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061
殘魂畢竟不是本體, 記憶殘缺不全。數千年前到底是如何将邪主鎮壓封印的,洛無邪已經記不清了,只有一個極為模糊的印象, 但是有一點極為明了,邪主并不是那麽好對付的。如果從終雪山出來的是邪主本身, 就算再度掌握四件神器也不可能将人鎮壓了, 也就是因為是一道殘魂,才會有九中衆修發揮的餘地。
孟炎可不關心數千年的事情,只是惱恨地瞪着這道殘魂。他幫自己恢複氣脈、教自己道法不假, 可也是因為他惹出了一大堆的事情!要不是他提起混沌五氣、提起補天碑, 自己會去取麽?不去對補天碑動手, 也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孟炎心中恨到了極點。
洛無邪看着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冷冷地哼了一聲道:“你要想活命,就将那道氣意斬斷!從山河社稷圖中遁出去!”
可孟炎哪裏甘願就此放棄?就在兩個人在牢房中僵持的時候, 一道冷笑聲傳了過來:“不必費勁了,在此大陣中, 你是別想離開山河社稷圖了。”紅衣的衣擺拂蕩間如灼然的烈焰, 在充斥着一片暗色的地牢中熊熊燃燒。溫情愁望着孟炎動了殺機,就是這麽個東西, 也配坐享命運的眷顧?
“是、是你——”孟炎望着溫情愁,心中生不起半分的旖旎情緒, 反倒是一股無窮無盡的恐慌将他整個兒籠罩。倉皇地往後退了一步, 靠着冰冷的石壁,他大聲道,“師妹呢?慕師妹呢?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妖婦!”
洛無邪雖然惱極了孟炎, 可并不想他徹底死了,畢竟他們一榮俱榮, 一損俱損。此刻他擰着眉,望向了溫情愁道:“溫小友,都是玄門同道,縱然道不同,也不至于刀劍相向吧?”
溫情愁淡漠地掃了洛無邪一眼,伸手一彈,便有一朵焚天業火落在了孟炎的身上。藏着深深煞氣的火焰左右招搖,仿佛要将一切存在都燒成了灰燼。別說孟炎現在的身軀被鎖在山河社稷圖中,就算他還有靈力在身,也萬不是溫情愁的對手!
痛苦的尖叫和大喊聲在地牢裏回蕩,孟炎原本堅持着不肯離去,此刻忙不疊地催促洛無邪斬斷那抹氣意逃離!洛無邪心中一驚,來不及多說什麽,附體到了孟炎的身上。他陡然間攀升起一道靈機,可黑白二氣旋即生出,在他的體內肆虐,一點點地壞去了那道靈氣!他的感應被屏蔽了,根本不知道氣意藏在何處,更別說将它斬斷了!強烈的斥意從孟炎的身上傳出,洛無邪的殘魂被推了出來,化作了一道白芒落入了戒指中。至于孟炎,他的叫聲越來越小。溫情愁一直望着他被烈火燃燒成灰燼,才冷淡地一拂袖子,從中攝取了那枚鐵戒指。
溫情愁走出地牢的時候,一擡眸便對上了慕聲的視線。
慕聲關切地詢問道:“解決了麽?”這孟炎墜落懸崖兩次都不死,還得到了機遇,就算是被人改寫的命運,那也是命運,他多多少少也是得到天地眷顧的。
“解決了。”溫情愁勾唇一笑道,她朝着慕聲伸手,掌中赫然是那枚黯淡無光的鐵戒指。孟炎與鐵戒指綁定,他的死亡使得那道殘魂也跟着受損,只餘下了一道極淡的氣息,這洛無邪想要再度修成法體,機會約等于無。有這一枚鐵戒指在手,倒是好拿捏崔丹樓一行人。
孟炎是被慕聲她們所擒獲,那股浮蕩在他身上的帝氣自然轉到了慕聲的身上,赤龍城之地,上方雲氣如同華蓋,泛着一股顯而易見的紫氣。在紫氣之中,帝運化作了一條頭頂着鼓包、生出了三爪的角蟒。到底不是真正的天子,氣運還是維持着一副蟒像。如果能夠将夏盈盈和崔丹樓的氣運一道吞了,角蟒才會真正地進化為五爪金龍。
太元道宮慘敗、孟炎生死不明,附近的州郡見狀都傾向了慕聲,助長她的聲勢。可太元道宮到底是個龐然大物,經此一役後,仍舊能夠調動不少的勢力。餘下只有兩位帝子可選擇,在皇宮中的那位态度暧昧不明,最小的那位殿下與太元道宮若即若離的,但是她在太元道宮的推動下,與妖魔往來,最是好拿捏。
“師兄,孟炎敗了。”夏盈盈望着兩位黑衣青年擰眉道,這回進入神器秘境的還是北燭魔主這一脈。
“意料之中。”蕭喧天抱着刀,慢悠悠地應道。孟炎被逐出了天衍宗,不算是什麽秘密了,有這麽個下場,想來身上有極大的缺陷,蕭喧天并不看好他。望了眼夏盈盈,他又道,“此界的妖魔一直被太元道宮鎮壓,就算現在冒出頭,也只是得了太元道宮的授意,咱們的身份和境遇不如玄門的那群人。畢竟山河社稷圖是玄門的神器吶。”
“接下來該怎麽辦?”夏盈盈又道。還以為雙方人馬厮殺能夠消耗一番力量呢,哪裏知道孟炎那處是慘敗,不僅僅原先占據的東西又丢了,連帶他自己的駐地也成了慕聲的掌中物。原以為他是天衍宗這一代真傳中的俊才,哪裏想到竟然是個廢物!
Advertisement
“太元道宮不肯吃虧,只餘下兩個人可以選擇了。京中那位靠近天子,太元道宮不好說動。”蕭喧天摸了摸下巴,片刻後又道,“不久後應當會有人來游說咱們吧,先假意應承了太元道宮。”就算是一個歷練的秘境,他們魔門也不能夠屈居于人下!什麽太元道宮、什麽玄門,俱是成就大業的阻礙。想了一會兒,他又道,“太元道宮送來的典籍可好好琢磨,裏頭藏着至高的法典,或許會有所領悟。這也算是一種機遇,沒得到山河社稷圖,也不算白來一趟。”
“這麽麻煩。”謝無境冷着臉,身上鼓蕩着濃郁的血氣,在他看來太元道宮不需要在意,至于進入秘境中的修士,一一驅逐了就是。只餘下他們的時候,山河社稷圖還不會顯化出來麽?
數日後,太元道宮果真派遣人抵達了夏盈盈的駐地,決意與她聯合起來,将慕聲的氣焰壓下去。這個仇如果不報,他們在大鴻皇朝有什麽臉面存在下去?夏盈盈面上顯露出了幾分猶疑,似是忌憚着京中的态度。太元道宮的人則是冷冷一笑,讓她無需将此事放在心上。道宮的修道士不曾入朝,但是有不少傾向道宮的人在朝中做事情,他們或有親眷是道宮中的弟子,與過往的境況完全是不同了。至于三殿下,道宮只要願意付出代價就能夠讓她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京中。
崔丹樓的桌案上擺滿了黃白之物以及丹藥、道書。太元道宮這次可是大出血了,就為了讓她賜下一個名義,好讓道宮有理有據地出兵。
“崔師妹,孟炎敗落了,太元道宮要報複,那不就是與魔門的修士攪和到一塊去了?”曾行慎眉頭緊皺着,萬分不願山河社稷圖落入魔門的手中。如果說一開始太元道宮還能夠掌控妖魔,可随着時間的侵染,那群妖魔一定會被魔門的修士驅使,太元道宮反倒成了魔門手中的利器。
“師兄覺得如何?”崔丹樓轉向了曾行慎。
曾行慎不假思索道:“依我看先與慕聲道友聯手,在大鴻皇朝境內搗爛淫祠,驅逐太元道宮的勢力,鎮壓京中作亂的妖魔!”自從太元道宮與皇朝對上,連帶着京中都有了橫行的妖孽,看着烏煙瘴氣的,着實讓人心中厭煩。
“師兄覺得魔門和天衍宗那邊,誰更好拿捏?”崔丹樓又問道。
曾行慎眉頭一皺,沒有吭聲。
趙清淮接過話道:“讓魔門存留着對我等也有好處。慕道友那邊顯然不簡單,太元道宮想要滅除他們,必定會傷筋動骨。在魔門勝利之後,他們定然會将矛頭轉向我等,可妖魔乃是舉世所共棄。到時候方便我們整合太元道宮的勢力,以人道的名義将他們鎮壓。”如果最後餘下的是天衍宗的慕聲道友,他們可扯不起“大義”的旗子。見曾行慎和崔丹樓沉默不言,趙清淮輕呵了一聲道,“你們覺得慕聲道友是如何勝過太元道宮一行人的?靠得是進入秘境的修士麽?”
曾行慎聞言身軀一僵,他轉向了趙清淮,良久之後才道:“是造物?”頓了頓,又道,“龍威火炮有可取之處,但是水平遠不如九州的煉器。皇朝自行研究,終究沒有摸索到正确的門道。”
“那邊搗爛了太元道宮的傳承,得到了不少的道書和典籍。再結合九州煉器的手法,很有可能走出一條新的路數來。”趙清淮一臉從容道,“造物的手段提升,太元道宮就沒有多少優勢可言了。不過如今時間比較緊,未必真的走到那一步了。現在讓太元道宮動手,同樣懷着阻攔造物技藝提升的目的。”
崔丹樓點了點頭,明白了趙清淮的想法。大鴻皇朝到底是虛幻的、演化出來的地界,他們的目的在山河社稷圖,這點是最為重要的事情。
大鴻皇朝靠着宮中的典籍在造物之道上摸索了很久,百姓生活的各方面都與之有關。可是對鴻帝而言,最重要的是造物的威能,是造物給軍隊帶來的提升,然而在這一點上飽受太元道宮的打壓,遲遲得不到更好地發展。這回慕聲從太元道宮的庫藏中得到了道書,使得造物技藝來了個小發展,靈甲中的靈性力量提升,然而更多的東西得看大匠們的努力了。
“到現在還留在秘境中的修士應該不多了吧?”慕聲望着重新勾勒出來的大鴻皇朝疆域地圖開口道。在與曲師姐他們對戰的時候送走了一些修士、孟炎的隊伍中又清除了一批,還有很多她們看不到的地方,可能也有着激烈的鬥争。“玄門大派在神器秘境不可能與魔門合作,然而散修們就說不定了。如今得到消息,說是太元道宮與魔門修士走到了一起,正在清點人馬,準備入侵我治下境域。”
“也不需要其他的手段和計謀,只不過以力壓過去罷了。”溫情愁注視着慕聲,不以為然道。沉默了半晌,她又道,“這裏演化的道典與九州有所不同,你翻看了那麽多本,可有新的領悟?”
慕聲眸中神光一閃,笑道:“我原先的修為被封鎖,只餘下一具凡人之軀。好在山河社稷圖并不阻止我再度入道。”将問竹琴取出,她的雙手落在琴弦上,微微一笑道:“師姐,不妨聽我一曲?”頓了頓,她又自言自語道,“光是琴曲沒滋沒味的。”
溫情愁橫了她一眼,哪裏會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低喝了一聲:“劍來!”便見一道如寒月般泛着冷芒的長劍從琴身中飛掠而出,落在了她的手中。琴音催動着蓬勃的生機,而劍意則是主肅殺,意在終結。在琴曲與劍意中,由生入死,像是一個圓滿的輪回。琴音、劍影與飛花……慕聲全身心地沉浸在其中,對《遺音》的領悟隐隐更上一層樓。
只不過這樣的清閑在一個月之後終結。
太元道宮是發了狠,從各州府甚至是京城中請出了大真人,非要給慕聲點顏色瞧瞧。而妖魔大軍為其前驅,渾濁的黃風裹挾着煞氣在天地間浮蕩,濃郁的血腥味與殺機凝結成了一朵朵陰雲,陰冷地壓在了城牆的上方。別看現在兩軍對陣,可在造物與太元道宮的力量平衡之後,剩下的還是看九州修士自己的手段。
“這個拟化的世界跟九州不同,難以入道。慕聲與我一樣是凡人,趁着大軍互相牽扯,只要找到機會将她給送出去,就算了結了。但是我們不能夠入城,據一個原先跟随着孟炎的散修說,城中有陰陽大陣在,聚合一城之力,難以攻破。”夏盈盈沉聲道。
“她既然推動了造物,說明沉浸在了這個虛幻的世界中?或許對百姓也懷有感情?”謝無境猜測道。魔門行事沒有那麽多的拘束,九州的定約在這裏并不算數。當然,他也沒有親手去做,而是對太元道宮暗示一番,便有人動身抓住一群百姓,陳在了陣前。正所謂“君子可以欺以其方”,用這群百姓威脅慕聲出城,看她們是應還是不應!
“在他們的眼中,山河社稷圖拟化的是一個虛假的世界,什麽都可以不在意。”慕聲聽到了底下的傳聲,不屑地開口,她哪裏會不明白那些人的想法?“既然此界是虛幻的,那此界之根本也是虛幻的,他們憑什麽覺得山河社稷圖會顯化?”
“你要順着他們的意出去?”溫情愁挑眉道。
慕聲轉向了溫情愁,粲然一笑道:“師姐不是做了準備麽?”對方引誘她踏出城門,她何嘗不是借着這個機會引敵人現身?太元道宮的人最終沒有辦法将她送出去,要斬斷那抹落入山河社稷圖中的氣意恐怕還得九州修士自己動手!
魔門的手段很簡單,由蕭喧天和投靠他們的散修牽制住溫情愁,而謝無境則是對慕聲下手。對付一個凡人,需要多少氣力?妖魔與太元道宮的人會重開那圍攏在前方的披甲士,給謝無境提供一個機會!
血魄裹挾着黃泉之水往前沖刷,謝無境眼中泛過了一抹厲色。然而下一瞬幽幽的琴聲響起,掀動的音潮裹挾着玄光沒入了煞氣之中,将其一一消解!這景象出乎謝無境的意料!他先是一怔,繼而喝問道:“你怎麽能夠使用靈力?”非妖魔之屬、非太元道宮之徒不都沒有靈力在身麽?
慕聲擡眸望了謝無境一眼,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她回聲道:“我難道不能夠重新修道麽?”這兒與九州不同,那就按照太元道宮中的傳承來修煉,而“道”的本質是一樣的,九州的法門在幾經變幻後同樣能夠使用出。看着謝無境震驚的眼神,慕聲頓時明了了。這群人沒将幻境當真,自然不認為自己會是“凡人”,而不是“凡人”,那就沒有重修的念頭!
趁着謝無境發愣,慕聲一勾琴弦,頓時琴潮如澎湃洶湧的江流,狠命地拍在那幾頭血魄上,将它們撕扯的支離破碎。音域自周身蔓延,在一次次生死輪回中,慕聲逐漸領悟到了時間的奧義,被音域籠罩的地方,所有存在都在快速衰老,就連修道的謝無境,都覺得自己已經邁入了暮年!再這麽下去,他恐怕會死在其中!謝無境悚然一驚,在意識到整個兒被音域籠罩之後,竟然自己斬斷了與山河社稷圖的關系,從中遁了出去!
戛然而止的琴音如裂帛。
慕聲的面色煞白,以她金丹之身尚不可徹底領悟,更何況是這具重修的軀殼?隐約間感知到了琴音的失控,要不是謝無境先一步遁出,她可能還沉浸在那種狀态中,繼而被抽幹靈力,同樣化作了枯骨!就算有點兒領悟,那也不是她能夠掌控的領域,慕聲心中浮現了一股明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那邊蕭喧天并沒有久戰的打算,只想拖住溫情愁的腳步,至于贏了她,是根本不敢想的事情。然而倏然間,他感知到謝無境的氣息消失了,似是從秘境中離開!以謝師弟的修為怎麽能對付不了一個凡人?蕭喧天思緒一偏,就被一道劍芒擊中,整個兒穿胸而過!前方的紅衣人身上彌漫着濃郁的殺機,如果他們不肯主動地抽離,那就只有被打死這一種可能!蕭喧天心中凜然生寒,止住了身上的血,再度提起大刀。可溫情愁看也不看他,僅僅是伸手一指!在最後一瞬間,蕭喧天只看到一朵朵蓮花綻放,緊接着意識便沉入了黑暗之中。
“師妹!”在解決了蕭喧天一行人後,溫情愁飛掠到了慕聲的跟前,手指撫上了那張蒼白的面頰。
“那《遺音》當真不簡單,恐怕得我入至上之境才能夠徹底領悟。”慕聲扯住了溫情愁的袖子,嘆了一口氣,“這回是打了個出其不意。不過消息肯定會傳到崔丹樓的耳中,到時候怎麽辦?”
溫情愁反握住慕聲發涼的手,輕聲道:“無妨,他們的祖師在我手中,讓他們主動退出去便是了。”比起對付那群九州來客,山河社稷圖要怎麽顯化出來,才是難題。
靈甲的存在使得太元道宮的幾位大真人頗受限制,等到溫情愁和慕聲二人騰出手來,那些大真人更是一潰千裏,淪為階下囚。同樣是相當于元嬰大真人的境界,但是這由神器顯化出來的,哪裏比得上九州真正的修道士?消息傳到了京中,崔丹樓倒也沒有驚訝魔門的失敗,她的關注點反而落到了另一件事情上——慕聲入道!
被神器壓制成了凡體,怎麽可能使用靈力?!
但是崔丹樓很快便想明白了,苦笑了一聲道:“她比我們想得多,比我們果決。”淪為凡體如何?不過是借着道書再度入道罷了。先前攻破太元道宮的分觀,打得就是一窺道書的主意。如今他們的手中也有道書在,若是崔丹樓想,她同樣可以如慕聲那般重新修煉。
“想要争奪山河社稷圖,這顯化的外力是靠不住了,還是得看我等九州修士的本領。”崔丹樓冷聲開口道。太元道宮的強橫,那是針對大鴻皇朝的凡民而言的,在九州修士跟前根本不堪一擊。那麽神器秘境演化出來的陣營是有何意義呢?身懷帝氣的“名正言順”,還不足夠麽?
“崔師妹,皇宮中沒有任何山河社稷圖存在的痕跡,是麽?”趙清淮思忖了片刻,又道,“或許是我們傲慢了,不将自身化入這方世界中。”
“師姐的意思是?”崔丹樓倏地轉向趙清淮,眸光微微發亮。
趙清淮道:“現在還來得及。索性太元道宮也敗了,倒不如沿着慕聲道友的法子,推動大鴻皇朝的凡民入道,給他們一個一窺道途的機會!大鴻皇朝無數代先人想要做的不就是這事情麽?太元道宮與大鴻皇朝的争端,其實就在‘道’上,一個是‘獨道’,一個是‘衆生道’!”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太元道宮的核心在京中,光依靠我們,未必能夠推動啊。”曾行慎搖了搖頭,并不贊同趙清淮的計劃。神器的意願只不過是他們自己的揣測罷了,難不成還要留在這社稷圖中治世麽?
就在崔丹樓衆人還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一封書信自赤龍城傳來。崔丹樓一目十行掃過,頓時神情大變,俏臉含霜!太乙宗的老祖殘魂落在了赤龍城的手中,對方提出的條件是要他們自行退出秘境,要不然就不歸還了!崔丹樓将書信一遞,看着同門與自己一般怒意沸騰,冷聲道:“天衍宗的真傳弟子,竟然這般無恥麽?!如果真的害得老祖魂飛魄散,也不怕太乙宗同天衍宗翻臉麽?恩師先前還要我等照看她,可她那樣子哪裏需要了?!”
“這事情打着太上無極宗的名義,掰扯起來,同天衍宗沒有多大關系。”趙清淮皺着眉,面容有些古怪,她又道,“咱們老祖一直跟随着孟炎,還幫着孟炎對付她們,被抓到了錯處。”
“那孟炎如何了?”崔丹樓忽然間發問道,心中有些發涼。趙清淮和曾行慎都沒有開口,但是崔丹樓已經有了答案,那便是孟炎已經身死了,要不然戒指不會落于旁人之手。別人不知道,然而她身為宗主真傳,可是對老祖的狀态一清二楚,那殘魂寄托在戒指中,與孟炎精血相牽系,除非孟炎身死,不然誰也不能将它奪走,要不然當初也不會同意将孟炎一并帶走。可孟炎身隕了,那老祖的狀态不也會變得很糟糕麽?在這方小界中得不到溫養,就算對方不做什麽,他也有魂飛魄散的危機啊!
“陰險小人!”崔丹樓越想越是心驚,恨恨地斥責了一聲。書信上可不僅僅要他們退出,還要他們發揮最後的一絲餘熱,至少要将京城中的太元道宮清理了。他們要是選擇了山河社稷圖,等離開秘境保不準會落個“欺師滅祖”的不孝之名。“左右是玄門,落入天衍宗手中也沒有什麽不好的。”崔丹樓自我安慰道,可仍舊是壓不住那股憤怒和不甘!這還沒有對上呢,直接被踢出局,來山河社稷圖一遭到底是為的什麽?替他人做嫁衣麽?
只是他們沒有其他的選擇,只能夠依照赤龍城那邊的意願做。
與其說慕聲想借着他們清理太元道宮,倒不如說是讓他們将那群九州來的散修給送出去。
赤龍城中,慕聲已經做好了入京的準備。
“這個神器秘境倒是比我想的更容易一些。”慕聲與溫情愁對坐,手中持着白子,慢悠悠地落下。她如今清閑了下來,而溫情愁總不至于無聊到自我對弈。
溫情愁笑了笑,意有所指道:“有天眷吧。”她隐隐察覺到事情并不像是表象上那般,這山河社稷圖應當有其他的意圖,刻意演化秘境、等待着後來人探索,真的會認主麽?還是在等待原主人的回歸?亦或者另有圖謀?康時說拂曉算計諸神,可她算計了什麽?難道山河社稷圖中有她暗藏的手段麽?記憶并沒有完全複蘇,溫情愁的腦海中疑惑重重,她并不像慕聲那麽“順其自然”。
“師姐有心事?”慕聲一連吃了溫情愁數子,她摩挲着手中的白棋,沒有再落子。眉頭微微地蹙起,語調中藏着幾分埋怨,顯然對溫情愁心不在焉的狀态有所不滿。
溫情愁沒有對弈的心思,她一松手,黑棋落入石盒中,發出了啪嗒的聲響。她凝視着慕聲,笑了笑道:“我在想,等到帝位落入手中,山河社稷圖便會顯化出來麽?”
慕聲不解道:“那還要如何?”
溫情愁挑眉道:“引凡民入道,然後呢?”
慕聲遲疑片刻道:“教化?”溫情愁點了點頭,得帝氣坐帝位不代表着真的得了山河社稷的認可。山河社稷圖是有寶靈的,如今寶靈不曾現身,或許是社稷圖有損?需再演騰龍之相?
慕聲明白溫情愁的意思,只不過她不像溫情愁心神有所牽系,故而灑然一笑道:“等到了京中便明了了。”
溫情愁凝眸望着她,內心暗嘆了一口氣,終究沒有多言。
京城中的太元道宮畢竟是本部,經營了無數歲月的道宮豈會有那麽容易攻克?不過也因為敵人的棘手,使得太乙宗一行人能夠不着痕跡地将自己陣營的散修送出去——在面對着生死危機的時候,正常人都會選擇從社稷圖中遁出。在慕聲一行人入城之後,太元道宮的高層次力量又經過了一番削減,已然是無力應對披甲士的大軍與龍威火炮了。慕聲以最小的消耗将太元道宮的修道士鎮壓,并且笑眯眯地送走了崔丹樓一行人。
帝氣聚合在了慕聲的身上,她上首雲氣如華蓋,一條五爪金龍在其中盤旋,是遮掩不住的天子氣象。鴻帝無心朝政,倒也是極為幹脆,将江山傳到了慕聲的手中。按理說,帝位一到手,山河社稷圖就應該顯化出來,結束這一段歷練,可誰知事情向着不好的一面滑去——正如溫情愁擔憂的那般,山河社稷圖并沒有現身。
“師姐,看來你我要困于此方秘境中一段時間了。”慕聲望向了溫情愁,大嘆了一口氣。太元道宮敗落、凡民入道、天機造物……一件件事情堆疊在一起,勾勒出來的前景可并不美好。修道之人一道縱/欲那便會淪入魔道之中,需要節制。而她們欲行教化,重點就在這個“節制”和“秩序”上。太元道宮的道脈不當滅,在構建仙朝的秩序中,它顯然也是極為重要的一環。
慕聲的心中自有章程,俨然是将整個大鴻皇朝當作一個宗門來對待,除了同道之間的監察,同時還需要天道法誓的制約……在行“傳道”與“行教化”的過程中,慕聲隐隐忽地浮現了一個念頭,混沌兩分之後,諸神傳道,仙道初萌,豈不類似?除此之外,還有一股由本心衍生的震動,可尚未抓住,那一點靈光便徹底消弭了。
太乙宗中。
執事長老手中持着一支筆,一旦落入山河社稷圖上的氣意消散,便将人名勾去。半載過去了,大部分進入神器秘境中的修士都被山河圖送了出來,只餘下兩道氣意仍舊在山河社稷圖上糾纏。
“這兩位都與天衍宗有幹系吧?當真是姊妹情深吶。”魔門長老刻意地咬重音。曲一塵一行人被慕聲第一個送出,吸引了不少修士的視線,一個個都在暗笑天衍宗的“同室操戈”,眼神端是意味深長。可方極夜和雲斂兩人猶為沉穩,絲毫不理會那些人的挑釁。此刻的魔門長老再度出言諷刺,也只是被方極夜睨了一眼。
“天機門的怎麽不同天衍宗學學?”魔門長老見方極夜不理他,又将話頭指向了天機門。天機門領隊的修士面色鐵青,別的人都是為了神器而争奪,落敗被送出的。他們倒是好,将天機門的傳承人之争鬧到了明面上,最後鬧得兩死一傷,早早地便被送出了秘境。就算不想争山河社稷圖,那至少也要做個樣子啊!
“都是我玄門同道,落在誰的手中都一樣。”太乙宗的一位長老樂呵呵地出來打圓場。只不過他心中也不爽快,怎麽看天衍宗的人都不順眼。老祖的事情并沒有洩露出去,旁人只以為太乙宗弟子是力盡不敵。但是他們這些長老心中門兒清,分明是被兩個狡詐的小輩給逼出來的!
“就怕太上無極宗不将你們當作同道。”魔門長老譏诮一笑,頓了頓,又道,“就算留到了最後,也不代表着神器的歸屬已定,不是麽?興許還要第二批人進入其中呢。”
他這話是極有道理的,怕頭一批弟子無功而返,故而進入秘境的并非是各宗派的所有真傳,而是摻雜了些許記名弟子。但是大道之争,同樣發生在同門之中,譬如魔門三位魔主,等下一回進來的就不是北燭魔主的嫡系了,他們若是成功了,北燭魔主不見得有多高興。
“咱們在這裏争來争去有什麽用,耐着性子等待吧。”方極夜的眼神閃過了一道精光,慢悠悠地開口道。
他望了雲斂一眼,雲斂回了一個意會的眼神。想要争奪山河社稷圖的可不止他們,等到神器有了歸屬,那群邪修恐怕就會忍不住現身了。
“莊宗主可還好?”方極夜忽然轉了一個話題,向着太乙宗的長老詢問。
那長老立馬笑眯眯地應道:“自然是好的。”
方極夜的詢問很是沒頭沒腦,但一結合先前的事情便顯得耐人尋味。莊玉顏除了秘境開啓之前現身,之後便再無蹤跡,一切事宜托給了弟子和長老處置。再者,她之前現身的時候血氣浮動不已,狀态并不圓滿,似是從分神期跌了下去。“莊宗主年紀輕輕,便擔此大位,着實是不容易。”一道聲音橫插了進來。魔門長老也跟着附和,心中暗暗算計:如今在的這位秉持先宗主的意念,對魔門并不太友好,要是能夠趁着太乙宗動蕩的機會,換一個親近魔族的人坐,不失為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