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060
九州的雷法傳承多種多樣, 有陰雷、□□、冰雷、火雷種種……天衍宗的《清微天雷玉旨》乃是五雷正法,走得是“力”之路數。雷霆一旦鋪展開,雷光閃爍, 萬雷齊轟,而曲一塵手中的那柄戮魔劍威能也跟着往上攀升!她知道溫情愁的本事, 故而一出手便沒有留下任何的餘地。
“不愧是五雷正法。”溫情愁身處雷海之中, 動作仍舊是不緊不慢的。她的身上攀升起一黑一白兩道陰陽之氣,形成了一張的太極陰陽圖。她的功法與太上無極宗不一樣,畢竟後者只是聆聽講道得了傳承, 并未觸及到天地的本源。“聖人因陰陽以統天地”, 所謂陰陽是生死, 是柔剛,是圓方……是一切道。太上無極劍氣化作了兩條神威赫赫的龍,沖向了那一片雷海, 在其中橫沖直撞。只見那異氣凝成的龍須輕輕一掃,便撞上了戮魔劍, 龍須在雷劍之下斷成了兩截, 而劍氣同樣四分五裂。
“太上無極——”曲一塵的眼神凝重了起來,她緊凝着溫情愁, 一口氣祭出了十六道劍意。劍意與雷光相交的剎那,氣意往上攀升, 似乎要超越元嬰這個境界!溫情愁見狀, 伸手一點,太上無極劍氣同樣分化劍意!就算是要比誰的靈力多,誰分化的劍光數目多, 她也有自信壓過曲一塵。在天衍宗這一代的真傳弟子中,這位得了掌門嫡傳的女修的确是出色, 可奈何溫情愁并非與她同層次之人。她一拂衣袖,蕩開了周身的雷光,那橫亘在兩人之間的距離似乎不存在了,她伸出手指向着曲一塵的眉心一點,微微笑道:“得罪了。”
那一指伴随着蓮花法相正中曲一塵的眉心,上拔的氣意瞬間便降落了下去。溫情愁與她并沒有多少仇怨,故而不曾下殺手,只是抹去了她投入了神器中的氣意,直接将她從山河社稷圖中送了出去。他們與山河社稷圖就是靠着這一抹氣意相接的,氣意一散,人自然也會被神器斥出了。
在曲一塵的身影消散之後,溫情愁轉身打量着這座太元道觀。除了從九州過來的修士,裏頭的存在都是山河社稷圖自行幻化出的,力量層次并沒有超越元嬰,甚至連金丹都不如。在這裏的角逐,看得還是他們這群外來者。溫情愁自然無閑暇料理那些小角色,将他們留給了同樣是拟化出來的女将姜言,她一步轉入了存放着道典的書閣之中,也不細看,伸手一抓便将所有的道典都取走。
城外。
常瑞、周之恒、黃映山三位金丹巅峰的弟子斬妖歸來。忽然間,他們望見了城中的雷霆萬鈞,頓時心驚肉跳的,升起了一股不詳的預感。
“那似乎是曲師姐的清微天雷?!”常瑞大驚失色道,“城中有什麽人物能夠讓師姐使出這樣的手段?難不成有其他宗派的修士到了赤龍城中來?”
周之恒眼皮子亂顫,忙不疊道:“我們趕緊回去!”那威能宏大的天雷持續了半刻鐘後漸漸地消弭了,結果到底如何他們也看不清。就算是內心極為信服大師姐,可仍舊是壓不住那顆擔憂之心。他們一路緊趕慢趕,卻在護城河外被阻攔住。一門門的火炮向着他們,城牆上站立着神情被掩藏在面甲之下的披甲士。
“那、那是慕師妹的人?”常瑞神情凝重,一時間摸不清慕聲的想法。
“可能是想對付咱們?”周之恒撓了撓頭道。
“不至于吧?咱們都是同宗!”黃映山咋舌道。
常瑞沉思了片刻後,緩緩道:“可是道念和取舍不同。”那日在與師妹商談後,他以為師妹記着山河社稷圖的事情,準備改變主意了,可誰知道是在這裏等着他們。如果是這樣,那城中與大師姐鬥法的人,也同師妹有關咯?可師妹是從哪裏尋到九州修士?除了天衍宗之外她還會有其他的選擇麽?難不成是天機門?
常瑞的疑惑在數息之後得到了解答,那一張太極陰陽圖覆蓋了上空,太上無極劍氣如龍呼嘯糾纏,步步逼來。與此同時,那一門門龍威火炮也在這個時候動作了起來,威能宏大的火炮不弱于雷珠的爆裂,打不死他們,但是能夠擾亂他們的陣腳!“我們先撤退!”劍光在沖天的火炮中撕開了一條路,常瑞狼狽地化作劍芒飛遁。可那張太極陰陽圖随心演化,落在地面形成了一個陰陽大陣,将三人困死在其中。
“周師兄,可有法子麽?”常瑞轉向了周之恒詢問道。周之恒出身遙夜峰,而煉器本質就是将陣圖符箓銘刻在器胎上。這一峰的弟子對符箓、陣法都頗有研究。周之恒雙眸中光芒閃爍着,打出了一道道法訣,在試探大陣的跟腳,可這陰陽大陣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中,以他金丹期的修為難以看破。金丹期巅峰,終究不曾邁入元嬰境界。
“這一代的記名弟子其實天資也不差的,只是氣脈的開辟不如真傳。”溫情愁暗暗觀摩了片刻,便不再困着他們。劍氣呼嘯而來,将他們在山河社稷圖中落下的氣意斬斷,直接将他們給送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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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龍城中的太元道觀到手了,等到消息傳入京中,恐怕太元道宮的人會憤怒無比吧?”慕聲在一旁靜靜地觀看着,片刻後又道,“他們想要插手還需要扯一面大旗,恐怕會找到孟炎那邊。畢竟這是他們支持的殿下呢。”
溫情愁斟酌片刻道:“等到他們發難有段時間,慕師妹,你可将道典都讀了,尋思升級天工造物的法門。”要不然只靠着她一人,恐怕會有些吃力。
大鴻皇宮中。
如今的鴻帝希慕長生,并不管朝政的事情,而是盡數交由留在京中的三殿下,也就是崔丹樓來處理。不過就算他不管事情了,對太元道宮的态度也是極為厭惡的,聽聞赤龍城中的太元道觀被踏破,自然也是拍手叫好,暗暗囑咐崔丹樓推動太元道宮的覆滅。
皇女府中。
太乙宗的修士以門客的身份現身,圍攏在了崔丹樓的身邊。在四位身懷帝氣的人中,崔丹樓氣運是最旺盛的,距離那天子之位最近。她借着監國的身份權勢在皇宮寶庫中搜尋山河社稷圖,可始終不得其所在。或許只有他們四人中有一人坐上寶座時候才會慢慢地顯化出來。
“師妹,不如直接逼宮,把那老皇帝給解決了。”曾行慎的眼中掠過了一抹殺機。他想的簡單,只要得到了帝位,就等同于擁有萬裏江山。
“不妥當。”趙清淮搖了搖頭,輕聲細語道,“要是山河社稷圖不顯化呢?再說了,就算解決了鴻帝,餘下的三人未必肯臣服,他們擁兵在外,江山就不算平定。”她的話音落下,曾行慎就不說話了。他們太乙宗進入神器秘境中的修士,以趙清淮的修為最高,一般情況下,曾行慎并不會反駁她的話語。
“還是得将敵手一一送出去。”崔丹樓沉思片刻,接腔道,“赤龍城鬧起來正好,太元道宮不會善罷甘休,一定會推動孟炎與慕聲對上。”說到“孟炎”的名字時,崔丹樓眼中閃過了一抹厭惡的情緒,她想不明白,這人怎麽會出現在秘境裏的。當時半道被阻截,他跌入懸崖中,還以為他已經死了呢。不過此人在也好,趁着這個時候取回祖師的殘魂。
“說來也是奇怪,根據我打探到的消息,那赤龍城太元道觀裏是天衍宗的人吧?他們之間鬧內讧了?”曾行慎嘟囔了一聲道。
“可還是有一個人在,不是麽?”崔丹樓淡淡地開口道。她如今的這個身份能夠提供一些便利,至少在孟炎那一系對付赤龍城的慕聲時,能大開“方便之門”,不讓他因為朝廷的态度而畏首畏尾。想了一會兒,崔丹樓又道,“夏盈盈那邊有動作麽?”
曾行慎道:“暫時沒有。”魔門修士落入此界的身份乃妖魔,正合了他們的命數。原本這妖魔是被太元道宮牽出來的,但是九州魔門修士落入其中,恐怕就不如太元道宮掌控的那般了。他們仍舊是一把鋒利的刀,然而不再被太元道宮所把控。
接下來,太元道宮果然咽不下這一口氣,催動着孟炎有所動作。
孟炎得到了宮中的支持後,從原先小打小鬧變得大膽了起來,借着太元道宮的關系與妖魔聯系上,不斷地派人前去赤龍城的地界騷擾,甚至是擄掠在城外的百姓。慕聲對他們的行為始終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這反而縱了孟炎的膽氣,他差妖魔進攻,一口氣占據了六七座周邊的小城鎮。那架勢是要劍指赤龍城,要将慕聲掌控下的整個州府收入掌中。
“他的隊伍裏倒是有不少的散修。”赤龍城中,溫情愁從容地坐在小榻上,一左一右放着黑白棋盒,正獨自對弈。而一側的慕聲正在快速翻看道書,她要從中找一個提升造物靈性的法門。功夫不負有心人,經過一段時間的嘗試之後,造化靈甲的性能有了很大的提升,至少能夠應付一般的修士。
棋子落在棋盤上的時候發出了篤一道聲響,溫情愁指尖摩挲着玉石制成的棋子,慢悠悠道:“力量再往上推,制造起來也猶為困難,一座太元道觀裏的庫藏可能不夠。”
“高層次的只要有一部分就夠了。”慕聲道,本來在秘境中的修士就不多,只要針對他們的靈甲足數,餘下的人便不足以為懼。頓了頓,慕聲又繼續道,“孟炎聯系了妖魔。”
“無非是與魔門的人走到一起去了。”溫情愁勾唇笑了笑,只不過笑意并不達眼底。“眼下那邊的人越發傲慢,将他們引入城中,可一網打盡。”
太元道宮是山河社稷圖演化出來的,那股對凡人的傲慢和輕蔑是與生俱來的。但是孟炎的傲慢則是有心火催生的。來自九州的人都知曉,赤龍城的太元道觀乃是天衍宗修士所在。那座道觀被滅,等同于天衍宗修士失去了角逐的機會了,這種“內讧”在大宗派之中,尤其是在神器争奪上是少見的。可孟炎不僅沒有因此生出警惕,反而有一種“天下局勢俱在掌控中”的張狂。
“孟道友,如此順利拿下,恐怕有詐。”散修向來是依勢而動的,在四位身懷帝氣的人中,分明是孟炎這邊更強,至少得到了太元道宮的支持,也就是說本土的超凡力量基本都壓在他一個人的身上。在太元道宮的支持下,他的确是有資本張狂。
“赤龍城那邊拿什麽與我道宮相抗衡?”孟炎不以為然。他這裏有太元道宮的支持、魔門的支持,甚至在京中的崔丹樓都不曾有阻攔的話語,贏面是在他這邊的。再說了,他的身上還有另一件寶器呢!孟炎的眼神閃了閃,等到勸解他的人離去之後,他才從袖中摸出了一支閃爍着金芒的筆來。
說來也是機緣巧合,在他落下了懸崖之後,非但沒有身亡,反而進入了一個石窟中,尋找到了這寶貝。在粗淺的祭煉之後,他得知了這寶器的由來。此寶器名為“宣命筆”,乃是上古時代的神器,傳聞可更改命運,撥動天機。他原本是不相信的,可在天榜出世之後,他将其中的某個人更改成了自己的名字,最後果然取代他進入了山河社稷圖中!有如此神器在,那山河社稷圖還不是手到擒來?
如今只要用宣命筆寫下結局,就無人能夠與他争鋒了!可惜他的身份是凡人,并沒有靈力可調動。不過也不是沒有辦法的,戒指裏的老前輩還有殘餘的靈力。思忖了片刻後,孟炎便專心地感知起了戒指裏的洛無邪。
洛無邪原本不想搭理孟炎,可耐不住那一聲聲催人的魔音,他顯化出來之後,神情陰沉地望向了孟炎。他原本的目的就是要推動孟炎取到四件神器去救世,如今孟炎走在這條路上了,但是并不是他所想的那般正義,反倒是混雜着一種極為邪門的感覺。
“前輩,我需要催動宣命筆。”孟炎望向了洛無邪,開口一點兒都不客氣。
洛無邪忌憚地望了宣命筆一眼,他并未聽過這件神器的存在,可更改命數,難道什麽都不用付出的嗎?洛無邪狐疑地望着孟炎,将一點點心思壓了下去。索性有什麽後果都是這小子來承受!他也不多話,而是直接将靈力借給了孟炎。孟炎感知到了那股久違的力量,順勢寫下了這場戰事的結局,眸中洋溢着滿足的笑容。
可就在這一筆落下之後,遠在赤龍城的溫情愁驀地往那氣運浮動的地方望了一眼,眸光深邃如同幽淵。
“怎麽了?”慕聲察覺到了溫情愁的情緒變化,擰眉道,“難道計劃出問題了?”
溫情愁搖頭,她笑了笑道:“沒事。”有人在逆改氣運和命數,但是在這山河社稷圖中,連乾坤都被神器的力量鎮壓,那種小道豈能夠行得通?不過那方似乎有神力在激蕩,或許也是一件神器,不管如何,都要将它取回來。
赤龍城中的法壇林立,陰陽太極圖覆蓋了整座城池,随即隐入了雲氣中,消失不見。
孟炎靠着妖魔與太元道宮的修道士掠陣,所向披靡,一直打到了赤龍城下。龍威火炮對準下方的修道士,打出了一記又一記,可是有九州的散修阻擋着,并不能對修道士造成多大的傷害。僅僅半個時辰,赤龍城便整個兒被轟破,門戶大開,太元道宮的修道士與妖魔俱是如同潮水一般湧了進去。
“妖魔是本土的,魔門的修士并沒有現身。”慕聲咦了一聲,有些遺憾。
溫情愁笑了笑道:“他們不現身才是正常的。”看那城外,不是有散修在徘徊麽?興許是冥冥之中感知到了什麽事情吧。溫情愁并不理會城外徘徊的散修,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入城的孟炎身上,這厮的身上果然存在着一件神器!他現在是凡人,怕自己出事情,身邊至少有三個元嬰修士護着。不過,就算元嬰修士又能如何?入了這赤龍城的陣圖中,陰陽逆轉、清濁更易之後,看他們還如何鬥!
溫情愁心神一動,天地間便陰沉了下來。原本的大日被黑氣遮蔽,像是陷入了夜幕中。陡然間發生的變化讓孟炎這方的修道士亂了陣腳,而埋伏在了城中的披甲士擂起了戰鼓,一口氣殺入了陣中!
“怎麽回事?”孟炎的面色一沉。
“是九州修士的手段,這逆轉陰陽之法,恐怕是那位太上無極宗的傳人吧。”一位散修幽幽地開口道。不過此刻的他仍舊是一派鎮定,他們散修中有元嬰三人,而太元道宮拟化出來的大真人也有六個,根本無需懼怕一個元嬰修士。那散修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元嬰階段恐怕沒有這麽強悍的力量,興許是借着法壇而施展的大道術。”
孟炎想到了溫情愁,眼中頓時掠過了一抹厲色,他喝道:“那就去打破法壇!”他的人馬都是修道士,實力在凡民之上,沖到法壇上,在孟炎的認真中無疑是一件簡單的事情。然而在暗色中的局勢使得他心中發涼,那群披甲士不知道哪裏來的強悍力量,竟然能夠與修道士打成平手,甚至連大真人都被身着靈甲的人阻攔住!
“那是法器?”散修中有人暗下一琢磨,似是摸到了門道。但是以這個世界的造物水平,根本達不到九州煉器的層次,或許是借着陰陽大陣拔高的力量?他神情微微一變,正打算提起靈氣作戰,忽地一股污濁之息彙入了法體中,使得靈息逆亂,顯然是大陣中清濁之變!他的靈力并沒有消失,可是戰鬥力直接被削去一半!這樣的情況,要怎麽跟對方打啊?!
別說散修們的陣腳已經亂了,就連孟炎都難以保持原先的鎮定和沉穩。他現在的身份是一個凡人,都靠散修們護着。他用宣命筆寫下了結局,一定會反轉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自我安慰,可倏然間,數道劍芒飛掠而來,吓得他心神俱裂,忙不疊抱頭蹲下。不過這劍氣并不是沖着他來的,而是斬去了散修與山河社稷圖相牽連的氣意!氣意一消,那些散修身形立馬變得虛幻不定起來,在孟炎震恐的神情中,化作了流光淡去。
“烏合之衆而已。”充斥着嘲弄的笑聲傳入了孟炎的耳中,孟炎猝然擡頭,便看見兩道熟悉的、深恨的身影緩步而來。護佑着他的修道士輕而易舉地便被擊飛,他只能夠眼睜睜地看着溫情愁逼近。
“老前輩?老前輩?”孟炎忙不疊在心中呼喚着洛無邪,只是在這陰陽大陣中,那股靈機被封鎖,僅僅是一道殘魂的洛無邪如何能夠現身?見老前輩關鍵時候掉鏈子,孟炎心中咒罵不已!他一步一步地往後退,最後沒有辦法,只能夠取出宣命筆橫在胸前!
溫情愁一眯眼,眼中掠過了一抹狠戾的神色!紅色的袖袍翻飛,她一掌拍在了孟炎的身上,從他的手中奪取了這支宣命筆!這是昔日康時祭煉的法器,他拿着宣命筆似乎寫下了什麽東西,作為最後的詛咒?伸手按壓着眉心,溫情愁将那股湧動的情緒強行壓了下去,她冷冷地盯着昏死過去的孟炎,一言不發。
“那是什麽?”慕聲的視線被溫情愁手中的宣命筆所吸引,沒等到溫情愁應聲,一句話便脫口而出,“宣命筆?!”
溫情愁神情變化莫測,她一轉身,那抹厲色便收斂起,将宣命筆遞到了慕聲的手中,她道:“也是一件神器,這厮當真是好運道。應該就是靠着這進入山河社稷圖的。”
慕聲握住了宣命筆,沒有說話。
一股不詳的氣息在宣命筆上萦繞。
溫情愁道:“這筆能夠逆轉命數,孟炎只是粗淺地祭煉,并不算寶主,我已經将上頭的印記抹去了。”
慕聲沉默了許久才應了一聲,片刻後又道:“落在山河社稷圖上的氣意不消,他就不能夠從這裏出去。”想了一會兒,她又莫名道,“能夠在這裏真正殺死他嗎?”神器争奪之中,死亡是尋常事情。孟炎已經不是她的同門,而附近又不會有其他人阻攔。将孟炎殺死之後,随意推給妖魔也是行得通的。“他篡改天榜,本就不是正道。”此刻的慕聲,是真正動了殺機。
溫情愁點了點頭,又道:“不過得先解決赤龍城中的事情。”
入了陰陽大陣之後,太元道宮顯化出來的修道士逐漸失去了外間的靈力支持,而披甲士的靈性力量則是來源于靈甲,越戰越勇。連孟炎這個“賊首”都已經束手就擒,餘下的人哪裏還會負隅反抗?不過就算變成了階下囚,他們的心中還是懷着傲慢和自負,太元道宮如此勢大,難不成他們敢滅口不成?
已經處置過一派太元門徒,姜言自然明白新的一群階下囚該如何處理。讓手下人将這群俘虜帶下去之後,她收起長劍,對着慕聲一拱手道:“此刻諸城太元賊傾巢而動,我皇朝的力量趁機奮起,重新掌握了州郡的權力。如今過了半數送來了文書。”在太元道宮的壓制下,這些人自然是被迫蟄伏,對太元賊馬首是瞻。在大殿下清理了太元賊之後,其實他們還有另外的選擇,那便是京城中的那位,可到底天高皇帝遠,他們對皇朝的“忠心”未必能夠換來全家老小的安穩,在這等情況下,聰明人都知道如何選擇。
慕聲擰眉詢問道:“那些妖魔呢?有異動麽?”
姜言應道:“不曾得到消息。”
慕聲聞言心中有了數,魔門那邊假意與孟炎合作,其實并不想真正卷入其中,他們更想坐山觀虎鬥,畢竟玄魔二道還是有區別的。別看這次入城的妖魔不少,可都是山河社稷圖顯化的,并沒有一個真正的魔門修士在。
手底下可用的人頗為能幹,慕聲不需要親自處理餘下的事情。她打量着那支從孟炎處奪來的宣命筆,那股不安與煩躁并沒有散去。她現在是凡人之軀,沒有靈力,無法了解這宣命筆到底有何神通,在把玩了一陣後,重新将它遞給了溫情愁,問道:“師姐可是看出了其中的門道來?”
“我看看。”溫情愁接過了宣命筆,将一縷神識探入了其中。神器衍生寶靈不在話下,可這支宣命筆的神氣早已經被抹除了大半。宣命筆批命之事冥冥之中都有記載,數息之後,溫情愁從宣命筆中抽出了一側金光閃爍的文書,封皮上題着《逆運金冊書》五個大字。
“這上頭是?”慕聲眼皮子一跳。
溫情愁沉聲道:“是命運的痕跡。”她伸手翻到了末頁,一眼便看見了孟炎留下來的痕跡——對戰局結果的改寫。只不過那些字跡很淡了,在溫情愁鼓蕩的靈機沖刷下,只餘下淺淡的墨痕。再往前翻一頁,便是天榜名字的改動——憑借着宣命筆,孟炎奪取了他人的機遇。溫情愁對此興致寥寥,直接将《逆運金冊書》遞給了慕聲。
慕聲手指被《逆運金冊書》上的金光一灼,忙不疊地往後一縮,到底是按捺不住那股心思,将《逆運金冊書》從第一頁翻起。與如今截然不同的文字扭曲着,組建成了一股信息的洪流。慕聲的意識一沉,熟悉的劇情從洪流中分出,落入了腦海中!在這《逆運金冊書》上有她見到的劇情完本,記載了孟炎如何從一個氣脈全斷的廢人變成了九州的救世主!這是承載着劇情的天書?慕聲的心中泛起了疑惑,但是很快的,她便甩去了這個念頭,重新梳理《逆運金冊書》的內容!
這金冊書是被人改寫的命運,而那些劇情分明就是被幕後之人定下的!這是有人欽定了她的一生,不對,不僅僅是她的,是整個九州的命運都被這一支筆給框定了!所謂的原劇情就像是別人刻意安排的一場戲!知道了這件事情後,她怎麽能夠不感到驚恐和憤怒?!
“師妹?”溫情愁關切地望着慕聲。
慕聲氣得整個人都在發顫,手腳冰冷仿佛置身于冰窟中!她将《逆運金冊書》遞給了溫情愁,含怒道:“我、孟炎、夏盈盈、葉星遙等人的命運都在其中!有人編織了我的一生!”如果真靈不回歸,她就會像木偶,沿着別人欽定的道路活下去。他們是因金冊而誕生的?還是說被金冊亂了命軌?
溫情愁一怔,眉頭深深皺起。從慕聲的手中接過了金冊翻了數頁,她的神情頓時大變!比起慕聲,她知道的事情顯然更多。宣命筆的主人乃康時,而這位神祇最為擅長推演、排布命數!他無端排布這一出做什麽?那孟炎又是什麽東西?與慕聲的命數牽連?這是在故意惡心她們!溫情愁的神情變化不定,那孟炎是非死不可了!
她不僅僅是看逆轉慕聲命運的那幾頁,而是将用神文承載的內容都掃了過去!其中提到了殺神大劫,康時甚至在《逆運金冊書》上留下了一筆,妄圖扭轉隕落的命運。可是他終究失敗了,那字跡淡得像是要徹底消失。
——你要殺我麽?你自己不怕業力纏身,不怕隕落麽?不對,你的确是不用畏懼的,畢竟有那一位算計諸神,給你逆轉天數。她道化山河?哈哈,道化山河!
溫情愁隔着那破碎的時空,望到了業火焚天的場景,那兒有一尊偉岸的、手持宣命筆的神人,他披頭散發,在面臨死境的時候笑容很是癫狂。
——你以為你們這樣就勝了麽?我在金冊書上記下一筆,詛咒你們氣運落空,淪為卑賤凡民的洗腳婢!
溫情愁看到了自己斬出的一道劍芒,她不知道諸神是怎麽消亡的,但是可以确定,康時是死在了她的手中。而康時在化為元炁消散天地間的時候,對她落下了詛咒。
昔日拂曉順天之意選擇道化,天地悲戚,魂魄恐怕沒有徹底崩解,而是散在了諸宇四方。康時推演出了未來的畫面,以之為基石,重新排布命運,只要不曾被打破,還是有可能成真的。他在金冊書中留下了神力将拂曉之魂召喚了回來,并且塑造了一個氣運者妄圖鎮壓拂曉的運勢——至于那道侶關系,更是為了惡心她們兩人。可天地大功德在身,豈能夠被區區神器塑造的“命數”鎮壓?但是在某種意義上,康時的确是成功了,現在的她就像是吞了一只蒼蠅般難受!
“師姐?”慕聲推了推溫情愁的手臂,驀然對上那一雙含着森戾煞氣的眼眸,慕聲也吓了一跳,仿佛不認得眼前的人。
溫情愁深吸了一口氣,将那股怒焰強行壓了下去,她轉向慕聲道:“《逆運金冊書》中記載的未必會成真,不用放在心上。”
“我知道。”慕聲已經想明白了,可想到書中的劇情,想到背後有人這麽安排她,就忍不住怒火上湧。“是什麽人在背後排布?”如果這個問題沒法得到答案,她怕是一輩子都不安穩。
溫情愁冷冷地開口道:“一個死人。”
“死了?”慕聲皺眉,旋即又意會地點點頭,如果沒有死,東西怎麽會落在孟炎的身上?“我想不明白,那個人做這些是為了什麽?那命數在我誕生之前就被寫下了吧?難不成是因為算到了我身上的氣運?想要借我氣運讓孟炎成道,最後在孟炎身上複生?”慕聲越想越是悚然,她倏地站起身,在屋中來回踱步,“這麽一來,孟炎更不能活了。”
慕聲的猜測逐漸偏離了真相,可這樣的解釋能夠讓她信服,溫情愁便也沒有解釋。她順着慕聲的話道:“你說得不錯,孟炎不能活。”那金冊書上怎麽記載并不重要,只要孟炎死了,那留下的墨跡就會淡去,命運豈會這麽直接、這麽容易讓人擺布?
地牢中。
暈厥的孟炎醒轉了過來,他并沒有與太元道宮修士關押在一起,而是被單獨鎖在一間囚牢中。
孟炎心中恐慌,凡人之軀讓他沒有任何倚仗,只能夠催促着洛無邪現身。
洛無邪的殘魂比之最初寄存在戒指中的時候虛弱了很多,他冷冷地盯着孟炎,心中泛起了一道殺機,可眨眼間便因為與孟炎的契約反噬。
“你也想殺我?!”孟炎瘋狂地叫嚣,面上陰森如厲鬼,他瞪着虛幻的殘魂,“我要是死了,老前輩你恐怕也要魂飛魄散。”
洛無邪呵呵冷笑,徹底消亡不會,也就需要千年來積蓄靈力吧。這小子真是邪門了,他身上的氣運時顯時隐,讓人捉摸不透。他明明是被命運眷顧的人,就算經歷重重險境,那也應該成功,可偏偏做什麽都不成功。難不成是因為他的那個師妹,徹底地截斷了他的氣運?“你想離開這裏,是麽?那就感知你落在山河社稷圖上的氣意,将它取回來。”
“取回來之後我不就從秘境裏離開了?!山河社稷圖沒有到手,怎麽能離開?”孟炎滿臉不甘願,他瞪着洛無邪,又道,“昔日山河圖不是由你所掌麽?為什麽不能夠讓他再度認主?”
洛無邪聽了這話恨不得一腳踹在孟炎身上,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孟炎,道:“你當真以為靠着我們自身的力量能夠掌控神器,鎮壓邪主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