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062
太乙宗中風起雲湧, 而山河社稷圖中,慕聲正在行“教化”之事。雖然說給皇朝的凡民一個入道的機會,可目前大部分道典還是要掌控在皇朝手中的。經過一番整治的太元道宮是修道人駐世之地, 但凡入世的修道士都要在道宮中登名造冊,落下名印, 以便皇朝的管控。至于那選擇了逍遙山林的方外人, 便不再拘系。
“這個世界的大道是殘缺的,随着時間的流逝,會演化妖道、魔道, 逐漸與九州相合。”慕聲盤膝坐在了榻上, 琢磨了片刻, 又道,“未來演變成什麽模樣,那就全看其自身的變化了。”不過慕聲覺得, 皇朝可能會更易,但是人道不一定會覆滅。畢竟此界的道典都是适宜人族的, 已然領先了妖魔一大步, 要是這樣還敗落了,那就是他們命數該如此。她行教化, 卻不能夠插手未來的演變。
溫情愁點了點頭,直到這一步, 她心中那種感知才變得更加明晰起來, 那若有若無的吸引力幾乎形成了一條線,催動着她前去。思忖了一會兒,她又道:“我想去祖山龍脈一趟。”龍脈乃是一國之氣運所在, 原本是模糊不清的,但是随着大道的演變, 那幾近消失的龍脈再度露出了痕跡。山河社稷圖的寶靈極有可能存在于那一處。
慕聲道:“好。”
溫情愁一挑眉:“你不與我一道去?”
慕聲掩着唇打了個呵欠,搖頭道:“不了。”這段時間勞心勞神的,疲憊得很。雖然領悟了此間的道意,可并沒有徹底地脫離凡人之軀。溫情愁見她如此情狀,輕輕地“嗯”了一聲,不再邀請。
祖山龍脈在都城外的天心山,千山俯首,宛如一條即将騰飛的巨龍。溫情愁感知到了那股精純的龍脈之息,直接遁入了山中。無窮的紫氣和光華浮蕩,中心凝聚着一團龍脈精華,散發着一股奇異的氣息。如果她在這個時候将龍脈整條抽出,大鴻皇朝的帝運就會徹底地消散。
溫情愁眸光凝視着那一團龍脈精華,其中孕育出了一顆金光閃爍的珠子,散發着一股莫大的吸引力。若是在九州,溫情愁可能不顧那麽多,直接将那顆吸引着自己的珠子取走,然而在山河社稷圖中到底是不一樣的。她将那股渴求壓了下去,周身的靈力一轉,感知力頓時向着外界散去。忽然間,她察覺到了一團精純的靈力,眼神微微一變,當即向着那個方向飛掠而去。
精純的靈力寄托在了龍脈之上,在觸及溫情愁的力量時,驀地一震,旋即又緩慢地開始演化,等到溫情愁來到這裏時,它已經變成了一條數尺長的小龍。
“寶靈?”溫情愁眉頭一挑,伸手揪住了光芒浮動的小龍。
小龍順着溫情愁的手腕上攀,纏住了她的手臂,口中發出了尚存着幾分稚嫩的聲音:“您終于回來了。”頓了頓,它又道,“您沒有取龍脈精華中的金珠麽?”
溫情愁伸手戳了戳龍角,擰眉道:“那金珠是什麽?取了之後會有什麽影響?”
小龍笑道:“沒有影響。那金珠是您被封鎮的記憶,只是借着山河圖中的龍脈精華蘊養。”
溫情愁眼皮子一顫,她最想要尋找的就是過去完整的記憶,可到了現在,她又不着急了。垂眸望着寶靈,她詢問道:“如今算是怎麽一回事?神器秘境的衍生到底是為了什麽?難不成真的要選擇新的主人鎮壓邪主?”
在聽了溫情愁的話語後,那一張龍臉上好似出現了其他的神情,良久之後才道:“一切都是主人的布置。我們不會找新的主人,只是為了等待您過來拿回東西。”溫情愁眉頭擰得更緊,連連詢問之後才明白了些許。所謂的神器秘境是在等待她麽?如果她這次不到來,那所有人都會被送出去,開啓新的一輪,直到她進入山河社稷圖中?
“但是我的記憶怎麽封鎮在山河圖裏?”溫情愁又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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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龍一甩尾巴,并不想多說什麽,只是催促着溫情愁前去将記憶取回。溫情愁望着它的模樣也知道問不出什麽,心思微微地下沉,重新回到了龍脈精華存在的地方。她自拂曉的記憶中找回的自己終究是不完全,在拂曉隕落之後,世界為何變成這樣,仍舊是不清不楚。她伸手從龍脈精華中抓住了金珠,神情有幾分莫名。良久之後,才用靈力包裹着那顆珠子,一點點地将過去的識憶吸收。
無窮無盡的憤怒如同烈火燃燒,又好似山洪暴發,需要盡情宣洩出來。這具傀儡化身上立馬浮現了聖蓮的氣息,将那股躁火強行壓了下去。小龍也一甩尾巴,以神器之能替溫情愁護持。
殺神大劫,諸神難逃。那是天意落在神道身上的一個避不開的劫數,是他們誕生之初便已經定下的結局。拂曉在一端,而她在另一端。那蒙昧的、散失的識憶猛地被點醒,溫情愁幾乎被那股濃烈的情緒給淹沒。殺神大劫中,拂曉在諸神和九州修士的逼迫下選擇了提前道化,而她出關的時候,見到的只有問竹琴!因着拂曉的道化,天地間的“元炁”濃郁起來,天地連通之後,修道士可入道修持,而諸神在這一波劫數浪潮中可高枕無憂!等到下一回劫數降臨之時,再推出一人道化山河——借此将神道的氣運持續下去!可這不過是徒勞的掙紮罷了。所有的神都在命運的漩渦中,難以掙脫。
面臨着這般情況,她怎麽能夠不恨?所謂的殺神大劫在她的身上應驗,她持終結之使命,身堕深淵,在千年中将衆神屠戮盡,應了一個“邪”字。衆神隕落之後,天地間的元炁越發濃郁,至少數萬載之間不會面臨靈力枯竭的場面。而同樣作為神,她業力纏身,自我本識幾乎消散殆盡。在諸神都消亡之後,天道怎麽可能還讓她活着?不過千年的發展,并不能讓九州的修道士有抗衡神君的能為,他們借用的四件神器都是拂曉所祭煉,尤其是拂曉劍,那本就是拂曉所用之物。在這等情況下,她的自我本識清醒了片刻,自願被四件神器鎮壓。要不然以九州修士之能,怎麽奈何得了她?數千年的時間,她的法身被鎮滅、記憶被剝離,只餘下一道殘魂自終雪山中飛掠而出。
溫情愁神情變化不定,就算是佛門的聖蓮都難以鎮壓那股怨憤。她的身側焚天業火熊熊燃燒,仿佛要将天地化為灰燼。對上那雙血色瞳孔的時候,小龍縮了縮脖子,怯怯地開口道:“您在怪主人麽?”說起來她如此下場,與四件神器都逃不開幹系。見溫情愁神情癫狂似是落入魔道,連那業力形成的血紋也順着脖頸攀升,小龍忙不疊又道,“神道之劫,諸神道化。并非是我等不願保全您的法身,而是不能。你需要以仙道修士的身份重來。主人在陰陽泉中埋下了您的一滴精血與‘道生之印’,助您再度凝聚法身。而我們在感應到了您再度出世的時候,便解開了封印,使得您的殘魂回歸,補全了缺漏。”
溫情愁深吸了一口氣,死死地盯着小龍,詢問道:“她早就料到了有這一幕?我得以一步步複原,那她自己為何仍舊天心蒙昧?”
小龍讪讪一笑道:“‘邪主’之稱是意外,主人選擇先一步道化山河跳出劫數,便是尋找一線生機。不過天地開恩,允她再入輪回之中。”當然,選擇了這般的做法,還有一個念頭,便是脫離使命,換得下一世的自在逍遙。不過這樣的話,小龍可不敢當着那位的面說出。
那抹業力勾勒的血紋漸漸退去,可溫情愁的身上仍舊是藏着幾分邪異,她不耐煩地打斷了小龍的話,冷嗤道:“我知道這點。”
小龍吸了吸鼻子,更多的事情它也不知道了,畢竟它只是一個寶靈,聽從主人的吩咐行事。對上了溫情愁那近乎于吃人的視線,小龍斟酌了一會兒,才道:“可能是需要時間?”頓了頓,它又道,“您既然取回了封鎮在這裏的記憶,那我便是完成了使命,該回到主人的手中了。”其實按照主人過去的意思,要它們在竹幽君身邊護持,可是看這位的能為,壓根不需要啊,倒是主人自身修為不濟,猶為可憐。當然,也是因為它有點兒畏懼竹幽君。
溫情愁漠然地望了小龍一眼,并沒有将山河社稷圖占為己有的打算。她記憶的關鍵在四件神器,那慕聲的呢?以康時的力量不可能蒙蔽她的本識,難不成也藏在了神器中?不對,還有神血!溫情愁一凜神,又厲聲喝問道:“你可知道神血在何處?”
“神血?”小龍一呆,細長的龍須飄蕩着,它怔怔道,“不是已經道化山河了嗎?”
溫情愁道:“九州有草木吸收了兩滴神血。”
小龍沉默了很久,忽然喝了一聲道:“是了!主人似乎有這個安排,一共三滴神血,凝聚神性力量,只是我不知道在哪兒。”
“你确認是三滴?”溫情愁不太在意小龍的後半截,而是盯着它沉聲詢問。
小龍這回沒有猶豫,忙不疊地點點頭。
溫情愁斂着眉眼,神情莫名。傳說或許沒有錯,兩滴已經落到慕聲的手中,那最為重要的一滴神血,恐怕就在陰陽泉之中。這麽一來,她便不用着急了。不過她既然是“邪主”,那神器鎮壓之事只是空談,僅僅是康時借着推演出來的未來印記,強行排布命運!想要借助她和慕聲來成全別人的“救世之功”,當真是荒唐可笑。要不是康時已經隕落了,非要将他揪出來挫骨揚灰不可!溫情愁眼中泛過了一道厲色,她淡淡地睨了一眼忐忑不安的小龍,淡聲道:“我們不能夠久困在其中,是時候離開了。”扯了一把龍須,她又冷淡道,“這些事情先不要與她說。”
小龍忙不疊道:“我明白!”
終雪山。
無數的邪氣在山峰上方凝聚,千萬年的憤與怨回蕩在天地間,化作了一張張猙獰可怖的鬼面。屹立在終雪山數千載的封界之門在邪潮的沖擊下發出了隆隆的響聲,那駐守在終雪山斬殺邪魔的弟子最先遭到了沖擊,在那邪異力量的轟擊下化作了齑粉!竟是無一人逃脫!
吞噬了修士的精血與肉身之後,那股邪潮越發壯大,逐漸地拟化駐世之軀,一張面龐變化不定,在最後一刻竟是模拟出了溫情愁的樣貌!
終雪山在太乙宗的境域之內,駐紮在其中的弟子也是最多的,甚至還有兩位元嬰期的長老。在弟子、長老殒命之後,那寄存在了法殿中的命牌也應聲而碎!驚得看守法殿的弟子魂飛魄散,忙不疊前去禀告消息。因神器秘境還沒有結束,各宗的長老都在,可此刻那弟子顧不得太多,萬分驚恐地将此事說出!別說是太乙宗修士變了臉,就連其餘宗門的人也跟着面色煞白!在那裏駐守的可不只是太乙宗弟子啊!他們即刻聯系了宗門命人去看弟子的命牌,結果得到了一個他們最不想要的答案。
終雪山異變!
方極夜的神情冷凝如霜,在得知了太乙宗混入邪修之後,他們一直監視着那邪修的境況,準備等他們動作的時候一網打盡!可近來那群人的小動作是針對山河社稷圖的,同終雪山并沒有多大的關系,所以是終雪山內的邪潮自行演化?這比邪修還要棘手!
“邪煞潮汐,玄魔之變?!”天機門修士在得知之後立馬着手推演天機,可得到的結果讓他大驚失色。八個字脫口而出,他倏然轉向了魔門長老,眼中滿是懷疑之色!
魔門長老巴不得玄門出點問題,可他們礙于盟約并沒有什麽動作。還有那終雪山,他們再怎麽也不會對那邊下手!眼見着一道道懷疑的視線落在身上,魔門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不高興道:“你們這是什麽眼神?跟我魔門無關!”衆人還想趁着這時候刺魔門長老一兩句,不過雲斂已經身化劍芒,向着終雪山飛掠而去了。
等到其他宗門的修士來支援,肯定是來不及了。故而在得知終雪山之變後,一聲令下,太乙宗算得上是傾巢而動。方極夜也随着衆修士一道前往終雪山,只是在半道使了個障眼法,又偷偷地溜了回來。終雪山之變必定會打亂他們的計劃,如果他是邪修,定然會趁着終雪山出事情的時候動手,畢竟這一池水忽然間被攪混了,他們此刻動手才會有更大的收獲!對方也确實是如此做的,就在終雪山的亂象發生後,數道靈光出現在了山河殿外,直接出手将駐守在附近的弟子打死。
“邪潮外洩,看來是天助我等。”
“先取走山河社稷圖,不管‘邪主’存不存在,都不能夠讓神器落在玄門手中。”
來到山河殿中的長老一共有五人,其中修為最高的乃是分神期。他們出手,根本無人能夠攔得住。可就在一只手伸向了山河圖的時候,一道如月芒般冷厲的劍氣陡然間襲來。那伸手的人面色一沉,倏然轉身,他望着一身白衣的莊玉顏,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溫和道:“原來是玉顏啊,你怎麽不在洞府中養傷?”
莊玉顏平靜地望着那人,淡聲道:“木回長老當真叫我失望。”
被點明身份的人也不在意,只是呵呵一笑道:“是麽?”頓了頓,他又道,“終雪山異變,身為宗主不前去主持大局?倒真是信任那幫人。或許就是他們暗中動的手腳呢。”
莊玉顏沒有理會木回長老的話語,手中的長劍一抖,打出了數道劍芒。木回長老的臉色陰沉了下來,在這種時候,哪裏還會不明白,莊玉顏身上的“毒”早就解開了!他對着莊玉顏露出了一抹猙獰的笑,又道:“可就算如此,你以為憑着你一人能夠改變什麽嗎?”堕入了邪道之後,他的定力遠不如過往,心緒波動得猶為厲害!見莊玉顏不顧情面的出手,他也猛地一掌向前方拍去。
木回長老這一方足足有五人,都是太乙宗出身,還沒算上失樂門藏着的修士。就算不曾有終雪山之事,他也有把握将山河社稷圖取走。眼見着莊玉顏孤身一人前來,木回長老心念一動,周身的殺機越發濃郁。将莊玉顏斬了,太乙宗必定會大亂,到時候推動他的弟子坐上宗主之位——
“殺了她!”木回長老有了主意,此刻竟是不顧山河社稷圖,而是大喝了一聲,将攻勢都落在莊玉顏的身上。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劍芒傳入了陣中,卻是方極夜帶着人趕了過來,他們的加入使得局勢發生了變化。木回長老不慌不忙的,從容地發射出了一枚靈力令箭。靈力在半空中爆裂,煙氣向着四面散去。要是沒有人襄助,他怎麽可能會來到山河殿中?
然而令箭發出之後,失樂門的修士并未現身。他們仿佛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牽引,不住地靠近封界之門,就算前方有着衆多玄門修士,也不曾停下腳步,反而是極為興奮地往前。雲斂是第一個發現邪修的,對方身上的喜悅和瘋狂讓她心中生出厭惡,無數道劍芒如同狂風暴雨般急急落下,将邪修釘死在原地。一個、兩個、三個……随着邪修數量的增多,一絲絲的血氣懸浮起來,如無數根綿延的紅線伸向了封界之門!
原本定壓着封界之門的法器徹底經受不住那股磅礴的力量,轟然一聲便徹底爆裂!一道虛幻不定的人影從封界之門中踏了出來。“既然信奉本座,打着本座的旗號行事,那就為了本座的逃脫獻身吧!”瘋狂的笑聲伴随着魔魅的語調在半空中回蕩,不僅僅是幸存的邪修,在這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被定住,在那股強悍的力量下動彈不得!仿佛心神都被一股扭曲的力量吸攝,直到太乙宗中飛掠出了一道劍芒,将那人形幻影打散!
“那、那是邪主?可殘魂不是逃逸了嗎?難道它一直藏在裏面?”這一切只在一瞬間發生,衆人根本來不及反應。
“那道劍芒是我太乙宗的洞天老祖,應該沒事了吧?”
“什麽叫沒事?封界之門破碎了,那股邪潮根本就壓不住!”
……
終雪山的封界之門封鎮的只是那股殘存了數千年的邪氣與煞氣,弟子每每入內清理邪煞,将它當作一個歷練的秘境,誰都沒有想到過會有那般恐怖的、相當于洞天大能的存在!如果只是湧動的邪潮不至于沖擊封界之門,可是有了那層次的力量,封印和封界之門根本鎮不住!這大門分明是被對方從裏面打破的!
“邪氣噴湧,九州會有什麽樣的異變啊?!”一道長嘆聲響起,如果知道是這般層次的力量,他們怎麽會自己前來?至少也要請動洞天老祖出來才是!
山河殿中。
莊玉顏驚覺終雪山的變化,面色更是冷峭如冰霜。木回長老同樣不好受,那群人遲遲不出現,定然是發生什麽了!還有那抹自太上長老手中飛掠而出的劍芒,雖然目标不是他,可讓他這個太乙宗叛徒萬分膽寒。木回長老一邊打一邊往後退,眼珠子轉動着,想要尋找倚仗。
忽然間,山河社稷圖上靈光閃爍,那最後兩道氣意被抹去,在其中的九州修士瞬間便被傳送了出來。是天衍宗弟子?或許抓住她能夠讓莊玉顏和方極夜都投鼠忌器?木回長老心中頓時有了主意,他到底是成名已久的分神期修士,在莊玉顏的攻擊中還是能夠尋找到一線機會的。他的手如鐵爪般按在了慕聲的肩膀上,威脅的話語尚未說出,一道青芒便抹過了他的脖頸,在他錯愕的眼神中,将他枭首。
一個元嬰修士,怎麽能夠破開他的護體神光?那、那是神器?随着業火的灼燒,木回長老殘餘的意念徹底随風消散了。
這一出來就面對這般情景,溫情愁自然是面色含煞,殺機凜冽。
她冷冰冰地望向了愕然的莊玉顏,等待着她的解釋。
莊玉顏眉頭一蹙,心中湧上了一股寒意,她道:“此人是我宗的叛徒。終雪山異變,邪潮爆發,恐怕是邪修的手段。”
溫情愁沒有應聲。
寶靈悄悄地傳音給了溫情愁道:“終雪山中是千萬年埋藏的邪機與煞氣,當初一并被鎮壓。不過其中有、有您的一部分情緒,可能跟随着您記憶的回歸,那、那東西最終顯化成人了。”聽到了這樣的話語,溫情愁的神情更是冷得厲害,敢情是數千年前的因果一直延續到了如今,需要她來斬斷?“邪主”最終還是存在于世間的?
木回長老死去後,他帶來的人馬中再無能手,瞬息之間便被莊玉顏以及方極夜帶來的人馬料理了。不過就算是解決了此事,莊玉顏也無心管顧山河社稷圖了,而是雙眸凝視終雪山方向,準備前往一探究竟。可就在她準備離去的時候,一道符诏輕飄飄地落在了她的手中,她将神識探入其中時,頓時神情一變,良久之後,深吸了一口氣,轉向了方極夜道:“終雪山之事,我宗太上長老會向諸位解釋。”
方極夜一聽立馬明白過來,這是涉及了洞天層次的力量,到時候只會在各宗大能之間流傳。他沉默了片刻,朝着莊玉顏拱了拱手,沒有多言。
“多謝方道友仗義相助。”莊玉顏回了一禮,正色道。因着過去太上長老與宗主争奪權力産生的一些事端,太乙宗重訂規章制度,但凡長老修行有成入太上殿之後,便去了一身的職務,不會插手宗中的事情,只要不是涉及洞天層次的力量,或者宗門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刻,他們都不會出手,所以莊玉顏才會選擇尋找外面的同道支援。不過終雪山之變,太上長老們到底是被驚動了,為了太乙宗的安穩,定然會助自己徹底理清太乙宗。
方極夜樂呵呵一笑,避開了這一禮。結果與計劃的相差甚遠,甚至是引發了更深層次的禍患,方極夜可不能心安理得地受禮。不管是終雪山還是太乙宗宗內之事,都不是他能夠過問的了,眸光一轉,方極夜望着慕聲,笑意越發濃郁。他連道了三個“好”字,便袖子一卷,蕩起了一陣風将慕聲帶走。
慕聲已經回過神,只是沒來得及同溫情愁說一句告辭的話,便被方極夜一卷,離開這山河殿中。
吹拂來的風揚起了滿地的血腥味,莊玉顏望着一身冷峭的溫情愁,淡聲道:“以元嬰之身殺分神修士,太上無極宗傳承果真是不凡。”
溫情愁冷淡地對上了莊玉顏的視線,笑道:“那得多虧莊宗主修了無情道,打壞了他的根基。”
莊玉顏仿佛沒聽出溫情愁話語中諷意,淡聲道:“太上無極宗為我玄門的一份子,對付邪修的事情,溫道友可聽一聽。”
溫情愁勾了勾唇,饒有興致道:“比如終雪山中邪潮為何爆發?封界之門為何破碎?”
莊玉顏沒有接腔。從太上長老遞送出的那道符诏上來看,此事與木回長老、邪修們都無關,只是終雪山演變數千年的邪氣不知為何得到了機會,化作了人身,并獲得極為強悍的力量。而突然湧現在太乙宗的邪修則是因為供奉邪主,冥冥之中與她産生了牽系,成為了她的血食,導致封界之門破開的時機提前。要是沒有這些邪修,封界之門破壞或許會延後一些時間。不過等到向玄門同道交待了,卻是要将原因推到木回長老與一衆邪修的身上,如此他們才能打破誓約,光明正大地插手宗中事務,替莊玉顏鏟除障礙。
飛舟中。
各宗派的弟子陸續返程,天衍宗也同樣沒有久留。神器如今有了新的歸屬,終雪山之事他們又提供不了助力,留下了沒有任何的用途,不如先将慕聲先送回宗中。
“你倒是個好運道的。”方極夜望着慕聲大笑,神清氣爽。連原本寄存在太乙宗的山河圖都能拿到,那到時候劍冢裏的劍更不在話下吧?至于神器秘境中發生的那點兒事情,方極夜不想也不屑去計較。見慕聲睜着眼,面容上多了幾分茫然,方極夜又諄諄教誨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山河圖宗門不會取,不過你這段時間最好不要四處走動,而是留在宗門避避風頭。”
慕聲點了點頭,就算方極夜不說,她也會待在無缺山不出門。
她原本想要詢問終雪山的事情,可看着方極夜的笑容,到了唇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她暗暗思忖道:罷了,到時候找師姐打探消息吧。
數日後,太乙宗給出了一個解釋,說是門中叛徒勾結邪修,到底封界之門被破,邪潮湧動。至于那道顯化的人影只字未提。不過各宗派的掌門心中清楚,倒也不是他們故意欺瞞,而是那尊邪主涉及了洞天層次的力量,說出來也只是徒添焦心而已。慕聲得知之後,總覺得有些奇怪。按理說太乙宗出了這麽大的疏漏,依照玄門、魔門一些人的德行,非得從太乙宗身上咬下一塊肉而已,怎麽這次偃旗息鼓,沒點兒風聲傳出?左右想不明白,慕聲索性将這些事情抛到了腦後去,靜心修持,提升自己的修為。
半載之後,清光袅袅升起,整座無缺山回蕩着一股濃郁的生機。經過長時間的打磨之後,慕聲靈力越發的圓潤飽滿。她睜開了眼眸,幾個呼吸之後,那股浮蕩的光芒才漸漸地平息下來。她起身走向了殿外,三花像一道閃電激射而來,它的脖子上挂着一個儲物袋,裏頭有溫情愁留下的紙條。兩人之間雖然有一線牽在,但是怕打攪了慕聲修行,溫情愁并沒有借之與慕聲聯絡。
慕聲望着紙條思忖了片刻,便将心念沉入了一線牽中。半晌後,那頭有了回訊,要她将無缺山的禁制打開。
怎麽會這麽快?慕聲眼皮子一顫,依言而行。片刻後,一道紅影自天邊飛掠而來,熟悉的眉目映入了眼簾中。慕聲眼中掠過了一抹笑意,她忙不疊往前迎,笑道:“師姐就在附近麽?”
溫情愁點點頭,解釋道:“因終雪山的事情,我在天衍宗做客。”
慕聲擰了擰眉,不解道:“終雪山?終雪山又發生了什麽?”
溫情愁嘆了一口氣道:“邪煞潮汐出現,天地間靈機或有失衡的兆相。”她也是近日才得知的,後面三宗的掌教聚首,用太弦天軌推演了一次,只不過天軌并沒有指向邪修,而是顯露了“玄魔之變”四個字。起先衆人還不理解,可随着天地間清濁的更易,逐漸地明白了過來。在邪煞潮汐的作用下,地氣忽然間噴湧,濁氣下沉,逐漸孕生魔穴。這魔穴對玄門修士有害無利,但是于魔門而言,能夠使得他們誕生數位洞天!這魔穴會讓九州格局改動,變成魔漲道消之勢!玄門無論如何都不會讓魔門得逞了,因着這件事情,那單薄的友好盟約,快要被徹底撕碎了。
慕聲瞠目結舌地聽着溫情愁的解釋,一點都沒想到事情會往這個方向演變。她定了定神,又問道:“那該怎麽處理?”
溫情愁道:“鎮壓魔穴,再以天地秤平衡天氣靈機。”
慕聲眼皮子一跳,道:“也就是說第二件神器現世?而針對邪修的鬥争變成了玄魔之争?”想了一會兒,她又道,“那失樂門呢?那群邪修呢?難道就不管了?”
溫情愁定定地望着慕聲,良久之後才道:“你可能還不知道終雪山中逃出來一尊洞天層次的邪魔吧?”
慕聲失聲叫道:“什麽?”她确實沒有料到這點,如果終雪山有這般存在,那昔日進入的時候為何沒有感知?怎麽沒有一個人知道?
溫情愁垂眸道:“失樂門供奉那尊邪魔,結果被邪魔當作了血食吞噬殆盡。興許為了避風頭,那尊邪魔如今遁到了天外去,如果它現身了,自有洞天大能來對付。”
慕聲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她閉關了半年麽?怎麽就感覺百年過去了呢?定了定心神,她神情複雜地望了溫情愁一眼,道:“所以失樂門不足為慮,眼下的敵手是昔日的盟友魔門,對麽?”
溫情愁應了一聲:“算是吧。但是大體方向是不變的,玄門一定要拿到四件神器。”她不理解為何玄門執着于外道,可眼下得知神器之用後,她認為玄門的打算最終要落空了。
慕聲忽又道:“天地秤在葉道友的身上吧?那不就是有主了,這事情同我沒有多大關系。”她的語調越來越小,最後一句變成了幾不可聞的嘟哝聲。
溫情愁道:“但是天地秤需要重新開眼。”過去推動着慕聲往前走,如今更是不能夠懈怠了。雖然說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她們所處的世道以及目标都更易了,但那些過往又怎麽可輕易放下?見慕聲仍舊是一副懶散的模樣,她笑道,“我這次到天衍宗也是因為天地秤‘開眼’之事。這回的神器秘境将在魔穴中衍生,而開眼的關鍵也顯露了出來,需要一張‘天元道箓’,這是天地自行生成的神文。”
慕聲心一沉,又問道:“然後呢?”
溫情愁道:“還不算徹底撕破臉皮,所以這秘境還是各家弟子去争取。如果魔門得到了天元道箓,就用其換魔穴誕生的機會;如果玄門得到了,就會徹底将魔穴鎮壓。”見慕聲一臉不願面對,她索性将事情挑明了,直截了當道,“身為真傳弟子,你是避不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