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 天晴有雨 “不會不要你
江慕把顧碎碎帶到車上。
顧碎碎喝了不少酒, 頭很暈,一坐上車就睡起覺來。
江慕探身幫她把安全帶系上,離得近了, 聞到她身上濃烈的酒味,其間夾雜着淡淡的奶香。
他看她一眼。
女孩子一張小臉白淨,酒後染了淡淡的酡紅。兩扇唇嬌嫩柔軟,唇色紅的靡麗。
他不自然地咽了口口水, 很快收回身, 發動車子。
車子開到一處河邊時, 顧碎碎胃裏實在難受得厲害, 艱難睜開眼睛, 捂住嘴說:“停車。”
江慕把車停了下來。
她下車走到路邊, 對着草叢吐了起來。
江慕想過去看看, 剛走到她身邊, 口袋裏的手機響了。
是薛蕊打過來的, 他接起來問:“什麽事?”
“江慕,”薛蕊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帶了兩分女人的嬌柔:“有個報道需要你們那邊确認一下, 你現在方便嗎?”
江慕拿着手機走遠了些。
顧碎碎吐幹淨胃裏的東西,直起身看他。
她剛才聽到了一點兒電話裏的聲音,知道江慕此刻通話的對象是薛蕊。
所以薛蕊的話都是真的, 他們确實在交往,因為開始談戀愛, 所以在這半年裏,江慕才一次都沒有聯系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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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扭回頭,看着堤下的河流。
正是寒冬時節,河上結了層冰。有時搭公車經過這裏的時候, 她看到河上有兩三個人嬉戲着玩耍。
她迷迷糊糊地找了一條下去的路。
河畔豎着一個牌子,上面有“禁止滑冰,後果自負”幾個字。
她忽視掉,走上冰面。
江慕回頭的時候發現她人已經不見了。
他面色一變,四處看了看,發現她竟然在冰上走。
“碎碎!”
他大喊一聲,挂掉電話跑去河邊。
“別往前走,”他氣急敗壞:“回來!”
顧碎碎不聽,仍是往河中心走着。走出岸邊十幾米遠時,踩下去的冰層斷裂。
她掉進了河裏。
隆冬臘月,河水冰冷刺骨。她穿着厚厚的棉服,身子剛開始還飄在水上,很快開始往下沉。
“碎碎!”
江慕朝她跑過去,把外套脫了扔在冰上,跳下河去抓她。
她嗆了好幾口水,冷得快沒有知覺,感覺自己被一個人抱着往冰上拖。
江慕把她救上來,脫掉她身上浸濕的棉服,用自己的外套把她緊緊裹住,抱起來離開冰面。
他把她放進後車座裏,暖氣調到最大,把她腳上的雪地靴和襪子也脫掉。
顧碎碎冷得縮成小小的一團。
江慕等自己的手稍暖一些,抓住她的手捂着。
顧碎碎昏昏沉沉的,渾身冷得不停打顫,往前縮了縮,想靠在旁邊這人懷裏。
江慕身上全濕着,怕把她身上的外套/弄濕,狠心将她往外推了推:“碎碎,先別睡。”
顧碎碎醒不過來,一個勁只往他懷裏鑽,巴掌大的小臉上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他沒有辦法,把身上一件濕噠噠的黑色毛衣脫了,只穿着襯衣,伸手把她撈進懷裏,緊緊箍在臂彎中。
他把她的手拉起來,不停往上面哈着氣。
顧碎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吓得怯怯地說:“警察叔叔,對不起。”
江慕額角一跳:“警察叔叔?”
“我錯了……我不該……去滑野冰……”她牙齒打顫得厲害,緊貼在他懷裏,哆哆嗦嗦地呓語:“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不要抓我……”
江慕又好笑又氣:“知道錯為什麽還去?”
“我每次……看見別人在上面滑冰……我都好想去……”
她說着說着把自己說委屈了,眼裏流出幾滴淚來:“可沒人帶我去玩……我哥他不要我了……”
江慕心裏一沉,過了會兒說:“我沒有不要你。”
“他就是不要我了!”顧碎碎哭得抽噎起來:“他去談戀愛了,再也不會理我了。以後沒有人再管我了,沒有人喜歡我……”
她哭得很傷心,一身的孩子氣,完全不像清醒時淡然自斂的樣子,第一次肆無忌憚地跟別人撒嬌。
江慕艱難地咽了下口水,收緊手臂把她抱得更緊:“哥哥不會不要你,也沒有談戀愛。”
顧碎碎哭得不再那麽厲害了:“真的嗎?”
他搓揉着她的手,等她手上暖和些又拿手心貼着她耳朵。
“嗯,”他說:“誰跟你說我談戀愛了?”
“薛蕊姐姐說的,”她哭得鼻子囔囔的:“你要不是在談戀愛,為什麽這麽久都不理我。”
“有個案子要查,我去了外地,不能跟任何人聯系。”
她覺得心裏好受了很多:“那你以後也不要談戀愛好不好?”
她從來不會要求他做什麽,可現在醉得厲害,完全不清醒。她覺得自己像在夢裏,在夢裏的時候,她是可以任性那麽一點兒的。
“不談戀愛?”江慕第一次發現這小姑娘其實有點兒不講道理,呵笑了聲:“可以。但哥哥犧牲這麽大,你要怎麽賠我?”
顧碎碎不說話,像是已經睡着了。
車裏的溫度急劇升溫,她顫抖得不再那麽厲害了,小臉上也紅潤了些。
“乖,在這兒躺一會兒,”他說:“我去前面開車。”
他把她放倒在後車座上,要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衣領被抓住了。
她緊閉着眼,一只手無意識地緊攥着他的衣裳,不肯放開。
江慕狠了狠心,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拿開。
女孩的手很小,白嫩又軟,柔得像沒有骨頭,他不過稍用了點兒力,就在上面留下了淡淡的紅印子。
“聽話,”他用衣裳把她裹得更緊:“哥哥開快點兒,很快就到家了。”
他身上的衣裳也都濕着,卻渾然不覺得冷,倒有些沒來由的燥熱。
回到家,他把她放進浴室,去衣帽間拿了套她以前穿過的幹淨衣裳過來:“碎碎,你現在要自己洗澡,洗了澡再睡。”
顧碎碎正睡得香甜,很不耐煩地在他懷裏撲騰了兩下:“我不要!我要睡覺!”
“別鬧,”他抓住她不安分的手:“必須要洗,水我放好了,你去泡會兒,把衣裳換了。”
她又累又困,頭疼得快要裂開,不滿地發脾氣:“我就想睡覺而已,你怎麽那麽煩啊!”
“洗完再睡。”他不容置疑,把她放下就走,将門帶上。
顧碎碎強撐出些清明,把身上濕着的衣裳脫了,爬進浴缸裏。
裏面的水溫熱,溫度适宜,泡得她很舒服,閉上眼睛又要睡覺。
江慕在門外等着,有些不放心:“碎碎,不能睡。”
顧碎碎煩得要死,匆匆洗完澡把睡衣穿好,過去打開門。
正要往外走,她一頭撞進一個人胸口。那人身體簡直像鐵一樣硬,把她撞得跌跌撞撞往後面歪。
江慕扶住她腰把她攬了回來。
看了她一會兒,發現她睡衣前後穿反了。
但也沒說什麽,只問:“洗好了?”
他懷抱很溫暖,一只手橫亘在她腰間托着,她得以把所有重量交出去,身體軟綿綿地躺在他臂彎裏,找了個位置又要睡。
江慕還沒來得及洗澡換衣裳,身上還濕着,見狀離她遠了些,牽着她手把她帶到床邊,抱上去拿被子蓋好。
床上軟軟的,被子幹燥溫暖,她臉一挨到枕頭就睡着了。
剛才泡澡的時候把頭發都浸濕了,只拿浴巾随便擦了擦。江慕找了個電吹風過來,幫她把頭發吹幹。
電吹風聲音有些吵,可她仍睡得很熟,嫩生生的臉頰柔軟安靜。
等安頓好她,江慕去浴室洗了個冷水澡。
次日顧碎碎醒來時已經接近中午。她反應了一會兒,發現自己正在江慕家裏。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拍了拍自己的臉。
昨晚的事模模糊糊的,不太記得發生了什麽。
她下床在屋子裏到處看了看。
她曾經在江慕家裏住過一段時間,還記得他卧室的擺設。距離上次在這裏住已經很久,可這裏仍舊跟她離開時差不多,并沒有多餘的東西出現,也沒有東西少。她離開時沒收走的衣裳,洗手間裏她的洗浴用品都還在,江慕并沒有收起來。
衣帽間裏也沒有多出來江慕一件衣服,很明顯在她走後,他并沒有搬回這個房間。一切都維持着原樣,像在等她回來。
她恍然覺得自己從來都沒有離開過這個地方。
她拿出一套幹淨的衣裳穿了,做足了心理準備,推門走出去。
江慕正在外面陽臺上打電話。
男人穿着修身的長褲和白襯衫,個子很高,身材精瘦勻稱,只随随便便站在那裏都讓人覺得豔光四射。
見她醒來,他很快把電話挂了,過去倒了杯溫水給她:“頭疼不疼?”
顧碎碎把水接過來。
她有半年沒見他,此刻跟他面對面站着,猝然覺得有些不自在。
而且她昨晚去找他,本意是想跟他撇清關系的,為什麽睡一覺醒來她卻到了他的家裏?
“你把我帶過來的?”她問。
江慕挑眉,見她分明是什麽也不記得的樣子,勾唇一笑。
他去玄關把她穿過的拖鞋找出來,放在她腳邊:“先穿上。”
顧碎碎赤着腳,白嫩的兩只腳丫動了動,最後卻沒有聽他的話去穿鞋,執拗地站在原地。
“你為什麽要把我帶到你家?”她開始質問:“我有說過想來你家嗎?”
語氣很生硬,跟昨晚那個撒酒瘋的小姑娘一點兒都不一樣。
江慕只說:“把鞋穿上。”
“我不穿!你憑什麽管我,你跟我是什麽關系!”顧碎碎非要跟他吵:“你以為我叫了你幾年哥,你就真是我哥哥了嗎?”
江慕氣笑了:“我不是你哥,那我是什麽,警察叔叔嗎?”
“什麽……什麽警察叔叔?”
顧碎碎覺得他莫名其妙,她明明在很認真地跟他吵架,他說什麽警察叔叔。
江慕驀地扯住她手腕,硬拉着她讓她坐進沙發裏。
他把她那雙粉白色的拖鞋拿過來,手捏住她纖細的腳踝,把鞋給她套在了腳上。
“現在你可以繼續跟我吵了。”他說。
顧碎碎更氣,起身趿着拖鞋跑回卧室,找到她的書包。想了想,又把房間裏她那些衣裳和洗手間裏的洗浴用品全都收了起來,裝進兩個袋子裏,氣沖沖提出來,一副要跟江慕老死不相往來的樣子。
她從書包裏拿出一沓厚厚的錢,氣沖沖地放在江慕面前茶幾上。
“我昨晚找你,是想把錢還給你!”
她嗓音清脆,面上全是氣:“江警官,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窮?你知道我在川菜館裏刷盤子,讓老板騙我說我那個年紀去打零工的時薪很高。其實時薪根本沒有那麽高,我拿到的錢有一多半都是你貼補的!你還拜托唐阿姨請我去當家教,給了我更多錢。還有我現在住的那個房子!我媽還真以為天上會掉餡餅,可是就算掉了餡餅也砸不到我們頭上,那個房子根本就是你的,所以中介才只收我們一點兒錢!”
她在昨天看到那張全家福後,迅速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了。江慕與她重逢以後,就一直目睹着她生活的窘迫,暗地裏使了很多手段幫她。
她不是不感激他,可更多的卻是羞辱感。
“你是不是很可憐我?”
她原本還氣勢洶洶的,說到最後眼圈卻紅了,聲音低下去:“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可憐蟲。”
所以才會對她這麽好,處處都要幫她,照顧她。他對她的所有善意,手心裏漏出來的所有溫暖,都是建立在可憐之上而已。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她說:“世界上可憐的人那麽多,你去關心他們吧。以後我不會再見你,也不會再跟你聯系。我小的時候欠了你們家很多,可我也知道,你們不缺那點兒錢。如果你們哪天真的需要的話,我不會賴賬,會把錢一筆筆還給你們。”
她說完這些滿是孩子氣的話,轉身就走。
江慕把她拉住:“顧碎碎,你鬧什麽!”
“我沒有鬧,我說的都是真的,以後我再也不會見你了,你把你的可憐放在別人身上吧!”
江慕氣得額角抽痛:“我什麽時候可憐你了。”
“那你為什麽要給我那些錢?”她含着眼淚問。
江慕緊盯着她,喉結上下滾動,一句話卡在喉嚨口,剛露出點兒頭又被他咽下去。
“我錢多燒得慌,”他說:“不行?”
顧碎碎氣得又想走。
江慕把她扯回來:“顧碎碎。”
他低頭看她,情緒發沉,一雙眼睛黝黑如墨。
過了很長一會兒,他低嘆口氣,敗下陣一樣說:“哥哥心疼你,見不得你受委屈,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