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安哥
中午時間好不容易才清閑了一會兒,但并沒能歇上多久,須臾又到了傍晚時的飯點兒,較之午間更加忙碌了。镯兒已經忙的暈頭轉向,更不用提別人。
一整天下來,镯兒只覺得自己腿腳發脹,手臂也不太能擡起來,就連說話也都不想再說,只想着趕緊回去睡上一覺。
方嬸見到他們這樣,囑咐但:“累了吧?回去後記得用熱水燙燙腳。”
大師傅卻冷冷的甩過來一句打擊:“往後比這還要累,哪個要是嫌累,不如趁早收拾走人。”
等終于熬到了晚上知味樓打烊,镯兒拖着疲憊的身軀在門口等着安晴與白清凝,她們倆一道出來,比镯兒出來的要了晚一些,安晴一見到镯兒,走上前攙住镯兒手臂:“等很久了嗎?”
镯兒只覺得香風陣陣,安晴身上好香,明明早上時還沒有這般味道。她深吸了一口氣:“安晴,你真好聞。”
安晴卻似乎不願提起這個話題,含糊了過去:“唔,我用了些香粉。”
镯兒總覺得安晴看起來有些奇怪,她打量了一下安晴,她的似乎眼圈有些發紅,镯兒疑惑的問:“你哭過嗎?不舒服嗎?”
安晴擺擺手,道:“我只是累了。”
白清凝走在一旁,淡淡看了一眼安晴,并不說話。
幾人回到住處,镯兒燒了熱水,幾人一起燙了腳,話也沒有多說,紛紛各自歪倒在床睡了過去,沉沉睡了一夜,身上的疲勞這才有所減輕。
就這麽一連忙碌了幾日,镯兒才逐漸的适應了知味樓的強度,除了用餐時間忙的不行,其他時間相對來說還是較為輕松的。
這幾日下來,就連在後廚的镯兒都有所耳聞,哪個小厮來晚了,哪個丫頭打碎了碗盤,或是做了什麽錯事,結果便都是被毫不留情的逐出知味樓。
才多久時間,進來知味樓的新人便被攆出去了一小半。
而大師傅雖然為人冷淡,但并沒有刻意為難哪個,也并沒有因為镯兒是女子而瞧不起。
镯兒起初還有些怵他,現在也能對着大師傅笑眯眯的說上幾句話,雖然大師傅并不會回複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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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镯兒漸漸的适應了下來,便又活力充沛起來。
她每日早上起的最早,給安晴與白清凝做了早食後還能夠餘下不少時間,镯兒閑不住,便每天早早地來到知味樓,和方嬸一起整理廚房裏碗筷,擦擦洗洗的,時間還能夠過得快一點。
這天镯兒如同往常一般來到知味樓,一進來卻被眼前所見搞得愣了愣。
以往都是她與方嬸來得最早,這天廚房裏卻突然多了個人,是個比镯兒大了幾歲的青年,镯兒記得別人都叫他一聲“安哥兒”,是與镯兒一同進入到知味樓的。
镯兒進去時正見到安哥與方嬸争搶一個木桶。安哥滿臉帶笑:“方嬸,我來洗,您歇着就好。”
說着就要把木桶浸到水裏去洗。
方嬸一臉無可奈何的表情:“唉,你這孩子,不是這麽洗的,哎呀,錯了錯了!”
镯兒連忙跑過去,去拿安哥手裏木桶:“這個桶不能直接放到水裏。”
方嬸見到镯兒來,松了一口氣:“镯兒,我還有一大堆事要忙,這孩子在這,我都沒辦法分出精力再做旁的,你快教教他。”
木桶的另一邊被镯兒拿在手裏,安哥不願把桶松開,向着自己的方向扯了兩下,竟然沒能把桶從镯兒手中抽出來。
他有些訝異的加重了力氣,又拽了兩下,但那桶被镯兒抓在手裏,竟然穩穩不動。
安哥氣道:“你……”
镯兒撲哧一笑:“你別急着泡到水裏,這個桶是不能這麽洗的,這是咱們裝飯的桶,木頭泡在水裏會發黴,到時候仔細別吃出病來。”
說着輕輕一個用力,把桶從安哥捏的緊緊的手裏抽出放在地上,一邊蹲在地上,一邊去舀水:“你看,要用水擦裏面,像這樣斜着擦,不費什麽力氣,又擦得幹淨。”
镯兒給安哥做了示範,擡頭想看看安哥聽懂沒有。
誰知一擡頭就見到安哥正狠狠盯着她,安哥對上镯兒的眼神,也不遮掩,反而湊近镯兒,低聲咬牙切齒道:“你還真是礙事。”
镯兒一顆心猛地跳了兩下,她不知道安哥為什麽突然這般無緣無故的說自己。
正萬分難受時,門口進來一人,安哥轉頭一瞧,連忙換上了一副笑臉:“大師傅早。”
大師傅目光輕飄飄略過安哥,落在了後面的镯兒身上,仿佛沒有聽見安哥的問好,也沒有見到安哥這個人。
镯兒也看見了大師傅,只是心情低落,再沒什麽笑臉可以對大師傅露出。
大師傅等了半天不見镯兒對自己打招呼,竟然破天荒問了镯兒一句早,镯兒提不起精神,恹恹的回了一句。
安哥見狀更氣,大師傅不光沒有回應他,反而去主動和镯兒說了話。
他本以為憑借自己聰敏和招人喜歡嘴,足夠能夠在知味樓混出一個主管的位置,這需要他在一開始就打點好人際關系,誰知卻攤上了一個冷冰冰的傲氣十足的大師傅,任憑他平日多賣力地工作,大師傅當視而不見,只對着那個小丫頭有絲好臉色。
他幾番思索後終于發覺,要想得到青睐,必須要像镯兒一般學會殷勤,賴了幾天床後,終于早起了一次,學着镯兒的模樣早早的來幫助方嬸做活,誰知卻被方嬸嫌棄,還被自己最瞧不上的镯兒教了一通。
接下來幾日安哥也一直最早來,每日幫方嬸做活,也終于在大師傅面前混了個臉熟。
有了安哥的分擔,镯兒倒是輕松了一些,只是一想到他那日曾講過镯兒礙事,镯兒就心裏堵堵的,也不知要怎麽面對他。
這天午間,正忙碌時,安哥也不知道怎麽想的,竟然突然湊到了大師傅身邊,殷勤的替大師傅做着遞菜、撒鹽、攪雞蛋等事。
镯兒驚訝的看着,要知道,大師傅做飯是從沒有人在一旁打下手的,也不知是因為大師傅不需要,還是因為沒有人敢往他身邊湊。
大師傅皺着眉,倒也沒說什麽,方嬸見大師傅這副表情,說了安哥幾句,叫他不要添亂,都被他笑嘻嘻的搪塞了過去。
坐在镯兒身邊一起擇菜的人也皺起了眉,面色有些不悅,嘴裏輕聲哼了一句:“奉承鬼。”
大師傅看樣子被安哥煩的不行,抽空說了一句讓他回去擇菜。
安哥笑道:“大師傅,我在你身旁幫忙不好嗎?你看我多年輕力壯,好用的很……”
話音未落,只見大師傅将鍋鏟一扔,鏟子手柄處砸在鍋沿,發出很大一聲聲響。
镯兒緊張的屏住呼吸,其他人亦是都停下了手中動作,一屋子的人連氣都不敢大聲喘了,一時間廚房裏只有柴火燃燒的“噼啪”聲音,和炒鍋中燒熱的油與菜發出的“滋滋”聲音。
大師傅冷冷盯了安哥半晌,安哥被他看的幾乎流汗,大師傅漠然的指了指镯兒方向,道:“回去擇菜。”
又指了指門口處:“或走!”
安哥心裏不甘,雖然懼怕大師傅,但還是嘴硬道:“那邊兒上有個小丫頭,我不願意與女人呆在一處,不如就讓我跟了大師傅你。”
安哥話音剛落,就聽身邊那人嘬了下牙,輕聲:“啧,這個沒腦子的。”
那人一邊說一邊去看镯兒,見镯兒也在看他,女孩一雙大眼清澈無邪的望過來,眼中因為方才安哥的說的話而稍稍帶了些委屈情緒。
那人小聲笑道:“你別聽安哥胡說,我就願意與你一處呆着,誰願意與漢子們呆在一處?”
镯兒臉被他的話羞的通紅,又很想笑,正極力憋着時,就聽大師傅冷哼一聲。
“我見過的人多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幹活,別動那些有的沒的花花腸子。”
镯兒身邊那人發出暢快的笑聲。
安哥被講的面色通紅,支吾了兩下,誰知大師傅話還沒說完。
“你若連與這樣一個小丫頭都不能公事,覺得不方便,想來也沒什麽大用,留你作何?”
大師傅眼掃過衆人:“這話不止是對他一人說,你們也都老實呆着。”
安哥頭垂得更低,難堪得不行,镯兒竟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了。
安哥被說了一通,終于不再纏着大師傅,灰溜溜回了來。
只是大師傅看起來心情不怎麽好,一整個下午講的話加起來比以往更少了,連進來取菜的小厮都戰戰兢兢的,生怕惹到大師傅生氣。
好不容易熬到了今日打烊,安哥率先跑了出去,镯兒幫着方嬸收拾好了廚房也要離開,大師傅還沒有走,镯兒向大師傅道了別,正要出去時,卻被大師傅叫住:“曲灼。”
镯兒站定,不明所以的回頭看大師傅:“大師傅,怎麽了?”
大師傅問道:“今日我那般說安哥,你可覺得他可憐?”
镯兒點頭:“嗯。”
大師傅又問:“我決定過幾日趕他出知味樓,你想不想為他求情?”
镯兒仔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想。”
安哥被大師傅說了一通固然看着可憐,但說到底還是因為他做出了出格的舉動。
大師傅平時并不是願意說教的人,今日的确是因為安哥過分,大師傅訓斥也是無可厚非,所以镯兒并不想為安哥求情,做錯了事,就必須要接受懲罰。
大師傅神聽了镯兒回答,神色不明,突然挑着嘴角笑了一下:“你回去吧。”
镯兒回去的路上還想着,明天見到安哥時,可以告訴他這幾日一定要努力做活。镯兒并不打算為安哥求情,因為他自己的錯誤只有自己能夠彌補,說不定大師傅看他努力,一個心軟,就将他留下也說不定。
只是镯兒這番話注定不能說出口了,第二日時安哥并沒有來到知味樓,第三日、第四日亦都不見安哥的身影……想來是他自己受不住難堪,決定放棄了。
大師傅并沒有對此發表什麽意見,只是少了個人,壓在镯兒他們身上的活計就更多了起來。
這天也不知怎麽,知味樓生意較之往常還要更加火爆,廚房裏外都已經有些忙不過來,幾位做菜師傅鍋鏟不停,一盤接一盤的出着菜。
小厮一趟一趟的進出廚房取菜,镯兒不光要洗菜擇菜,還要幫着方嬸一起切菜煮粥熬湯。
方嬸抽空問了一句進來傳菜的人:“今天怎麽這麽忙?”
小厮擦了擦滿頭的汗,回答道:“今天二樓來了貴客,都是爺,得好生伺候。”
又道:“我們都在二樓伺候呢,一樓沒剩幾個人了,你們能幫忙送的也送一下,實在沒人手了。”說着話又急匆匆的小跑了出去。
大師傅那邊又出了一盤菜,聽聞此言,直接把菜遞給镯兒:“芙蓉桌,你去送。”
镯兒手足無措的端着菜,站在原地,聽大師傅的意思是讓镯兒去外面傳菜。
可镯兒初來時就聽安晴說過,知味樓早在第一日時就将那些長相不甚端正的人辭退,留下的人最差看起來也是小家碧玉的模樣。
這下大師傅讓镯兒出去傳菜,镯兒也不知道自她的長相夠不夠格……還是,大師傅覺得镯兒長的好看?
大師傅卻只是随手一遞,甚至連身旁站的人是誰都不知道,見那人接了菜卻不走,擡眼一看,發現是镯兒。
大師傅哪裏懂那些小女兒家的心思,斥道:“愣着幹什麽?”
镯兒縮了縮脖子,捧着菜,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知味樓的桌子都是花名,什麽芙蓉桌、牡丹桌、茉莉桌,又風雅又好聽,只是不太好記。
镯兒替芙蓉桌的人上了菜,外面的确十分熱鬧。一樓裏的客人如平時一樣多,卻沒有多少人在伺候,小厮都在腳步匆忙的伺候着二層的人。
二樓是雅間,從一層看上去,能看到一層圍欄與淡色紗幔,平時是都冷冷清清的,現在也隔着一層紗,能恍惚看到人影攢動。
也不知到底是來了什麽貴客。
镯兒望了一會兒二層,正打算要回到後廚,卻見二層紗簾的一角被人輕輕拉起。
镯兒好奇的看着拉着紗簾那人,是個穿着知味樓衣服的女子。一頭青絲軟軟垂在臉頰兩側,臉白白的,唇是紅豔豔的顏色。看起來嬌媚又引人注目。
镯兒被吸引了目光,盯着那女子看着。
只是……
女子撩起紗幔似乎只為透氣,只短促的露了個面,就又回了去。
镯兒嘴巴越長越大。
這人看着,怎麽那般眼熟?
镯兒正驚訝,卻突然有人拍了拍镯兒肩膀:“看什麽呢?”
镯兒收了目光,回頭看去,原來是若玉,他穿着一身精幹衣裳,招呼道:“好久不見,你剛看什麽呢?”
镯兒咽下驚訝情緒,裝出一副淡然模樣:“沒……沒什麽。”
再向上看了一眼,那女子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