緋受傷,腦子一片空白,疼痛欲裂,怎奈被葉書懷纏住,無法脫身。只能拼命厮殺,眼裏卻已看不見任何東西。
“宮主,你怎麽樣了?”扶着夏落緋坐下,言畫顫聲問。神一樣的宮主怎麽會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劍客傷了?!
“沒事。”搖搖手,落緋輕輕地說。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子已然受不了那麽長久的打鬥了。上次的“雲采木筆”,雖然有秦朗越把毒吸了出來,卻還是有餘毒囤積在體內。藥婆婆的調理,只不過是暫時把毒鎮住。後來為了煎藥,連續幾天沒有合眼,還要不斷輸內力,身子更顯空虛。剛才,縱然邱少昡的武功在自己之下,可拖了那麽長時間她漸漸力不從心。加上他身上的“蝶魂散”,至陰的毒性克上“雲采木筆”的餘毒,才會毒氣攻心。
看到宮主這樣虛弱,言畫怒發沖冠:“宮主,我這就去幫你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