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洗頭
江向歌的哥哥?
能被江向歌叫做哥哥的人只有一個。
镯兒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了過來付靈說的話,向她提親的人……是大江嗎?
付靈笑得神秘,镯兒忍不住去問她:“是大江哥哥嗎?”
付靈贊許的點點頭:“镯兒妹妹很聰明噢,就是大江沒錯!”
镯兒聽到回答,偷眼看了看一旁江向歌的神色,他沒露出什麽表情,反而十分平靜。
這是平生第一次有人對镯兒提親,她非但沒有覺得開心,回想起那天早上見到大江,他打量着自己的眼神,镯兒甚至有些害怕。
奶奶倒是一直沒有說話,镯兒知道自己此刻不該開口。
付靈與江向歌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镯兒看不懂,但能感受到此時他倆的氣氛莫名的壓抑。
她還是忍不住拽了拽奶奶的袖子:“我不想嫁給大江哥哥。”
話一出口,就見一旁的江向歌終于放松了繃着的臉,他笑起來:“镯兒放心,就算你想嫁,也嫁不成的。”
江向歌一笑,镯兒便覺得松了一口氣,奶奶也搖了搖頭:“镯兒還小,先不考慮這些事情。”回絕得十分明确。
江向歌對付靈做了個請的手勢,俨然如镯兒的家人一樣:“付靈姐,你瞧,長輩不同意,還是請回吧。”
付靈原本也只是收了大江的錢過來詢問,她雖然一早就知道镯兒與江向歌關系親近,但還是隐隐覺得有些不太服氣,她一向伶牙俐齒,不然也不會做成媒婆。
她大有心和江向歌吵上一吵,但她卻覺得此刻不宜逞口舌之快,只得先壓下這口氣。
付靈手挽了個花兒,撫弄了一下頭發,無奈笑道:“好罷,那我這就去回了大江,只嘆兩人是有緣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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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畢,也不做停留,一步三搖的走了出去。
一頓好好的飯被付靈攪合了一下,镯兒只覺得都沒有什麽胃口吃飯了,小口小口地抿着粥,奶奶更是吃不下去,她與付靈說了句話,就像是被耗了大半的體力,走回到屋子歇息去了。
江向歌卻像并沒有受到影響,埋頭吃着飯,喝光了一碗栗子粥後,又為自己添了一碗。
他舉着勺子問镯兒:“添粥嗎?”
镯兒搖了搖頭,江向歌複又坐下喝粥,津津有味的樣子,絲毫沒有提及剛才的插曲。镯兒坐在江向歌身邊,倒是有些坐立不安。
她匆匆喝光了粥,想要回屋子裏呆一呆,剛一起身,卻被江向歌拉住了小臂,江向歌稍微用了力氣拽了镯兒一下,镯兒就又跌在椅子上,她看着江向歌:“你幹嘛呀。”
江向歌側了側身子,面朝着镯兒,他笑得十分溫柔:“方才,你是怎麽想的?”
镯兒道:“你是問……付靈姐說的那事?”
江向歌點了點頭,镯兒不明所以:“我沒有怎麽想呀,只是很不願意。”
江向歌問:“為什麽?”
镯兒道:“我有點害怕大江哥哥,我不喜歡他。而且……他還總是欺負你。”
江向歌笑意加深了一些:“我真是沒想到他會搞出這一出,他明知道我……”
他手撐着腮,仔仔細細的打量了一圈兒镯兒:“嗯,镯兒真是長大了。等到再過兩年,及笄了,就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紀了。”
镯兒被他說的臉有些紅,哼了聲:“還早呢。”
江向歌喝光了粥,笑着搖了搖頭:“那我今天就先走了,我要回去問問我那老哥這到底是鬧得哪一出。你不用擔心,過幾日我再來找你,你要和我一起去城裏嗎?”
他一邊說一邊起身,镯兒聽到進城,一下子開心起來:“好!”
江向歌向外走去,卻在要跨過門檻的時候突然回身朝镯兒走來。
镯兒不明所以,剛想問問他是不是落下了什麽東西,江向歌走近,伸出手。
镯兒來不及反應,就被江向歌輕輕彈了一下額頭:“你啊……”
镯兒擡手去摸額頭,江向歌收回手,複又轉身走了。
镯兒奶奶并沒有對這次事情做出什麽評價,但镯兒其實很想知道奶奶是怎麽想的,小女兒遇到這種事情,難免會有些心思複雜,。
镯兒雖不喜歡大江,但事後想起來,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镯兒憋了兩日,終于還是去找了奶奶。
她抱住奶奶手臂好一頓搖晃,奶奶寵愛的看着撒嬌的镯兒:“怎麽了?”
镯兒支支吾吾:“前幾日……那個,付靈姐來……”
奶奶明白過來镯兒想問什麽,但不點破,取笑镯兒道:“镯兒怪奶奶壞了你的好事嗎?”
镯兒連連搖頭:“當然不怪!我只是……”
只是什麽,她自己也說不出。
奶奶從床上撐起身子,握住镯兒的手:“丫頭,成親是一輩子的事情,需要慎重,奶奶不想讓不開心,只要你說不願意,奶奶就不會強迫你同意。”
奶奶道:“奶奶日子也不多了,還是想把你留在身邊,咱娘倆能多呆就多呆一會兒。以後再有這種事,奶奶能攔着就都幫你攔住了。”
镯兒聽着聽着眼圈就紅了,她打小就對死亡一事特別敏感,只要一思及親人離開,盡管是幻想,也總是會難過的不行,如今這話卻是從她最親近的奶奶口中說出,心裏更是難過的不行。
奶奶見到镯兒要掉淚,連忙換了話頭:“現在就算是二江過來和奶奶提親,奶奶也不會同意,奶奶我實在是太舍不得镯兒咯。”
奶奶突然提到江向歌,又是這般內容,镯兒大窘:“什麽呀……”
奶奶話頭點到為止,不再繼續,镯兒也準備開始今天的正事。
奶奶身子十分不好,一向都是走幾步路就氣喘的厲害,平日除非江向歌或是有外人來,否則吃飯都是在床上,近兩年更是喜歡靜靜躺在床上。
镯兒今天燒了一鍋熱水,就是打算為奶奶擦擦身子。
她先把布巾用熱水沾濕,然後去擦奶奶的身子,她力道不輕不重,十分熟練,一看就是做過很多次。
給奶奶擦過了身子,接下來就是洗頭,镯兒用盆接了水,奶奶半趴在床,露出頭部,镯兒用皂角仔仔細細的為奶奶洗了頭發,只覺得奶奶的發更加花白稀疏。
一通折騰下來,镯兒與奶奶都出了一身汗,費了不少力氣。
餘下了的一些熱水,镯兒打算自己洗頭用,她剛把水盆端到院子裏,去解頭上發髻,就見江向歌從院門口跨進來。
她不願叫江向歌看見自己披頭散發,胡亂攏了一下頭發:“二江!”
江向歌看着镯兒頭發淩亂撒下,院子的矮凳上擺了個水盆,就知她是要洗頭。
镯兒頭發有些偏黃色,也不柔順,毛燥燥的炸着,但江向歌看着這一頭亂發,總是很想揉一揉。
于是他真的伸手去在镯兒頭頂摸了一把,換來的是镯兒不滿的瞪視。
江向歌看着镯兒,歪了歪頭:“我幫你洗吧?”
镯兒遲疑:“什麽?”
江向歌也不等镯兒同意,已經去挽手上袖子,露出了小半截手肘,陽光一曬,顯得尤其白皙。
他一副興致很高的模樣:“镯兒,我幫你洗頭吧?你去坐着。”
镯兒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江向歌怎麽會突然起了這個想法,她拒絕道:“我自己能洗。”
江向歌不由镯兒再講,直接把她按坐在矮凳上,镯兒拗不過他,只得老實坐在椅子上。
江向歌先用布巾搭在镯兒後背,又讓镯兒低下頭,伸手去撩水浸濕镯兒的發。
等到镯兒的發全都濕潤後,他用皂角在水裏起了泡,一绺發一绺發的為镯兒抹上。
镯兒坐着,江向歌在她面前站着,彎着腰,塗抹的十分細致。
镯兒擡了擡頭,就看到江向歌的頭發已經從他背後滑落到胸前,江向歌的頭發看起來十分軟,镯兒沒忍住伸手拽了拽,發絲纏繞在指尖,果然是十分柔順的觸感。
下一瞬,江向歌把镯兒的頭向下按了按:“別動。”
镯兒收回手,問道:“你那麽仔細,是要在我頭上繡花嗎?”
江向歌屈起食指,輕輕敲了一下镯兒腦瓜,慢悠悠的:“莫急莫急。”
他仔細的幫镯兒每縷頭發都塗上了皂角水,然後用指肚去按擦镯兒頭皮。
江向歌的手指很溫暖,按摩力度适中,镯兒從來沒有被人這般服侍過,只覺得所有感官都向上湧去,這癢癢蘇蘇的感覺她從來沒有經歷過,舒适的她想輕聲哼哼。
江向歌考慮的很周到,總是在镯兒頭上水珠即将變冷的時候再補上新的溫熱的水,镯兒被包裹在這種溫暖的感覺中,正被他伺候的昏昏欲睡的時候,聽到江向歌說:“洗好了。”
江向歌為镯兒包好布巾,拍了拍镯兒肩膀,示意她可以擡起頭來。
镯兒竟然從心裏生出一絲惋惜,只覺得時間過的太快,但頭發已經洗好,沒有再耍賴的理由,便擡起頭,撐着膝蓋想要起身。
誰知低頭的時間太長,一擡頭,腦子一暈,眼前就是一片黑。
镯兒有些站立不穩,身子搖晃,向着不知道哪個方向跨出了一步,竟然有要摔倒的趨勢,正暈頭轉向的時候,肩膀被一雙手扶住。
镯兒捂着頭緩了好一會,這才能重新看見東西,向上擡頭看去,就對上了江向歌的眼。
镯兒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江向歌依舊直直看着镯兒,兩人就這麽相對無言了一會,江向歌收回扶住镯兒肩膀的手。
镯兒向他道謝:“謝謝。”
江向歌淡淡收回目光:“沒事。”
倆人也不知道怎麽就客氣了起來。
镯兒鬓角有水滴落,打濕了肩頭。镯兒把布巾拆開,重新擦了擦頭發,正擦着,江向歌突然道:“付靈姐有件事還真的說對了。”
镯兒聽到付靈這個名字,心裏就有些發怵,她問:“什麽事?”
江向歌彎起眼睛,帶了一絲笑意:“就是說,镯兒變漂亮這件事。”
镯兒那裏想到江向歌會突然提這事,還是這般調笑的語氣,不由得感到有些被捉弄。
江向歌見镯兒神情不爽,走上前接過镯兒手裏布巾,站到了她身後,為她擦着頭發:“我不是在取笑你,我是突然覺得,镯兒長大了。”
镯兒嘟了嘟嘴:“可是我不想長大。”
江向歌一笑:“镯兒為什麽不想長大?”
镯兒道:“我覺得太辛苦了……我長的越大,奶奶就會越來越老,我需要了解的事情也就越來越多,我也會越來越累……”
江向歌聽着镯兒這般話語,其實有些吃驚。镯兒雖然比起她的同齡人要能幹機靈的多,但一向是一派天真的模樣。
其實算起來,镯兒今年也才十三歲年紀,所以他也一向只把镯兒當做還不太懂事的小姑娘。
但不知不覺中,天真的小姑娘也有了少女纖細的心思。
江向歌手下動作更加輕柔,想說出什麽安慰的話來,卻又一副有所顧忌的模樣。
最終他只得咽下口邊的話,換了話題:“镯兒,明日我去城裏待上幾日,你跟着一起來嗎?”
镯兒一聽到城裏,有了些精神,連連點頭:“好!”
江向歌并沒久留,為镯兒擦了發後就走了,镯兒站在院子裏半天,突然跑回了屋子,翻出一面銅鏡。
澄黃的鏡面印着模糊的人影——
稍嫌寡淡的眉,不算挺的鼻梁,嘴巴形狀倒還算不錯,就是沒什麽顏色。镯兒肌膚并不白皙,皮膚也不滑嫩,臉上還有一些小小的淡褐色雀斑。
要說唯一看的過去,就是那雙透徹天真的大眼睛。
镯兒爹娘的長相也不算好看,镯兒最多只能說順眼,她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卻是萬萬不知道江向歌是從哪裏看出來自己好看的。