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付靈
兩人下了山回了家,天色已經大暗,都沒力氣再說話,紛紛回了家倒頭就睡,約定好了第二天一同整理。
翌日,镯兒賣了豆腐回家後,見到江向歌正坐在院子裏撥弄着他采的東西,镯兒一見到他,沒有打招呼,反而一溜煙跑回了屋子,江向歌正納悶着,不一會兒,镯兒又從屋裏蹦跳着出來了。
镯兒這次上山,還采到了一種很好吃的東西。
镯兒開心的對江向歌揚了揚握在手裏的東西:“看我采到了什麽?”
昨日江向歌和镯兒下山的時候就感覺到镯兒一直在偷偷采着什麽,他想去看镯兒的背蒌時卻被镯兒攔下不讓他看,于是不再去探究,反正镯兒藏不住事,他遲早會知道。
這會兒他正坐在镯兒的院子整理自己在山上采的東西,聽到镯兒叫自己,擡頭去看那個被镯兒握在手心的小東西。
江向歌笑道:“神神秘秘的,這不是毛栗子嗎?”
镯兒不同于江向歌的冷淡,興奮的給江向歌看那栗子:“你看這栗子,熟的透透的了,肯定又香又甜,特別好吃!”
江向歌淡笑着搖了搖頭,但還是去幫助镯兒一起去将那栗子洗了幹淨。
燒好了水,镯兒将栗子下鍋去煮,栗子香氣甜膩,屋子裏都是淡淡的芳香。镯兒家自然沒有什麽好米,只有剩下的一點點糙米,镯兒将米淘洗幹淨,将煮熟的栗子撈出來,又重新燒了水去煮米粥。
镯兒用冷水沖了兩遍栗子,待到不燙手,就伸手去剝栗子皮。
不會剝栗子皮的人總會難在這一步,往往都是用牙咬出縫隙再去除殼,弄得滿手滿嘴都是。祖母教過镯兒,用拇指在栗子腹部一掐,栗子便會發出一聲脆響,這時再用力一捏,栗子殼便會從中間綻成兩半,一整個圓滾滾的出來。
江向歌在院子忙完,進了屋子來找镯兒。
镯兒覺得廚房太擠,便向外趕他,江向歌卻非不依。镯兒想了想,叫他把剝好的栗子放在碗裏用碾子搗碎。
镯兒看似專注的剝着栗子皮,思緒卻不知道跑去了哪裏,她這段時間,總是在想她前幾日和江向歌一同吃的那頓席,一桌飯菜就價值一兩銀子,這對她的沖擊實在太大。
镯兒走了神,手指被手裏的栗子燙了一下,将手伸到冷水去泡了泡。江向歌聽到動靜擡起頭,眼睛從镯兒指尖掃過,挑了挑眉,露出一些壞笑:“怎麽?煮了栗子還不夠,還想連着自己一起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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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江向歌偶爾的壞心眼,都會換來镯兒憤怒的捶打,但今天江向歌話都出口了許久,卻還是沒得到镯兒反應,他探尋的去看镯兒,卻看到镯兒直着眼神,手裏是下意識的忙碌,但表情卻是一副在思考着什麽的樣子。
江向歌先是看了一會兒這樣呆呆地镯兒,然後放柔了聲音開口喚她:“镯兒?”
镯兒回過神來:“幹嘛?”
江向歌問:“你在想什麽呢?”
镯兒剛剛腦子裏的想法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幼稚與不切實際,遂有些臉紅,但江向歌一臉認真的看着她,不知怎麽,镯兒就把剛才腦子裏的想法講了出來。
“我在想,我可不可以也去做飯賺錢。”镯兒話一出口,就意識到了自己言語模糊,擺了擺手,補充解釋道:“我說的不是像我現在這樣,只賣豆腐,一塊豆腐只賺兩文錢;而是像阿嬌娘成婚那天我們吃的飯菜一樣,一桌一兩銀子。”
镯兒眼睛亮晶晶的:“那樣的飯菜,我覺得我也能做出來。”
話一出口,江向歌便眉頭輕皺,镯兒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沒有發現,繼續道:“我做不到像你那樣算數那麽厲害,會講讨喜的話,還會賣東西,我就只會做菜。而且……”
镯兒眼巴巴的看着江向歌,似乎有些羞赧:“我其實……還挺喜歡做菜的,我覺得很有趣,而且看到你們吃的開心,我也會很開心。”
江向歌放下手中的碾子,伸手拉住镯兒手腕,把镯兒拉近到自己面前,他腰部靠在竈臺上,看起來懶洋洋的,身子有些微微的斜。
在镯兒心裏,江向歌一向是個很聰明可靠的人,镯兒無條件的信任着他,如今镯兒把自己的想法說給他聽,自然是十分想得到他的認可。
江向歌思索了一下,露出正經神色:“镯兒,你要知道幾件事情。”
镯兒與江向歌面對面站着,以她的目光看過去,正是江向歌的胸膛,镯兒不知怎麽有些緊張,仰頭問他:“什麽事?”
江向歌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然後他輕輕開口:“其一,我們村子沒有什麽有錢人,鄰近的許多村子也是,大家都是同樣窮的叮當響,平日裏也沒什麽值得慶祝的事,你做出來的菜肴固然美味,但大家都會做飯,憑什麽一次次在你這裏買貴上許多倍的菜呢?
其二,镯兒,你是女子,本不該抛頭露面,若真的發達賺錢了,必定會有人眼紅,也許會有人亂嚼舌根,在背後亂講你的壞話,你可能承受的住?
其三……”
江向歌越說下去,镯兒的頭就垂得越低,原本飛揚的眉眼也漸漸沒了什麽光彩。
镯兒正專心聽着江向歌的話,雖然被他潑了冷水,但江向歌所說的确十分有道理,正心灰意冷時,聽見他停頓,下意識擡了擡頭,卻對上江向歌笑吟吟的眼。
江向歌拖長了聲音:“其三是說——既然我家镯兒難得開口說了‘喜歡’,那江某人必須鼎力支持,所以關于我前面說的那兩點,只是告訴你前行不易,但若你執意,就都不是難事,所有事情,我們都可以慢慢思考對策。”
镯兒說不上自己此刻是什麽心情,只覺得心口暖暖的,江向歌的話對她來說無疑是最大的鼓勵,她重重點了點頭,想說些什麽,又不知從何處開口。江向歌看着镯兒這般連手腳都不知道怎麽安放地模樣,笑道:“好了,我沒什麽要說的了,你的粥快熟了吧,我餓了。”
镯兒聞言,這才想起被晾在一旁的粥,掀開鍋蓋看了看,米花翻滾,的确已經熟了。
镯兒将江向歌輾碎成泥的栗子肉倒進了鍋裏,不多時栗子香甜氣息更濃,奶奶牙口不好,喜歡吃軟一些的東西,所以镯兒把粥焖更軟了一些後将粥盛了出來,又洗了些采來的蒲公英。
這裏都把蒲公英叫做婆婆丁,叫起來十分有趣,卻也不知是為何,她先把婆婆丁過水抄了一下,又用冷水沖洗去苦味,最後剁了些蒜和醋在一起拌了拌,又成了一道菜。
镯兒在院子裏支起了桌子,叫了奶奶和江向歌來吃,自己卻不肯坐下,去到院子角落捧起積攢的幹草與擇出來的菜葉去喂那毛驢。
奶奶和江向歌等在桌旁,看着镯兒腳不沾地的忙,江向歌并非不想幫忙,可次次都被镯兒拒絕,也就只好等在一旁。奶奶突然發聲:“我家镯兒,多好的女娃。”
奶奶不是第一次對着江向歌說這話,江向歌聽見,收回一直看着镯兒的目光,應道:“是啊。”
站在他對面的老人十分幹瘦,後背因為做了一輩子農活,駝的厲害,又因為生了病,面容十分憔悴,蒼老得不成樣子。奶奶道:“二江,往後你可要好好對我們家小丫頭。”
江向歌亦不是第一次聽到這話,以往他都是應和着老人的話,點頭同意,再說一堆哄老人開心的話,今天卻不知怎麽,顯得有些猶豫。
奶奶正等着江向歌的答案,镯兒喂完了驢子,淨了手,蹦跳着來到兩人面前:“江向歌,你不是一早就說餓,怎麽這會兒又不吃了?”
說着拉着二人一同坐下,镯兒捧起面前的碗,吹了吹熱氣,喝了一口粥。
栗子粥聞着香,吃到口中卻并不膩人,只覺十分清甜,糙米粒雖大,卻被煮的軟綿綿的,只需一抿即可化在口中,落在碗底部的栗子泥被镯兒用筷子撥入口中,細膩柔和的嚼了一大口,讓人十分滿足。
看得出來江向歌好像真的餓了,他平日裏吃飯都是溫文爾雅的模樣,講究細嚼慢咽,今日卻只悶頭大口扒粥。
镯兒問奶奶:“好吃嗎?”
奶奶點了點頭:“當然啦,镯兒做的都好吃。”
镯兒嘿然一笑,伸手夾了一根婆婆丁,婆婆丁的苦味并沒有全部被濾出,沖散了一些栗子的甜,正好解了甜,是十分新鮮的味道。
三人正吃着,镯兒家的大門卻突然被人推開,從正門洋洋灑灑跨進來一人,卻是個出乎镯兒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見到江向歌,招呼道:“我還說二江你一大早你不在家,跑到哪裏去了,原來是在镯兒妹妹家。”
镯兒硬生生被這個“镯兒妹妹”的稱呼膩到抖了一抖,江向歌放下筷子:“付靈姐,找我有事?”
被叫做付靈的女子穿一身不與年齡相配的嫩粉衣裳,面容不能稱得上好看,卻塗脂抹粉十分豔麗,別有一番風格,說話語調婉轉,十分像在撒嬌。
這付靈是個媒婆,是臨近幾個村子都熟知的人物,但凡誰家想娶媳婦,總要找她出面做個流程。她撮合的婚少說有二三十,自己卻年齡大了,還沒有覓得良人。
付靈沒回答江向歌提出的疑問,反而十分自來熟的找了個凳子,搬坐在了镯兒身旁。
镯兒只覺得一陣香粉氣撲鼻,手被付靈拉住:“咱家镯兒妹妹真是越來越漂亮了,前陣子看着還像個小孩子,這幾日怎麽就出落出水靈靈的大姑娘了?”
镯兒有些不知所措,她長了這麽大,還是第一次有人誇自己好看,雖然镯兒清楚自身條件,但姑娘家被誇贊,心裏總是歡喜的,忍不住有些臉紅。
江向歌自然也知道這付靈是媒婆,她今日突然來了镯兒家,對着镯兒好一通贊,不是要給說親又是什麽?其目的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向歌看着镯兒臉紅撲撲,不由得出聲去嗆付靈:“镯兒一向好看,你怎麽今日才發現?”
镯兒更是從沒聽過江向歌這般誇,羞赧的不行,付靈捂了嘴:“啊呀,這話可不得亂講,真是要羞死人了,要是讓旁人聽了去,少不得要嚼你們兩個的舌根,在暗處亂講你們。”
江向歌問:“亂講我與镯兒什麽?”
他雖是問話,卻并無甚笑意,直直看着付靈的眼,付靈被那雙眼一盯,心裏竟有些發毛了。
她回道:“自然是講你們,男子不端,女子不正。如今镯兒妹妹也大了,也不該和你整天膩在一起。”
江向歌聽付靈話裏話外的,都在撇清自己和镯兒的關系。
镯兒打從會講話開始就黏着江向歌。
江向歌不敢斷言說這到底算是什麽,但村裏人都有意無意地将二人湊成一對,付靈與镯兒和江向歌也算認識,她不可能不知這點。
镯兒不解:“為什麽我不正?”
奶奶拉住镯兒的手,也不知道是想說什麽,剛長了口,就咳嗽起來,镯兒連忙為奶奶拍背順氣。
那邊付靈再度開口:“想必你們也知道我是個媒婆,我今日來自然是為镯兒妹妹說媒。”
江向歌徹底冷了臉,镯兒愣住。
付靈繼續道:“那人看中了镯兒妹妹勤勞能幹,喜歡的不得了。當然,做姐姐的也不能讓镯兒妹妹受了委屈,對方條件也很好,長相周正,為人憨厚,是做夫婿的好人選。”
付靈眸子滴溜溜轉了個圈兒,在江向歌身上打了個轉,笑開了:“說起來,那人二江你不止認得,你還要叫他一聲哥哥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