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章節
樣?
聽到葉書懷的這些話,莫辯只道:“你們有幾成把握?”
“五成。”葉書懷簡短地說,“如果先生能出手相助,便是七成。”
鬥笠下的臉像在感嘆:“五成?你們太草率了……”
“所以,我們需要先生的幫助。”白衣女子一針見血地說,“只要先生肯出手,便是勝券在握。”
戴鬥笠的男子陷入沉思。
見其不說話,葉書懷鋪開手中的紙,說:“先生請看,這是清武堂弟子繪的舞蝶宮地形圖。有了這個,我們的計劃更穩妥了。”
雖然尚未偵查出堂主被囚之處,清武堂的弟子這幾天在舞蝶宮也不是一無所獲——這張舞蝶宮的地形圖就是最好的收獲。
莫辯走上前,視線落在圖紙上,心中暗暗打定了一個主意,他只看一眼就把手放在上面,只聽得:“好,我幫你們。”
葉書懷和白泠霜聞言,交換了一個驚喜的眼神。
“但你們得答應我一個條件。”莫辯說。他的臉看不清表情。
“什麽?”兩個人同時問。
當初在清武堂,明明是堅稱不要任何回報。怎麽?還是有所圖謀的麽?
莫辯回答:“幫我救一個人。我要帶她走。”
兩個人又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這個條件,倒不過分。對于他們來說,不過是順便之事。
“那麽,是誰呢?”葉書懷迷惑地問。
“舞蝶宮的前任宮主吟煙。”微動的紗簾下悠然飄出幾個字。
怪不得,這個男子會自告奮勇來幫助岌岌可危的清武堂。原來,他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
“好。一言為定!”葉書懷身形一晃,就站在了莫辯面前。
“一言為定!”戴着鬥笠的男子鄭重地說。
情斷
月光淡淡地爬上半空,照得琉璃色瓦片透亮欲滴。晚風習習,氤氲着某種不安分的暗潮。
游廊轉角,別致的涼亭。
鮮豔如血的紅色華麗宮裝如層層鋪開的花朵拖在地上,絕色的女子幽然獨坐,凄美不可名狀。
纖細修長的手指輕輕拿起桌角的玉質酒杯,琥珀色的液體奇香漫溢,純澈迷幻。
她并不急着把佳釀飲盡,只是饒有興致地晃着小酒杯,讓裏面的酒液慢慢流動。
亭階旁的草叢,不知名的花妖豔地搖擺。在這樣的晚風之下,它們似乎有些異常。一陣緊促的細響,一只黑色的頭伸出來,圓溜溜的眼睛發出碧色的光——原來是吟煙的貓。
夏落緋搖着頭自嘲地笑笑,玩性遂起,擡起手中的酒杯□着草間的小貓。
黑貓碧色的眼睛随着女子左右來回的酒杯轉動,然後貓爪一伸,粉紅色的舌頭在嘴邊舔了一圈,無辜地看着女子。
看到黑貓的舉動,落緋高興地笑出了聲,清泠泠的笑聲在夏夜中格外好聽,像泉水蕩滌心田。
被落緋的笑聲一震,黑貓猛地往後退入草叢,直直地看着她手中的酒杯,最終挨不過誘惑,小爪猶豫地往前走了幾步,靜無聲息。
紅衣女子狡黠地沖小貓眨眨眼,接着一仰頭喝下了“天香”,勝利地向它搖了搖空酒杯,唇邊的笑就像得到心愛什物的小孩。
黑貓“喵嗚”一聲,乞憐地看着洋洋得意的女子,看上去失落至極。
落緋被它逗得歡喜,又倒了一杯酒,剛想故技重施,小貓卻似發現了什麽,飛快縮回草叢。
女子正納悶,細聽夜風,只覺動靜有異,不待她有所行動,一個青衣男子就站在了她身後。
男子溫文儒雅,清風俊逸,眼中卻如深潭之水,不可捉摸。
就像明了似的,女子沒有轉身,只是一笑:“如果還是為了上次的事,葉公子還是請回吧,我是不會改變初衷的。”
葉書懷臉色沉靜,似早就知道,但終歸不死心地追加一句:“沒有餘地麽?”
落緋從桌前轉過身,直視男子,一字一字,字字堅定:“沒有餘地。”
慘然一笑,葉書懷盯着認真的夏落緋,心中已然明确此事不可逆轉。她的倔,沒有誰比他更了解。索性,衣袂一動,男子挨着紅衣女子坐下。拿起閑置的玉杯,自顧自地倒了酒。“好酒!”贊嘆不已。
落緋笑笑,轉過身子,說:“葉公子喜歡,我真是受寵若驚。”
“這酒是……”清武堂的少年才俊,什麽樣的美酒沒嘗過?自恃見識過人,而今日一杯酒,卻讓以前的任何酒黯然失色,淡如無味。
“天香。”女子的聲音抑不住那一絲高興——他的稱贊,從小就是她奮鬥的目标,“自釀的濁酒,讓葉公子見笑了……”
“哦?沒想到,你竟如此能幹了……”葉書懷喃喃自語,“落緋,我們之間可以不那麽見外的……”
女子的笑容一僵——不那麽見外?像過去一樣麽?
獨自苦澀地搖頭,卻想不出回絕的話。
是不想回絕麽?
自己的心中是迫切希望回到以前的。那時候的日子,有他。可以無憂無慮地笑,無所顧忌地鬧,而他,微笑地包容。
她認為他是天。那樣的年紀,朝夕相處,略顯成熟的他毫無怨言地縱容自己,她認為那樣的感覺是不一般的。
以後的十四年,她懷念那一份感覺。懷揣着那種依戀,心心念念着那片天。想象着有一天雲開霧散,雨後初晴,再次相見如初雪降落世間。然而為何,現今真實面對時,心中卻沒了那份期待,多了另一個身影?
他的幼稚,他的臭脾氣,他綿軟的懷抱,他不留痕跡的吻……
擡頭,男子輪廓分明的臉依舊帶着十四年前的影子。恍惚之間,他還是那個大師兄,自己還是那個小師妹——卻不是那個心思旖旎缱绻的小師妹了。
終于明白,秦朗越與他,不一樣。
釋然一笑,落緋感到一陣輕松。背負了十四年的思念,原來建立在兄長般的依賴上。
從此以後,再也不用愧疚,再也不用心虛,可以安然讓自己睡在他的懷中,青絲只為君留。
見落緋笑,葉書懷擔心地問:“怎麽?不可以麽?你不肯原諒我?”若真如此,也是無話可說。這本就是自己欠她的。
紅衣女子搖頭,想着該如何回答。青衣男子急急開口:“落緋,我知道我不對……十四年前,我不該因為副堂主的一句恐吓而松手。我知道你對我有怨。
對你造成的傷害,我不敢說彌補。但如果你願意,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去你想去的地方。我會照顧你,用一生的時間換取你的原諒……”最後幾個字,輕得聽不清楚——讓清武堂的葉少俠吐露真情,真是難為了。
落緋聽到他扭扭捏捏的這些話,輕笑:“師兄,你不必如此。小時候的事,還是不要提了……”
葉書懷凜然擡頭,目光堅決:“不!我的錯終是無法拭去的。你需得給我一個補償的機會。”
“可我不需要你的補償。再說,你怎麽補償我?”落緋淡漠地說。她不要補償,忘記過去——這是他希望自己做到的。
拂袖站起身,葉書懷居高臨下地看着紅衣女子,認真地說:“讓我照顧你。”
“我可以照顧好自己。”落緋仰脖倒下酒杯中的酒。
“可我喜歡你!”不顧一切地說出心中的想法,男子被自己的大膽吓了一跳。
落緋依舊是笑:“你不喜歡我……”感嘆的話飄散在風中,糾結人心。女子起身,翩然欲走。
攔住她的去路,男子看着落緋流水般的眼,重複:“我喜歡你。”語氣,認真地令人動容。
審視着嚴肅的葉書懷,落緋慢慢地靠近他,近到兩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說,你不喜歡我。”女子呵氣如蘭,說的話有種讓人信服的力量。
“你怎麽能如此肯定?除非你證明給……”
夏落緋的手勾住了他的脖子,後面的話被吞沒。葉書懷不知所措,他甚至數得清落緋的睫毛,唯一的感覺,就是落緋唇齒間的甜甜酒香……
緩緩松手,落緋退後幾步,看着青衣男子:“我說過,你不喜歡我。”話音猶在,女子已經轉身。
呆楞長久,葉書懷終于回過神,看着已不見紅色身影的游廊,他的腦中一片空白。唇邊,還留着她的氣息,她一再強調的話還回蕩在涼亭。那真的,不是所謂的喜歡麽?
小時候,他喜歡看那個紅色的小丫頭笑。她就像一個小妖精,漂亮地讓人嫉妒不起來。笑的時候,她的眼睛透明得像水。
他溺愛她。想讓她永遠快樂,想讓她永遠像個漂亮的瓷娃娃。她高興的時候,似乎整個清武堂都是陽光照耀的。
而這一切,都被自己十四年前的一時膽怯撕毀。那個漂亮的瓷娃娃,他把她變成了淚娃娃。
然後,是無窮的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